第109章
沈則琛讓其他隊友們先回去，包括季傾羽。
季傾羽不理解，問他：“為什麽你不跟我一起回宿舍？”
“有點事要處理。”沈則琛說得很模棱兩可。
季傾羽以為是工作上的事，見沈則琛這麽說也就不再堅持，轉過身來看著沈則琛，氣焰囂張跋扈：“那你處理完了就趕快回來，聽見沒？”
“怕什麽。”沈則琛笑笑，“我又不會跑了。”
“我當然知道你不會跑了，但你不知道我很想你嗎？”季傾羽不滿道，“說真的如果可以的話我一分一秒都不想跟你分開，一秒鍾見不到你我就很想你，少離開我不行嗎！”
吳越在一旁目瞪口呆，發酸地說：“公主你沒事吧？就分開一會兒而已！我的天哪，談戀愛這麽恐怖的嗎……”
他還再說點什麽，結果被季傾羽一道凜冽的寒冷目光給嚇得不敢動彈，連忙把要說的話給縮回去了。
“我答應你一定會盡快解決完問題趕回來，因為我也很想你。”沈則琛看著他的臉，“但在此之前先回宿舍好嗎？聽話。”
沈則琛把“聽話”兩字說得很重，語氣溫和但不容置疑，其實沒有第二種選擇。
季傾羽明白了他的意思，不情願地轉過身去：“哦。”
“我本來就很聽話！”季傾羽突然又回頭，朝沈則琛大聲喊。
沈則琛不禁失笑。
直到隊友們的身影消失在過道的轉角處，沈則琛才對高櫟星說：“走吧。”
他們來到二樓的練習室，這個寬敞而又隱蔽的地方，也是他們最熟悉不過的地方。
“坐。”沈則琛跟高櫟星一齊在沙發裏坐下，挨得不近也不遠，剛剛好的距離。
高櫟星低著頭，沒有去看沈則琛，但在沙發上坐下之後，他忽然左顧右盼，望著潔淨的鏡麵，還有閃著亮光的天花板，他看了又看，最後竟然揚起嘴角笑了。
沈則琛沒有問他“笑什麽”，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等著他開口。
“則琛哥，你知道嗎。”高櫟星低低地說，語調中滿是懷念，“以前這間練習室，其實是隻屬於我們四個人的。”
四個人。
隻屬於。
“那時候雖然我們來練習室的次數屈指可數，但一直到正式出道，我們都是在一起訓練的，從一開始的素未謀麵到漸漸熟悉，我覺得那段時光雖然短暫，但真的很快樂，我很珍惜，因為那是隻屬於我們四個人的時光。”高櫟星低聲說，他又強調了一次，“四個人。”
“我確實不太了解你們剛出道時的狀態，”沈則琛笑了笑，“畢竟事情總有一個先來後到，而我是後到的那個。”
“是的，事情總有一個先來後到。”高櫟星突然提高了音量，一改往日柔聲細語的模樣，“但贏的為什麽不能是先來的那個？”
沈則琛沉默了兩三秒，然後說：“我沒覺得我贏了。”
“不，你就是贏了，而且贏得很徹底。”高櫟星有些淒慘地笑了，“我輸得一敗塗地。”
“我從來不認為我要跟你競爭什麽。”
“你當然不會覺得要跟我競爭，因為我想得到的你都有。”高櫟星說，“一直都是我單方麵地想跟你競爭，結果還是我輸了。”
高櫟星從來沒有露出過這樣咄咄逼人的樣子，一直以來，他都是溫和的、善解人意的，永遠臉上掛著溫暖的微笑，站在隊友的身後。
然而，無論多溫暖的人，都有累的時候，高櫟星也不例外。
也許是他們溫柔慣了，會給人一種錯覺，讓人覺得他們永遠不會難過，永遠不會傷心，永遠不會失望。
“你喜歡季傾羽，難道僅僅是因為想要贏過我嗎？還是說為了滿足你的好勝心？”沈則琛的聲音突然冷了下來，“你喜歡他，難道不是一種純粹的感情嗎？”
高櫟星看著他，久久地不說話。
過了良久，高櫟星才開口，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原來你都知道了。”
“櫟星，你是個聰明人，你應該明白我為什麽要來找你談話。”沈則琛注視著他的眼睛，“到現在，我隻是想問你要一個理由。”
“理由你不是早就猜出來了嗎？”
“我要的是一個更合理、更深刻的理由。”沈則琛語調平淡地說，“我不相信你會僅僅為了這樣的原因而做出這種事。”
“我可以承認，這次你們戀情的提前曝光，確實是我一手促成的。”高櫟星決絕又慘烈地笑了一下，“而且，是我親自向營銷號爆的料。”
“你匿名爆的料？”
“沒錯。”高櫟星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本來我是想直接把那張圖原封不動地發給營銷號的，最後，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我竟然還把那張照片給打了碼，不過，現在說這些，你肯定覺得我虛偽，做了壞事就是做了壞事，難道沒有做得更壞一步就不算壞事了嗎？”
“則琛哥，你是不是很想問我是怎麽得到那張照片的？其實我……”
“其實我都知道。”沈則琛突然打斷他的話，“你不用解釋。”
愣住的人反而成了高櫟星，他滿臉驚詫地呆在原地，張嘴望著沈則琛，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你、你知道？”高櫟星慌亂起來，“你怎麽可能知道……不，不可能的！”
“你還記得，在季傾羽生日那天，你穿了一件黃色的襯衣嗎？”
還沒等他回答，沈則琛便微微笑起來，接著說：“直播結束後，會議室裏隻剩下我和季傾羽兩個人，季傾羽是這麽以為的，可惜他錯了，會議室裏的確隻有我們兩個人，可會議室的門外，還有一個人。”
高櫟星的嘴唇開始顫抖。
“你藏得很好，並且你有十足的把握以為我們不會發現你，但你那一抹鵝黃色的衣角實在是太顯眼了，尤其是在正對著門口的我眼裏，尤為明顯。”沈則琛淡淡道，“我的視力還不賴，如果下次你還要再躲的話，記得要躲得更隱蔽點。”
高櫟星的眼裏滿是震驚：“所以你……早在那個時候就發現我了？”
沈則琛輕輕地點了下頭。
“既然如此，那你為什麽還要？！……”高櫟星說不出話，因為他想起在直播結束後的那個時刻，季傾羽跟沈則琛緊緊靠在牆邊，沈則琛往門口的方向望了一眼，隨即按住季傾羽的後頸，更深地吻上去。
原來在那個時候，沈則琛就已經發現了。
“既然你發現了……為什麽不來找我對峙？”高櫟星猛地抬起頭來，看著沈則琛，語氣是強烈的質問，“為什麽你不說？為什麽保持沉默？”
“因為我在賭。”沈則琛說得一字一句，仿佛就是為了讓高櫟星聽清，“我在賭你會不會。”
高櫟星的臉色變得煞白。
“但現在看來，我賭錯了。”
“你應該知道我不是個喜歡冒險的人，尤其是在涉及到SYMPTOM的情況下，我願意去賭，純粹是因為我相信你。”沈則琛真誠地說，“我相信我和你的隊友情誼，我覺得，這是不能和SYMPTOM比較哪個更重要的東西，起碼對我來說，是這樣。錢財揮之即去，名利如同過眼雲煙，感情是比這些來得更珍貴的東西。雖然我不說，但在我心裏，SYMPTOM是因為有你們才變得這麽重要。”
SYMPTOM不隻是一個人的SYMPTOM，正因為有這群隊友在，沈則琛覺得自己才能走到這裏。
高櫟星一直側坐著身子，不去看沈則琛，也許是不敢看，也許是不想看，他蒼白臉龐上的驚疑已經消散大半，轉而是疲憊不堪的神情，寫滿了自我懷疑。
或許他是在斟酌語句，又或許是在回憶往昔，過了很久，高櫟星才開口輕輕地笑了一聲，表情像是在懷念，又帶著難以言喻的憎惡，這是一種無比複雜的感情，因為這是他的過去，他無法擺脫，卻又不能全盤否定。
“則琛哥，其實有時候我很羨慕你。”
沈則琛沒有回答。
高櫟星的講述並不困難：“不僅僅是羨慕你得到了我想要的，還羨慕你的條件，還有吳越他們，起碼你們都不需要為了生活發愁。”
“應該有不少人都覺得來娛樂圈闖**的人都是家境富裕的，無論怎麽說，也至少是在家庭條件允許的情況下進入的娛樂圈。”高櫟星自嘲道，“而我就偏偏是一個反例。”
“我家裏的經濟條件並不好，再加上我奶奶有心髒病，經常需要入住醫院，家裏的積蓄總是攢了又花，花了又攢，但即使如此，我奶奶還是堅持要求我去學舞蹈，甚至要送我去上舞蹈學院，她不想讓自己對我造成什麽影響，成為我的負擔。”高櫟星慢慢地說，“為了讓我奶奶安心，我努力拚命學習，最後成功考進了理想的大學，讀了舞蹈專業，盡管還是靠著獎學金和助學金才勉強繳納的學費，但我很刻苦，就是因為不想讓奶奶失望，包括到後來，我覺得最適合我的一條路就是進入娛樂圈，因為我想要出人頭地，我想要賺錢，我想要有一個光鮮的身份，可以讓其他人忽略我的家境的身份，在舞台上的時候，我跟任何人都是平等的，甚至，我比他們還要耀眼。這是能彌補我的自尊的唯一方式，則琛哥，你懂嗎？”
“正因為我的出身，我的背景，我做任何事都沒有太大的底氣，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在這個圈子裏生活下去，我不得不去討好他人，討好他人真的是一件很累的事情。”高櫟星疲憊地出了口氣，就好像這麽多年來他一直都這麽累，“有時候討好得久了，討好就會變成一種習慣，我已經沒法習慣不去討好他人的自己，則琛哥，你還記得我們開概念討論會的那次，我在會上說我最大的病症就是自尊心太強了嗎？是的，明明我是這樣的條件，但正因為我是這樣的條件，我才有那麽強的自尊心，我不想讓任何人看不起我，我隻能生活在別人的眼光裏，這是我作繭自縛，不值得同情和可憐。”
“可能因為這輩子我注定就是這種性格，所以我才會特別憧憬那些跟我相反的人。”高櫟星忽然轉過頭來，注視著沈則琛，柔和平靜的眼裏第一次像是有火焰在熊熊燃燒，“你知道季傾羽就是這樣的人，我認識他甚至比你認識他更早，他跟我不同，他不用去討好任何人，也不用去顧慮什麽，驕傲自持是他天生的代名詞，他隻要站在那裏，在我的眼裏，他就很耀眼，也許我在他身上看到了另一種自己，另一種永遠不可能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自己，所以我壓根沒有辦法將我的眼睛從他身上移開。”
“吳越有一句話說得很對，感情如果是可以控製的東西，那就不叫感情了。我也是這樣，我沒辦法控製自己不去關注傾羽，也沒辦法讓自己不去喜歡他，他是個很有魅力的人，他身上的這些特質是普通人不會有的，起碼，像我這樣兢兢業業、永遠為了他人而活著的人不會有。則琛哥，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這一點吧？你是怎麽喜歡上季傾羽的，你自己最清楚，難道我喜歡他很奇怪嗎？甚至我還是在你之前就喜歡上了他，結果他喜歡的卻是你。”
沈則琛不予置否，他好像成為了一個最合格的傾聽者，隻是靜靜地、認真地傾聽，比起那些多餘的安慰，這才是高櫟星最想要得到的尊重。
“我沒想過要跟他在一起，我也本來沒打算要跟他發生什麽，因為我知道這不可能，我喜歡男人這件事本來就已經夠奇怪了，即使我向他表白，他也一定不會答應，說不定還會覺得惡心。”高櫟星突然頓了一下，表情變得很古怪，“但是，那是我之前的想法，在我撞見你們關係的那一刻，我的人生從來沒有這麽崩潰過，我覺得我那麽努力也是白費，我終究還是比不過你，我再怎麽努力也比不過別人，其實在很久之前我就開始懷疑你們兩個人的關係了，我一直在想，如果季傾羽喜歡的真的是男人，為什麽你可以，我卻不行呢？我跟你相比究竟差在了哪裏？”
“那時候我的腦子一片空白，整個人渾渾噩噩，我好像變成了一個很恐怖的人，變成那個人的時候，我眼裏隻能看見我自己，我想不了太多，等到回過神來，我已經做出了無法挽回的事。”高櫟星低聲說，“……則琛哥，我不是想要報複你，我也和其他人一樣很感激你，如果不是你，我不可能到今天這個位置，如果不是你，我也不可能有機會站到那麽高的舞台上，我從來沒有後悔過讓你當我們的隊長，隻是偶爾有些時候我也會想，懷念以前隻有我們四個人的時光的是不是隻有我一個人，如果SYMPTOM還是隻有我們四個人的話，那SYMPTOM現在會變成什麽樣子，我跟傾羽又會是什麽關係……”
“但做了錯事就是做了錯事，我不會為自己辯解什麽，當時的我完全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甚至也壓根沒有思考過我的行為會給SYMPTOM帶來怎樣的影響和後果，我隻是在想如果你們倆的戀情曝光，那是不是公司就有可能勒令你們兩個人分手？這個念頭一直在我的腦海裏揮之不去，我知道它很荒謬，但我還是敗給了它。其實就算你今天不來找我，我也會選擇主動找你進行攤牌，我確實做錯了，”高櫟星低下頭，神情寫滿愧疚，真摯誠懇地道歉，“對不起，則琛哥，是我太自私了，我的自私給你和傾羽都帶來了麻煩，給SYMPTOM也造成了影響。”
高櫟星又抬起頭看他，問：“則琛哥，你恨我嗎？”
“恨你？”沈則琛淡淡地微笑，“我為什麽要怨恨你？”
“我今天來找你，隻是想得知一個真相，其實我很想知道你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沈則琛平靜道，“我沒有要指責你的意思，我隻是想說，你可以不用把事情都堆積在心裏。”
“我是你的隊友，我們都是你的隊友，至少在我們麵前，你可以不用在意我們的目光。”
高櫟星攥緊了衣角。
“關於爆料這件事，既然它已經發生了，再追悔莫及也無濟於事。再說了，即使你不去匿名爆料，我本來也要準備官宣我和季傾羽的關係，這是我跟他已經商量好的事。”沈則琛的語氣一如往常，“正如剛才黃總所說的那樣，一切都不算太壞，隻要我們成熟應對，事情都有可以挽救的地步，都有轉機。”
“你說你是自私的，這很正常，每個人都有私心。”沈則琛繼續說，“我從來都不認為我們幾個人是完美的，還記得我們團隊的名字嗎？SYMPTOM，病症，應該說，我們本來就是聚集在一起的幾個病人。”
“我隻是想告訴你，你的價值並不是由季傾羽喜不喜歡你決定的，任何人的價值都不是依靠別人而存在。”沈則琛輕聲說，“即使季傾羽喜歡我，那也不證明我比你更好，你從來不需要通過跟別人的比較來獲取對自己的認同感。”
他深深地看著高櫟星：“這世上隻有一個沈則琛，但同樣的，這個世界上也隻有一個高櫟星。”
“我不是你，沒有經曆過你的人生，不能完全體會你的心情，但我或多或少能夠理解一點，理解你的掙紮，理解你的痛苦。”沈則琛露出溫和的笑，“因為我很清楚，你永遠是我們SYMPTOM的主舞，永遠是那個關心著我們所有人的高櫟星。”
“我可以向你保證，”沈則琛伸手覆在高櫟星的手背上，是種很安心的承諾，“我不會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包括季傾羽。”
高櫟星咬緊嘴唇，囁嚅著說：“則琛哥……我，是個特別差勁的人。”
“反正我們就是這麽差勁的五個人。”沈則琛揶揄道，隻不過下一秒他的語氣又突然變得正經，“但我的隊友，在我心裏都是最好的。”
高櫟星的眼圈忽然紅了。
“以後如果有什麽想說的話，都可以來找我，我隨時歡迎。”沈則琛拍拍他的肩膀，語調很輕鬆，“我是隊長，你要相信我沒有什麽是辦不到的，如果不能讓隊友依靠的話，那我可算不上是一個稱職的隊長。”
“……嗯。”高櫟星重重地點了點頭。
“還有一件事。”沈則琛問得很認真，但略帶遲疑，“需要我幫忙告訴季傾羽你對他的感情嗎？即使是現在，你也依舊有向他表達感情的權利。”
高櫟星紅著的眼圈沒有冒出淚花，他隻是突然如釋重負地笑了：
“不，永遠不要。”
沈則琛沉默一秒，然後答道：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