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勿忘初心

夜深了,內廳眾人散去,熱熱鬧鬧的主院變得靜悄悄。

雲曦躺在**,幾乎一沾枕頭就睡著了。她的頭腦還沒習慣有了靠山,身體卻誠實地知曉城主府是安全的、值得信賴的。

夢中,雲曦仿佛回到了童年無慮的時光,父母親人悉數陪伴在側,連年輕時的青姨都美得驚心動魄。

恍惚間,一個身穿玄色紫金長衫的大哥哥還頑皮地揪了揪她的辮子,惹得她哭了起來。

夢中手忙腳亂哄弄小姑娘的少年,逗樂了雲曦,熟睡中的人兒展顏笑出了聲……

次日一早,雲曦一行便收拾好行裝,準備出發了。

臨別時,竇夫人再度淚灑當場,竇烈隻M.L.Z.L.得不住安慰,卻衝著陸青帆揮揮手,示意他們快走吧。

陸青帆朝兩位長輩躬身行禮,雲曦亦福了福身,二人先後上了馬車。

“曦兒、青帆!空了回來吃羊啊!”竇夫人的話別聽得人愈發不舍。

雲曦探出窗欞,用力地衝竇夫人揮手:“青姨,再見啦!”

車行數裏,馬車內眾人皆沉默無言。

陸青帆的思緒還沉浸在竇城主臨別時的話裏:“當年之事牽涉甚廣、勢力龐雜,誰都不知身邊之人是敵是友。此去京城,務必慎之又慎!”

他的視線悄然劃過馬車內眾人的臉。

刑部看似高升、卻無一援手,想要站穩腳跟,恐怕不易。

“大人在想什麽?”

陸青帆的目光久久停在雲曦身上,隨著眾人目光越發灼灼,她委實扛不住了,隻得出聲打斷陸青帆的思緒。

“在想到了京城,就吃不到這麽好吃的烤全羊了。”陸青帆收回視線,麵不改色心不跳地吐出一句調侃的話來。

自家大人猝不及防的冷不逗一下打開了冷海的話匣子,他一拍大腿:“大人也舍不得?屬下也是!媽呀,怎得會有烤至那般酥嫩的羊肉?一口酥脆、兩口多汁……”

冷海閉上眼深吸一口氣:“人間極致美味!”

青果用力點頭:“嗯嗯嗯嗯!”

雲曦:“……倒也不必如此。以後還會來的。對吧陸大人?”

“嗯,”陸青帆唇瓣染上一抹淡笑:“定會。”

從鄂城出發,疾行兩日便到京城城郊。

一行五人決定在驛站休整一個時辰,換過官服,陸青帆就去刑部上任。

“真不容易,走了月餘咱們才到京城。小姐,待會兒陸大人去刑部,咱們能跟著去嗎?”

青果換上一身幹淨利索的衣裳,烏溜溜的眼睛都是期盼:“奴婢還沒見過刑部啥樣呢!”

“大明的衙門依製而建,應該都大差不差吧?”

雲曦梳洗過後也重新換了一身衣裳,她將烏發三兩下盤起,又用小手攏了攏,最後係上兩個發帶,俏皮中平添兩分幹練。

“奴婢想看,”青果小聲說道。

雲曦眨眨眼,也小聲附和:“我也想看。”

“走走走,咱們去問問陸大人嘛!哪怕是在門外瞧瞧也好,奴婢肯定不給陸大人裹亂!”

青果歡喜地拉著雲曦出了門,主仆二人沒走多遠,便看到陸大人已經從屋子裏出來了,他身邊還跟著一個穿錦袍官服的男子,二人不知在說什麽,神色都有些凝重。

雲曦一眼就認出那陌生官員的品階高於陸大人,即刻拽住了青果,沒再上前。

陸青帆將人送至驛站門口,抱拳問道:“敢問尚書大人,為何不等下官順利調任之後再接手此案?”

“若京官兒能辦,本官還用得著你?”盧尚書天生自帶一股凜然傲氣,斜睨陸青帆說話時頗有幾分不屑。

“如此,便是此案棘手到無人敢接、無人敢破,正好下官並未走馬上任、又有調令在手,地位不尷不尬,處置這‘燙手山芋’正合適,可對?”

陸青帆此言一出,盧尚書麵色一沉:“怎麽,你不願?”

“既然下官是替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頂雷,盧尚書大人禮遇一二,也是應該吧?”陸青帆似笑非笑地反問,墨眸譏誚之色滿溢。

找人頂鍋,還這般趾高氣昂的上峰大人,也不是什麽心胸開闊之輩。

站在不遠處的雲曦暗暗撇嘴,心下隻覺未來刑部的日子,怕是不好過。

盧尚書眼底湧上幾分寒意,他深吸一口氣勉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沉聲道:“你有什麽條件?”

“一,大人需為下官準備一封手令,可各處衙門行走、調閱卷宗;二,此案既然牽涉京城勢力,驗屍、用人,屬下想用自己的班底。”

沒想到年紀輕輕的陸青帆行事如此老道,不僅一下看破了案件的棘手之處、連提出的要求也直擊要害。

京城最棘手的是什麽?不就是錯綜複雜的宗親世勳關係嗎?!

“也罷,為了破案,本官允你就是。”盧尚書態度軟化下來。

“這第三麽……”

陸青帆話音沒落,盧尚書便瞪了眼:“你別得寸進尺!”

“第三,屬下一路舟車勞頓、盤纏用盡,還需刑部撥些例銀,方便度日。”陸青帆嘴角揚起一抹笑容:“百兩便夠。”

最後,刑部尚書吹胡子瞪眼地離開了驛站。

陸青帆揚了揚手裏百兩的銀票,衝雲曦說:“去京城住客棧,銀子少不了。”

雲曦彎了彎眉眼,忍笑道:“大人英明。”

起碼經此一役,刑部中人是沒人敢把陸青帆當愣頭青忽悠了。

京城暫不能去了,一行五人停留在京郊。

圓桌前,大家端坐其中,陸青帆沉聲道:“有個棘手的案子,破完了才能上任。”

“啊?怎得入個京城這樣麻煩?”冷海一聽都醉了,這一路上他們遇到最多的不就是案子?

“沒破完呢?”一向少言寡語的冷川難得反問。

“官職沒了,還可能獲罪入獄。”陸青帆說得雲淡風輕,仿佛不是在談危及身家性命的大事,而是在商討晚上喝粥還是吃麵。

雲曦知道,陸青帆說得還是保守了。

能讓刑部尚書大人親臨委任的案子,辦不妥,十有八九是個下獄身死的結果。

桌上的氣氛逐漸凝重,大家的神色肅穆低沉。

他們早該知曉,來到京城、意味著一切更難。

“怎麽,怕了?”陸青帆展顏低笑:“是對我沒信心,還是對雲仵作的驗屍能耐沒信心?”

此言一出,冷海第一個不同意:“屬下肯定是對雲姑娘驗屍的能耐有信心的,隻是、隻是……”

“世勳大族、朝臣百官,皇親國戚、奪嫡權爭。”冷川精煉地概括了他們的難處。

破案容易,處理這四類棘手的權勢關係,才最為複雜。

陸青帆食指輕擊桌麵,“勿忘初心。”

是了,仵作的初心不就是傳遞死者之哀鳴?刑部之初心不就是還案件一個清楚明白?

朗朗乾坤、刑獄律法,不過“公正清白”而已。

雲曦清眸驟亮,脆生道:“明白!”

冷氏兄弟和青果對視一眼,皆言道:“吾等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