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露鋒芒

青州碼頭數船靠岸,人頭攢動;船家的吆喝聲、商販的叫賣聲不絕於耳。

“當心腳下!”

“注意點咱們的貨!碰壞了可要賠的!”

“芝麻湯圓小餛飩,要啥有啥了哎!”

甲板上躍下一個包子臉的可愛丫鬟,挎著兩個大包袱站在小餛飩攤兒前不動了,她吞了吞口水揚聲道:“小姐,奴婢好餓啊,咱們吃碗餛飩再走?”

後方的雲曦露出微笑,小小的梨渦清麗甜美:“好青果,先趕路吧?再遲要錯過仵作麵試了。”

“好吧小姐,”青果可惜地揉了揉肚皮。

主仆二人正在打聽按察司衙門該怎麽走,恰好同乘一船的張生經過,他也要去衙門,主動提出為二人引路。

路上,張生時不時地瞟著雲曦主仆,想不通兩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怎得要去幹仵作這汙糟行當。

“到了,”半刻鍾後,張生指了指前方的小側門:“祝姑娘應試順利。”

“多謝公子。”雲曦主仆同張生就此別過。

雲曦清眸轉向近在咫尺的按察司衙門,心底暗暗發誓,今天務必要爭取留在青州按察司。

青果奉命留在外院,雲曦獨自進內院考試。

內院四四方方十幾丈,擠滿了來麵試的十幾號人,居中有間正屋,擺放著一具屍首,看樣子就是今日的麵試題了。

雲曦迎著眾人驚豔的目光頷首微笑,算是打了招呼。

“哎,今兒來麵試咱們的好像是個大官兒!”

不知誰小聲竊語一句,膽子大的便攀談起來:“陸大人可是按察使司的活閻王!嚴格著呢!”

“司裏又不是沒仵作,為啥還招新的?”

“還不是為了青州大案,說是想尋個生麵孔破案呢……”

雲曦也想探探當地人的口風:“聽說陸大人破了青州大案就要調任京城了,是真的嗎?”

“小姑娘消息靈通嘞!陸大人是調去刑部了!”

雲曦還想再問,正屋走出個身形幹瘦、五官肅正的中年師爺,揚聲打斷了眾人的討論:

“諸位靜一靜。我是按察司衙門的師爺任丹青,主持今兒的麵試。咱們按照今日報到名單考核。”

也就是說,她是最後一個。

雲曦緊張地握拳。

“趙元誌。”任師爺喊道。

人堆裏擠出一個身形魁梧的漢子,上去就粗暴地切開屍首腹腔。

雲曦一眼便瞧出這“屍首”不是人皮、而是豬皮做的……腹內五髒也是假的!

“我們用豬皮、豬下水做了個假人,但屍首的情況都與死者無異,不影響驗屍。”任師爺摸了摸八字胡,為眾人解惑。

沒兩息的功夫,壯漢有了結論:“師爺,死者乃是溺亡!”

“沒了?”

壯漢一懵:“還有啥?”

“淘汰!”任師爺揮手讓一臉莫名的壯漢退下。

“下一位,杜彩兒。”

第二位麵試者是個女子。

片刻後,杜彩兒說死者死前中了毒,卻說不出中了啥毒。

任師爺眉目皆是可惜,微不可察地掃了眼屏風:“下一個。”

他的舉止沒能逃過雲曦的眼睛,她好奇地歪歪頭。師爺怎得淘汰一個就要斟酌著看一眼屏風。莫非……

“下一個。”

“淘汰!”

“答得不對!”

……

說死者溺斃且隻講了肺中有積水這一個結論的,無一例外直接淘汰;言說死者中毒卻說不出個一二三的也淘汰了;還有猜出中毒卻講不出中毒場景的……

此,還沒人能準確說出“屍首”的死因。

“最後一個,雲曦。”任師爺吐出一口濁氣,隻想趕緊結束麵試,緩一緩被豬腥氣熏得發脹的腦殼。

終於輪到她了。

雲曦捧著工具,上前行了一禮。

任師爺狐疑地打量著雲曦,小姑娘五官清麗漂亮,桃花眼如水一般澄澈,行走間裙帶輕飄……更像是哪家的千金出來踏春了。

“你當真會驗屍?”

“會。”雲曦認真點頭。

會個屁。會胡鬧差不多!

任師爺麵色嚴肅地道:“那開始吧。”

雲曦抽出一套自製的羊皮手套子套好,仔細翻看屍首。

早在前頭麵試者剖驗屍首的時候雲曦就發現了幾處問題,隻待確認一下、便可確鑿“屍首”的死因。

“任師爺,民女驗完了。”

任師爺一口茶還沒喝到嘴裏,他瞪大眼:“這麽快?”

雲曦點點頭。

本就對雲曦沒報啥希望,任師爺懨懨地道:“說吧。”

“死者確實死於溺斃。”

任師爺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立刻抬起手:“淘汰……”

“民女還沒說完。”雲曦反駁道。

任師爺耐心早已告捷,壓著性子冷道:“開頭就不對,你還要說啥?”

“死者生前也確實中了毒,藍環之毒。”

雲曦精準地說出了毒物,任師爺心頭一喜,麵上卻波瀾不驚地抱怨:“年紀輕輕的,說話搞什麽大喘氣?繼續說吧!”

這會倒是不喊著要淘汰她了。

雲曦忍俊不禁。

“死者肺中有積水,但水量太少,說明死者落水時處於昏迷或者將死之態。加之死者胃壁呈藍色、胃內有酒,可證死者生前曾與人共飲、且用了含有‘藍環’毒的食物導致昏迷後,才被人丟入河中溺斃身亡。”

雲曦一邊說,手指向肺部、胃部,示意任師爺看。

任師爺捏著鼻子湊近“屍首”的肺和胃。

沒錯,肺部是有不多的積水,尋常嗆溺死亡之人肺部不該隻有這點水量,可若“屍首”處在昏迷或瀕死狀態就對得上了。

胃內壁上混著血肉浮現淡淡的銀藍色,若不仔細瞧都分辨不出。

任師爺看完就趕忙走開了,豬下水實在太臭。

“對凶犯可有什麽推論?”

“死者衣裳整潔、身上並無外傷,雖有可能是凶犯蓄謀下毒殺人,但不排除意外中毒、繼而被人驚慌之下倉促淹死的可能。故而,當晚同死者共飲之人、用膳的店主,都有嫌疑。”雲曦謙遜地道。

任師爺再也忍不住喜上眉梢,殷切地追問:“丫頭,到我們按察司幹不?吃住全包、月銀半兩!”

原死者是去赴宴的時候在席間食入毒野味昏厥,驚慌害怕的酒家和共飲的商客怕擔上罪名,聯手把沒斷氣的死者丟進了河裏。

三日後,屍首撈出,案子告破。

兩個凶犯直到被逮捕後才知曉,是那野味本就有毒,輕則致幻、重則昏厥致死。

此刻屋內就剩任師爺,雲曦問出心聲:“進了按察司……有機會調去京城嗎?”

任師爺眸光下意識地掃向屏風:“應該……有吧?”

“我不信師爺,”雲曦指著屏風揚聲道:“我要聽他親口說,有機會就帶我去京城當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