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方盛勵麵上倒平靜,隻眸底幽暗。武林中什麽時候出現這麽一位了?剛那一招,不知她用了幾成本事?看著花癡袖上的洞,心緊揪揪,反正自己目前是做不到。

肥大山已經在替他們哥幾個慶幸,以後他再也不暗地裏罵姓黎的了。黎上確是教了他做人。

上了官道,辛珊思心緒還未平複,目視著前方,想著自己的身子。五歲被灌渾厚內功,因身子受不住,導致時常無法自控。接著被囚禁在精鐵鍛造的鐵籠裏…她細細翻著原身的記憶。

五六七歲時,原身對真氣逆流的印象很深刻,她非常恐懼。每當發作時,她整個人都很…很飽脹,似要炸開一般,疼痛的雙目看著鐵牢外急切呼喚的娘。娘一直在叫她的乳名,讓她冷靜,沉定心。可是她根本不懂…

漸漸長大,也不知是習慣了還是沒那麽痛苦了,發作留下的痕跡相較淡些。近幾年,她多在思念娘親,想娘親教她的那些東西,不斷回味著。

辛珊思分析,隨著身體的長大,承受能力應也在不斷進化。五六七歲時發作頻次,她從記憶裏難找出答案,但也不難辨出那會要比十六七八歲時頻繁。這是她之前忽略的點。

她來了之後,逃出辛家,直到現在沒發過病。對這點,她堅持自己的想法,不以為換了芯子,真氣就乖順了。那問題出在哪?

被囚時,她日日縮在牢籠裏。逃出後…辛珊思望著漫漫長路,她吃得好睡得也不錯,活動的範圍大了,幹了許多活兒。

很多人,是外強中幹。她懷疑自己是內強外虛。之所以會真氣逆流,是因身體難以承受渾厚的內力。結合她最近這一月,吃好睡好養得身體強壯,承受能力變大。幹活,耗氣力,於她可以說是在外放積蓄的真氣。

腦後刺痛,許是在告訴她,體內的真氣已達一個臨界點,隨時可能逆流。昨日負重徒步一整日,直到現在她腦後都沒再刺痛過。

她的力氣變大,估計也是真氣飽和的一個體現。

有了明晰的猜測,辛珊思腳跟一轉,去撿了幾塊成年男子拳頭大的石塊放進背簍裏。她要驗證一下,心裏還做了個決定,從今開始增加鍛煉。太極拳、八段錦等等都練起來,不能再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背簍嘎吱嘎吱的,她腳步仍然輕快,走了百丈,實在聽不得這聲音,停了下來。饅頭已經吃完了,布兜可以空出來。放好油燜筍的罐子,將石塊裝入布兜,她抱著走。

今日路上行人要少些,過了午時辛珊思都沒瞧見個歇腳的地兒,不過很快便到了一個叫馮糖鎮的地方。這鎮子就挨著官道,還挺熱鬧。

將抱著的布兜放到竹簍裏,她下了官道。沒深入鎮子,尋了個門麵幹淨的鋪子進去了。已經過了飯點,這會大堂裏食客不多,隻五六位,都是風塵仆仆。

“客官,您幾位?”店夥計迎上來。

“一位。”辛珊思也不用他領路,直接往角落那張桌去。

桌子才擦過,店夥計見她入座,還是拽了肩上的布巾再抹兩下:“您用點什麽?”

辛珊思想著自個得吃好點,問道:“有魚嗎?”

“魚沒有,但有醬肘子。”店夥計極力推薦:“咱家的醬豬肘子在這方圓幾十裏可是出了名的。皮軟爛香糯,肉一點都不柴,保您吃了還惦著。”

“那就來碗飯來隻醬豬肘子,點裏還有啥好吃的?”辛珊思這會也餓。

“牛肉,難得的。早上來了三十斤,現在隻剩不到三斤了。”

牛肉好啊。她來這世界還沒吃過:“來一斤,再整個素菜。”

“得嘞,店裏有牛肉湯,小的給您盛一碗,撒點蔥花,您先喝著。”

“謝謝。”

她這話音才落,前方桌子的魁梧莽漢就叫到:“小二,剩下的兩斤牛肉都給爺包起來。”

“好,您稍等。”

辛珊思拿出她的油燜筍,這不能再放了,今早吃她就覺有點變味了。倒是可以把罐子騰出來,一會牛肉吃不完裝裏頭,能放到明天。

“單紅宜那老娘們迎第四個了,還是頭回如此大陣仗。”要牛肉的莽漢,笑中帶著點猥瑣,手撫著下巴:“聽說小郎君是在陽槐河紅船上長大的,比小媳婦還水嫩。”

“一把子軟骨頭,他伺候得了單紅宜嗎?”同桌,眉毛快禿了的大嘴男,手提了下褲腿,腳踩上板凳:“要我說,老娘們就該讓咱這幫來服侍。咱多粗糙,經得住磨。”

“你們伺候單紅宜,俺喜歡小姑娘哈哈…”

“尤其是單紅宜生的那個。”

****的笑聲裏充斥著邪性。辛珊思不由蹙眉,直覺進錯地方了,伸手向茶壺。

右手少了拇指的中年,斜對著角落,泛黃的兩眼色眯眯地看著正倒水的姑娘。那姑娘抓著茶壺柄的指,纖細修長,骨肉均勻。這麽漂亮的手若是放在他身上,噝…不能想不能想,太銷魂了。端杯吸溜口涼茶,壓一壓邪火。

很快,店夥計端來了牛肉湯:“有些燙,您小心。”

“好。”辛珊思拿起調羹攪了攪,渾白的湯裏沒有肉,漂了些翠綠的蔥花,十分勾人胃口。嚐了下,很鮮很濃鬱。湯沒喝完,飯菜也上來了。油燜筍盡倒碗中,給了一文錢請店夥計幫忙將罐子洗一下。她則大口快吃。

又調笑了幾句,禿眉大嘴男問:“咱們不請自來,也不知單穀主會不會歡迎?”

“客都上門了,哪有不歡迎的?再說紅黛穀也不差幾副碗筷。”少了拇指的中年看向拿著小罐子送去角落的店夥計:“咱們的牛肉呢?”

店夥計有點怕他們,忙回:“這就給您包。”放下罐子,立馬往廚房。

有那幾人在,辛珊思也不能安心吃飯,將豬肘子啃完,把飯倒進湯汁裏拌一拌,一口飯一口酸白菜。吃好,將未動的牛肉夾進罐中。她才捆緊罐子,就聞叱罵。

“這有兩斤嗎?你他娘糊弄老子。”

店夥計解釋:“一斤八兩,店裏剩下的牛肉都在這了。”

“老子要的是兩斤。”

“您說剩下的都給您包起來。”店夥計記得自個招呼女客官時講的清清楚楚,店裏牛肉不到三斤。

櫃台後的掌櫃跑了出來,擠開小二,哈著腰拱禮:“幾位爺吃著好,是小店的榮幸。一斤八兩的牛肉,就當是回饋給你…”

“老子會少你銀子?”魁梧莽漢蒲扇似的大掌啪一聲將塊碎銀拍在桌上,震得碗盤都顫三顫。

辛珊思已經背上竹簍:“店家,結賬。”

“哎…”店夥計想過去,但在幾雙利目下愣是沒敢動。

辛珊思不遮不掩地拿了隻茶盅,稍稍用力一捏,茶盅碎成幾片。她走向櫃台,腳步不急不慢地從那幾人桌邊經過。

缺了拇指的中年,看了眼她的右手,嘴角漸漸揚起:“小娘子別急著走啊…”眼神一冷,左手端著的茶盅直直襲去,“哥哥請你喝杯茶。”

辛珊思氣都不喘了,轉身見茶盅已逼近,果斷擲出碎瓷。碎瓷卡一聲穿過茶盅,殺向瞠目的中年。眼看就要直擊要害,坐在中年邊上的禿眉忙拽了他一下。碎瓷擦著中年的鼻尖過,嘭一聲撞在了牆上。

莽漢感受著腳下的震顫,兩眼死死地盯著已完全沒入石牆中的碎瓷,心都塞到嗓子眼了。

辛珊思垂目俯視著躺在地上的茶盅,一股清香圍繞在鼻頭,她冷冷道:“結賬。”

“哎哎…這就來。”掌櫃的看明白了,這場是小姑娘勝了。

禿眉站起,拱手:“剛剛我等多有冒犯,還請姑娘海涵。”

辛珊思沒理,給了三十六個銅子,轉身離開。

“三哥,二哥他在茶裏…”莽漢想說什麽,卻叫禿眉喝住了,“閉嘴,收拾東西趕緊走。咱們幾個加一塊都扛不住她一巴掌。”

辛珊思在路邊攤上買了二兩飴糖,便返回向官道去。隻才上了官道,心裏就好像是著火一樣,眼也開始發花。她知不好,甩了甩頭,視線清楚了,後腦卻陡然刺痛。不似之前三次,此次劇烈無比。

完了,她右手摳住後腦,仰麵咬牙強忍。可那痛不但絲毫未減輕,竟還在不斷加劇。同時,她感覺到脹意了,不是腹脹,是整個人在脹,身體裏的每一滴血在鼓脹。

血絲迅速侵占眼眸,辛珊思趁著清醒,腳步偏離官道,狂奔。她要躲起來,躲起來發病…不能傷及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