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一聽這答, 七靈就知黎上所言八成屬實,恨罵道:“那個孽障!”前日她聽說顧塵沒有親自前來西蜀城,還覺奇怪, 現在全明白了, 原是一劍山莊已經尋到合適的寶劍了。
峨眉清譽不容有汙。封因冷色,看了眼客棧,問:“顧家那小子也歇在此?”
黎上淺笑:“是。他原是代父赴邀約, 不想中途聽說蘇玉芝上了絕煞樓的掛牌又被林家休棄,便匆匆往西蜀城方向找尋。我和我娘子在紅纓鎮才把蘇玉芝帶出百味莊, 他們聽到風便趕到了。之後一路到西蜀城,一劍山莊的人都緊跟著。”
終於知道一劍山莊的人為何要與黎上、閻晴夫婦一路了。封因看向師侄:“我們去見一見顧家小子。”
七靈豎手俯身:“是。”
鳳玉真人想了想,還是跟上一步,若林家的鑄劍之術真是髒的,那二十八日的賞鑒禮, 他也無需去了。
綴在後的黎上,將哭哭笑笑的小肥丫抱高, 低頭親了親,輕哄:“別傷心了,等你長牙了會走了,爹爹和娘親帶你嚐遍人間美味好不好?你現在牙都沒一顆,給你吃你也嚼不動,安安分分地先把幾個月奶喝了…”說著說著自己沒忍住笑了起來, 又連親了他饞閨女幾口。
候在外的武當、峨眉弟子, 驚奇地看著那位…黎大夫。因為百草堂因為長相、醫術、脾性、詭計, 江湖上關於他的傳說可不少。
往日見他, 隻覺他與傳說中的一般樣,冷漠清越, 像墮入凡塵的謫仙,讓人望而卻步。但今日…聽著他對親閨女說的這些話,又覺傳說就是傳說,至多能信一半。
封因、鳳玉、七靈進了客棧,首先望向堂中,沒瞧見顧銘亦,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到正喝湯的豐韻女子身上。
辛珊思抬眼看去,雖不認識他們,但看服飾能分辨出男的是出自武當,兩位師太屬峨眉,將碗裏的最後一點湯喝完,放下調羹擦擦嘴,起身走向抱女回來的黎上。
黎上待她走到身邊,為她介紹:“這位是武當的鳳玉真人。”
鳳玉見過寒靈姝,隻當年他還不夠份向寒靈姝請教,抬手拱禮:“閻夫人。”
“久仰。”辛珊思回禮。黎上接著介紹:“這兩位是峨眉的封因師太和七靈師太。”
“閻夫人,幸會。”封因豎手,七靈隨之。
“幸會。”辛珊思微笑:“我見過聞小掌櫃,她不錯。”
聽人誇自己最疼的小徒弟,封因麵上的肅正都散了兩分:“原老尼還擔心明月下了峨眉山,少了管束,會如脫韁野馬。現在聽閻夫人一說,老尼很欣慰。”
“雖說師者潤心育人,但我以為天性頑固。”辛珊思言:“聞小掌櫃本性淳厚貞烈,再是少管束,她骨子裏的是非榮恥也不允許她淪落下流,所以師太大可放心。”
好聰慧的女子!七靈無顏,頷首下望。汪輕依雖離山幾年,但畢竟是從她這走出去的。閻夫人借口明月小師妹說天性,這是將峨眉從此回事裏摘出。
豎手胸前,封因表態:“阿彌陀佛。請閻夫人放心,若汪輕依當真行為有差,峨眉一定還蘇娘子公道,絕不袒護分毫。”
“我放心也信。”辛珊思望向樓梯口,顧銘亦下來了。幾人看去,黎上與之一頷首。
顧銘亦心中有數,抬手行禮。鳳玉轉頭看了眼封因、七靈,提出:“銘亦,可否借一步說話?”
“可以。”
四人上了樓,去了顧銘亦房中。顧銘亦不急著開口,先給他們倒茶。
七靈看了看師叔與鳳玉真人,最後望向顧銘亦放在桌上的劍:“顧少主,蘇玉芝被休的事…”
言未盡,顧銘亦自領會:“跟汪輕依有無幹係,師太可親自問詢汪輕依。她是您弟子,想來是不敢誆騙您。”奉茶給鳳玉真人,“亦要說的是,蘇玉芝一個不在江湖走動的婦人,哪裏值當人跑去絕煞樓使千金將她上掛牌?”
其實在客棧外黎上一說,封因就已信了九分,一歎後問:“你的意思是那一千金不止是買蘇玉芝的命,還包括臨齊蘇家?”
“是不是…”顧銘亦送上茶:“師太姑且等一等。臨齊那裏我與黎大夫已經著了人去。”
鳳玉小抿了一口茶:“絕煞樓的掛牌?”
顧銘亦輕嗤,冷聲:“殺人滅口。蘇玉芝七年無出,全是林垚有意。她近日回想過去,才發覺林垚母親常與她說暗文閣生意冷淡,林家得另尋路。她管不到夫家產業,故也隻跟著低落,沒往別處想。”
“蘇玉芝沒告訴林家,蘇家已早與一劍山莊合作鑄劍嗎?”七靈問。
顧銘亦搖首:“三位應知道薄雲劍鑄成不久,三匠人就相繼出事了。黃老師傅臨終前再三交代,蘇家一定一定盡可能地低調處理他的手劄。因此,蘇家幾代把手劄都捂得很緊,直到八年前蘇伯父與我父在坦州城外大華山下南埡口暗市遇上。”
南埡口暗市,鳳玉真人也去過:“蘇九天去暗市賣劍?”
“是看劍。”顧銘亦道:“他有鑄劍,但不清楚鑄的劍屬不屬上層。我父在旁指點了幾句。一月後,蘇伯父帶了柄劍到了昌山。我父看了之後閉門了半月,便親赴臨齊,回來是興高采烈。若非兩年前蘇伯父被殺,現在一劍山莊該已經換劍了。”
他們也沒什麽要問的了。封因豎手:“多謝顧少主解疑,我等就不打攪了,先告辭。”
顧銘亦送三位下樓。辛珊思一行已經吃好,正欲回房。蘇玉芝見封因、七靈兩位師太看來,雙手合十,頷首以示敬意。汪輕依是汪輕依,她信峨眉。
“黎大夫、閻夫人,告辭。”三人沒再停留。
峴山客棧就在林家的眼皮子底下,鳳玉、封因、七靈與黎上遇上又進了客棧的事,不出半個時辰就傳進了林家。林忠誌都犯眩暈,癱躺在太師椅上:“他他們說了什麽?這可如何是好?”
林垚心裏也多不安,但麵上持著鎮定:“明天就二十六了。”再有兩天便是鑒賞禮,他敢肯定隻要是劍客見了他們鑄的劍一定會傾心,得之如獲至寶。兩天,兩天之後林家會讓天下劍客趨之若鶩。
“峨眉的兩位師太已進城,汪姐姐今日一定會去拜見。”林奮提醒。
林忠誌看向大兒。林垚搖頭:“暫時我與輕依不宜相見不便聯絡,免得叫人拿住把柄。”
聞言,林忠誌蔫吧了。
“當前林家該以靜製動,以不變應萬變。”林垚以為他們的計策很完美,隻要他夠絕情,就能讓蘇家、蘇玉芝翻不了身:“輕依那你們可放心,她清楚該怎麽行事。”
隻這話才說了兩刻,又有信傳來,峨眉沒有入住汪輕依給安排的宅子,而是另擇了一家客棧落腳。林忠誌眼前一黑,嘴裏再念叨:“他們到底跟峨眉武當的人說了什麽?”
“大哥,你與汪姐姐…”林奮臉上神色也凝重了:“蘇玉芝真的一點不知嗎?”
他也是在彭敏山廢了後,才跟輕依恢複了往來。林垚眉頭深鎖,不由吞咽。輕依為彭敏山守了一年寡,今年年初回來後,沒在城中住,而是在東郊另置了小莊子。他們相會,都是他出城。
“玉芝…應該是不知的。”
什麽應該?林奮想到月初大哥回來,他媳婦明裏暗裏的警告,隻覺女子敏銳起來,尋常男子難及。
今日回了娘家的汪輕依,也是沒料到師叔祖、師父會拒了她的安排,突然有些拿不準。
汪成在屋裏來回踱步:“你的安排峨眉早知,沒拒絕,那就是默許。可這…”停步看向閨女,右手手背直打左手掌心,“怎麽進了一趟峴山客棧,就變了主意了?”
她哪知道?坐在榻上的汪輕依,手輕摩著熱燙的白瓷杯壁,眼裏冷色:“按說我這明麵上跟林家是八竿子打不著,就算黎上、閻晴夫婦要給蘇玉芝做主,那也該隻怪罪林家。現在遷怒到我,難道是…蘇玉芝對林垚外心早有察覺?”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汪成罵道。
沉靜片刻,汪輕依篤定:“蘇玉芝沒有證據。”她足夠謹慎,每每與林垚歡愉後,都會喝上一碗避子湯。蘇玉芝不會以為林垚毫無征兆地休妻,是因外頭的肚子藏不住了吧?
汪成手背到後,再踱步。
“爹,您別再來回晃了,晃得我頭都疼。”汪輕依站起:“師父喜歡我做的糕點,我去采些荷葉蒸米。”
“去吧去吧。”汪成摸上後頸,今日這處咋總涼颼颼的?看著閨女走向門口,想到什麽又將她叫住。
“您還有事?”汪輕依回頭。
汪成沉凝兩息,歎氣道:“沒把握拿住你表舅前,你也收斂點。你表舅那人,氣量小得很。”
淡而一笑,汪輕依眼睫下落,輕語:“知道了。”韓震對她氣量小,是因她還未強勢過人。等哪日林家如汕南陳家一般,她成林家的當家少奶奶了,韓震對她氣量就大了。
汪成語重心長:“爹是過來人,就林垚對待蘇玉芝的手段,可見他絕非良人。你也要緊著點心,防著些他。”
“爹以為…”汪輕依彎唇,幽幽道:“我要的是什麽?林垚嗎?”不是,她要的是像單紅宜那般風光又體麵地活。
見她揚起下巴不掩倨傲,汪成心安了。
下響,汪輕依拎著隻膳盒,進了峨眉入住的豐山客棧,上了樓見兩個師妹守在天字三號房外,她上前行禮:“我來拜見師叔祖和我師父。”
“輕依師姐來得正好,師伯祖和師伯正在等你。”守門的弟子輕輕敲了下門,聽到“進”字,便推門放她入內。
房裏已供上峨眉祖師金象,香爐煙嫋嫋,莊重得很。封因盤坐蒲團,背對著門,蒲團前放著一把老木劍。七靈站於後,手裏撚著佛珠。
聞著厚重的檀香,汪輕依不禁回想起在峨眉山上的那些日子,師父總說她資質好,就是心思太重。她也有不服,是人誰能沒心思?未想過改,幾年後,師父也就不再說了。她要下山嫁人,師父未攔,隻贈她四字,守心守正。
“徒兒輕依拜見師叔祖,拜見師父。”
封因未動,仍看著祖師金象。七靈撚珠的指停住,回過身,細細打量起自己這個兩年餘未見的徒弟。過去的遠山眉,已修成纖纖柳葉,看起來少了大氣,多了溫柔。兩腮未抹脂粉卻透著桃色…心不由沉下,冷不丁上前,扣上她的腕,兩指探脈。
“師父?”汪輕依被驚得差點丟了膳盒,雙目怯怯瞄了眼師叔祖。
探清了脈,七靈丟開她的腕,後退一步怒斥:“孽徒,還不跪下?”
知道師父通岐黃之術,汪輕依有瞬息的慌亂,但很快就鎮定下了,淚目看著她師父,兩腿慢慢彎曲跪到地上,哽咽道:“孽徒二字令徒兒惶恐,徒兒不知做錯了什麽,還請師父明示。”
“你內經紊亂,最近服過什麽你當清楚。”七靈氣極,看著她搖首更是憤怒:“當年你下峨眉山時,為師讓你守心守正,你守住了嗎?彭敏山出事,為師憐你,親自上卞廣城探望。你…你置為師置峨眉於何地?”
汪輕依委屈流淚:“徒兒真不知您在說什麽…徒兒內經紊亂是因清明思念亡夫深切,以致月事不順,近兩月正在用湯藥調養。”
“滿嘴謊話。”七靈羞臊,這竟是她教出的弟子:“苦主已經告到為師跟前了,你與那林家林垚是何關係?林家聯合你汪家、蘭川韓家偷盜臨齊蘇家的鑄劍之術…”緊盯她的眼,不放過一絲波動,“再以千金在絕煞樓掛牌殺蘇玉芝,這通算計當真是精妙!”
“沒有。”汪輕依心中大驚,麵上急切,鏗鏘否認:“師父,徒兒沒有,汪家沒有,全是他們栽贓。林垚,徒兒知道也識得,但往來是年少時的事。徒兒拜入峨眉沒幾年,就跟他沒往來了。”
“還不承認?”七靈被氣得眼眶都泛紅:“林、汪、韓三家費盡心機盜取黃崇吉留下的鑄劍術也是白偷,你可知蘇家早已與昌山一劍山莊合作鑄劍?”
“不可能。”汪輕依脫口而出:“蘇玉芝從未提…”像被什麽扼住了喉,她倉惶看著一臉冷色的師父。
室內死寂。七靈撚起佛珠,轉過身跪下,向祖師懺悔。
封因起身:“你不是說早已與林垚不聯係了嗎?既如此,那又從哪知曉蘇玉芝從未提過蘇家與一劍山莊合作鑄劍的事?”
汪輕依吞咽,想辯嘴張開卻發現無從辯駁。
等不到答話,封因嗤鼻:“一千金買蘇家消失,你們真真是無恥至極。”腳跟一轉,怒問,“那我峨眉的清譽呢,我峨眉的清譽在你這值多少?”
“師叔祖,弟子真的沒有,弟子也是在江湖走動的人,從未聽說…”
咚咚敲門聲響,守門的弟子報:“師伯祖、師伯,聞小師叔來了。”
“讓她進來。”封因看向門口。今日聞明月沒帶猴,進門見汪輕依,眼裏滑過諷刺,拱手向師父:“看來有人比徒兒快了一步。”
見到小徒弟,封因心中氣消了稍稍:“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多的不知,徒兒隻曉林垚跟汪輕依是在彭敏山廢了不到一月恢複往來的。今年正月底,汪輕依回西蜀城近郊居住,林垚常去拜訪。孤男寡女的,有沒有苟合,徒兒沒看見,但蘇玉芝被休跟汪輕依一定有關。”
什麽人不好找,非要找個有婦之夫,聞明月也是想不明白。那林垚,她也見過,長得算過得去但也談不上俊,看身子骨亦不像…天賦秉異。所以汪輕依圖什麽?圖林垚嶽家的鑄劍術。
聞明月的話,是一錘將汪輕依的罪定死了。汪輕依麵如死灰,她不知接下來等著她的會是什麽?想逃,可怎麽逃?
一個大姑娘,什麽叫有沒有苟合她沒看見?封因瞪了一眼小徒弟,情況還不算壞,至少她們是在去林家賞鑒前曉得了事,又問:“蘇家跟一劍山莊合作,一界樓知道嗎?”
還真不知道,聞明月凝眉:“蘇九天七八年前是有賣石,鑄沒鑄劍不清楚,但他常去大華山南埡口的暗市。”
“那顧塵呢?”
“顧莊主哪個暗市不去?”
那就十之七八了。封因沉默了幾息,再問:“蘇九天的死,跟韓震有關?”
聞明月彎唇:“這個…人家不是已經告訴您了嗎?”有沒有關,閻夫人最清楚,畢竟蘇九天是她殺的。見師父指動,立馬往邊上移。
緊繃著的汪輕依也看到了,眼裏狠厲,出手將放在一旁的膳盒揮向封因老尼,同時左手成爪起身去擒聞明月。聞明月腳尖點點,人閃到七靈身邊。見此,汪輕依還想轉身向門口,隻封因已至一掌拍向她的丹田,將她擊飛出去。
汪輕依砸在桌椅上,兩手緊抱劇痛的小腹,口中血湧,滾落掉地。
“阿彌陀佛。”七靈眼中黯然:“到此境地,你竟還不悔改?峨眉有你這樣的門人實為不幸,我亦深愧。”
“我…”
汪輕依強忍痛意,勉力翻身想要爬起:“我的功夫已經被廢了,現在應不算是峨眉山的人了,我…”用力吞咽下上湧的氣血,“我我要離開。”
封因沉聲:“功夫廢了,你也還是峨眉山的人。蘇家禍事,峨眉不推卸罪過。林笑林月…”
房門推開,兩人入內:“弟子在。”
“把她拿下。”封因道:“待顧莊主來,我要親自押她向蘇玉芝、蘇家請罪。”
“是。”
“你…你們不能。”汪輕依站都站不穩,還妄圖躲避。林笑林月上去就是一下子,將她打暈,再一人一隻胳膊拖人出去。
聞明月勤快地去關門:“師父、七靈師姐,殺玉麵判官閻豐裏的人,一界樓有準確的信了。”
七靈忙起身,看向師叔。封因想到正閉關的大弟子世寧就心疼,問:“是誰殺的閻豐裏?”
世寧情竇初開時,對閻豐裏一眼鍾情,為能在閻豐裏跟前明明朗朗,她刻苦練功。閻豐裏被殺的消息傳到峨眉,那孩子哭了三天,三天後便剃了發絕了情。自那起,每年她都會下山幾月,繼續閻豐裏的事,順便追查百鬼。
“魏舫。”聞明月見師父詫異,一點不意外:“百鬼迎過判官後,膽子大了不少,二十年後聯合東瀛人大望縣再迎閻王。這回,他們撞進死門了。中元一夜,閻晴殺了上百好手。魏舫就在其中。”
方闊的侏儒弟弟?封因曾經懷疑過他,但很快又否定了,以為魏舫沒那本事,不想還就是他。
“一界樓還收攏到一訊…”聞明月走近師父師姐:“魏舫近十四年,住在坦州城西城的方林巷子。”
方林巷子?七靈擰眉,這地名好生熟悉,感覺什麽就在嘴邊,但吐不出來。
“二十年前,方林巷子住著的是西北豪富黎冉升。黎冉升一家被殺後,沒幾年方林巷子就成了竹林。”
小師妹一說,七靈就想起來了:“我在世寧師姐房裏的一本繪冊上,見過一片竹林,竹林標注就叫方林巷子。”
聽話聽音,封因心中快轉:“一界樓懷疑魏舫帶百鬼襲閻晴、黎上,跟二十年前西北豪富黎冉升一家被摘頭有關?”
聞明月微微一笑:“準確地說,是懷疑黎冉升一家被殺跟方闊有關。”
七靈抽氣:“方闊?”那可是差點成了少林方丈的高僧。封因卻是立時就明了:“銀子。如果魏舫有銀子,那他便能集百鬼。”
“對。”聞明月雙手抱臂:“有錢能使鬼推磨。”
“黎上、黎冉升?”七靈嘴裏默念了幾遍,問小師妹:“他們是父子?”
這聞明月是真不能肯定,她道:“冉升,慢慢逐漸地向上。黎上,上。單看名字,像父子,但…”手撓了撓頭,“誰曉得?”
七靈卻越品越覺對:“肯定是,一脈相承地會摟銀子。”六十三家百草堂,說鋪開就鋪開,不高興了說關就關。武林裏誰有他活得肆意?
“這些可以告訴世寧師姐,但讓她一定小心。如果方闊真是殺黎冉升一家的凶手,那他不是佛…”聞明月冷聲:“是魔。”
“黎上有多少家底,一界樓清楚嗎?”七靈就問問。
聞明月摳了摳鼻翼上的紅疙瘩:“一界樓查過,但查不清。他的田地宅子啥的,都分散在別人身。別人是誰,有多少…這個沒底兒。”
“高明!”七靈道:“就他那一手毒經,也沒人敢昧他什麽。”
封因不關心黎上,她現隻想知道一事:“明月,絕煞樓的掛牌怎麽撤?”
“要帶銀進樓的那位去撤,而且撤了銀錢不返。另,據我所知,汪、韓、林三家沒進過絕煞樓。故,若牌子確是他們掛的,那他們應是尋了旁人代為行事。這旁人是他們認識的還好,若不是,那找起來就麻煩了。”
“孽障。”七靈揉了揉心口。
聞明月見她師父愁眉,猶豫了下道:“暫時蘇玉芝那不會有事,怕就怕林家與蘇家的糾葛掰扯清楚後,絕煞樓的掛牌還撤不了。”
“那就再等幾天…”封因歎氣:“撤不了,我們便帶著蘇玉芝回峨眉。”
又敘了幾句,聞明月就離開了豐山客棧,往士林街。士林街峴山客棧,今日著銀灰錦袍的花非然,正坐在大堂裏喝茶,獼猴作陪。
隨店小二之後下樓的陸爻,一眼就確定了誰要找他,因為大堂裏也沒別的客了。走到桌邊,瞥了眼看來的猴子,望向已起身的那位。
“問吉問凶?”
花非然抬手作請:“先坐。”
瞧麵相,這是個大方的主。陸爻心安地拉開點板凳,坐下。
取了隻茶碗,花非然給他倒上茶:“冒然打擾,還請您勿怪。”聽到下樓的腳步聲,抬眼望去見是閻夫人,頷首微笑。
辛珊思頷首,她跟花非然不熟,但也算照過麵,目光掃過規矩坐在他邊上的那隻猴,走向櫃台點菜。
陸爻喝了口茶,再問:“你是問吉還是問凶?”
花非然語氣溫和:“我不算卦。”
那叫他下來幹什麽?沒銀子掙,陸爻不陪喝,站起就要走。花非然留人:“但一界樓需要你。”
聽到這話,辛珊思愣住了,敢情花非然是來挖他們武林村牆角的,隨意又點了兩個菜,轉過身冷眼看向杵那不動的陸爻。
陸爻不太懂這位的意思:“一界樓需要我?”
“對。”花非然道:“一界樓的買賣,你應該有聽說。樓裏一直有供養相師,也未斷尋找厲害的相師。你的能耐,一界樓願以千金供。”
千金是挺誘人,但他陸爻也是見過世麵的人。師侄往沁風樓索要診金,萬金起步。千金…他饞,但又不是很饞,猶豫了幾息,察覺背後的冷刀子越來越利,不再做遲疑地回道:“我還是給你算一卦吧?”不掙千金,掙個三兩銀不過分。
花非然不強求:“也行。”
陸爻立馬掏出三文錢:“隨便一扔。”
接過銅錢,花非然依言隨便一扔。落定的三枚銅錢,分得很開。
陸爻已經觀過這位的麵了,看了一眼銅錢,沒算直接道:“珍惜眼前,轉身即是緣盡。”
眼前人…花非然笑言:“你的意思是我當再糾纏糾纏你?”不然轉身便是緣盡了。
陸爻撇嘴,撿起銅錢:“我說的是姻緣。”
算得不錯,辛珊思轉頭看向門口,目光與歸來的聞明月撞上。聞明月跨入門,抬手行禮:“閻夫人。”
“我能問一下為什麽不接受一界樓嗎?”花非然望著走出兩步的陸爻。
陸爻將銅錢收進繡囊裏,抬起頭看向抱著久久站在樓梯口的黎上,耷拉下眉:“不為什麽,就是一想到要離我師侄而去,我便覺活著好像也沒多大意思。”
辛珊思回頭望了眼黎大夫,是該想辦法給陸爻娶個媳婦了,起步走向花非然,坐到陸爻剛坐的位置:“我向你打聽個人。”
“閻夫人請說。”花非然另拿隻茶碗斟茶。辛珊思也是懂規矩的:“剛陸爻給你算卦沒收銀子,我這一問一界樓也不能收銀。”
不是,陸爻猛然轉身,他是忘了收銀。花非然欣然應允:“成交。”
就沒人在意他的感受嗎?陸爻回到桌邊,三兩銀收不回來了,但值三兩銀的話他還是可以聽的。
黎上下樓,才走到珊思身邊,就見他閨女盯上花非然,腳跟一轉往客棧外。黎久久不在意,小肉爪子抹上臉,打了個哈欠。
辛珊思問:“談思瑜現在怎麽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