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春去夏來
紀檸心踏出房車的時候, 被撲麵而來的熱浪轟的差點轉身逃回車上。
她身上的醫用防護服裏麵，隻穿了短袖T恤和寬鬆的短褲, 臉上也隻有普通的護目鏡和口罩，可依然被悶得頭暈目眩。尤其護目鏡內部，以肉眼可及的速度起了水霧。
她取出手機，對著“災訊”裏麵高溫預警和最高溫度39攝氏度的字樣看了看，又很快收起。
果然，哪怕到了末世，天氣預報公布的最高溫度還是一樣帶著水分。
現在外麵何止39攝氏度，最起碼超過了45攝氏度！
紀檸心一邊腹誹著，一邊快速穿過街口, 來到一棟大約三層樓高的建築前, 這棟建築雖然隻有三層，但橫向開闊, 地下還有兩層, 從前是附近醫學院的宿舍，如今醫學院轉成了科研部, 這棟宿舍自然也改造成為了科研人員的家屬樓。
他們順利抵達商城之後沒多久, 楊荏苒就搬了過來和楊韻同住了。
這附近是商城城郊, 少有居民樓, 都是大片的綠化帶和植物公園, 還有一個森林公園, 距離這裏車程大約半小時，那裏地勢更高一些，公園裏有露營區、樹屋區, 還有幾座大型的植物館和生物館，都是純玻璃結構的場館。
紀檸心在考察完裏麵的地形後, 就用在露營區居住的借口，直接把房車安置在了森林公園內。
最初的半個月，日子過的非常平靜，雖然這裏物價飛漲、貨幣貶值，黃金替代紙幣成為流通貨幣，開始出現以物易物的買賣形式，偶爾也會刮兩天沙塵暴，地麵震動幾下，但其他毀滅級別的災難一直都沒有發生。
無論是官方還是民眾，齊心協力所要應對的最大災難，就是感染者。
商城雖然屬於非龍卷風災難區，但城內也早已有了感染病例，幸好後續城內沒有被大地震和龍卷風波及到，加上官方從一開始在道路關卡和警戒方麵非常嚴格，所以在外麵東南區域的大小城鎮被走屍侵襲的如同人間地獄時，這裏依然維持住了末世之前的光景。
隻是要維持這樣的秩序非常艱難，想要穩住一個城市的秩序，最重要的就是物資。
但現在外麵情況都不好，商城和外界大部分陸路的物資流通都被中斷，很長一段時間依靠的都是空運，物資流通對象主要為灃河以北的城市，以及比商城還要更西麵的城市。
同時，也幸而商城從前一直致力科技農業，大力發展室內疊層種植園，喜歡建造各種玻璃暖房進行四季種植和養殖，工業區投資建設力度也很大，所以在如今苛刻窘迫的環境之下，一直把物資穩在了某個基準線上。
隻是隨著時間過去，外麵情況愈演愈糟，期間，一直作為後備的兩個糧倉一個被其他城市的逃難者啟用，另一個被汙染。
而後，東麵和南麵大量幸存者跋涉抵達，在接受完檢查後入城避難，城內人口大增，民間物價早已失控。
畢竟限購已經幾個月了，即便上麵想要控製，民眾私下的事情也完全控製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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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荏苒已經等在建築外圍的檢查入口處，在朝崗哨的人出示了證明後，順利帶著紀檸心進了大樓區域。
她們母女兩個的住處在一層，第三個單元門口，靠近外側的位置。
房間不大，一室一廳一衛，裝修比較簡單，但所需要的家具都有，最主要的是，這裏不像城內其他區域，空調不限電。
楊韻已經等在客廳了，客廳的窗戶緊閉，窗簾也拉著，客廳一側擺著數個大紙箱。楊荏苒帶上門之後，楊韻也沒有和紀檸心說什麽客套話，讓她趕緊先把箱子收起來。
箱子裏都是紀檸心之前讓楊韻幫忙弄的防酸堿毒的專業化學防護服套，以及配備的氧氣瓶。
這些物資，商城工業區就能自產，但是特別難弄，就算有黃金，如果沒有認識的人，也很難弄到，尤其是這樣一次性拿到二、三十套的量，基本沒有可能。
當然，對商城現在的人來說，新鮮的蔬菜水果也屬於貴價物資，可以在市麵上作為流通物資換取想要的東西，但沒有一點背景和關係的人貿然出手，很可能被人盯上，也根本換不到想要的東西。
而楊韻，可以辦到。
他們在抵達商城之後，才總算知道了楊父的情況。
他是傳聞裏，數量極其稀少的無症狀感染者，也就是說，最初他身體感覺不適的時候，其實已經感染了“胞病毒”，當時因為沒有症狀，普通粗略的檢查也看不出什麽，所以一直被誤診為健康者。
直至後來入院，進行了詳細的血液分析，這才發現端倪。
“胞病毒”雖然有無症狀感染者，不會在幾天內發瘋出現攻擊性，最後變成喪失理智的怪物。
但病毒還是會慢慢侵襲感染者的身體和大腦，在未來某一個時刻死亡。
當時院方和科研人員提出轉移治療時，楊韻就明白，他們其實是想深入研究楊父這樣的特殊病例，換句話說，就是人體實驗。
因為病變的速度很慢，他們有更多的時間去嚐試各種針對“胞病毒”的治療。
打個比方，如果“胞病毒”是一個武功蓋世的人，以極快的武功打遍天下無敵手，那麽其他人想要攻破這個人，就隻有想辦法將他的速度變慢，慢到可以看清楚每個動作，然後逐一構思和嚐試破擊的辦法。
現在的情況就是這樣，楊父可以提供給科研人員一個慢速病變的過程，雖然這和快速病變之間肯定有所區別，但畢竟都是“胞病毒”，肯定有相通的地方。
而同時，院方也保證，他們在研究的同時一定會保護好楊父，畢竟對他們來說，他首先得活著才有幫助價值，而且這一過程，也是治療楊父的過程。
如果他們成功了，那麽楊父也就有救了。
楊韻其實掙紮了很久，她的父親隻是一個普通人，雖然思想迂腐，但這麽多年獨自一人把她養大，從未想過續弦再生一個兒子。
他這大半輩子，沒有享受過多久好日子，現在又得了這樣的病，是應該就這樣讓他安安靜靜的養著，等待那一天來臨，還是放手一搏？
如果她一旦同意簽了字，他後續或許會麵對各種痛苦的治療。
她不是才成年的小女孩了，哪裏會不明白這裏麵的事，每一個新的嚐試治療，都可能會給他帶去無盡痛苦。
最後，是病**的楊父自己做了決定：“治吧。”
不治，他知道自己再沒有可能離開醫院的大門了，人人談之色變的“胞病毒”，院方不可能讓他離開的，他到死都會被困在這裏。
隻有嚐試去治，才有一線生機。
“小苒還小，你那麽要強，不懂得變通，不懂得退讓，我實在不放心你們兩個……治吧，至少這樣，你們也能在醫院的保護之下……”楊父說著和從前一樣的話，全盤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後來，治療的確有了突破，他身上的病變情況再次減慢下來，這代表那次新研發的藥物有效。
而這次的藥物，也可能是“胞病毒”疫苗的希望。
但可惜的是，雖然楊父一天天恢複起來，但同樣的藥物作用在其他感染者身上卻毫無效果。而楊父，也依然沒能走出科研部的大門。
如今他仍舊生活在科研中心裏麵，有自己的房間，一日三餐都很全麵，就連楊韻也依然能享受優待。
隻是，楊父和楊韻都清楚，他離開科研中心的希望很小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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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檸心把數個紙箱快速收起，又放了幾個紙箱出來，讓楊韻照舊和之前一樣處理，自己吃也可以，拿去當人情也可以。反正在依靠人脈來往的人眼裏，很多東西隻要能弄到就行，沒有人會去追問源頭。
箱子裏麵是新鮮的蔬菜和水果，也是生態區間——螺旋種植區的第一批產物。
生態區間的動植物生長速度比外界快一些，但彼此之間仍舊有快慢的區分，感覺上就像是壓縮了整個四季的成熟時間，但不同作物和動物，仍舊遵循著各自的生長規則。
例如生菜和青菜這些生長最快的，第一批長成之後，如今每隔幾天就能收獲一批，但像是稻米果樹類，如今第一批都還沒成熟。
楊韻見到紀檸心收取又放出，並沒有露出詫異的表情。
早在他們抵達商城的幾天之後，楊荏苒和紀檸心就帶著她進過房車了，她們得讓她知道，有這樣一個可以避難的空間存在。
這一次，是楊荏苒給她解釋的情況，說的比紀檸心當初說的還要簡單，因為她怕說太多會影響到紀檸心，就隻告訴媽媽，紀檸心有這樣一個機緣，所以他們這一路才能平平安安從白雲縣離開。
為了讓她能自行更好的理解，楊荏苒直接挑了幾個她感覺合適的末世重生空間的小說給傳給楊韻，讓她沒事看看，就能理解了。
楊韻還真把那幾本小說都看了一個開頭，不過相比什麽滴血打開玉佩空間，她更傾向於外星科技文明的滲透。總而言之，是很玄妙的事情，且可遇不可求。
她是個明白機緣的人，相信一飲一啄皆為因緣。
某些看不見的存在，通過紀檸心，為她保住了楊荏苒。
她選擇敬畏，所以哪怕在知道之後，仍舊沒有大動幹戈，而是繼續低調的住在家屬樓。因為她相信，這可以讓科研院那裏的人對她更加放心。
更何況，收集金屬這件事也讓她覺得，或許他們中間需要有這樣一個人待在外麵，成為紐帶，在他們需要的時候幫他們收集一些東西。
如果她離開家屬樓，也就等於斷了科研院那裏的人脈，想再以物易物，就沒那麽容易了。
她其實並不知道紀檸心為什麽要收集這種專業的防護服和氧氣瓶，不過她沒有多問，像之前收集金屬一樣，想方設法不惹人懷疑的給她超額弄到。
花了不到一分鍾時間完成物資交換後，楊荏苒便和楊韻打了聲招呼，跟著紀檸心走了。
從四月到現在，差不多兩個月的時間，她每隔幾天都會跟著紀檸心回去房車上住兩天。每次都是紀檸心開著房車親自過來接她，一則安全，二則累積裏程數，一舉兩得。
楊荏苒也喜歡回房車住，尤其高溫持續的這一個月，沒有哪裏會比溫度怡人的房車內部更舒適了。
休息區間的溫度和濕度始終維持在人體最舒適的體感上，根本不是空調所能比的。
更何況，紀檸心說過生態區間種植區最後一批作物也要成熟了，就在這兩天，隻要這批作物成熟，就能解鎖新的區間。她不想錯過這一刻——雖然屆時這個新區間她不一定能進。
從家屬樓至森林公園的途中，基本上看不到半個人影，這是中午的時候，一天裏最熱的時刻。
房車裏因為要開空調才能降溫，所以大家現在都待在休息區間，使用三維立體人形進行自動智能駕駛。
外麵的草木看起來都焉巴巴的，一些脆弱的植物早已因為缺水而枯黃死亡，不僅商城很久沒有下雨了，其他城市的情況也差不多，整個5月的平均溫度超過了從前的8月。
自進入6月份以來，溫度更是一路攀升，到了現在白天站在室外時，有種被炙烤到幾近窒息的感覺。
商城的電視新聞頻道仍舊保留了幾個，其中有一個頻道是專門播放無人機拍攝的畫麵。
那些都是無人廢墟區，高溫和缺水，讓走屍看起來變得幹癟無比，就像是裹著鐵青發黑皮膚的骷髏。
但它們依然還在動，甚至能維持從前的速度奔跑，哪怕有時跑著跑著，肢幹會突然斷裂，但隻要四肢健全，它們還是和從前一樣。
房車駛入森林公園，從前溫度沒升的時候，這裏還能看到不少居住的身影。
有些是商城本地人，害怕人多的市區會突然爆發感染，所以來到這裏提前避難，也有一些是通過數天隔離觀察的外地幸存者，他們習慣了逃難的日子，同樣不喜歡人多的地方，盡管這裏物資匱乏，但他們寧可住在森林公園的樹屋裏麵，也不想住在城區的房屋裏。
但高溫開始後，這裏白天外出的人便越來越少，有的搬走了，剩下的一些人也盡量避免白天外出，最熱的時段都躲在這裏的地下車庫裏。
這天傍晚的時候，當外麵灼烈的熱度慢慢散去，一直待在生態區的路有為傳來了好消息：種植區最後一批作物成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