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烈火

煙霧飄散, 烈火被徹底澆滅後,這座地牢一眼望去猶如黑沉沉的廢墟,觸目驚心。

江絮清牢牢抱著裴扶墨的手臂, 望著這已被猛火吞噬的地牢, 渾身的冷意像是從頭頂灌溉,四肢冰涼,就連指尖都是麻木的。

獄卒匆忙過來回稟:“裴大人, 您可以進去了。”

裴扶墨頷首, 轉身道:“嬌嬌, 你先去馬車上等我。”

這裏方才經曆過火災,裏麵定然還極其危險。

江絮清慌亂無措地搖頭, “不要, 你不要拋下我。”

她急切地緊緊攀著他的臂膀,不斷地搖頭, 似乎淚水都要奪眶而出。

她分明這般害怕,為何還是要進去?

她將他抱得更緊, 這樣才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體溫,他還好好活著。

“求求你了, 裴小九,不要再丟下我了……”

裴扶墨呼吸微滯, 雖然不懂她為何情緒忽然變成這般,他轉而牢牢牽住她的手,低聲道:“你緊緊跟著我, 有危險躲在我身旁。”

江絮清用力地點頭, 加深了牽手的力氣。

裴扶墨目光落在她白皙的手背上, 見她似乎在隱隱發顫,蹙了蹙眉。

地牢內亂得幾乎難以有落腳之處, 刺鼻的氣息同樣環繞不去。

獄卒帶著裴扶墨和江絮清來了關押裴幽的那間牢房,說道:“火滅了後,屬下第一時間便來查看此犯人,但……”

江絮清目光落在這間牢房,忽地一些再也不願想起的畫麵如泉水湧來。

她嚇得縮在裴扶墨身後,緊緊抱著他右邊的臂膀。

裴扶墨看她一眼,安撫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隨後牽著她進了牢房。

這間牢房幾乎被毀的不見原樣,四周皆是被烈火燒毀的殘渣,裴扶墨的視線落在那具已然燒成了焦炭的屍身處。

這具屍身已然損傷到分辨不出生前的一分模樣。

“確定事發時牢房的門沒有人打開過?”裴扶墨問獄卒。

這獄卒是太子的人,自然是本分的辦事,老實道:“裴大人叮囑過此人要嚴加看管,屬下都是安排的最信得過的人時時刻刻盯著此人,隻是當時起火的太突然了,地牢內亂得一鍋粥,人來人往的跑,不過這個期間也是無法將人轉移出去的。”

江絮清悄悄從裴扶墨身後露出半張臉,她想看看裴幽死後的樣子,也好讓她能徹底安心。

她輕微的動作引起了裴扶墨的注意,在她先一步之前,裴扶墨伸手遮住了她的雙眼。

“嬌嬌別看,很嚇人的。”

江絮清將手心按在他那雙手上,遲疑了會兒,還是道:“讓我看看吧,我想確定他是真的死了。”

裴扶墨緊抿著唇,緩緩將手挪開。

沒了他的遮擋,眼前那具被燒焦的屍身霎時間**在她的眼前。

那具屍身完全已看不出人樣,被毀得一塌糊塗,顯然此人死時,是極其的痛苦。

恍惚間,江絮清覺得自己好似身處在前世臨死之所。

也是同樣的地牢,同一間牢房,同樣是她和裴扶墨、裴幽三人在此。

那熊熊烈火,好似又撲麵襲來,一具已然看不清臉的焦炭屍身,就像是無麵的厲鬼來向她索命。

江絮清頓時腦子一片空白,嗡嗡作響,渾身的血液猶如凝固一般,寒意順著頭頂一路流淌到全身,她倉皇失措地站在原地。

裴扶墨牽著她的手,能明顯感覺到她的身體好似就是刹那間變得極其冰涼,垂眸掃去,見她纖細的脖頸處已被冷汗沾濕。

“嬌嬌?”

江絮清害怕地閉了閉眼,連忙轉過身緊緊抱著裴扶墨的臂膀,喜悅道:“裴小九,他死了,他真的死了。”

裴幽跟前世一樣,死在了這間牢房裏。

她麵色煞白,額間的汗不知何時沾濕了她的鬢發,神色有些迷亂無措。

她毫無血色的唇不斷地溢出一些讓人聽不清的話,似喜悅,也似恐懼。

她現在顯然極其不正常。

裴扶墨心裏一緊,右臂一撈便將她攬入懷中,轉頭吩咐獄卒道:“去找個驗屍的仵作來,本官要確認這具屍身是他。”

獄卒拱手領命。

轉眼,裴扶墨便攬著江絮清離開了這座地牢。

**

夜色下的皇宮神秘且輝煌,琉璃瓦頂折射出潤色的光。

皇宮養心殿。

昨日夜裏地牢發生大火,幾乎燒死了牢中所有的罪犯,太子已親自去處理了後續的事宜,得知裴幽已經燒死在牢中後,太子夜裏便來了一趟養心殿回稟此事。

“父皇,瑞王之子也是死在了地牢之中,隻是那地牢如今已然不能再關押犯人了。”

晉安帝在袁總管的服侍下用完了一碗藥,他擦了擦唇角,說道:“既是如此,安排工部的人再重鑄一次。”

“是。”

李謙拱手領命,眼神從袁總管掃過。

袁總管低垂著眼,在一旁乖順地伺候晉安帝。

夜深了後,晉安帝身體因實在吃不消,便很早歇息了。

李謙站在廊下等了片刻,袁總管方躬身出了養心殿。

“回稟殿下,陛下近來身子骨愈發的虛弱,看了太醫都是說陛下龍體受損嚴重,需得好好休養一陣時日了。”

李謙皺眉道:“之前不是還好好的?”

袁總管回話道:“自從那瑞王之子出現後,陛下每個夜裏都沒睡好,本身陛下已經許久沒有夢見梅貴妃了,但這幾個晚上時常說夢話念起了梅貴妃。”

想必是因為此事,讓陛下想起了難以忘懷的舊人。

梅貴妃之死在陛下心中一直是難以觸及的傷痛,這麽多年了,陛下每日白天看似與常人無異,但每個夜裏,每每想起梅貴妃,心疾便會發作,緊接整夜難以入眠。

李謙冷笑一聲,低聲道:“好好照看陛下,有什麽風吹草動記得來回稟孤。”

袁總管低眉順目地應是。

李謙轉身下了玉階,朝東宮的方向行去。

興武九年,瑞王謀反失敗的當晚,被彼時的晉安帝斬殺於金鑾大殿。

當夜,晉安帝不顧裴皇後的阻攔,執意去瑞王的別院看望那時的梅夫人,也是在梅夫人生產那日,才一歲的太子生了重病,都未曾等來晉安帝看他一眼。

興武十三年,裴皇後薨逝那日,晉安帝同樣在宮外別院看望梅夫人。

興武十五年,裴皇後薨逝兩年後,梅夫人被納進後宮,冊封梅貴妃,自此聖寵不斷。

而她年僅六歲的女兒,同樣破例被冊封為佳月公主,雖未上玉牒,但同樣享有公主的一切殊榮。

李謙每走一步,麵上淒涼的笑容愈發地深。

父皇定是怎麽都想不到,梅貴妃死在那小小妃嬪手中的那日,他便親眼目睹了一切。

他可以救梅貴妃,卻袖手旁觀,眼睜睜看著一代寵妃這般香消玉損。

**

瓊羽園的晨曦閣。

自從昨日夜裏從地牢回來後,江絮清便渾身發寒,迷迷糊糊說著胡話,神誌不清地昏迷了。

傳來了太醫過來診脈,也沒有查出什麽問題。

經過了一夜,她不僅仍沒有蘇醒,身上的溫度且越來越冰涼,像是接近死人一般。

裴扶墨的心揪成一團,在這秋日還算涼爽的季節裏,下令在屋子裏點了地龍,才將將使她的體溫拉回來了一些。

周嚴這時腳步匆匆回來,在門外回稟道:“世子,宋大夫來了。”

室內雕花窗微敞,清風緩緩吹拂。

宋大夫閉著眼把脈了許久。

裴扶墨垂眸望著江絮清這張蒼白到毫無生氣的小臉,陷入無盡的掙紮。

許久,宋大夫轉身取過醫藥箱,說道:“世子夫人這病的有些嚴重了,待我先為她施針緩解一番。”

裴扶墨喉結滾動,沉默不語。

施針過後,宋大夫這才嚴厲說道:“裴世子,有句話我還是想同你好好說清楚。”

裴扶墨眼神仍看著江絮清,低聲道:“你說。”

宋大夫瞧他那樣子,就知道他心裏現下不好受,方歎氣一聲,道:“世子夫人這心中鬱結不知有多久了?她本身心裏便藏著事憋了許久,鬱結一直在壓抑著她的心脈,導致她整日情緒很難得以釋放,昨晚也不知是看到了什麽,或許是讓她想起一些她極其痛苦的經曆,這才大受刺激地昏迷。她這次遲遲醒不過來,想必還是那件壓在她心裏很久的事引起。”

裴扶墨頓時覺得嗓子眼被堵住了似的,苦澀無比。

宋大夫繼續道:“她還這麽年輕,隻是個十六歲的小姑娘,究竟是什麽事,能讓她愁苦成這般?世子,你是她的夫君,是否該深思熟慮地為她好好考慮一下了?”

裴扶墨動了動唇,右手握住江絮清的右手。

宋大夫望著他這般舉動,心裏不由歎息。

自從得知他是白蘇的弟弟後,宋大夫心中的愧疚便愈發的深。

見他此狀,宋大夫心裏同樣不好受。

“世子,有些事你該靜下來好好想一想了,對於世子夫人,你究竟想要什麽?”

說完這句話,宋大夫便提著醫藥箱出門了。

房門外,他將寫下的藥方遞給了周嚴,便走了。

周嚴望著手中那紙藥方,猶豫了半晌,還是推開門進去。

他行到裏間,正要回稟,便見到世子側坐在床榻邊,眼尾泛著濕潤的紅,他將世子夫人的手牢牢的握在他的手心。

裴扶墨指腹輕輕摩挲江絮清昏睡時緊緊擰起來的細眉,無助地喃喃:“是我不好,讓你受苦了。”

周嚴麵色緊繃,望著世子在任何人麵前都未曾**過的脆弱模樣,輕手輕腳地退出了房間。

隨著關門聲。

一滴微澀的淚水落在了江絮清的眉尾,她微不可察地動了動眼睫。

**

秋葉凋零,風聲徐徐。

繁華的長安城每日有人來來往往,車水馬龍,川流不息。

佳月那日拜托了吳祁,次日便與他的那位學生同行出了角古鎮,因抄了近路的緣故,不過六日便抵達了長安城附近。

等真正入了城後,佳月便以其他的借口與那些學生的父母告別。

佳月望著這三年未曾踏足的地方,心情猶如懸著巨石,沉重不已。

當初她千方百計地想要逃離此處,就連那狠心地拋下自己骨肉的事都能做的出來,也不過是為了尋得一個自由,尋得一個讓她活得輕鬆快意且自在的廣闊天地。

母親對自己親生兒子的思念,是她一直放在心裏極其在意的事。

如今得知了母親的兒子尚存活於世,她怎麽說,也該替母親了了遺憾才好,才算盡了這些年的孝道。

佳月整理了下帷帽,確認自己的長相不會露出來後,便先去找了個小客棧落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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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三皇子府邸。

李煜大步回了屋內,憤怒地將桌麵上的物件用力揮掉。

餘公公不動聲色地退後幾步,低眉順目道:“殿下息怒。”

李煜冷哼:“息怒?我怕是要不了多久是要息氣了!”

這種話,餘公公可不敢接,隻能好聲好氣安撫三皇子,說道:“殿下,還有沈貴妃在幫襯著您,那太子猖狂不了多久的。”

沈玉秋沈玉秋,成天就是沈玉秋。

他李煜如今竟是要仰仗一個女人幫忙?恨恨道:“你知道什麽?父皇的身子愈發的差了,太醫都束手無策,如今他開始重用了太子,甚至在朝堂上多番誇讚太子,今日更是下旨讓太子代理朝政。”

那他算什麽,他一直拚死拚活的弄垮了老二,弄死了老四,到頭來竟是為太子做了嫁衣?

太子多年來蟄伏,一直揣著明白裝糊塗,將所有人都蒙混過去了。

現在皇子已不知何時鬥得幹淨,太子就開始冒頭了,還讓年老且身子差的父皇知道了他的好?

此時一座紫檀山水屏風後,緩緩響起了一道嘶啞的低弱嗓音。

“殿下急什麽,當初我給殿下的那藥不是交給了沈玉秋?”

李煜皺眉道:“早就下了,但一直沒見成效。”

男人陰森森地笑了幾聲:“那本就是慢性藥,太醫根本查不出什麽,最後一劑還在我這。”

李煜麵露遲疑,“你是想讓我吩咐沈玉秋下最後一劑猛藥?可即便下了又如何,父皇死了,那繼位的也隻是太子。”

男人冷言道:“殿下未免也太看不起我那藥了,最後一劑下去,可不僅僅是斷氣……”

李煜聽完他後麵的話,兀地笑了幾聲:“不枉我費盡心思從那地牢裏將你撈出來,沒想到你果然藏了好東西。”

裴幽躺在那榻上,渾身的傷使他現在已無法動彈,但全身並無任何燒傷的痕跡。

此時他白皙且充滿傷痕的麵容,含著讓人看不懂的情緒,似乎夾雜著經曆了滄桑的恨意。

他眼前不斷掠過地牢那熊熊燃燒的烈火,那火愈發的猛烈,好似灌溉他全身。

他的掌心緩緩挪到自己的胸口處。

這處分明沒有傷口,他卻覺得此處疼得比其他地方還要疼上百倍。

好似曾被尖銳之物狠狠刺了進去。

“殿下的救命之恩,阿幽銘記在心。”

裴幽緩慢地道:“待殿下大業一成,我隻要一樣東西。”

李煜心情極好,說道:“你還是好好養好身子,你想要什麽,我自是清楚,待我登基後,自會將你想要的東西,送到你的麵前。”

裴幽嗬嗬笑了幾聲,笑聲帶著驚悚的涼意。

李煜眼神朝裏麵望去,總覺得自從在火燒的地牢中將他救回來後,他整個人變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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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絮清昏睡了三日後才緩緩蘇醒。

她睜開眼睛時,看到的便是一張白皙俊美的側臉,她眨了眨眼,不由放輕了呼吸。

裴扶墨側臥在床邊,右手臂還輕輕地搭在她的腰間處,他睡著時,眉宇還擰著,顯然睡得極其不安穩。

江絮清抬起指尖,輕緩的落在裴扶墨的濃眉上,替他撫平了緊皺的眉頭,輕聲道:“讓你擔心了,對不起……”

她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但是在她昏迷期間,她能感覺到裴扶墨一直在照顧她。

昏睡的時候,她多想睜開眼醒過來,告訴他不要擔心了,可身體卻如何都由不得她掌控。

她感到自己被困在了一個黑暗的小屋子裏,聽不見任何聲音,也尋不到出口得以出去。

她隻能無助地在原地,一直等啊,等啊。

“醒了?”麵前響起了這道極其低啞幹澀的嗓音。

江絮清微微怔神,似乎詫異他的聲音怎麽有些變了。

裴扶墨緩緩坐起身,手背碰了碰她的額頭,“嗯,溫度正常了,應當如宋大夫所言沒事了。”

江絮清問道:“你是怎麽了?”

裴扶墨沒回答她的問題,說道:“你昏睡了三天,想必現在餓著,我讓安夏去為你準備點易消化的吃食,你先慢慢坐起來,緩一緩。”

說完,他便掀起帷帳下榻了。

門外響起了裴扶墨吩咐安夏的聲音。

江絮清楞了許久,後迷茫地坐起身,她神色懵懂地望著這間屋子。

這裏所有的擺設與她在瓊羽園時住的房間一樣,一切都是按照寒淩居的擺設來的,導致她方才醒過來,也沒察覺出什麽怪異。

是安夏被送到瓊羽園了,還是她和裴扶墨回了鎮北侯府?

裴扶墨又返了回來,坐在榻邊說:“我們回到侯府了,從今日起,你想去哪兒想見誰都可以。等身子養好後,是回到江府看望嶽父嶽母的好,還是去成府看望成如筠,都隨你。”

江絮清慌張地攥住他的衣袍,急著問:“你為什麽會這麽大的轉變,難道你……”

後麵的話她沒敢說出來,杏眸水盈盈,含著擔憂與試探。

裴扶墨心裏絞痛,搖了搖頭,說道:“嬌嬌,我不會不愛你,我隻怕你,不愛我。”

江絮清眼眶瞬間泛紅,小聲問:“那為何……”

他牽著她柔軟的手心,輕聲道:“我說了,裴幽死了後,我們好好過日子。”

“他真的死了?”

裴扶墨頷首。

心道,即便沒死,他和她也不能再活在前世的悲慟中了。

江絮清忽地鬆了一口氣,淚水霎時間奪眶而出。

她伸出雙臂,整個人朝裴扶墨撲上去,埋在他的懷裏,哽咽道:“太好了,太好了,他終於死了。”

裴扶墨聽著她輕顫的語調,心裏疼的厲害,輕柔地撫著她的後背,“不怕,我一直都在。”

兩人這樣相擁了許久。

直到安夏進來傳膳,飯菜的香氣飄逸進來,江絮清的腹間忽然響起了微小的咕咕聲。

她紅著臉從他胸膛麵前抬起來,羞赧地道:“我餓了……”

裴扶墨笑了聲,打橫將她抱起朝飯桌前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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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失火過去了幾日後,長安城內也極其風平浪靜。

江絮清回了侯府養好了身子,也能下地活蹦亂跳了。

她和裴扶墨又回到了成婚後最恩愛的那階段,每日他出府上值都會告訴她什麽時辰回來,回來後也會告訴她今日在衙署又發生了什麽事。

這日,江絮清白天裏去了一趟映春院。

裴幽的事揭發後,趙氏兄妹已經在那日被裴靈夢震怒下掃地出門了。

雲氏自從那日昏迷醒來後,便去寺廟居住了幾日,聽裴靈萱之言,她是給去世的長子燒香祈福。

如今得知長子已死了的消息,雲氏也想漸漸從悲傷中走出來。

“前幾日我給侯爺傳信了,大抵再過幾日侯爺也能收到。”雲氏說道。

裴靈萱問:“那父親是要回來嗎?”

“應當不會,若是沒有什麽大事,他不便回京,況且……恐怕他暫時也無顏麵對那真正死去的長子了。”

錯把殺害長子的真凶當做親生兒子那般寵愛,鎮北侯夫婦內心對死去的長子是愧疚不已。

夜裏裴扶墨回來時,江絮清將雲氏的情況說了出來。

“你說,母親會不會根本走不出來,一直這樣鑽牛角尖啊?”

裴扶墨一邊解衣襟口,一邊懶散地道:“別擔心,她會走出來的,實在不行,改日我派人護送母親去父親那散散心好了。”

江絮清側臉趴在桌上看他這幅模樣,“你可真是……別人家的兒子擔心母親,可能還會陪著一塊去上香解悶什麽的,你倒是好,直接丟給還在駐守邊關的父親了。”

裴扶墨不知何時已經褪下衣袍,隻著了件單薄的中衣,從她身後貼上去,挑眉道:“這你就不懂了,我父親哄母親那可是有一手,比誰都要管用。”

說起來,鎮北侯夫婦也是青梅竹馬呢。

江絮清將身後的男人拉過來坐到身旁,忽然問道:“你就沒有好奇過你父母幼時的事?”

裴扶墨也學著她趴在桌麵上,冰冷的桌麵有些涼爽,還怪舒服的,他詫異了會兒。

不以為意地道:“有什麽可好奇的,誰還沒個小青梅了。”

江絮清乜他一眼,“……”

回想起阿娘告訴她的事,她說道:“聽說父親母親年幼時便互相傾心,母親及笄後,父親就迫不及待娶了她,好似母親也一直很愛慕著父親。”

裴扶墨頷首,“正是如此,他二人很小的時候便感情很好,所以許多事我們做子女的,反而還不需要插手。”

江絮清歎道:“真好啊……”

裴扶墨忽地輕笑一聲,緩緩闔上了眼,淡聲道:“但也不是所有的青梅竹馬都一定會相愛的,我的父母隻是個例外。”

江絮清目光落在他濃長的眼睫上,凝望了他許久。

**

夜色濃重,後宮一處隱秘的叢林處,傳來弱不可聞的聲響。

李煜緊緊握住沈玉秋的手,鄭重道:“秋兒,都靠你了。”

聽明白了那藥的作用,沈玉秋極其害怕,“當真要如此嗎?不是說先前下了慢性藥,隻要慢慢的……”

李煜急著打斷,“那是先前我有時間等,現在恐怕不行了,父皇開始重用了太子,都已開始讓他代理朝政了。”

“可是……”沈玉秋猶猶豫豫,有些不敢下手。

李煜將她攬在懷裏,不斷地說著甜言蜜語,輕柔地道:“秋兒,我如今隻有你了。你知道嗎?”

他的生母因隻是一個小小宮婢的緣故,自小他就遭受了無數的排擠與冷眼,就連母親病死在後宮時,他的父皇甚至還不知道他的母親是誰。

他從一個什麽都沒有的弱勢皇子,一步步爬到如今,究竟是為了什麽?

他怎麽甘心就這樣將眼前的一切拱手相讓?

“秋兒,他日我站在那高處,我身邊的女人,也隻會是你。”

沈玉秋握緊了手中的瓷瓶,過了許久,柔聲點頭。

“好,我都聽殿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