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溫南齊一改之前的張揚, 非常沉靜, 從頭到尾都沒有和溫玉名拌嘴。
溫硯沉看不出來什麽情緒,連夜安頓好後, 跟醫生確診後開會了解了治療方案。
大家都心知肚明,他的日子不多了。
半夜的醫院才會靜悄悄, 顯得空曠。
溫南齊站在醫院門口問溫硯沉:“他這算什麽?老有所依?”
溫硯沉勸她:“什麽也不用你做, 你隻要看著就行了。再說了, 他也就這麽點時日了。”
溫南齊心裏還是沒有轉變, 沉著聲問:“哥,你恨過他嗎?我從來沒有見過你討厭他?那媽媽呢?她的委屈怎麽辦?”
溫硯沉歎氣, 最後說:“行了回去吧,他這裏我會請護工。”
溫南齊問;“為什麽不讓她們母女照顧?人好好的,他們一家團圓, 人不好了, 我們接回來收拾麻煩。”
溫硯沉看著她的眼睛,說:“南齊, 不要為這些小事鑽牛角尖,你隻要知道,這是我的主意, 你聽著就好,等以後你想明白了, 就忘了這回事。但是不要為了沒來由的怨恨,耗費你自己的時間和感情。不重要的人和事就讓他過去吧。”
南齊心裏意難平。
溫硯沉不想和她講父母的恩怨。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她長這麽大,能性格開朗不容易。
但是見她還是麵色鬱鬱, 無奈說:“歸根結底他是溫家人,我不可能讓他一直在外麵。”
把怨恨的人說得不用耗費感情,可能更能讓她接受。
等溫硯沉送她回去,她站在門口說:“哥,你忙你的吧,我上班看顧他。那麵的母女肯定會來看他。你不用費心。”
溫硯沉回頭衝她笑笑,什麽話都沒說。
隻是回去後一個人坐在地下車庫裏抽煙。
沈迢迢打電話來,他還在抽煙,接了電話,聲音有些低沉,沈迢迢問:”你幹嘛呢?”
他撒謊:“在開車。”
沈迢迢問:“我幾乎下個星期帶家人去國外度假。”
溫硯沉開了車窗,車裏的煙霧向外散,嗯了聲,說:“注意安全,什麽時候回來?”
他最近確實顧不上沈迢迢。
沈迢迢遲疑問:“你怎麽了?”
他要是平時肯定和她貧兩句,但是今天心情太差了,他天亮了就要去出差。
“沒事,我明天去出差,剩下的這兩個月都沒什麽時間。”
沈迢迢窩在沙發上吃水果,問:“你是不是不舒服?”
溫硯沉笑了下,滅了煙,問:“你怎麽知道?”
沈迢迢關心道:“不舒服就推遲幾天去出差。工作有沒完,當然身體要緊。”
溫硯沉笑笑,但是不說話。
等車裏的煙味散的差不多了,才開了車門下車。
沈迢迢聽見了聲音問:“你撒謊,你一直在停車場。”
溫硯沉小說:“做運動員屈才了。”
沈迢迢催他:“你別跟我耍賴,到底出什麽事了?”
溫硯沉哄她:“怎麽把我這個婚姻問題落實了,就夠我頭疼了。”
沈迢迢真想罵他一頓。
見他還能開玩笑,也不糾結了。催他:“不和你廢話了,你趕緊去休息吧,半夜了。”
沈迢迢一晚上在準備退役申請,也是一晚上睡不著。
下午和劉指導打電話,劉指導極力挽留她,她都沒鬆口。最後劉指導遺憾說:“退役了也好,換個輕鬆一點的工作。”
沈迢迢退役的原因很多,三言兩語根本說不清楚。隻好說:“我年後隊裏報道。和您細說。”
她甚至考慮,如果結婚,就要去北方定居。以後回來的時候沒那麽多,所以盡可能的多陪父母。
愛情不會想那麽多,但是婚姻會讓人變得敏感又焦慮。
她又想起之前遇見的隔壁隊的師姐,遠嫁海外,回隊裏食堂吃飯,感慨說:“我自從離開這兒,再沒吃過這個口味的菜。”
一個人胡思亂想了一晚上,又覺得自己真的是個俗人,俗不可耐。
一個星期後,她帶著武茹女士和沈嚴翁去了愛爾蘭旅行。
兩個老人身體沒那麽強健,他們的行程很慢很慢,有時候一天哪也不去,隻是出了酒店在公園逛一天,沈迢迢用不那麽流利的英文負責導遊,武茹用紮實的是曆史基礎,給他們兩個科普愛爾蘭的曆史。
沈迢迢有種錯覺,她居然想上學。
溫玉名的情況比醫生預料的更快,等兩個星期後,整個人迅速惡化,病人的痛苦不說,家屬也受不了。
溫硯沉出差不在,隻是每天給溫南齊打電話,溫南齊見的生死太多了,沒那麽難接受。彌散性胃癌,就是這樣。
她和主任聊過,也能接受這哥結局。
那個女人和溫靜如來看他,整個人哭得像天塌了一樣,溫南齊過來給他看體表體溫。護士和她交流病人的狀況,那個女人哭的嗚嗚的問溫玉名:“你走了,留我一個人怎麽辦……”
溫南齊聽著覺得煩躁,忍著不說話,等護士走了,她握著筆,拿著病曆本,看了眼瘦的脫型的溫玉名,問:“他給你們遮風擋雨幾十年,病了,就不能讓他清靜清靜?”
溫靜如聽的臉一白,伸手替他媽媽擦了眼淚,所有治療的細節,沒人和她們講,她們隻是探視。
溫南齊也不想說,看著這一家人也是頭疼,看見這幅樣子,也覺得溫玉名可憐。
交代他:“晚上我下班過來看你,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叫護士,或者讓護士上來叫我。不要亂吃東西。”
溫玉名難得衝她笑笑。她沒心情看著這一家人。
等晚上她下班下去,溫玉名睡了,那個女人已經回去了,隻有溫靜如守在床前,出神的看著他發呆。
溫南齊站在門口看了片刻。又轉身出去了。
溫硯沉打電話來,她遺憾說:“太晚了,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他。你那邊快結束了嗎?”
溫硯沉聽的心裏鈍鈍的疼,下意識的伸手捏著鼻梁說:“我盡快吧。你隨時和我聯係。”
南齊對溫玉名真的沒什麽感情。等她再進去,溫玉名已經醒了,催溫靜如:“回去吧。”
溫靜如看見南齊進來,站起身,溫玉名難得的問:“你怎麽才下班?”
南齊難得的好脾氣,說:“我下午有個手術,耽誤了。”
溫玉名想說,醫生很幸苦。話到了嘴邊,又收回去了。
溫南齊問:“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嗎?”
其實病人哪裏會舒服溫靜如一下午守著他,他疼的睡不著。一直輾轉。
溫玉名搖頭:“沒有,挺好的。”
說完又催溫靜如:“回去吧,半夜女孩子不要在外麵逗留。”
溫南齊聽著隻覺得酸,二十幾年,他怎麽就不知道她也是個女孩子,經常半夜三更下班回家。
等溫靜如走了,他看著南齊,說:“你坐。”
溫南齊也覺得他時日無多了,和他計較沒意思。
溫玉名仿佛像回光返照一樣,意外的給她講起他的從前。
二十幾年前的溫玉名,算不上最不成器的富家子,但是也不差了,沒什麽大本事,臭毛病很多,那時候戀愛很講究,他是談來談起,看上的女孩子,百般討好結果人家出國了,他丟盡臉麵。
沒本事的人,才最怕別人戳穿和嘲笑。
他結婚結的很突然。
他像是在回憶南齊的媽媽,說:“你媽媽結婚的時候其實不是很願意。但是她人長的漂亮。當年追她的人很多。”
南齊聽的意外。
他慢慢的回憶,慢慢的說:“可惜,最後,她的心都不在這個家裏。”
南齊聽的心直跳。
“她愛著那個男人那麽久,即便你哥哥都那麽大了。”
南齊站起身說:“我不想聽了,你別說了。”
南齊起身,他扭頭看著她說:“你出生的那一年,我一直住在外麵……”
南齊罵他:“你閉嘴。”
溫玉名毫無情緒,看著她的眼睛說:“但是我確信,你是我女兒。”
家裏幾十年從來沒有過這種風聲。南齊始料未及。
她站了幾分鍾,平複後說:“你們誰也不冤。隻有我和我哥兩個人可憐。”
溫玉名歎氣:“我這輩子,稀裏糊塗就這麽過了,下輩子……”
溫南齊突然眼淚忍不住,問:“你們過不下去,為什麽要害人,為什麽要害我和我哥?”
溫玉名閉上眼睛,不肯再說了。
南齊回去大哭了一場,第二天一早溫硯沉剛在飛機,給南齊打電話,問:“他怎麽樣了?”
南齊問:“哥,我不是他女兒,是不是?”
溫硯沉聽的心裏一沉,問:“誰和你說的?”
南齊遺憾說:“真遺憾,我居然不是他女兒,我跟他較勁這麽多年。”
溫硯沉直接去了醫院,是真的生氣了,溫玉名靠在床頭聽溫靜如說話,溫硯沉破門而入,溫靜如嚇了一跳。
溫硯沉說:“你出去。”
溫靜如見他麵色不對,乖乖起身出去了。
溫硯沉問:“為什麽要和南齊說?你管不住自己的嘴是不是?非要把外麵那個私生女鬧的沸沸揚揚,你才長記性是不是?”
溫玉名難得的不生氣,說:“我沒說她不是我女兒。她……”
他始終不能釋懷,深愛的老婆愛著別人。
溫硯沉冷冷的看著他:“你一輩子稀裏糊塗,一輩子畏畏縮縮。到頭了還是畏畏縮縮。連坦白都畏畏縮縮。”
大概他的身體已經到極限了。
沈迢迢愛爾蘭回來,安頓了老人,過來看溫硯沉,進門就見他一個人躺在沙發上。
人像是感冒了。
沈迢迢給南齊發消息,南齊也不見之前的活潑。
結果淩晨就收到溫玉名病危的通知。
搶救後,情況穩定。到第二天下午,再次病危。搶救無效。
所有人都精疲力盡。
溫硯沉全程都麵無表情,沈迢迢陪著他,他一改之前的健談,沉默的讓人不習慣。因為感冒了,整個人看起來很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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