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中午回去,晚上一家人要一起吃飯,她們家家大業大的,一家人十來口人,熱鬧炸了。

沈文遠進門看見她,就說教:“迢迢,你這一出去玩就不見人,這次回來可要好好收心,爸年紀大了,你要不就跟他學做生意吧。你看家裏,誰也沒時間替爸操心。”

大哥年紀大了,他一說話,其他人就感覺是另一個爹在說話……

他們沈家經常被人笑話,沈嚴翁曾經說別人總笑話沈家孩子不成器,老大老大書呆子,學植物的,教的兒子也跟著他學。老二去搞什麽文娛公司去了。兒女都帶歪了。老三倒是上進,但是是個閨女,離異還不在身邊,異國他鄉的,老見不著人。

老四,倒是沒聽說,隻知道沈家有個老來女,但是見都沒見過,想來也不出眾。

沈嚴翁自覺孩子拿不出手,出去也從不誇自家孩子。時間長了,莫名其妙有個言論,沈家孩子籍籍無名,沒什麽出息。

再加上二嫂是個演員,二哥因為二嫂,去開娛樂公司。時不時在娛樂新聞上露麵,她爸被嘲的機會越多了,沈家孩子的名聲確實不怎麽樣。

沈迢迢沒答應沈文遠的話,隻點頭致意,她聽明白了,沒表態。

晚上開飯前,幾個小輩坐在一起玩手機,沈益在用手機看導師發的論文,沈綦和沈絮兩個在打遊戲,沈絮嘴甜,喊她:“小姑姑,你玩不玩遊戲?我帶你。”

沈迢迢看手機門戶網站推送的財經新聞:興業集團千禧一代蘇淮崢繼力,為興業帶來新的方向……

沈迢迢看著,麵無表情,沈絮喊了她幾聲,不見她說話,問:“看什麽呢?小姑?”

沈迢迢用舌頭在後牙槽上打轉,悶聲說:“沒什麽,你玩你的。我進廚房看看。”

她媽和大嫂二嫂在聊天,三個人加一個佩林阿姨正在準備十幾個人的晚飯。沈迢迢抱臂,斜靠在廚房門上,看著廚房裏的幾個女人,大嫂舒琳最先看見她,笑問:“窈窈看什麽呢?”

她是這個家裏最小的人。

她媽媽也隻比兩個兒媳婦大幾歲。

沈迢迢從小就知道,一家人和氣最重要。

她貧嘴說:“看你們聊家常。”

二嫂這些年一直活躍在熒屏上,她人脾氣很爽快,笑說:“咱們家窈窈比外麵那些小演員漂亮多了。又漂亮又爽利。氣質和她們都不一樣。”

自家人誇自家人,真是濾鏡加的可太飽滿了。

武茹有些嫌棄的說:“她都多大了,成天鬼混不著家。我讓她找點正經事情做,她就跟我說,你一個當奶奶的人了,不要動不動發怒。不端莊,不好看!”

廚房裏幾個人都笑起來。

沈迢迢聽的也笑起來。轉身出去了。

沈文遠見她滿屋子亂轉,問:“我之前和你說的,你考慮了沒有?”

沙發上坐著的幾個男人都看她。

她伸手摸了摸下巴,老實說:“您說的突然,我還沒考慮。”

沈嚴翁問大兒子:“她未必是做生意的料。”

沈文遠說:“我是希望她收收心,以後跟著您學習,好接你的班,文雨不在,誰也幫不上您。”

她二哥沈文景聽的皺眉,“那是女孩子做的事嗎?那也不能讓迢迢去啊,她還不如跟著我工作呢。她一個女孩子,你讓她去做木材生意。虧你想的出來。”

沈益倒是覺得可行,小姑姑從小做事有股狠勁,小時候一群孩子賭牌,每次都是她一個單挑一群小輩,最後都是她贏。

她這人太能詐了。

她想做成的事,不管直接還是輾轉,最後一定都要做成。大學畢業不想坐辦公室上班,一個人在外麵,辛苦也窮過,沈益知道她從事滑翔傘運動,而且在那個圈子裏很有名,但是家裏人都覺得那是個業餘愛好,怎麽可能當成個正經職業……

所以她一年到頭,很少回家。

沈嚴翁問她:“你怎麽想的?為以後考慮過嗎?”

沈迢迢抬眼看了眼七十幾歲的爹,和兩五十歲的哥哥,又看了眼掛在餐桌上麵的鍾,吊兒郎當的說:“有什麽事,咱們飯後細說。”

沈文景見她不想說,趕緊說:“對對,這個事又不著急,讓她好好考慮,是願意做生意還是和我去娛樂公司上班。”

晚上一家人全住在家裏,整棟別墅非常熱鬧,燈火通明的。樓下看電視的,打牌的,打遊戲的,聊天的……

沈迢迢在房間整理東西。

翻了個大箱子,把書架上那架鍾擺的擺件扔進紙箱裏,零零碎碎的扔了好些東西。全是那個人送的。她坐在地板上,轉頭看著窗外發愣……

這幾年了,她總過不去,可一回頭,又覺得特沒勁,實在不算什麽大失意的事。

她爸年紀大了,不能總讓他操心。

沈二哥敲門進來。

沈迢迢眼睛裏的情緒一瞬間散盡,腦子炸了想:這家人敲門直接就進來這毛病,真的像是改不掉了……

沈文景見昏暗的房間裏,她一個人坐在床邊的地毯上,房間裏隻開了壁燈,輕聲問:“窈窈,怎麽了?”

二哥還是愛叫她小名。

她招呼:“二哥,坐”

沈文景長得像他母親,斯斯文文的,很好看,在娛樂圈裏長相都算是好看的。文雅有涵養。

沈文景問她:“失戀了?還是有什麽事?怎麽一個人窩在地上?”沈迢迢撒謊的貧嘴說:“沒事,就是在想該怎麽繼承爸的事業。要分成幾個步驟。”

沈文景其實不讚成家裏對沈迢迢的安排,勸她說:“你先別想大哥的提議,我們都比你大那麽多,你算是我哄大的。和沈綦沈絮沒什麽差別,再者,咱們家沒那麽多的孝道規矩。滑翔傘是年輕人的工作,女孩子幹那個真的太辛苦了。二哥就是希望你輕鬆一點。大哥那兒別怕,有二哥呢。”

沈迢迢笑起來,附和:“對,有二哥呢。”

第二天一早大家都走了,沈迢迢下樓,沈嚴翁已經準備出門,林叔來接他。

見她下樓,問:“你什麽時候走?”

沈迢迢看了眼鍾,其實她早上五點就起來了,見沈嚴翁問她,所以隨口說:“我去送您吧,你等等。”

林叔跟在後麵,沈嚴翁沒拒絕,看著她進了廚房,又出來,手裏拿了瓶水,眼神都是不讚同。

沈迢迢開自己的車,吉普車看著挺野的,不過她開車很穩。見沈嚴翁看她,問:“是不是不舒服?”

沈嚴翁問:“你還會關心我?”

他麵上有疲態,即便沈迢迢再回避年齡問題,也沒用,她出生那年,她爸已經五十歲了。

沈嚴翁已經算是穩健,七十幾歲的人,看著並無老態,圈子裏得人都尊稱一聲七叔。現在的小輩大都叫他七叔公。在這個行業裏,他依舊掌握著話語權,精神麵貌其實還好,看著像六十幾歲。

沈迢迢否認:“看您說的,別這個夾槍帶棒的,我真的在考慮,再說了生意就是錢,這個真的不是個小事情。你別這麽急躁,我要真不是這塊料,回頭家底敗光了,你可別賴我。”

沈嚴翁罵歸罵她,但是確實喜歡沈迢迢的性格,果斷利落,兩個女兒性格都像他。兩個兒子都像媽媽,性格偏溫和。

沈嚴翁繃著臉問:“談朋友了嗎?”

林叔坐在副駕駛上笑著聽他們父女倆聊天,沈迢迢看著路,目不斜視,貧嘴笑說:“七叔公,你操的心可真多。”

林叔哈哈大笑,沈嚴翁無奈說:“你看她這幅樣子,還都怪我脾氣不好,一問她話,她就故意氣我。”

林叔勸他:“七叔,孩子們大了,有什麽事,她自己想說自然就和你說了。”

沈迢迢搭腔:“就是,您看人林叔多開明。”

沈嚴翁拿她沒辦法,他自覺年紀大了,子女沒人在他身邊,他有心在考慮以後。

沈家其實就他們家裏孩子多,其他親戚大都獨生子女。公司不同區域的幾個負責人還是兒子的舅家親戚。

進了辦公室,沈迢迢坐在沙發上,他們幾個正在商量著處理烘幹技術溫控失誤導致毀壞的一批木材。

因為木材是進口的水曲柳,沈嚴翁好像不太生氣,隻給林叔交代了幾句。

但是沈迢迢知道,他前幾年因為一批國內買的樟木出了問題,大發雷霆,處理了好些人。

他現在轉手的木材大都是人情,沈家最鼎盛的時候把控著進口木材的幾個關口,他對國內木材的行情了如指掌,後來鬆了口,這個行業開始出現很多年輕人。

沈迢迢一直等著沈嚴翁下班,路上沈嚴翁問:“願不願意替我去俄羅斯跑一趟?”

沈迢迢轉頭看了眼他,問:“什麽意思?這麽快就讓我上手啊?”

沈嚴翁喜歡她的颯爽利落,笑說:“別瞎想,讓你去看看,就最近吧,你準備準備,到時候有人和你一起去。不用你幹什麽,就是讓人帶你去見個世麵。”

老爺子不逼她,意思著讓她去看看有沒有興趣,要是沒有也不強求她了。

沈迢迢帶著玩笑,擠眉弄眼問:“真打算把生意給我了?我真不懂這個的。”

沈嚴翁也笑起來說:“就算給你,你也吃不進去,你媽一直和我念叨,就你沒個正經活兒。我總要給你口飯吃。我這把年紀,還要操心不孝兒孫。”

沈迢迢大笑說:“瞧您說的,我那也是正經職業,七叔公,不至於這樣。”

沈嚴翁故意虎著臉說:“圈子裏誰又不笑話我,說我一輩子翻山濤海能耐大有什麽用,還不是兒女們都不成器。”

沈迢迢哈哈大笑。

笑完爽快說:“真這麽笑話你了?那不能讓七叔公丟這個麵子,這個麵子我要替您撈回來。到時候我就說,沈公的兒子那是科研精英,那是為人類百年後奠定基業的人物。區區這等銀錢生意,不能入眼。這趟我替您跑了,需要拜訪誰,跟我說清楚。”

沈嚴翁被她逗得笑起來。他這人,家教嚴厲,孩子們從小都怕他,也都受他管束。他訓罵歸訓罵,從沒因為外麵那些,沈家兒女不成器這等玩笑話罵過他們。

總歸自己兒女什麽秉性,他心裏清楚。

沈嚴翁玩笑歸玩笑,沉默了很久,才出口說:“窈窈,你年紀不小了,我的意見一直是不讚成你一直玩鬧。你要是年輕玩幾年,我同意,但是不要時間過長,你性格利落,不要讓拖泥帶水的事絆住腳。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沈迢迢像沒聽見一樣,沒接話。

靜悄悄的兩個人誰都再沒說話。

快到家了,沈迢迢突兀的說:“爸,現在的生意不好做,這個圈子也不好混,都是看資曆憑本事吃飯。我真不一定是這塊料。”

沈嚴翁卻聽的笑了。

這幾個兒女,他最偏疼這個幺女。她性格、說話、做事,無一不合他的脾氣。

如果她是個男孩子,他就任她自己出去闖**了,女孩子他總歸舍不得。

進門前沈迢迢囑咐父親:“別跟我媽說我去俄羅斯,她這個性格聽風就是雨。”

沈嚴翁笑著噓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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