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很快, 鬱言璟入座了。

他一坐下,像定山佛壓住一片竊竊私語。杜啟白受製於他的氣場,也閉嘴了。

好巧不巧, 秦霜魚跟鬱言璟的座位就在沈舟然他們前麵,是最中間視野最好的位置。

而他們三人,是第二排最中間。

杜啟白狠狠罵紀岩:“你說你搶個這麽好的位置幹什麽?”

紀岩:“……”

搶個好位置也要被罵啊。

因為是醫學院組織的科普小講座, 他們很有信念感的人均一件白大褂。人果然要靠製服,平日裏不出挑的人, 穿上立馬就有那種感覺了。眾多白大褂齊齊坐成排,成了道靚麗的風景線。

除了台上的人, 他們需要演情景劇。

沈舟然認真看了,整個情景劇排得很有意思, 會告訴大家一些醫學生才知道的小知識, 有正經的也有不那麽正經的,例如刷牙不要忘了刷舌頭,眼藥水不能滴在眼球, 運動完就坐下屁股不會變大等等,還教了大家海姆立克急救法, 心肺複蘇法,腦梗急救應對方法等,寓教於樂。

互動拿獎品時他沒動,杜啟白倒拿了好幾個回來。

主持人卡著學校下課的點,提前十分鍾結束讓他們趕緊去食堂搶飯。

“你們去吧, 我回去了。”沈舟然拿上自己的單肩包,跟他們道別。

紀岩和杜啟白說了聲下次見, 瞬間竄沒影了。

不隻是他們, 所有人都這樣。畢竟大一新生開學搶飯很猛, 去晚了什麽都沒了。

鬱言璟被攔下來,學生會正在問他這次講座有沒有改進的地方。

沈舟然拉著肩帶往回校門口走,想問問大哥,鄧磊到了沒,被身後地秦霜魚喊住。

“學弟,”他說,“你有時間嗎?我想跟你說些事情。”

沈舟然頓住腳步,點點頭:“好。”

兩人站在樹蔭下,看著後勤組在收拾場地。

“學長想跟我說什麽?”沈舟然迎風眯著眼,將細碎的頭發捋到耳後。

秦霜魚心裏鋪墊一番,下了很大決心說:“我必須要跟你坦白一件事,我知道你跟聞銘同居過了。而你們同居的同時,我跟他……我,可能插足了你們的感情。你們不歡而散,可能有我的問題。”

沈舟然驚訝。

他倒不是驚訝秦霜魚那會就跟聞銘有聯係,畢竟這1v2算什麽,戀愛腦當時可是1v4。

他驚訝的是,聽這語氣,秦霜魚是跟聞銘之間出現矛盾了?

“我跟聞銘之間……”沈舟然想了下,換了個妥帖的說辭,“我們之間比較複雜,跟學長沒關係。就算沒有學長,我們也不可能走下去。我不喜歡他,他也很討厭我。那天的情況學長你也看到了,如果學長你當時沒衝進來,我跟他就在衛生間打起來了。”

實際上那是他第一次動手打人。

說實話,比較爽。

秦霜魚張張嘴,覺得事實好像不是沈舟然說得這樣。

真無動於衷的話,聞銘怎麽會在知道他曾經割腕自殺時反應那麽大?

沈舟然說:“如果學長介意這個,說實話,沒必要。講到底我跟聞銘之間什麽都沒有,頂多算是交易而已。”

一個出錢,一個出臉。

因為秦霜魚還沒有表明對聞銘的喜歡,所以他也不好說得太明確。聞銘除了對外人脾氣差,對天選主角受真的好到沒話說,秦霜魚跟他談也不會受委屈。

或者說,他們本就天生一對。

秦霜魚苦笑:“怎麽可能不介意……”

他聲音太小了,沈舟然沒聽到。

沈駱洲給他回消息了,說鄧磊已經到了,在門口等著。他回了個“ok”,對秦霜魚說:“如果沒事,學長我先走了。”

秦霜魚看他走遠,抹了把臉歎氣。

“你很苦惱沈舟然跟那個人的關係?”身後冷不丁響起一個聲音,把他嚇了一跳。

回頭看,是鬱言璟。

“你嚇到我了。”秦霜魚撫了撫心髒。

鬱言璟眼皮垂下,落在他心髒上方的位置,一言不發。

“其實不算大事,也不能怪學弟,隻能說……”秦霜魚給這段混亂的關係下了定義,“隻能說聞銘不是東西。”

他雖然為這個人心動過,但事到如今,也是該斷的時候了。

鬱言璟點頭:“我知道了。”

屬於他的聲音中,含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秦霜魚並沒有在意他的回複,歎了口氣:“算了,我去吃飯,餓了。”

國慶假期的第一天,是《閃亮的你》成團日。

自從一公舞台後,詹悅辰的排名從萬年老三升到了第一,此後幾次都是第一第二輪著當。容詠義升得最快,從五十多名到了前十五,最好時進過前九出道位,一路挺到了總決賽。顧瑾這次進了前五,左一休很可惜,上一輪第十六位淘汰。

當時的組員也或多或少有提升,但都已經被淘汰了。

有人統計過,沈舟然當時那一組的成員在前十五名裏占了三名,如果左一休沒有被淘汰,那就是四名,數量當然不如聞銘那一組多,但他們都是從底層爬上來的。

【沈舟然這一組所有人都要跪謝他。】

這一句話當時有上萬點讚,現在看來真的不虛,那些人即便被淘汰了,有了這個曝光量大的舞台,商業價值也會被公司重新評估。

成團夜這晚,沈舟然久違地開啟直播。

第一次選擇直播時隻想當麵表述澄清自己,但他後來逐漸喜歡上跟網友們互動的感覺。

【寶寶就知道你會看】

【最近都不更新微博了,是三次很忙嗎?】

【親親舟舟!順便說一句你的新家好漂亮~】

【聽說國家藏寶圖,文物修護之類的科普綜藝和紀錄片想讓你去錄製,我以為能看到你,結果寶你是一個都沒接啊】

【我還以為你微博的條漫徹底斷更了呢,最近怎麽又開始更新了?看你昨天po了跟大哥的搬家後日常】

【你的歌我都循環千百遍了,趁直播催催新歌】

直播間的人數現在已經很穩定了,穩定在八百萬,比普通明星的生日直播人數還要多。

沈舟然已經習慣了飛速滾動的彈幕,挑了幾個回答。

“嗯,清韻那邊要交設計稿了。而且最近搬家,課也比較多,會很忙。”

“那些節目嗎?我水平沒那麽高,隻是懂些皮毛,去了不過是班門弄斧。”

“新歌在寫,這次想寫一張專輯,可能會慢一點,爭取年底之前寫完吧。”

“條漫是因為最近想記錄生活,畢竟是第一次離開爸媽居住。”

他點開節目組的直播間,卡了下:“開始了。”

十五個人,分了三組,每個人都選了自己最適合的歌曲和位置,傾盡全力想在這個舞台上再留下點什麽。

給這個夏天的尾巴畫上個句號。

舞台其實不長,長的是主持人的問答環節和賣關子環節,直讓人抓狂。

沈舟然想到上次痛快利落的宣布票數。導演後來才跟他說,他哥因為受不了主持人的磨磨唧唧,直接幹預了流程。導演當時過來是問他,他哥消氣了沒。

他好奇,問了下。

沈駱洲的原本回答是:“消氣?他在想什麽美事。”

怎麽大哥在遇到自己的事情時,會這麽幼稚,簡直像在跟誰置氣一樣。

沈舟然抵著下巴在看節目,想到這個笑了下。

清麗的丹鳳眼微微彎著,單眼皮在眼尾收斂得恰到好處,眼裏盈著淺淺溫柔,幾欲讓人心跳頓緩。

【啊啊啊啊啊啊你笑起來好好看!多笑笑求你!】

【天哪我要戀愛了,怎麽會有人笑得這麽甜啊,明明很淡的笑容但就是讓人覺得好甜好甜,糖分超標!】

【有沒有可能,是在想讓他覺得很甜的人,才會笑起來就很甜?】

【突然警覺,舟舟戀愛了嗎?】

沈舟然把窗口最小化了,沒看到彈幕,說:“給詹悅辰他們放首歌吧。”

觀眾們還在討論到底是什麽讓他一個清冷係高嶺之花笑起來跟春天一樣溫柔,下一秒,耳機裏就傳來了非常炸裂的《好運來》。

【????????】

【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問號?】

【快停下!這是什麽魔鬼搭配!舟舟你還記得自己的形象嘛】

“嗯?我看大家都很喜歡放這個。確實很吉利。”沈舟然抿了口水,喉嚨裏溢出輕笑。

【沈舟然最近的新愛好:折磨網友】

【是誰這麽教他的??是誰???啊啊啊啊我要發瘋!】

【在我的律師來之前,我是不會說一句話的】

網友們說歸說,實際上還是很開心沈舟然的改變,起碼會惡作劇捉弄人了,比之前看起來更接地氣。不再像剛開播那會,像一縷抓不住的清風,又如高懸的玻璃燈,下一秒,忽地一下就散了碎了。

“在直播?”

沈駱洲敲了敲門。

沈舟然回頭,先說了句“稍等”,然後把鏡頭歪了歪,確保不會拍到沈駱洲。

沈駱洲注意到他的這個動作,挑了挑眉。

他想沈舟然可能誤會了,以為他不願意暴露在在公眾視野下。其實他無所謂,但並不拒絕來自弟弟的好意。

“吃水果嗎?阿姨切好的。”沈駱洲捏著銀色水果叉,插了一塊哈密瓜遞到他嘴邊。

沈舟然一口咬下,含糊道:“好甜。”

屏幕那頭隻能看到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握著叉子,食指跟中指因用力指骨微微凸起,手背在燈光下隱約可見血管紋路,上麵還沾著水珠,骨感又漂亮。

聽他說好甜,又叉起一塊。

【我發誓我不是手控,雖然這個鏡頭我截屏了十幾次】

【大哥的聲音好性感,還那麽溫柔,斯哈斯哈】

【大哥剛下班回家?剛剛看到還穿著襯衫誒,好受不了一些西裝製服】

【為什麽我大哥隻會說我笨罵我醜,人家的大哥連水果都端過來遞到嘴邊!】

【我先說我有罪,但是誰看了這一幕不說一聲帶感】

【有一說一,感覺這兄弟倆長得完全不一樣,一個隨爸爸一個隨媽媽?】

【不知道,沒見過嶽母的照片,隻看過嶽父年輕時的商業照,輪廓跟大哥還是很像的】

等沈舟然反應過來,已經被一連投喂了好幾塊:“我自己來吧,哥你去忙。”

沈駱洲閑閑道:“沒事做,不如把你喂胖點跟爸媽交差。”

沈舟然剛剛被他塞進去一大塊哈密瓜,左邊臉頰鼓鼓的,抬頭看他,含著水果,認真說:“不能太胖。”

胖了要減肥,更折騰。

【哈哈哈哈哈哈,那你先吃胖再說吧】

【懷疑他現在都沒有120,男生這個體重真的是過瘦了】

【救命我哭死,他真的好認真在想減肥這件事,寶寶你放心,你胖了也可愛】

沈駱洲也笑了,習慣性揉了下他腦袋:“你忙吧,我去客廳。”

直播間傳來山呼海嘯的聲音。

“出結果了。”沈舟然動了下身子要看屏幕。

隨後。

“嘶。”沈駱洲吸了口氣。

沈舟然手肘撞到了他。

沈舟然剛要移開,也悶哼一聲。

頭發被沈駱洲襯衫上的紐扣勾到了。

“找找剪子。”沈舟然看了看手邊,才想起剪子被他放在了工作室。

“慢點,”沈駱洲放下叉子,按住他的動作,“我看看。”

黑發絲絲縷縷纏在了紐扣上,成了個結。沈駱洲垂眸,手指穿過他的發絲,一點點耐心解開。

沈舟然坐在那,不敢亂動。

他坐著,沈駱洲站著,腦袋剛好靠在對方小腹的位置上,能感受到沈駱洲隨著呼吸,腹肌隱約的起伏。鏡頭裏隻露了他的一截腰,柔軟的襯衫布料貼在上麵,裹住勁窄腰身。

沈舟然眼睫顫了顫,垂首不再看。

直到沈駱洲的聲音響起:“好了。”

他極為小心,沒有扯下一根頭發,對自己的作品非常滿意,故態複萌拍拍沈舟然腦袋,離開了鏡頭。

【我騙自己一萬遍這是兄弟情】

【cb也好磕啊,大哥好溫柔】

【主要是他們都好像貴公子,帥的人站在一起幹什麽都賞心悅目】

【emmmm……不是吧,就幾縷頭發而已啊,扯下來也沒什麽,我一女生也經常這樣幹】

沈舟然靜默了會,澀聲開口:“我之前因為做開顱手術剃過光頭。”

他頓了頓,“大哥不讓別人碰,親手給我剃的。”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沈駱洲哭。

其實也算不上哭,隻是眼眶紅了,尚且青澀的沈駱洲卻死死咬著唇忍住,顫抖著手一點點把他柔順的黑發剃掉。

而自己當時連說話都費勁,隻能輕輕碰碰他的手。

此後十幾年,沈駱洲都再沒流過淚。

彈幕空白了幾秒。

【對不起,我不知道,我不該說那樣的話】

“沒事,隻是一些陳年往事而已。”

後來他頭發長了出來,遮住了傷疤,此事再沒人提起過。

沈舟然不想看氣氛沉默下來:“說點開心的,剛才是不是詹悅辰第一?”

直播間的粉絲們其實心疼得快哭了,但不想讓他失望,紛紛故作輕鬆活躍起來。

【對!詹悅辰好棒!】

【是的沒錯他第一!!!舟舟你的小粉絲也出道啦!第九名,好險好險】

【還有顧瑾,顧瑾第六!】

【詹悅辰牛批!給詹悅辰排麵!】

後麵的彈幕一整排複製粘貼的“詹悅辰牛批!給詹悅辰排麵!”甚至貼心地把字體改成了粉絲的應援色。

不到十分鍾,#詹悅辰第一#這個話題衝上熱搜,節目組的邀請也發過來了。

沈舟然此時已經下播了,正在工作室繼續做船模,他還剩一點就能完成了。

“去聚餐?”

那頭工作人員笑得喜氣洋洋:“對,我們計劃後天晚上去蘭星開慶功宴。沈老師也來吧,大家都很想你,尤其是詹悅辰,他說一定要當麵謝謝你。”

沈舟然其實也有點想大家,應下來:“好,我會去的。”

他提前問了導演,覺得算比較正式的場合,穿了正裝去的。因為很少穿,他打領帶很慢,沈駱洲上手幫他。

“不許碰酒,不可以吃芒果花生這一類,菜品用的什麽原料提前問清楚。”

沈舟然一一應聲。

“好了。”沈駱洲最後係緊,後退一步打量,沉吟片刻後給他找了個胸針帶上。

沈舟然摩挲著衣領處的冰藍玫瑰胸針。

司機停車:“到了。”

他下了車。

有人在門口迎接,領著他進了定好的包廂。

除了成功出道的九個人外,還有節目組的工作人員,導師們,投資商們,九個人的公司老總們或者經紀人,等等聚了一屋子,少說得有四五十人。

沈舟然作為一個飛行嘉賓,原本是不用來的,但他當時的舞台特別出圈,把節目的名氣拉高了一個層次,再加上本身就得罪不起,導演組請了他來,順便也邀請了周西岑。

周西岑還留在國內沒回去,聽著口語水平進步一大截,起碼不再大舌頭了。

沈舟然在投資商那一桌看到了季淮。

其實看到了也不奇怪,畢竟星光娛樂算是大公司,《閃亮的你》這麽火爆的節目,季淮不可能不來摻一腳。

讓他有些驚訝的是,季淮好像整個人都變了。

他留起了頭發,在腦後鬆鬆束成辮子,一雙桃花眼不笑時仍舊多情,卻暗沉沉沒什麽情緒,眉眼有股極盡風流後留下的倦怠冷漠,仿若什麽都不在意,什麽都無法再激起他的興趣。

他之前把笑容當麵具掛在臉上,現在卻平靜而略帶諷刺地審視著眼前的一切。

直到看到沈舟然。

季淮的目光完全被從門口走進來的人吸引,目光隨著他移動,再也舍不得移開分毫。

他貪婪而又渴望地看著沈舟然,不斷打量他,打量他的一切。

沈舟然也看到了他。

季淮勾勾嘴角,剛要揚起自己最擅長的笑容時,沈舟然的目光已然收了回去。

他好像真的隻是簡單看了眼場內的人,目光沒有在他身上多停留哪怕一秒。

好像他們素未相識,好像他們不是認識十幾年的人。

季淮的笑容僵在嘴角,漸漸消散。他緊緊攥住酒杯,冰冷堅硬的硬物硌進掌心,很疼,卻不及他心髒處的疼痛。

心髒像被人驟然捏緊,生拉硬扯下來,隻餘一個空****的洞。有風灌進來,穿過去。

周西岑也看到沈舟然了,他三步並兩步走到沈舟然麵前,熱情打招呼:“嗨,好久不見親愛的,你又漂亮了好多,讓我心動。”

周圍人紛紛看過來,有震驚的,也有調侃的。

沈舟然難以招架他的熱情,隻得略微點頭:“好久不見。”

其實周西岑沒說錯,他一身黑色西裝站在那裏,就像從畫上走下來的貴公子,有種與熱鬧喧嘩的場景格格不入的距離感。

周西岑對他的反應很不滿意:“明明我們離開前都已經混熟了,怎麽這段時間不見,你好像又對我生疏了,這可不行,要趕緊熟起來。來來來,我帶你去找你之前的組員。”

他去攬沈舟然的後背。知道沈舟然不喜讓別人接近,周西岑的手隻是鬆鬆環住,帶著他往前走。

但在外人看來,卻完全不是那樣。

季淮盯著周西岑攬住背的手,下頜咬得發緊,眼底的濃烈情緒風起雲湧,卷席而來。

心像被拿針紮了一下又一下,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混雜著扭曲的嫉妒與厭惡。

心中不斷叫喊著要讓那個該死的男人把手從然然身上放下,叫囂著要衝上去扯下來,但腳卻像被釘在原地,挪動不了分毫。

因為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資格再幹預沈舟然的事情了。

他……不配了。

一桌上的都是老總,有人看出他的異樣,因著季淮從前風流成性,很快被人想歪了。

“季總是看上剛進門的那個了?那位可是有來頭的,季總想要簽下來,可得費一番工夫。”

那個“簽下來”,被他念得意味深長。

他以為自己做了好事,警告季淮不要輕舉妄動。但季淮卻在聽到這句話時慢慢轉過頭,微微勾著唇角,桃花眼的笑意不達眼底,讓人看了心底發怵:“你說什麽?我沒聽清。”

一股涼意從腳底板升起,剛才說話的老總直覺不再多言,搖頭說沒什麽。

他怎麽看現在的季淮,都有種歇斯底裏的瘋勁。

最近傳媒季家的近況他也聽了不少。聽說季驍前不久跟人打架,被碾斷了手指,哪怕重新接上也有殘疾。這件事大家各有猜測,被除名之後還被廢了,怎麽看都是季淮做事的風格。

還有季霖,原本沉寂的老二突然展露了自己的野心,跟季淮打起擂台,你來我往有一個多月了,都恨不得把對方往死裏整。

季霖原本是不想牽連到太多季家,怕內鬥久了季家氣運沒落。但偏偏他上次拿視頻威脅季淮的事情被季淮徹底盯上,恨不得從他身上咬下口肉來。他現在非常後悔威脅過季淮,但已經沒有退路了。兩人徹底不死不休,非得敗一方。

季家再折騰下去,不倒也沒了大半。

季淮看著角落裏,沈舟然正在跟其他幾個人聊天,再沒往自己這邊看過一眼。

詹悅辰和顧瑾見到沈舟然很開心,當然,最開心的還是容詠義,他做夢都沒想到自己竟然能出道,還是卡線的幸運兒,拉著沈舟然說個不停。

詹悅辰想到自己在網上看到的,問沈舟然:“聽說老師你在自己直播間放好運來?”

這操作他當時還不信,結果一搜相關,竟然還有人帶圖,這次不得不信了。

相當炸裂。

“啊,給你們一點好運。”沈舟然目移,又很快收回來,若無其事說道。

有些尷尬,他想,逗粉絲的時候挺開心的,現在被人拎出來說……怎麽有種黑曆史的感覺?

詹悅辰笑著看他,不說話。

容詠義當然是偶像做什麽都對,說什麽都對:“這首歌真的能給人帶來好運,反正我每次抽卡必放!謝謝偶像的祝福,比心比心。”

他兩手圈了顆心在沈舟然麵前亂晃。

沈舟然麵容幾不可察柔和下來:“是不是快開始了?回座位吧。”

周西岑手裏拽著節目組準備的氣球,上上下下把玩,說:“還早,重要人物還沒登場。”

沈舟然知道是誰,不說話。

容詠義問了句:“誰啊?”

“當然是我們巡演剛結束就飛過來的聞老師啊,連夜趕飛機還真是辛苦他了,又不是非來不可,也不知道為什麽巴巴回來。”周西岑語氣總有點陰陽,非常不待見聞銘。

詹悅辰他們三人應該製止他這種行為,但他們都沒說話,容詠義甚至往周圍看了看有沒有別人聽到。

實在是他們都不太喜歡聞銘,因為上次他竟然那樣說沈舟然。

顧瑾壓低聲音說:“老師一會坐我旁邊吧,我們去另一邊。”

容詠義也讚成:“對,坐我旁邊!”他說著低落下去,“我其實很想老師來,但老師來了又怕你因為這個掃興。”

沈舟然搖頭:“我是來看你們的,又不是來看他的。而且我沒做虧心事,為什麽要躲著他,不是他躲著我?”

要是選擇一味地逃避,他當時就不會來參加這個節目錄製。

而且逃避沒有用。他逃過一次,不想去參加拍賣會,結果還是以另一種形式跟秦霜魚見麵了。

“躲什麽?”有人朝他們走過來。

是聞銘。

他一路走過來,眾人紛紛打招呼。

幾人沒想到他會一進來就來這邊,愣了下。

沈舟然轉身看他。

周西岑冷笑:“不躲,有什麽好躲的。”

聞銘沒理會他的冷嘲熱諷,目光定定落在沈舟然身上。

準確點來說,是他的左手腕骨處。

沈舟然察覺到,淡聲說:“走吧,人都到齊了,回座位。”

詹悅辰帶他去自己那邊:“老師跟我來。”

沈舟然糾正他:“真的不要再叫老師了,你已經畢業了,而且我還比你小幾歲。”

“那喊什麽,小老師?”詹悅辰眼底略過笑意。他長相俊美,此時笑起來格外好看。

容詠義吐槽他:“聽起來不像什麽正經稱呼。”

沈舟然跟著他們往另一桌走,手腕卻被一把拉住,不得不停下腳步。

聞銘正低頭看他腕上的表。

表帶寬大,遮住了他想看的地方。

要在這裏扯下來嗎?

如果是聞銘之前,他肯定毫不猶豫一把擼上去看,但現在他猶豫了。

沈舟然想方設法遮住傷口不願讓人看到,這相當於他的傷疤,不會輕易揭露在人前……

還不等他想完,手腕被一股大力攥住。

周西岑似笑非笑,眸色沉沉:“幹什麽呢,一上來就動手動腳。”

他本以為還要糾纏會,畢竟聞銘也是個硬茬子。

結果聞銘稍一猶豫,鬆了手,鋒利的眉毛緊緊蹙著,好似在壓抑某種情緒,聲音也冷硬:“你是導師,不應該往那邊去。”

聞銘的地位高於詹悅辰他們,三人不好開口,但周西岑就不管許多了:“他不去我們那邊,去坐你邊上?別搞笑了,親愛的我們走。”

他要去拉沈舟然。

聞銘瞬間麵容染上火氣,咬肌緊繃:“你管他叫什麽?”

“你管我叫什麽。”周西岑輕嗤。

季淮遠遠看著那一幕,妒忌幾乎讓他麵容扭曲,卻什麽都做不了。指甲死死扣緊肉裏都無法平息這種憤怒。他扭頭,對還在滿嘴客套話的導演冷冷說:“不打算開始嗎?”

“啊?啊,開始,開始,馬上開始。我這就讓他們坐下。”導演連忙應著,跟工作人員說了聲,讓他們帶大家坐下。

“聞老師,您在這裏啊,來來來坐這邊,”有人上前引導著讓聞銘過去,又去找沈舟然,“沈老師,您的位置在這邊。周老師,您的在這。”

周西岑問:“不能換座?”

“這……”工作人員一愣。

“算了,”沈舟然坐下,說,“坐下吧。”

周西岑這才坐下。

他們的位置跟導師席一樣,聞銘在中間,沈舟然跟他之間隔了個單純,周西岑在沈舟然的左手邊。

但周西岑覺得,空氣中隻要有一丁點聞銘的味道他都難受。

他把自己這種感覺跟沈舟然說了,沈舟然好笑:“你怎麽跟小孩子一樣。”

男人被說小都不會高興,周西岑指指自己麵前的酒杯,“誰小孩子?小孩子才不喝酒。”又指指沈舟然的果汁杯,“小孩子都喝果汁。”

沈舟然:“……好,你說得都對。”

周西岑得意的笑。

聞銘臉色沉沉看著這一幕,心底湧起說不明的燥意。

突然,他目光凝住。

沈舟然正撕開張一次性濕巾擦手,如冷玉的十根手指在燈光下白到透明,隨著他抬起腕部的動作,手表帶鬆鬆往下一滑,又被他拉了上來,扣在腕上。

但聞銘在那一瞬間看到,那道手腕內部猙獰傷疤的冰山一角。

秦霜魚的聲音響起:“你知道麽,在你離開後,學弟自殺了,好不容易才搶救回來。”

為了他自殺?

聞銘當時覺得可笑至極。

但他現在不得不承認。

渾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聞銘好像聽到堅持很久的東西,碎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