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顧三嬸聽後,不禁有些急。

不熟怎麽啦?

這年頭男女結婚,不就是這樣,見個一兩次麵,覺得彼此合適,條件也行,就直接結婚,是先登記還是先擺酒,還可以繼續商量,反正先定下再說。

薑進望的條件多好啊,他爸是鋼鐵廠的廠長,他媽是婦聯的主任,他姐嫁給政府的幹部,他自己還是鋼鐵廠革委會的主任……

當然,薑進望願意娶顧夷嘉,才是最令人欣喜的。

顧夷嘉那病歪歪的身體擺在那兒,這事隻要稍稍打聽,就知道,絕對騙不了人。雖然不少男人喜歡顧夷嘉這張臉,奈何這鄉下漢子娶媳婦,要的可不是臉,還要考慮能幹活、能生娃、能照顧家裏的老小和男人……

顧夷嘉一看就是個短命的,還不能生,娶回去說不定還要男人照顧她,誰敢娶這樣的姑娘?

可薑進望不在意啊,還願意花大錢娶她,要是自己,早就迫不及待地答應了。

原本薑進望是想請媒人直接登門的,覺得以自己的條件,肯定沒誰傻得拒絕,特別是那些鄉下人家。

鄉下的女人不是都想嫁城裏吃商品糧嗎?現在有個機會,傻子都不會拒絕。

直到他聽說顧夷嘉有一個厲害的嫂子,這些年,嫂子沒少趕走那些敢覬覦顧夷嘉的男人,將她護得嚴嚴實實的。

自從去年顧夷嘉高中畢業後,便有人試探地請媒人來顧家說親。

雖說顧夷嘉的身體不好,但還是有男人為了她那張臉,以及她哥顧明城願意娶她的。

結果,陳艾芳都將這些來說親的媒人趕走了,並且放話,他們要給顧夷嘉找一個不在意她身體情況的男人,還要對她好的,否則寧願不嫁。

那些來說親的對象裏,其實還真有條件好的,甚至還有城裏人。

然而陳艾芳仍是一個都沒答應,怒氣衝衝地將媒人趕走。

顧明城不在家,陳艾芳這當嫂子的,能全權決定小姑子的婚事。

顧老大雖是顧夷嘉的親爹,不過這些年他明顯不管顧明城兄妹倆,婚姻大事也沒過問過,他是作不了兄妹倆的主的。

薑進望覺得自己條件好,但聽說陳艾芳的行事後,也不確定陳艾芳是否會答應將顧夷嘉嫁給自己。

要是陳艾芳眼光太高,連自己都看不上,將他請去的媒人轟出去,那他多沒麵子啊?

薑進望實在喜歡顧夷嘉,也是真心想娶她的,心知陳艾芳的難纏,又不想自己丟臉。

考慮過後,他打算直接跳過陳艾芳,先讓顧家人做好顧夷嘉的工作,若是顧夷嘉自己願意嫁,想必她嫂子不能不讓小姑子奔前程吧?

至於顧夷嘉的兄長,遠在千裏之外的部隊裏,一年到頭都不會回來一次,壓根兒就不必在意。

等顧夷嘉嫁過來,木已成舟,就算是兄長反對也沒用。

薑進望為了能娶到顧夷嘉,也是費了不少心思的。

他找了一個厲害的媒人,給她一筆錢,讓她出麵去和顧家人交涉。

那媒人也是個精明的,打聽清楚顧夷嘉和顧家的情況,眼睛一轉,便有了主意。

顧三嬸便是被媒人找上的人,媒人看中她能說會道,又是顧夷嘉的嬸子,讓她先去做好顧夷嘉的工作,先給她十塊,等事成後會再給她二十塊錢。

至於為何不找顧夷嘉的親爸和後媽,想也知道找他們沒用,不如找隔房的叔嬸呢。

為了這三十塊錢,顧三嬸是非常樂意的,更不用說顧夷嘉若能嫁去城裏,對老顧家也有好處。

顧三嬸急急地說:“多見幾次麵,就熟了,隻要你願意……”

“三嬸婆,你要讓小姑姑見誰?”

顧夷嘉還未說話,寶花已經警惕地問,一雙和陳艾芳相似的大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就像個狼崽子似的。

顧三嬸被她看得不舒服,心裏嘀咕著,一個女娃娃,這麽精明強勢,以後肯定嫁不出去。不是誰都像顧明城這冤大頭,當年能看上條件那麽差的陳艾芳,還將她娶回來的。

她勉強地道:“沒什麽,小孩子別多話。”

寶花笑嘻嘻地說:“這可不行,我媽讓我照顧小姑姑呢,小姑姑剛出院,身體不好,不能到外麵吹風,要是小姑姑又暈倒,三嬸婆能負責嗎?”

她這小嘴叭叭叭的,顧三嬸哪裏招架得住,加上顧夷嘉昨天在自己家裏暈厥那事,確實嚇到她,不敢再說什麽。

她心裏遺憾,看來今天不宜上門,哪天要等這小丫頭不在,才好過來找顧夷嘉。

最後,顧三嬸無奈地離開。

寶花去關了門,回頭瞅著漂亮的小姑姑,分給她一顆大白兔奶糖,自己往嘴裏塞了一顆,鼓著腮幫子說:“小姑姑,三嬸婆是想給你介紹小姑父嗎?”

顧夷嘉:“……”

顧夷嘉也沒將小姑娘當小孩子看待,五歲的孩子,在鄉下已經可以幫父母幹活了。

“是吧。”她漫不經心地說。

寶花皺起眉頭,看著心情不太好,她看了一眼顧夷嘉蒼白倦怠的麵容,沒有說什麽。

等到傍晚,陳艾芳母子倆回來,寶花跑去和媽媽嘀咕。

“三嬸婆今兒過來,要給小姑找小姑父呢。媽媽,怎麽辦啊?要告訴爸爸嗎?爸爸說小姑的身體不好,看上她的男人一定不是真心對她好的,隻是貪圖她的臉……”

說到這裏,小丫頭捧著自己滿是嬰兒肥的小肥臉,“小姑姑長得真好看啊,天天看著都不膩,想娶小姑姑回去的男人肯定很多!爸爸說得對,咱們要防著,不能讓那些臭男人輕易靠近小姑姑。”

陳艾芳無語地看著小閨女,拍了她的屁股一下,“胡咧咧什麽?”

“我才沒胡咧咧,這是爸爸說的!”寶花撅起嘴。

陳艾芳頓時想打人,打的是在千裏之外的丈夫。

明明平時看著頂天立地,是個可靠又穩重的男人,但有時候又會胡說八道,當年和她結婚時,他也不像這樣啊,怎麽有了孩子,反而變得不穩重?

陳艾芳其實也有些疑惑,她還沒弄清楚昨兒小姑子是怎麽暈倒的,為何會在顧三嬸家暈倒,小姑子沒事去顧三嬸家做什麽?

顧家共有三房人,顧明城、顧夷嘉是長房的孩子,他們爹顧鬆柏因是老大,大夥都習慣叫他顧老大。

因為顧家老一輩去得早,顧家便早早地分了家,三房的感情不好也不壞,不過這些年,因為顧明城在部隊裏漸漸地嶄露頭角,三兄弟反而親熱起來。

說到底,還是其他顧家兩房見顧明城有出息,都過來巴結。

可惜顧明城是個有主意的,連親爸都管不住他,更何況是隔房的叔嬸,就沒給他們占過什麽便宜。

這些年,顧家幾房忌憚顧明城之餘,又稀罕他。

顧三嬸私底下沒少嘀咕顧明城不肯拉拔同堂的兄弟之類的。幾年前,顧三嬸的小兒子想去當兵,讓顧明城幫忙弄一個推薦名額,但顧明城以這不是他的職責所在,自己不能僭越為由拒絕。

為了這事,顧三嬸沒少埋怨顧明城,連看陳艾芳、顧夷嘉也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平時沒少和於曉蘭這嫂子嘀咕顧明城兄妹倆的不是。

顧三嬸這人說壞也不是多壞,就是喜歡占便宜,什麽好事都想要沾一沾,若是沒能沾上,心裏又要埋怨不讓她沾的人。

是以陳艾芳並不怎麽喜歡顧三嬸,平時就當不熱絡的親戚處著,要是想上門占便宜,那是不可能的。

其實不僅是對顧三嬸,顧家這些人,陳艾芳就沒哪房是喜歡的。

別以為她不知道,雖然礙於她男人顧明城,顧家這些人不敢欺負他們,但背地裏沒少編排他們。特別是小姑子,沒少被他們暗地裏罵是個短命鬼、病秧子,直言她活不長。

陳艾芳決定明天下課後,去找顧三嬸問問,若是她沒打其他主意還好,若是敢打主意……

她冷笑一聲。

翌日陳艾芳還沒去找顧三嬸,家裏就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顧夷嘉坐在堂屋喝水,寶花正在擇菜,將一些發黃的葉子摘掉。

聽到外麵響起敲門聲,寶花以為又有人來看小姑姑,這兩天,都有不少人特地過來探望,她顛著兩條小短腿過去開門。

打開門,便看到耷拉著臉的一個中年婦女,雖然麵容蒼老,又黑又瘦,仍是能看出五官和顧明月很像,是顧明月的媽於曉蘭。

寶花眼睛骨碌碌地轉著,奶聲奶氣地問:“奶奶,你咋來啦?”

於曉蘭瞥她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說:“聽說嘉嘉昨天剛從醫院回來,我過來看看。”

寶花不太想讓她進門,基於禮貌,仍是打開門讓她進來。

於曉花走進院子,一雙精明的眼睛往周圍看了看,麵上露出幾分嫉妒之色。

顧明城那白眼狼,自己親爹還住著破舊的老房子呢,卻不舍得花錢給親爹建房子,反而給媳婦和妹妹起了一棟磚瓦房住,那青磚建的房子多挺闊氣派啊。

當年為了這房子,她沒少鬧騰,還鬧到公社的書記那裏。

沒道理兒子建了大房子,不給年邁的親爹住,讓親爹住破爛的泥瓦房的,顧明城真是不孝順。

可惜書記是個勢利的,偏著顧明城,顧老大也是個沒用的,竟然生氣地將她帶走了,不準她再去鬧。

這些年,每次經過繼子繼女住的房子,她都忍不住嫉妒。

如果這房子給他們住多好?

其實當年,她也想退一步,大不了大家搬進來住嘛,明明他們是一家,顧明城作為大哥,照顧老父親和下麵的弟妹,不是應該的嗎?

哪知道顧明城竟然拒絕了,堅持已經分家,不和他們一起住,並且明言,作為兄長,沒有義務去養兄弟。

於曉蘭想到這裏,恨得咬牙。

顧明月就算了,畢竟不是顧家的血脈,可顧明輝和顧明城是同一個親爹的親弟弟,憑什麽不給弟弟住?

顧明城分明就是看不起她這後媽,對她生的顧明輝也不管。

於曉蘭來到正堂,看到坐在那裏柔柔弱弱地喝水的顧夷嘉,頓時就來氣。

這個病秧子,要死就趕緊死,省得活著拖累人。

如果沒有她,顧明城就不必每個月花那麽多錢給她看病吃藥,買營養品,若是這錢給他們,他們家不僅連青磚大房都起了,還能隔三岔五地吃頓肉。

顧夷嘉抬眸,淡淡地看過來。

於曉蘭皮笑肉不笑地說:“嘉嘉啊,你的身體怎麽樣?”

“不怎麽樣。”顧夷嘉麵無表情地說,“頭暈,惡心,總想暈倒,不過就是死不了。”

於曉蘭被噎了下,驚訝地看她,這死丫頭嘴巴幾時變這麽利了?

她又看顧夷嘉的臉色,好像和平時差不多,心裏十分失望。

前些天,她娘家侄子娶媳婦,她和丈夫顧老大帶著小兒子回娘家幫忙,是以並不知曉顧夷嘉中暑住院。

直到昨晚回來,方才聽說這事。

當聽隔壁鄰居說,當時這繼女一副要斷氣的模樣,嚇得大夥兒趕緊去書記那兒借車將她送去醫院時,於曉蘭差點沒樂死。

若是這病秧子死了,那就皆大歡喜。

可惜,這病秧子的生命力十分頑強,看著好像還能繼續活。

她心裏失望,麵上不覺顯示些許。

要不是顧老大這親爹讓她過來看看,她壓根兒就不想來,看到繼女那副病歪歪的模樣,就覺得晦氣。

於曉蘭看過人後,確認她還沒死,懶得留下來。

她甩手就走,“行了,你沒什麽事我就走了。”

剛要走出門,就見陳艾芳母子倆推著自行車進來,母子倆犀利的目光瞬間看向她。

於曉蘭心頭不禁微微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