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隻是生氣,又不是不愛你◎

9月15日晴

女孩子的事, 男孩子少管。

陶幼心的事,歸許嘉時管。

唐昀手搭在課桌上,一副要跟他探討的架勢。

許嘉時出乎意料的彎起唇角,眼底冷意卻更深:“怎麽說?”

可惜唐昀看不懂他的眼神, 以為對方跟自己一樣喜歡看戲, 便滔滔不絕地分享起來:“開學那天……”

從送水到送傘, 最後提到集訓時的項鏈:“我是萬萬沒想到, 不惜跳水池也要幫阿言找回項鏈。”

當時的舞蹈集訓,唐昀也在其中, 隻不過他抽到別的班級, 沒怎麽跟他們碰麵。流言傳到他耳朵裏的時候, 已經從“陶幼心在水池裏撿到周澈言的項鏈”變成“為周澈言不惜跳水池”。

“唐昀!”周澈言沒想到自己隻是離開片刻, 唐昀那個大嘴巴就把事情抖落出去, 他皺著眉頭對唐昀表示不悅, 逼得唐昀舉手投降, “行行行不說了,知道你不喜歡宣揚, 但這不是遇到熟人了, 正好幫你打聽一下。”

周澈言打開書本, 目光一直落在書頁上:“我需要打聽什麽?”

唐昀翹起二郎腿:“打聽陶幼心的喜好啊, 你之前不還特意去買她想玩的遊戲卡。”

周澈言捏著書角翻了一頁, 低聲解釋:“我隻是想還人情。”

隻是不巧, 買走最後一張遊戲卡的人正是陶幼心。

此刻,他們口中討論的女孩正在隔壁教室嚼著美味的麵包。

“我剛才過去找他, 他直接把零食遞給我。”曲七七談起隔壁班的熱鬧津津有味。

陶幼心拔掉吸管, 插進牛奶盒中:“那他當時什麽表情?”

曲七七抬眉想了想:“跟平時沒區別吧。”

“也對。”許嘉時就是常年麵無表情或者神色冷峻, 看上去不太好相處的樣子。

見她重新恢複活力, 曲七七趁機勸和:“你倆什麽關係,能為這區區一件小事鬧掰嗎?他要是真生氣,還能惦記著給你準備吃的嗎?差不多得了。”

主要是陶幼心一直在她耳邊念叨,分明就是想和好,她作為善解人意的姐妹,還不得趕緊幫忙鋪個台階下。

陶幼心頗為讚同地點頭:“嘉時哥就是嘴硬心軟。”

許嘉時從小就這樣,總是一本正經又嚴肅的樣子,實則隻要她撒撒嬌,許嘉時便會投降。

她想了想,決定道:“那下午我去找他一起回家,跟他和好吧。”

“加油,支持你。”

香甜的牛奶麵包掃去了陶幼心心裏的陰霾,滿懷期待等到下午放學。她甚至提前收拾好書包,隻待老師下課就可以離開,怎料班主任趕來交代了一些事情,等她去一班的時候,許嘉時已經不在教室。

怕自己看漏,她還仔細掃視了一遍教室,沒有找到許嘉時的身影。

倒是留下來值日的唐昀發現了她,彎肘撞了下旁邊人的胳膊:“周澈言,隔壁班的那位又來找你了。”

拿著掃帚的周澈言聞言望去,看見那道俏麗的身影。

她今天穿的藍色短袖,袖口呈花苞狀,垂落打結的細帶子,搭配同色係褲裝,清新又俏皮。

她分明是在尋找什麽,又沒指名道姓。

唐昀擠眉弄眼,瘋狂暗示周澈言:“你還不去?”

周澈言驀然握緊了手裏的掃帚,垂眸道:“又沒說是來找我的。”

“不找你找誰?”唐昀把抹布往盆子裏一撂,故意歎氣,“唉,要是有個‘好同學’天天來找我,我肯定舍不得讓人家久等。”

字字句句都戳到周澈言心坎上,他慢慢地鬆開掃帚,將要邁出腳步,哪知門口的女孩沒再等待,轉身離去。

幾乎是一瞬間,周澈言收斂所有波動的神情。

唐昀替他幹著急:“哎呀,你看你這麽慢,人家女孩子都走了。”

周澈言一言不發,重新拿起了掃帚。

唐昀端起盆子準備去廁所換水,差點在門口撞上許嘉時:“哎,許嘉時,你還沒走啊?”

許嘉時淡聲道:“去了趟辦公室。”

“你錯過了一場好戲,剛才陶幼心來找阿言,結果阿言太磨蹭,給人家妹子等急了。”唐昀添油加醋把剛才的陰差陽錯描述了一遍。

許嘉時隻關心一點:“她走多久了?”

唐昀隨口道:“有一會兒了。”

話音剛落,許嘉時便跟他擦肩而過,徑直去座位上拎起書包走人。

他熟知陶幼心回家的路線,以他的速度能夠趕上,隻不過當他走下教學樓,卻看見陶幼心在通向校門口的操場道路上跟謝燃打打鬧鬧。

許嘉時放慢步伐,閉了閉眼,忍住上前將人帶走的衝動。

從頭到尾隻有他在計較,陶幼心沒把昨日的爭吵放在心上,也沒把他放在心上。

這是兩人有生以來,第一次因為吵架而沒有一起上下學。

陶幼心也不開心。

她滿懷期待去找許嘉時和好,哪知許嘉時根本沒打算跟她一起回家,教室裏隻有值日的學生,其他人早就走了。

幸好她下樓的時候遇到曲七七跟謝燃。

謝燃誇張地跟曲七七描述周六那天和陶幼心默契作戰,一路闖關,結果被曲七七揭露他小時候菜到方圓五裏沒人願意跟他玩。糗事把心情沉悶的陶幼心逗笑了,謝燃麵子掛不住,三人打鬧起來。

跟曲七七和謝燃分開後,陶幼心背著書包慢悠悠地走在回家路上,一會兒踢踢腳下的石頭,一會兒摸摸路邊的小花,像散步一樣,非得找點事做。

直到進入小區,她也沒發現跟了自己一路的許嘉時。

因為冷戰心情不好,熱衷美食的陶幼心竟在晚餐時說出“沒有胃口”,嚇得陶爸陶媽以為女兒身體出了狀況,拉著她好一陣詢問。

陶幼心連連搖頭,找了個借口才糊弄過去。

她其實不愛撒謊,但不知道為什麽,就是不想讓爸媽直到她跟許嘉時吵架,或許是因為在大人眼裏,她跟許嘉時的關係從小就像親兄妹一樣好。

陶幼心手機翻來覆去看了幾遍,直到睡覺前也沒收到那人的消息,她氣呼呼地把手機塞進抽屜,蒙頭大睡。

然而這個夜晚,注定有人輾轉難眠。

第二天早晨,陶幼心依然是獨自上學,直到下午去舞蹈室的路上才偶遇許嘉時。

舞蹈室和跆拳道室在同一棟大樓,兩人默不作聲,一前一後走在路上。中途遇到賣糖葫蘆的老人,她掏出錢包準備去拿一支,結果被許嘉時製止:“不怕牙疼你就買。”

這是爭執過後,許嘉時主動跟她說的第一句話,她以為能夠趁機握手言和,豈料她放棄糖葫蘆後,許嘉時就自己走了。

他們似乎都在跟對方故意賭氣,誰也不肯先低頭。

陶幼心抬手捂住腮幫。

明明上次喊牙疼的時候,許嘉時還會哄她。

等到星期三,一班跟二班同時上體育課,兩人又在操場不期而遇。

兩個班的體育老師安排不同,一班還在跑路的時候,二班已經開始基礎訓練。

曲七七雙手壓著弓步腿,雙眼追著周澈言跑圈,非常憂傷地跟姐妹傾述:“心心,都開學一個星期了,我還沒跟周澈言正麵認識。”

“那不是時機不對麽。”陶幼心吐出一口氣。

也不知道是她們運氣不好,還是曲七七跟周澈言沒緣分,每次當她們想要出擊的時候,謝燃都會準時準點出現,像在她們身上安裝雷達一樣。

曲七七歎氣:“如果你沒跟許嘉時吵架就好了,那我就能直接讓他引薦。”

陶幼心跟隨體育老師機械地變換動作:“我倆吵架,又不影響你去找他幫忙。”

“那不行!”曲七七十分講原則,“你倆都沒和好,我去找他幫忙豈不是背叛姐妹?”

陶幼心跟著點頭,覺得這話有幾分道理。

不過問題又繞回來:“所以你倆打算什麽時候和好?”

“我……”

陶幼心正要開口,體育老師忽然吹了聲哨:“第二排中間那兩位女同學,你倆到前麵來聊聊?”

恰好,跑完步的一班同學們在旁邊集合,聽得一清二楚。兩人恨不得打個地洞鑽進去,至少這節課,再也不敢去一班招惹周澈言。

體育老師提前幾分鍾下課,全都往食堂跑,曲七七渴得不行,拐著陶幼心去校園超市買飲料。

超市新進的一款冰激淩是陶幼心最愛的口味,她糾結了一下,忍不住去拿,卻被身旁伸來那隻手阻擋。

餘光裏,白色的T恤下露出勁瘦的胳膊,手臂青筋清晰可見。

陶幼心認得那隻年輕的手。

“月中不準吃冰激淩。”許嘉時合上冰箱,不容分說將她帶離超市。

不準吃甜的、不準吃冷的,看在他是許嘉時的份上,陶幼心忍了下來。

但他們依然沒有和好。

午休時間,陶幼心跟曲七七臨時和人交換座位,坐在一起商量追愛計劃。

“咳咳。”

頭頂響起咳嗽聲,二人不約而同地抬頭,看到謝燃故作正經模樣:“我要跟你倆說件正經事。”

於是兩人又低下頭。

謝燃立馬崩掉:“喂喂喂,你倆不聽我說話,沒禮貌啊。”

“你能有什麽正經事。”被打斷思路的曲七七很不給麵子,屢次失敗都是因為這顆姻緣絆腳石。

接二連三被嫌棄,謝燃也不裝了,直接攤牌:“下周六是我生日,請你們去唱歌。”

“下周的事,為什麽現在就要說?”

“這不得給你們留點準備禮物的時間?”

“嗬嗬。”曲七七捏起拳頭,想刀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被謝燃打岔,兩人已經沒了剛才的心思。

比起周澈言,許嘉時才是當下要解決的問題:“還是先說說你的事吧,今天周四,你有舞蹈課,要跟許嘉時一起去嗎?”

“不知道呢。”

“他不都主動找你了嗎?”她看見兩人在超市拉拉扯扯。

提到這事兒,陶幼心氣得鼓起腮幫:“那算找我嗎?不準我吃這,不準我吃那兒。”

曲七七噗嗤一笑:“你還都聽了。”

“對啊!我為什麽這麽聽話。”她也不想聽話,可對方是許嘉時誒。

曲七七安慰道:“不吃也好,你例假不是快來了麽,注意點吧。”

已經四天了,她跟許嘉時還沒和好。陶幼心隱隱感覺,這次吵架並不是她玩遊戲那麽簡單,她猜不透許嘉時的心思,對方又不肯言明,所以才感到無力。

她有預感,如果自己像從前那樣跟他撒撒嬌,說說好話,就能恢複兩人的關係,可真正的矛盾點依然不會消失。

“要不然就今天吧……”陶幼心坐在課桌前嘀嘀咕咕,最終決定主動去打破現狀。

然而天不遂人願,下午她就收到舞蹈老師發在群裏的臨時通知:因家中急事,暫停今日所有舞蹈課。

突如其來的消息仿佛一道天雷劈在陶幼心臉上,告誡她不要先低頭。

陶幼心徹底鬱悶住,曲七七想方設法轉移她的注意力,“那不然,我們下午去吃東西?”

“不吃,最近體重又增了。”

“去書店看看漫畫?”

“不看,上次追的那本斷更了,看著鬧心。”

曲七七束手無策,無聊地在課桌內外東摸西摸,忽然翻出一張色彩鮮豔的傳單。最近有人來學校發購物傳單,都是幾塊、十幾塊的小飾品,不算貴,很容易勾起女孩子的購物欲。

從小熊頭飾看到花朵耳飾,一個想法湧上曲七七心頭,她一把抓住陶幼心的手:“心心,你想不想去打耳洞?”

陶幼心詫異道:“打耳洞?學校不是不讓戴耳飾嗎?”

“不讓戴耳飾,但可以戴耳針或者不顯眼的耳釘,我看她們好多人都這樣。我們先打耳洞,以後出去玩就可以隨便戴漂亮耳飾。”這不是曲七七第一次產生打耳洞的想法,隻因為當時年齡小,不被家長允許。

“對哦。”陶幼心摸摸耳朵,“但我有點怕疼。”

曲七七抑製不住興奮:“沒事我上次問過,她們說一下就打好了,根本來不及疼。”

最終陶幼心也被說動:“那我們去試試?”

她們約好周六去打耳洞。

周六上午,陶幼心舒舒服服地睡了個懶覺,起床就聽到屋裏傳來劈劈啪啪的聲音。

她循著聲音找到廚房,迷糊揉眼:“爸媽,你們在幹嘛呀。”

“你爸昨晚釣到一條大魚,冰箱都差點裝不下。”付瑤琴笑眯眯地比劃,“我叫了嘉時他們一家人過來,你快去換身衣服。”

“什麽?”聽到許嘉時的名字,睡意惺忪的陶幼心頓時清醒。

門鈴聲響起的時候,陶幼心第一反應是躲進房間,結果爸媽騰不出手,叫她去開門。

“明明知道密碼,非要人開門。”她噘嘴嘀咕,不敢讓別人聽見。

他們家跟許家都有對方的指紋密碼,以備不時之需,隻是出於禮貌和尊重,有人在家的情況都會按門鈴,等家裏的主人開門。

她去許家的時候也這樣,真是狠起來連自己都吐槽。

門外隻有許嘉時一人,兩人猝不及防對上視線,有種跨世紀的久違感。

陶幼心眼珠打轉:“叔叔阿姨呢?”

許嘉時麵無波瀾:“他們在處理工作,晚點過來。”

確認家長不在,陶幼心仰起鼻子,突然朝他重重地“哼”了一聲,然後轉身走掉,把他留在門外。

許嘉時自己換鞋走了進來。

桌上擺著零食和水果,他不經意間看到放在收納盒裏的遊戲卡,那是他們約定回來一起玩的遊戲,結果到現在都沒開封。

付瑤琴來客廳找東西,發現他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嘉時,這周沒見你過來。”

許嘉時有條不紊地回答:“剛入學比較忙。”

付瑤琴笑道:“心心昨天還在念叨,說要找你玩,這不剛好,她爸釣了條大魚,請你們過來吃頓飯。”

這話半真半假,許嘉時分辨得出。

陶幼心還在跟他鬧別扭,怎會在家裏說要找他玩。

付瑤琴招呼他吃東西,抽空找到女兒,提醒她待客之道:“怎麽讓嘉時一個人坐在外麵?”

端坐在書桌前的陶幼心手握簽字筆:“媽媽,我要做作業。”

付瑤琴瞪了女兒一眼:“往日不見你這麽勤快。”

兩個孩子不對勁,家長不是沒發現。

最近許嘉時沒來等陶幼心一起上學,陶幼心也很少念叨許嘉時,要知道她女兒是個小話癆,每天都把“嘉時哥哥”掛嘴上。

這頓飯也有讓兩個孩子緩和矛盾的目的,結果這倆孩子不配合。

剛吃完午飯,陶幼心就說下午要出門,當付瑤琴問起,她便說:“下午約了七七。”

陶幼心進屋收拾包包,忽然有人叩響房門,一回頭,就見許嘉時堵在門口。

他問:“你要跟曲七七一起去打耳洞?”

陶幼心驚呆:“你怎麽知道?”

許嘉時翻轉手機,麵向她,上麵赫然是曲七七更新的空間說說:準備跟朋友一起去打耳洞,家人們幫我選選耳釘[圖片][圖片]

原來是好姐妹暴露了自己。

不曉得許嘉時為什麽主動提及此事,陶幼心別扭地玩著手指:“打耳洞怎麽了?”

“沒事。”許嘉時倚在桌旁,一副閑聊的口吻,“就是突然想起我們班上有個人前幾天打耳洞,昨天紅腫發炎,還流血。”

陶幼心心裏頓時一咯噔:“你少嚇唬人!”

“我隻是實話實說。”他停頓一下,盯著她白裏透紅的耳朵,還用激將法,“你不信可以試試。”

陶幼心嚇得捂住耳朵,眉毛眼睛都顫了一下,不願在他麵前露怯,故意繃緊了小臉:“女孩子的事情,男孩子不要管。”

“那隨便你。”這次他點到為止,說完就自覺退出房間。

很快,屋裏傳來女孩提心吊膽的聲音:“七七,我們還是不要去打耳洞了,隔壁班女生打耳洞發炎流血,好可怕。”

房門留有一絲縫,少年倚在門側,嘴角弧度隱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