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潘國慶

◎模樣憨厚、見人就笑◎

半個小時之後, 趙青雲在審訊室裏見到了趙向晚。

看著眼前這個與自己麵容酷似的女孩,趙青雲頹廢的表情裏多了一絲希望。這是我的親生女兒,她一定能夠幫助到自己!

再一次麻木地回答完警方問過無數次的問題之後, 趙向晚忽然開口問了一個問題:“為什麽覺得是潘國慶陷害你?”

趙青雲緩緩抬起頭, 苦笑道:“這還用問嗎?我和他妻子有染, 他知道了難道不恨我?”

趙向晚繼續問:“你們不是一直瞞得很好?他怎麽會知道?”

趙青雲似乎是想到了什麽, 一張臉漸漸脹得通紅,囁嚅了半天沒有說話。

許嵩嶺第一次見到趙青雲如此困窘的表情,皺眉催促:“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想隱瞞什麽?”

趙青雲再看一眼趙向晚, 心一橫說了實話:“那天晚上翁萍芳和我說,潘國慶這一次回家來幾次纏著她想要過夫妻生活, 但翁萍芳嫌他沒有情調, 一直不肯給他。我當時想著和她的關係畢竟不能見光,可別把她男人憋狠了, 就隨口勸了她幾句。潘國慶長年在外,身邊沒個女人, 饑渴得狠了老婆不肯給, 他難道不懷疑?世上哪有透風的牆,如果潘國慶有心總是能發現的。”

趙向晚明白了。

潘國慶是翁萍芳的正牌丈夫,平時總出差難得在一起, 好不容易過年回來了, 肯定想多親近幾回。可是翁萍芳因為做了趙青雲的情人, 一腔愛意全都給了趙青雲, 嫌棄潘國慶, 不肯和他過夫妻生活。潘國慶產生懷疑, 發現了他們的關係, 所以動了殺念。

——如果是這樣,情理上倒是說得通。

當著親生女兒的麵說自己的私密事,趙青雲有一種被扒光了掛在牆頭示眾的羞恥感,臉上無光。

趙向晚卻比大家想象中的淡定,裝作沒有看到趙青雲的大紅臉,主動轉移話題:“你為什麽懷疑阮溫倫?”

“阮溫倫和我競爭秘書長,明裏暗裏鬥了一年多。眼看著過完年就要宣布結果,他知道自己沒戲,所以故意找我的歪也是有可能的。”

“如果隻是要拉你下馬,直接舉報你有作風問題不是簡單得多?何必背上人命官司?”

“額……”

趙青雲一時語塞。趙向晚說得對,他和阮溫倫官場相爭,惹出人命來得不償失,這不太像是他的風格。

趙向晚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將筆錄本合起,站起身來準備離開。

“趙向晚。”

趙青雲小心翼翼地喚了她一聲,“以前的事……是我對不起你,希望你不要往心裏去,打斷骨頭還連著筋,是不是?”

聽到這一句“對不起”,趙向晚一時之間不知道心中是喜還是憂。她搖了搖頭,淡淡道:“這是我的職責。”

趙向晚邁步向前,背影堅定而自信。

趙青雲看著女兒那修長高挑的身影,穿著製服的模樣英氣逼人,一時之間竟然有些晃神。如果當年沒有把她拋棄,認真養在身邊,她身上的刺是不是會少一點,會不會也和晨陽一樣乖乖巧巧地攀著自己的胳膊喊爸爸?

這孩子如此聰明,生著一顆玲瓏七竅心,自己心裏想什麽她隻需一眼就能看透。當時在四季大酒店第一次見麵,怎麽就覺得她隻是個沒什麽背景、沒什麽能力、不如趙晨陽的鄉下姑娘?

後悔嗎?

此刻的趙青雲清楚知道,自己後悔了。

趙向晚第一個調查的,是翁萍芳的丈夫,潘國慶。

模樣憨厚、見人就笑,穿著件樸素的藍布大棉襖的潘國慶在建機廠人緣很好。麵對警方的詢問,他有問必答,態度十分配合。

何明玉心地善良、同情弱者,對潘國慶的印象很好,悄悄對趙向晚說:“翁萍芳不守婦道,倒是可憐了潘國慶被人說閑話。這人啊……就是貪心不足,嫁個老實人吧還不滿足,非要找個當官的來滿足虛榮心,結果呢?害人害己!”

趙向晚瞥了她一眼,提醒道:“不要代入個人感情,好好做筆錄。”

何明玉心一突,下意識地抬頭看向潘國慶。

一張國字臉,臉頰帶著深深淺淺痤瘡的粉色痕跡,小眼睛、大嘴巴、寬鼻頭。醜是醜了點,但是笑容親切,和人說話的時候總會不自覺地身體前傾,帶著股殷勤之態。或許因為長年在外跑業務,因此養成了討好人的習慣。

難道,這個人有問題?

何明玉努力用趙向晚提過的微表情理論來分析潘國慶的心中所想,但依然一頭霧水。

趙向晚所說的那些聽上去很有道理,但麵部表情也好、瞳孔大小變化也罷,包括眼神變化、肌肉牽動這些,都在一瞬間完成,轉瞬即逝,停留在臉上的時間不到0.1秒,哪裏能夠迅速捕捉到?

也就是趙向晚天賦異稟,能夠快速捕捉到哪怕最細微的表情變化,再結合對方的肢體動作、語音語速,從而判斷出真相。

潘國慶頭上的舊棉帽護耳耷拉下來,一動一動的,顯然他內心很激動。說著說著,他抬起一雙粗糙厚實的手捂住臉,痛苦的聲音從手掌中透出,顯得悶悶的。

“我不知道,我什麽也不知道。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差不多有三百天在外麵跑業務。我負責北方片,那邊重型機械的銷售情況好,賣一件提成高,就是有一點,北方人喝酒太凶,一落座就是三大杯,如果不是我酒量好,還真遭不住。

萍芳不喜歡我喝酒,隻要一回來她就教訓我,不讓我喝、不讓我喝,可是她不懂,我不喝……怎麽拿業務?怎麽賺錢給她花?我也沒想到,就因為不聽她的話,再加上我常年不在家,冷落了她,她竟然……唉!

我長得不好,嘴笨,不會討好人。隻知道賺了錢把錢交給她,也不曉得送什麽花、買什麽禮物,她長得那麽好看,生得一張巧嘴,我身邊的人沒人不誇她的,原本就是我配不上她。如果我早點知道她在外麵有人,我就,我就,我就放她走,隻要她能覺得幸福,我怎麽樣都可以的。”

潘國慶一直在不斷地懺悔著自己,話語裏沒有一絲對翁萍芳的不滿,更沒有提到趙青雲這個人,哪怕頭頂戴了頂綠油油的大帽子,依然話裏話外都維護著翁萍芳。這麽寬容大度的男人,就連朱飛鵬都有些可憐他。

趙向晚卻非常冷靜。

婚姻要求相互忠誠,如果遭遇背叛,沒有人能夠寬容大度。

無頭女屍案中,卡拉OK廳老板汪乾坤背叛鄉下發妻曹彩雁,曹彩雁將責任全推到小三身上,憤怒地將汪乾坤的情人全部殺了,為了泄憤還砍了對方的頭顱;

同寢室同學章亞嵐的父母不和,章石勇背叛袁冬梅,帶著懷孕的小三上門挑釁,軟弱的袁冬梅痛苦哭泣,在女兒的支持下毅然提出離婚,與他一刀兩斷;

即使是眾人眼中的模範夫妻趙青雲與魏美華,麵對趙青雲的背叛,魏美華的憤怒與傷心旁人都看得出來。

偏偏潘國慶一絲憤怒都沒有,這不正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

“11號晚上十點到十二點你在哪裏?”朱飛鵬重複這個關鍵性問題。

潘國慶放下雙手,微黃的眼白裏泛著血絲,機械性的回答著:“和我進廠時的師父錢振業一起喝酒,我難得回來一趟,錢振業是和我進廠時教我開車的師父。他平時就好這一口,正好我從北方帶了兩瓶好酒,就到他家喝酒。我們兩個邊喝邊聊,喝醉了,就歪在一張**睡著了,第二天早上八、九點才醒。”

“一直都在錢振業家?”

“是的,從晚上六點一直喝到九、十點鍾吧,後來都喝高了,什麽也不記得了。”

“誰能證明?”

“錢振業啊,他一直和我在一起。”

“錢振業家裏沒有其他人?”

“他媳婦帶著孩子回娘家去了,那兩天隻有他一個人在家,不然我也不敢帶酒到他家去喝。”

朱飛鵬問完,轉頭看一眼趙向晚。趙向晚輕輕點頭,示意他繼續。

三名警官的細微動作落在潘國慶眼裏,頓時引起他的警覺。警方前後來過三撥人馬問話,每一次都非常順利,隻有這一回不同。

有哪裏不同呢?潘國慶仔細思索著。

潘國慶長年在外麵跑,與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一落眼就看出趙向晚隻是個實習的小警察。

按理說,實習警察就是個打醬油的,沒有任何發言權。可是從現在朱飛鵬與趙向晚的視線交流來看,顯然趙向晚穩居領頭位置。

自己回答了這麽多問題,就連朱飛鵬、何明玉都有些動容,偏偏趙向晚眼神裏充滿著疏離,仿佛一個坐在高台上看戲的觀眾,半點沒有被自己的情緒所感染。

潘國慶堅硬的內心壁壘終於有了鬆動,他眼中帶著一絲悲傷,起身沏了三杯茶放在朱飛鵬等人麵前,嘴裏說著道歉的話。

“真是抱歉,讓三位警官跑來一趟,我這幾天處理萍芳的喪事,實在是精力跟不上。如果有什麽遺漏的請你們多多包涵,隻希望能夠幫助到你們,早點把凶手抓起來。”

【沒有哪裏出紕漏吧?應該沒有。不在場證明完美無比,沒有說錯話,態度也恰到好處。既表達出對警察的尊重與敬畏,又要表現出鎮靜與順從,挺好的、挺好的。】

剛才趙向晚一直在傾聽潘國慶心中所想,但並沒有什麽異樣。現在終於聽到潘國慶的真實心聲,趙向晚淺淡的眼眸亮了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