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撐腰

◎給來路不明的他撐腰。◎

詔獄裏迎來烏泱泱一群人, 獄裏陰冷,讓人感到仿佛置身於寒冬臘月。

凝瓏抬起眼,看著從高窗處溜進來的一線陽光,忽覺過去的很多經曆都不太真切。她好像是做了一場夢。

夢裏, 凝家人待她時而刻薄時而真心, 她時而親吻程延的唇瓣, 時而把自己嵌進冠懷生的身體裏。

心亂如麻,那些紛亂複雜的思緒當真是剪不斷理還亂。

雲秀害怕地貼在她身邊, “小娘子,我們是要死了嗎?”

凝瓏搖搖頭,明明不算傷心, 卻還是滾落一串淚珠。

“再等等吧。”她說。

凝家攏共幾十口人, 婢子嬤嬤一間牢房, 漢子們一間牢房。主家五位裏, 凝檢凝理父子倆一間牢房,岑氏凝玥與凝瓏一間牢房。不過凝瓏那間牢房裏還有三個婢子伺候。

下人的牢房在另一過道, 與主家離得遠。父子與母女的牢房正好錯對麵,隔著兩道鐵欄杆,尚還能自由對話。

趁獄卒在外麵換崗,岑氏逮住時機, 扒著欄杆問凝檢:“老爺,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新朝已建, 咱們家不說是大功臣, 起碼也還是貴胄世家。如今怎麽就吃上牢飯了?”

凝檢往外瞥一眼,確信下人不能聽到這處的說話聲後, 方開口道:“唉, 都怪我, 貪心不足蛇吞象。金庫那事肯定是在不知不覺間就被外人給舉發嘍,趁新朝初建,趕緊稟告給陛下,就想趁機邀功呢。”

岑氏聽罷,血色盡失,隻覺腦袋像被雷劈了一般。

“怎麽會……怎麽會……”她把欄杆攥緊,“是誰舉發的?外人,闔府還有什麽外人?”

凝玥聞言,把眼眸轉到凝瓏那處,恐慌道:“是你舉發的?”

眼見凝玥走近,雲秀護主心切,猛地竄上前,把凝玥狠狠一推。

雲秀:“二姑娘,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凝玥摔得四仰八叉,此刻再顧不上什麽體麵,指著雲秀與凝瓏怒斥:“趙瓏,凝家養你二十年,你非但不知感恩,反而恩將仇報,縱容賤婢踩在我頭上!好啊,我這主子不像主子,她這婢子不像婢子,這就是你院裏下人的素養?真丟臉!”

凝瓏坐在硬板床邊,翹著二郎腿看凝玥的笑話。

她垂著眼眸,從容淡定,對上凝玥記恨的目光。

“玥丫頭你這話真是讓我聽著傷心。我把凝家當作我的家,把舅舅舅母當作親爹親娘。是,我確實享受著凝家提供的吃穿住行,但我也為凝家掙了不少麵子。”

凝瓏起身抱臂,朝斜對麵的凝檢說道:“爹娘給我留的那筆嫁妝裏,有各州郡田產千畝,地產千裏,黃金兩萬兩,銀子九萬兩,簪珥華裳無數。這些都在舅舅舅母那裏押了二十年,可能夠當我在凝家吃住的租金?”

凝檢心裏一慌,唯恐凝瓏要索要那筆嫁妝。

“玥丫頭說話沒分寸,你不要同她計較。一家人分什麽你的我的,多顯生疏啊。”

本來凝瓏不願計較,畢竟親戚間家長裏短的事,隻會越計較越寒心。她爹娘不在,又是獨生女,沒兄弟給她撐腰,活得本就艱難。若要較真,那不是白白給自己心裏添堵嗎?

原本想讓步,可凝玥還在那裏斤斤計較。

“爹娘把你當作嫡長女供養,讓你讀最好的私塾,穿最華麗的衣裳,讓你有更深刻的見識。你那筆嫁妝,哼,你那筆嫁妝恐怕還不足以支撐你在平京城活二十年呢!再說,當初姑姑姑父既然都把嫁妝送到我家了,難道我家還不能用嗎?人都死了,難道我家還得替他們守嫁妝守到死?”

“夠了!”

凝檢氣急敗壞,恨不得直接衝出去狠狠扇凝玥一巴掌。

可他隻能隔著欄杆指點。

凝檢把教養不當的罪責扣到岑氏頭上,“看看你養的白眼狼女兒!”

岑氏被他罵得狗血淋頭,也是很委屈,抱著凝玥,母女倆哭成一片。

凝瓏也被氣得夠嗆。她知道凝家自私,可她竟沒想到會自私到這般地步!

雲秀趕緊拍著她的背順氣,“姑娘不要為了不值得的人氣壞了自己。”

哪知那句不值得恰好被凝玥聽見,一時又是跺腳又是臭罵。

無非是說凝瓏是掃把星,從前克死爹娘,現在要克死凝家。

凝瓏隻是冷眼瞪著她。

她心裏也是氣惱,又有天大的委屈。娘若不是生了她,恐怕不會走那麽早。娘若不走,爹也不會殉情,趙家也不會敗落,她就不會來凝家。

可她也委屈。二十年來,她做的所有選擇都不是她願意做的。她一直被裹挾著往前走。她做的每件事都必須給凝家長臉。就連選擇夫婿,都要選擇對凝家有利的。

但事實證明,關鍵時候夫婿根本靠不住。

現在她被關在詔獄生死未知,程延又在何處?

別說是程延,就是冠懷生也不見人影。他們程家人都聰明得很,見情況不妙,立馬脫身而出。

凝檢被這幾個女人吵得頭疼,“好了!再抱怨有什麽用?”

他又把話題引到被舉發這事上麵。

“我想了想,能夠成功潛進府邸,能夠接近我並探得消息的,隻能是那個人。”

他盯著凝瓏,一字一句地說道:“冠、懷、生。”

凝瓏隨即辯駁:“不可能!他絕對不會做這事!”

岑氏、凝玥:“為何不能?”

凝瓏猶豫起來。

冠懷生是程家私生子這事,凝府裏隻有她與雲秀知道。程延不想聲張這樁醜聞,冠懷生也不想讓旁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當時她為討程延歡心,承諾會保密。

冠懷生為甚要將金庫之事泄露出去?她了解他的秉性,他雖位卑言輕,但絕不是攀炎附勢的陰險小人。

他絕不會背叛她。

凝檢把眉頭狠狠一皺:“那你倒是說說,為甚不能是他?闔府眾位下人,偏偏就跑了他一個。禁軍與獄卒明明知道他逃走,卻不曾派人去追。瓏丫頭,事到如今,你難道還想給那個來路不明的外人撐腰嗎?”

凝瓏堅持自己的想法,不欲開口解釋。

僵持間,獄門被一人推開。

眾人抬眼望去,原來是凝理。

方才他說要解手,獄卒便放他離去。這時踩著陽光步步走近,頗有種幕後黑手的意味。

凝理不慌不忙地進了牢房。

“大妹妹有難言之隱,那我替她說。當年國公爺與先夫人的婢女有一腿,後來程家就有了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國公爺愧對先夫人與子女,心一狠,就將那私生子扔在了奴隸窩裏。那私生子正是冠懷生,潛入府裏,就為探得金庫這一事。”

凝理故作感傷,“大妹妹眼光高,看人獨到。但這次當真看錯了人。有人以為冠懷生進府是來尋情緣,有人以為他是來報恩……誰能想到,人家目的明確,來就是為了拿情報呢。”

聽完他這話,眾人表情各異,各自有各自的揣摩。

凝理倒還笑得出來,一直觀察著凝瓏,不想錯過她的任何神情。

原本可以直接說冠懷生就是程延,但他不願。要程延親自承認,這出戲才有意思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