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出鞘

踏著腳下稍稍硌腳的鵝卵石,宮晏的手被那容妃牽著,宮晏也沒拒絕,隻是這容妃與他貼的有些近,其身上的香粉味道讓他的眉頭微微蹙起。

“三皇子妃進宮以來實在難見,三皇子公務繁忙,若是以後你覺得無趣了可以來尋我,男人總歸是顧不了女人全部的。”

容妃同宮晏說了好些,宮晏沒怎麽聽,偶爾朝後瞥了眼,瞧著自己那位三皇子殿下什麽時候能發現他不見了。

“好了,到了。”

容妃將宮晏帶到了一湖邊,那兒有個亭子,裏邊坐著好些個娘娘公主,打扮的都是雍容華貴,目光也隨著兩人的走近紛紛落在了宮晏身上,刺得宮晏肌膚生疼。

“三皇子妃?”

有人認出了宮晏,想來宮晏雖一直在重華殿裏,但外頭也少不了關心他的人。宮晏是作為江湖兒女嫁進的宮,這宮中的規矩和人大多都不熟悉,瞧了一圈,最後還得靠一旁的容妃。

“是啊,我好不容易將三皇子妃帶來的,各位瞧瞧,真的和傳聞裏一般漂亮矜貴,我瞧第一眼就挪不開了。”

容妃帶著宮晏坐下,一旁坐著的那位長得清秀嬌俏,盯著宮晏的臉多瞧了好一會兒,直到宮晏彎了個親和的笑,對方趕忙別過臉不再看他。

“這是靜安公主。”

容妃在一旁幫著對方同宮晏說道,聽後宮晏佯裝了然的點了點頭,實則依舊不清楚這靜安公主到底是哪位。

周邊的娘娘也是圍著宮晏開始談笑,宮晏在五歲往後就很久在女人堆裏待著了,在那以前的記憶也都是不堪回首,如今坐在這,宮晏竟是久違的不自在。

“公主。”

宮晏喚了那公主一聲,靜安公主也是微微頷首,瞧著有些緘默。

“靜安一直都是這樣,話少,三皇子妃別和她計較。”

一旁那位瞧著有些歲數的娘娘替靜安說了兩句,宮晏瞧著兩人身上大差不差的簪飾,想著這位應該就是靜安的母妃了。

“翊安那孩子眼光倒是不錯,這皇子妃真真是漂亮得很,那日大婚我們可都看著呢,不過你們都成親這麽久了怎麽就還沒個動靜?”

這話聽著耳熟,宮晏抬起頭瞧了那妃子一眼,剛進宮去見那皇後的時候對方好像也在那,這麽一想宮晏很快便心如明鏡,那位皇後沒來,但想來她的話還得叫旁人帶到。

那頭的百花宴與他無關,這兒裏裏外外卻都是衝他而來的。

簡翊安一直以為自己不過是個舉足輕重的皇子,卻不知多少還是有些妄自菲薄了。

這兒也不知多少雙眼睛都透過宮晏盯著那個三皇子。

三皇子的孩子嗎?

且不說宮晏沒法生,就算他能生,要生下來也怕是困難重重。

這兒又有多少人是真的願意看著那孩子出生的。

臉上的笑容紋絲不動,宮晏並未開口,隻是眼底的波瀾不起。那靜安公主的母妃被其瞧了一眼背脊竟是不住的發涼,也不知是不是江湖上的兒女與宮裏的不同,讓她忍不住閉上了嘴不再提及剛剛的事。

氣氛頓時凝固,不遠處卻傳來首飾零碎的清脆聲響,眾人抬眼,隻見一身穿青色羽裘的女子正興致衝衝地往這頭趕來,見到眾人也不拘謹,俏皮地喚了在場的娘娘們,可在見到宮晏的那一瞬對方卻愣了一下。

“她是誰?”

女子和宮晏從未見過,很顯然不認得宮晏。

“長寧,這是三皇子妃,你該喚她聲姐姐。”

容妃又朝著宮晏介紹了這女子,說其是長寧郡主,以前還經常會去尋三皇子,隻是後來三皇子大婚,郡主父親寧安王爺便不讓她來了。

“姐姐?她是哪門子姐姐?”

長寧知曉宮晏身份後眉頭皺了皺,就算心底知道沒規矩還是忍不住多嘴了一句,此話一出立刻就被旁人製止了,隻是聽旁人訓斥的輕柔語氣便知這位郡主平日裏怕是沒怎麽受過苦。

“好啦,來坐著,同你三皇子妃姐姐聊聊。”

那長寧郡主又被安排到了宮晏身旁,先前那靜安公主卻被趕走了。

宮晏端起茶水輕抿了一口,這處倒是個陰涼地,隻是也偏僻,不知那三皇子什麽時候會尋過來。

還是說......尋不過來。

想到了一些叫心底不愉快的事,宮晏忍不住分了神,再回過神來那長寧郡主竟是已經賭氣撅起了嘴。

“你是不是聽不到我說話呢?我都問你這麽多遍了。”

長寧憤憤開口,隻覺得宮晏是故意侮辱了她,可宮晏倒真不是,他側過身看向對方,語氣真誠:“抱歉,剛剛想了些事,至於郡主所問,我和殿下確實是在江湖之中相識,殿下救了我,我便以身相許,怎麽不算做一段佳話了?”

這許久之前的事再被提起,宮晏也是得思考一會兒。

當初那避水山莊的小姐在出遊時遇險,確確實實是被人所救,可救頤尚荷的人不是簡翊安,就算是簡翊安,那大小姐也是不會嫁的。

這江湖兒女都愛自由,怎麽可能為了一救命之恩將自己困進這深宮裏頭。

宮晏不喜這宮裏,他遲早有一日會走,隻是不知何時有一無形的鎖鏈困住了他,讓他遲遲邁不出那一步。

“你胡說,你以前都不認得殿下,殿下才不會救你,鬼知道是不是你為了嫁給殿下胡謅的。”

叫宮晏有些意外的是這郡主竟是很了解簡翊安,確實,按照簡翊安那性子,若不是心懷不軌他絕不會出手相救。

想到這,宮晏竟是無聲歎了口氣。

三殿下啊三殿下,你倒是無情得人盡皆知。

“是真的也好,胡謅也罷,郡主隻用明白荷兒現在是殿下的人。”

宮晏沒心思和這個小姑娘對峙,更不想糾纏,他和簡翊安已經成了婚,想來這郡主也做不了什麽心頭不服氣罷了。

大抵是宮晏這話徹底刺激到了這位生性倨傲的郡主,宮晏也沒想到在和這些個娘娘一同沿著湖邊散心之時這郡主竟是將她扯到了一旁,兩人不住拉扯,對方要做什麽宮晏很快便猜到了。

隻是不等對方自己跳下湖,宮晏自己先行驚呼了一聲,接著便在眾人的目光下借著身位自己跳了下去。

隻聽“撲通”一聲,那郡主的臉色變了變。

明明自己要跳下去的,怎麽對方比她先落了水?

“發生什麽了?”

在一眾娘娘丫鬟的尖叫聲裏,才趕到的簡翊安立馬察覺到了不對勁,那湖裏折騰的身形也有些眼熟,叫他心底一沉。

正巧一旁跟著頤尚荷一天了的丫鬟見簡翊安來了,立馬話語焦急開口:“殿下!夫人落水了!”

“什麽?”

簡翊安心底的不安落了實,他沒想到那湖裏的竟真的是頤尚荷,這地偏僻,來這的也大多都是娘娘丫鬟,不喜帶著侍衛,眼瞧著那湖裏的動靜越來越小,簡翊安也來不及細想,褪了外袍就要下去。

“不行啊殿下,這水深得很。”

長寧見狀雖然慌亂,也還是為自己辯解了兩句,“是她自己跳下去的,她定是會水的。”

“住口!若是她出了事你就是找死。”

簡翊安哪顧得上長寧說什麽,頤尚荷會不會水他不知道,他隻知道自己不能眼睜睜看著對方溺死在這湖裏。

隨著一道虛影,簡翊安躍入湖中,那湖裏之人遊去。

簡翊安的水性其實不算很好,這春天尚未過去,水還有些寒意,刺得他肌膚生疼。那原本在湖中求救之人見到他來,身形突然滯了一瞬,隨即竟是沉入了水裏,使得簡翊安又慌了起來。

不過下一刻他便感受到一股力正從下邊拖著他,低下頭一瞧,竟是對上了頤尚荷那張昳麗容顏。

不容簡翊安思考,對方便帶著他遊去了不遠處,一直到一處假山後頭,兩人才一身狼狽地上了岸。

簡翊安嗆了好幾口水,咳嗽不斷,對比之下宮晏便好多了,隻是衣衫濕透了,鬢發也都耷拉在他的臉頰之上,襯得其麵容美得更為驚心動魄。

“你......你真的是自己跳下去......的?”

簡翊安怒從中來,天知道他看到頤尚荷在水中撲騰的時候心底有多慌亂,就連那平日裏被他慣著的長寧都被他訓了一句,若是對方哭鬧起來又是一件麻煩事。

“不論是不是我自己跳下去的,殿下不都來救我了?”

宮晏仰起頭,爽朗的笑聲不斷,他厭極了這宮裏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可這位三皇子卻總會叫他覺得這宮裏也有些許值得的地方。

“你笑什麽?你可知你做的這事有多嚴重,長寧還小,你該讓著她些。”

簡翊安聽這笑聲更為不爽,渾身上下的水漬叫他難受至極,怕是得回去沐浴一番才能再去那百花宴上獻禮。

“可殿下,她本是想陷害我的,我不過以牙還牙罷了,難不成殿下覺得我就該任她擺布,若讓她得逞,殿下會給我說理嗎?”

宮晏連著問了兩個問題,簡翊安都答不上,想來也對,長寧畢竟是個郡主,怎樣都有父皇和皇後慣著。頤尚荷是江湖來的宮裏,父皇他們嘴上不說,可對於江湖他們終歸是要打壓的。

磨去其傲骨,讓其俯首稱臣,這才是他們所想。

“沒事的,殿下,我了解你的為難。”

宮晏側過身子,握住了簡翊安的手,對比於簡翊安被凍得渾身發顫,他卻絲毫沒有感受到寒意。他俯下身子,湊到簡翊安跟前,一邊輕笑一邊安慰。

“隻是我見不得殿下受委屈,殿下也得多信我一些才行。”

伸手觸上簡翊安的臉頰,宮晏幫著其將濕發盡數別到了耳後,露出那張他喜愛的倔強臉龐,“正如我先前所說,殿下是布局者,是下棋人,而我會是殿下手裏的那柄劍。殿下可知江湖人的佩劍其實從不輕易拔出?”

“為何?”簡翊安不是江湖中人,他自然是不懂得其中緣由。

指尖劃過麵前之人孱弱的脖頸,宮晏的眼底浮現久違的殺意,笑容卻淺淡到好似隻是在說這天氣如何。

他一直以來行的都是江湖的規矩,不求一世太平,隻求恣意放縱,無所牽掛。

“因為那劍若是出鞘都是要染血的。”男人薄唇輕啟,吐出一句。

“......”

“殿下若是想做什麽大可讓我來做,我是江湖中人,自是不怕髒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