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鼠雀
客棧就在進江州城不遠處,簡翊安很是小心,生怕一個不注意被人發現了去。
相比於他,一旁的人卻是沒有展露一絲一毫的膽怯,他站在簡翊安身側,滿不在乎地看著不遠處的城牆。
這讓他不自覺想起了那個深宮,站在宮中排列整齊的磚石之上仰頭看,四四方方,似牢籠,又像是一座枯井,而他們隻能在井底不住抬頭仰望。
這不是他喜歡的生活,所以他無法想象在這宮中生活一輩子會變成什麽模樣。
若是真的要說個結果出來,那便隻會是長成簡翊安這般的虛偽做派。
宮宴適時抬了下眼,正巧對上簡翊安那雙焦急難耐的雙眸。
“走吧,我們得快些了。”簡翊安不願再等下去,若是等到天黑行動便更難了。
“現在?殿下確定?”宮宴倒覺得眼下並不是個好時機,“不如殿下再等等?”
宮宴頗為好心地建議道。
“不等了......”簡翊安瞧著愈發昏沉的天,還是決意大著膽子去那客棧裏頭尋東西。
宮宴勸不動也沒再勸,乖乖跟著對方往裏頭走。
兩人在客棧外頭繞了一圈,最後尋了個較為低矮的圍牆,打算爬進去。
“殿下翻過牆嗎?”
宮宴看了一眼,這牆雖是不高,可簡翊安沒學過輕功隻怕還是要費些功夫的。
“不曾。”
簡翊安掙紮著比劃了一下,卻連攀爬的地都沒尋到。
瞧著這位殿下努力又努力不到點的模樣,宮宴隻能聳了聳肩,再度妥協了去。
“嗯?”
簡翊安察覺到自己的腰身又被對方環住,熟悉的清香湧入鼻間,他頓時作反抗模樣卻又被對方按了回去。
“你放開我,我可以爬上......”
“好啦。”
宮宴是一點都沒指望這位“身嬌體弱”的三皇子,更不想理會對方那不知為何牢牢堅持的自尊,“又不是第一回抱殿下了,殿下還不習慣嗎?”
“怎麽可能習......唔!”
不等簡翊安說完宮宴立馬就帶著他翻過了這麵院牆,連喘息的機會都不給簡翊安留。
簡翊安整個人就這樣被帶上了院牆之上,兩人的身形被院中的一棵古樹遮掩,可這天已然入了秋,樹上的枯葉紛紛飄落,隻能隱隱擋住二人。
客棧一如來時那般冷清,簡翊安想了一想,他們來時的包裹肯定已經被那些人拿走,若是想取回來很難,不如直接去後廚拿些能用得上的東西回去。
“荷兒,走。”
簡翊安意識到頤尚荷比自己想的更有用一些,雖然他不願承認,但對方比他強卻是事實。
兩人一躍落到了地上,簡翊安踉蹌了一下卻被宮宴及時扶穩。
“小心。”宮宴側過臉,眉眼淺笑,竟是關切了簡翊安一回。
簡翊安不語,身側人的關心讓他不自在。
在進到客棧裏邊的時候天色已經昏沉,簡翊安沒聽到什麽人走動的聲音便覺得是這客棧裏頭人應該是早早歇下了,江州城現在人煙稀少,應該也沒什麽客人會來借宿。
兩人小心翼翼地來到後廚,後廚的門被鎖著,窗戶也是,隻是不等簡翊安想出個法子一旁的人卻直接伸手不知做了什麽,那窗便直接被震開了。
“反正不用怕他們找上門來,不如就直接些。”
宮宴也是很久沒做這麽偷偷摸摸的事了,他一向不喜歡玩陰的。
側過身從窗戶翻了進去,宮宴還不忘朝著身後輕聲催促道:“進來吧,殿下。”
“哦哦,好。”簡翊安反應過來,跟著從窗戶爬了進來。
站在廚房裏隨手摸了一把,灰積得有點厚,應該是很久沒來人打掃了,又或者他們覺得沒了打掃的必要。
“快些找些吃的然後就走。”簡翊安沒忘他們來的目的,隻是尋些吃的罷了,一切還得等頤尚荷那隻烏鴉將信送到避水山莊。
否則他連皇宮都很難回去。
若是在這與要殺他的人撞上,簡翊安也很難生還,死在這的話那些人隨便找個由頭或許就糊弄過去了,誰又能證明他來過江州。
所以他一定要活下來,一定要把這段時日受到的屈辱加倍還回去。
“殿下,這兒好像有點米和豆子。”
宮宴尋到了口缸,裏頭還有些糧食,隻是黴味比較重。
簡翊安聽到聲趕忙走過去,將懷中帶來的麻袋取出。
兩人心照不宣地開始往麻袋裏頭裝糧食,裝到一半簡翊安起身看了看周遭,又尋到了些曬幹的玉米棒子,於是簡翊安將它們一道塞進了麻袋裏頭。
整個麻袋被裝得鼓鼓囊囊,簡翊安拎在手裏還有些沉,於是換作了抱在懷中。
“走吧。”
他們來這的目的已經達成,倒也不必久留,簡翊安趕忙就要翻窗戶離開,卻被宮宴喚了一聲。
“都進來了怎麽還翻窗呢?”
宮宴一邊說著一邊將手邊那門上的門閂打開,結果剛把門推開,隻見一道白光閃過,宮宴眸色一凜,趕忙側身躲了開。
劍刃與他擦肩而過,宮宴沒有與其交手,反而往簡翊安那走了兩步。
簡翊安這才反應過來,抬起眼看向門外,那兒已經站了好些個人將這間屋子團團圍住。
“三皇子殿下,近來可好?”
來人很是眼熟,那日還沒有對方撞上便被宮宴帶著跳窗離開了這間客棧,如今正對上簡翊安立馬就認出了對方。
“竟是你。”
簡翊安和江州的一些小官有過往來,也待他們極好,甚至曾經交談甚歡,可如今對方卻是要他的命,“袁都吏,你為何要殺我?你就不怕太守知道了?”
“我也不想殺殿下,隻是殿下又為何要親自來管這趟閑事。”
袁都吏是個爽快人,以前甚至有給簡翊安送過江州特產。如今對方卻是帶著一群手下要將他趕盡殺絕。
“我在朝上為江州花了多少心血,不然你以為朝廷那些賑災糧這麽輕易就能撥下來嗎?我此次來也是為了江州饑荒一事,為何要如此?”
簡翊安說這話時候是咬牙切齒,他最討厭的就是背叛,看到袁都吏的那一刻簡翊安便什麽都明白了,饑荒是真,可要救百姓是假。
他苦苦經營的一切從一開始就是場騙局:“江州百姓受這般苦難,你們又是怎麽忍心的?”
“人死了可以再生,這一切都不是問題,要怪隻能怪殿下太上心此事了,饑荒年年都有,這是天災,是老天爺在懲罰眾人。”
袁都吏的語氣漸漸低沉,屋外月亮攀附著天緩緩升起,月光卻透不過厚重的雲。院內一片寂靜,偶爾響起枯葉婆娑的聲響。
“殿下,認命吧,我家大人會在殿下死後為殿下美言的。”
說罷,對方緩緩抬起手來,就在那手即將垂下之際,簡翊安不甘心地開口道:“你怎麽知道我會回來?”
“殿下真是笨,不會真以為這一路上沒有眼線吧,江州城早就全是我們的人,您就算蒙混了進來又怎麽可能避開這麽多雙眼?”
對方輕笑了一聲,肆意嘲笑著簡翊安的愚蠢,“我要是殿下就躲外頭躲一輩子,根本不會進來犯險。”
“躲一輩子是鼠雀之輩才會做出的事,而你們也不過是些豬狗不如的畜生罷了。”
簡翊安搖著頭,慘然一笑,反手取了根擀麵棍,惹得眾人嘲笑意味更甚,可簡翊安卻根本不在乎,“你們有本事便殺了我,若是今日殺不了我,你們一個都逃不掉......”
恨意在眼底迸發,這一刻簡翊安幾乎是不再隱藏自己的真麵目,抬眼間神色陰鷙,再不是那個溫潤如玉的皇子。
“殿下,你要與他們交手?”宮宴在一旁出聲問道,他知道簡翊安可以說得上是毫無勝算。
“不然呢?任憑他們踐踏侮辱,最後將我人頭斬於刀下嗎?”
簡翊安就算是死,也要帶上對方一起死。
就算去了陰曹地府,他也絕不會放過他們。
“啊,殿下威武。”
身旁人突然一記調笑,聲音不輕,傳到在場所有人的耳中惹得他們紛紛一愣。但很快隨著袁都吏一聲令下,幾名殺手瞬間從屋外朝著簡翊安刺來,簡翊安躲閃不及,卻被一旁的人帶著側身避了開。
這些個殺手顯然素質極好,一看便是有人特意培養的,每一擊都朝著簡翊安的胸口刺來,若是一個不小心便會當場斃命。
可每每簡翊安要受傷之時宮宴總會帶著他及時躲開,兩人看著很是狼狽,偏偏每一下都躲得正到好處。
這一幕被站在外頭的袁都吏瞧見,暗罵了一聲“廢物”,接著從一旁的人手中取來了一張弓,竟是要朝著屋內射箭。
袁都吏的箭術不差,第一支箭便將兩人迫使分開。
宮宴抬起頭看向屋外,竟是有些意外:“你這當官的箭術竟是不錯,有趣。”
“這給人做事總要學點東西,否則怎麽受人器重?”
袁都吏又拉起弓,隻是這一回不是對準簡翊安,而是對準了宮宴這處。他早早就看出這位皇子妃身手不錯,若想殺簡翊安還是先殺了她為好。
宮宴倒是不怕,剛想躲開整個人卻突然被扯住,隨即便是箭破開皮肉的聲響。
宮宴沒躲開,卻也沒受傷,因為有人一時著急慌了神替他擋了這一箭。
捂著受傷的肩膀,簡翊安痛到渾身不住戰栗,但手還是緊緊扯著宮宴的袖子。
“你給我擋箭做什麽?”
宮宴瞧著對方慘白的臉,覺得這三皇子怕是腦子壞了,“不怕自己死了?”
“反正你若是中箭死了我回去也沒什麽盼頭了。”
簡翊安抓著宮宴的衣袍,仿若在抓自己好不容易攀上的那根浮木,他不想再縮回過去那誰都不在乎誰都可以隨意打量踐踏他的陰暗角落,他不怕死,他怕的是自己死了也得不到所要的東西。
這樣的日子有什麽意義......
麵前之人緩緩倒下,卻被宮宴一下摟在懷中,麵色複雜些許,像是在思考簡翊安昏迷前說的話。
“蠢得要死。”宮宴不能感同身受,隻覺得簡翊安這人是沒救了。
“不過......我也不是個無情的人。”
宮宴彎下身子讓簡翊安靠在了一旁的木架上,月光流進屋內,映出簡翊安懷中的物件。宮宴將那支孔雀羽簪取出,這好像是他之前給簡翊安讓他去典當的首飾,沒想到他還留著。
握著那支簪子,宮宴緩緩起身,頃刻間嗓音便恢複了原樣,不再是先前故意模仿的女子嗓音。
“你是男的?”袁都吏沒想到這個皇子妃竟不是女人。
“對,我是男人,不過這是個秘密,有人還被蒙在鼓裏呢。”
當然,這人是誰,不言而喻。
宮宴緩緩抬眼,露出隨性的模樣,可偏偏那雙含笑的桃花眼裏展露出了許久不曾流露的殺意。
“與其問這個不如猜猜,我殺你們,要用幾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