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暗流

“所以,殿下是想回客棧?”

宮宴回想了一下他們從江州城來到這的路程,若再回去這一來一回恐怕就得明日晌午了。簡翊安這一路上都沒有休息,宮宴能看得出對方是有些疲憊的。

“這樣,殿下,我身上還有些貴重首飾,想來還是能換一些吃食的。”

回客棧拿東西實在是太冒險了,宮宴一人倒是可以,隻是簡翊安在這他不好動身,兩人行動的話宮宴還真不覺得簡翊安能在那些人的眼皮子底下脫身。

“殿下,還是你的安危最重要。”

宮宴見簡翊安還在猶豫,於是又開口勸道。

簡翊安最終被說服,江州城裏邊還有人要殺他,他不能再冒險回去。

“江州城不能回,可我記得這處往北有座鎮子,可以去那看一看。”

簡翊安雖在皇宮,可與地方官員間也有些往來,雖都隻是些個小地方不被器重的官員,可簡翊安卻都是以禮相待,這使得那些個小官喜歡和他絮叨些小事。瑣事簡翊安聽著煩,可其中也有一些地方方麵的事讓簡翊安給記下了。

“可以,但殿下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見簡翊安又要馬不停蹄地往那鎮子趕,宮宴又試探著詢問,可對方依舊搖頭。

“來不及了,這個情況我哪能安心休息,荷兒你若覺得累我便為你尋個休息的地,你等我回來。”

簡翊安以為是宮宴自己走不動了,於是便開始左右張望,破廟他是萬萬不敢讓對方去的,那些個難民的良知岌岌可危,簡翊安不可能把頤尚荷一人丟在那。

手環抱在胸前看了簡翊安許久,宮宴突然麵無表情地開口:“好啊,我等你。”

“行。”

簡翊安正好尋到了個草棚子,這裏離那破廟有段距離,周邊雜草橫生,很是隱蔽,隻要頤尚荷不亂跑便不會被人輕易找到。

“你就在這等我。”

簡翊安扶著宮宴坐下。倚在雜草垛上,宮宴長得明眸皓齒,就算跟著簡翊安奔波這麽久卻連發絲都不曾淩亂一分,簡翊安也知道留這麽一個女子在這不好,瞧著天已經暗了,風吹在肌膚上帶了些許涼意。

簡翊安思索了片刻,還是將身上的外袍褪下遞給了對方。

“晚間風大,你披著這個等我回來。”

簡翊安很害怕這位大小姐出事,這樣他先前做的一切就都白忙活了。

“那殿下你可要快去快回。”

宮宴接過對方的外袍,順勢牽住對方的手將其往自家這扯了扯,側過臉就在簡翊安臉側落下一吻,接著貼近對方的耳朵呢喃道,“我會擔心殿下的。”

對方說話間氣息吐到了簡翊安的耳廓之上,惹得簡翊安有些不自在,染上了一抹緋紅。

“好。”

簡翊安承諾了一句,接著便頭也不回地往北邊的那個鎮子趕去。

......

一路上簡翊安盡量繞路走,以免碰上什麽土匪。

因為大旱的緣故,路邊的草都枯了大半,簡翊安身上沒帶水沒帶幹糧,從客棧逃出算起,他已經奔波了整整一天。

簡翊安沒有抱怨和放棄。他有自己想要的東西,這些東西對他很重要,他甚至能為此付出一切。

反正他什麽都沒有,自然沒什麽好失去的了。

若是讓簡長嶺登上皇位,簡翊安知道自己必死無疑。

一步步朝著北邊走去,一旁幹枯的枝幹不住搖晃,發出簌簌的駭人聲響。簡翊安其實是有些怕黑的,他怕沒有光亮的環境,這會讓他回想起小時候一人被關在偏殿中誰都記不得他的那些個日子。

不是虐待,隻是他們都忘了有他這個皇子罷了。

本就不在意,又何談虐待。

就這樣走了一個半時辰,簡翊安伸手攙扶住一根古樹的樹幹,倚靠著歇息了會兒。微微喘了口氣,簡翊安仰起頭看向天上的月亮,明明地下這般荒蕪,月光卻依舊皎潔如初,就和簡翊安當初在偏殿窗子縫隙裏看到的一樣。

不知為何,他有點想他的母妃了,雖然他已經忘了對方長什麽樣了。對方的容顏在腦海之中早已模糊,簡翊安甚至不記得自己長得和對方相不相像。

簡翊安又靠在樹上歇息了半柱香的時間,覺得身子有了些力氣這才起身打算繼續前行。

不料一旁突然傳來一聲喊叫,簡翊安立馬抬起眼。他並未上前查看,而是側過身子躲到了一旁的樹後邊,探著頭看向不遠處。

因為夜色濃稠的緣故,簡翊安隻能瞧見是幾個難民圍住了一人,卻並不清楚他們在做什麽。饑荒本就是大災,人不能溫飽便與野獸無異。

簡翊安不知被圍住的那人會是個什麽下場,也不關心,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等他去做。

於是簡翊安便悄悄地轉身準備繞過去,誰知他還沒走兩步那頭便再次傳來叫喊,這一回竟是衝著他喊的。

“救命啊,那位仁兄救救我!”

被難民困住的那人不知何時發現的簡翊安,竟是直接朝著簡翊安這處大喊,簡翊安趕忙收回邁出的腳躲在樹後一動不動,就連呼吸都放緩了許多。隻可惜已經來不及了,那些個難民發現了他。

“躲在樹後邊的那小子你給我出來!”

有人朝著簡翊安這處威脅道,簡翊安歎了口氣,明白自己是逃不掉了,於是陰沉著臉從樹後邊走出,看向不遠處月色下交錯擁擠的身影。

是難民,卻不是那破廟之中餓到麵黃肌瘦無法行動之人,麵前幾個皆是麵露凶色,神情漠然,手中不知沾染了多少條命的屠夫。

亂世之中,人性是最不可多得之物,更別提善心了。

“你們想要做什麽?”

簡翊安望著這些個難民,朝著腰間摸索卻沒摸到他想要的東西。

他這才想起自己別在腰間的匕首此刻已經跟著外袍一同給了頤尚荷。簡翊安眉頭一緊,沒想到自己一時的心軟會斷了自己的後路。沒有武器他很難在這麽些個屠夫手中活下來。

要逃嗎?

簡翊安稍稍朝著身後瞥了一眼,來時的路他並不陌生,若是拚盡全力說不定能逃掉。隻是不等簡翊安逃走後麵又響起了那個人的叫喊:“別走啊仁兄,帶我一起!”

簡翊安怎麽可能帶他一起,他自己都自身難保。想著小命重要,簡翊安還是毫不留情地扭頭就往來時的路上跑,本以為可以逃掉,誰料他低估了夜色對視線的遮擋,這條路他隻走過一遭,定是比不過這些個在這生活數十年的難民。

中途還絆到了塊石頭,一個踉蹌,簡翊安整個人摔到在地,發帶散落,狼狽不堪。握著屠刀的難民快速將他圍住,月光的映照下,簡翊安抬起頭,仿若看到了圍獵的豺狼。

恍惚間,對死亡的恐懼迅速布滿全身,簡翊安妄圖求饒,可身為皇子的尊嚴不讓他這般做。他是三皇子,不可能因為怕死而對這些刁民磕頭乞求。

望著幾人手中還帶著幹涸血漬的刀刃,簡翊安咧嘴一笑,有些絕望地閉上了眼。

他為了皇位可以付出一切,誰知卻放不下自己那可笑的尊嚴。

可還未等他合上眼,一道黑影突然出現幾人身後。

剛剛朝他呼救的人突然出現,不知是何時來的這,手中還舉著一塊石頭狠狠地就朝著這三個難民其中一人砸下。

風聲喧囂,誰都沒想到對方砸中一人,最終倒下的卻是三人。

三個難民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其中一人額頭上還頂著對方用石頭砸的血窟窿,血流不止,還在抽搐,反觀另外兩個人卻是直接就死在了原地,甚至一眼望去連傷口都尋不到。

簡翊安眸色黯淡,張開口,嗓音喑啞:“你內力這麽深厚為何要害我?”

對方不過一下就能將三人都殺死,簡翊安見過寒竹用內力殺人,也是這般深不可測。

“你若想死不必帶著我。”

簡翊安回想剛才那一幕,他差一點就要死在這荒郊野嶺,隻是想起便叫他渾身冰冷,後怕不已。若是真的死在了這,會有人為他感到難過嗎?

或許沒有吧。

總不能指望他那位新婚妻子為他流淚吧。

簡翊安顫抖著身子起身,可奈何渾身上下哪處都軟,最終還是那男子扶著他才站穩。

可即便如此簡翊安還是滿臉怒意,這叫那位男子忍不住喊冤:“我真不會武功,我就砸了他一下,這另外兩個怎麽死的我也不知道。”

男子指了指還留著一口氣的難民,一臉委屈:“再說了我可是為了就兄台你才殺的人,兄台怎麽就這般惡語相向呢?”

“為了我?你可真能說。”

簡翊安冷笑一聲,覺得與對方無話可說,起身就要離開。

甩開對方攙扶著自己的手,簡翊安沒有忘記自己是來做什麽的,一步一步踉踉蹌蹌地朝著北邊鎮子繼續走去。

誰料男子見他走的方向開口又問了句:“兄台是要去做什麽?北邊可隻是個破鎮子而已。”

簡翊安沒理會對方,這處又不是皇宮,頤尚荷也不在他的身側,他不需要再裝模作樣,內裏的陰暗脾氣此刻盡數展現。

“鎮子上什麽都沒有,你去了也是白去,饑荒又不是隻有這地有。”

男子像是看出了簡翊安的想法,於是上前扯住了他。簡翊安不耐煩地甩開對方卻不想其力氣還挺大,非但沒甩開還被迫仰起頭看向對方。

男子其實長得還算可以,瞧著很是端正,一雙瑞鳳眼更是透著幾分多情的味道來。他扯著簡翊安的袖子一下便摸出了個名堂來。

“這竟然是天蠶絲,你果然是個有錢的公子哥。”

男子借著月色盯著簡翊安稍顯狼狽的臉看了良久,笑道,“你不是這兒的人吧,瞧著瘦削卻也沒有挨過餓的樣子,你說,你一個人來這破地方做什麽?”

“不幹你事。”簡翊安還是滿臉不悅,甚至想此刻躺在那的死人是麵前之人。

“這話你說錯了,你若想進那鎮子此事便與我有關。”

男子見簡翊安麵露不解,於是便放心地鬆開了手,伸手拍了拍自己滿是塵土的衣袍,突然收起了調笑的神色,正色道,“那鎮子是我的,所以你說你要去那鎮子與我有沒有幹係?”

大抵是男子說話語氣太過正經,就連簡翊安都不得不信。

他這才注意到對方的穿著打扮,明明是在這饑荒之地對方卻沒有多瘦弱,更沒有顛沛流離的憔悴,月光下隱隱能看到其袖口金線流露,腰間別著的那塊白玉也是稀罕物。

“你為何說那鎮子是你的?”簡翊安說完便自己想明白了,這男子應當是那鎮子上的某個地主。

見簡翊安一副了然模樣,男子便也清楚簡翊安是懂了他的意思,於是又露出了抹笑來。

“所以來吧,我帶你去。”

男子很是熱情,一點都沒有剛剛被三個難民圍攻朝著簡翊安求救的慫樣。

簡翊安知道自己拒絕不了,便隻能撤下自己擺著的臉色,不是很情願的跟著對方離開了這處。

待兩人的背影漸行漸遠,剛剛他們待的地方一旁陰影裏卻是赫然出現了兩個身影。

韶梅一劍刺向還躺在地上苟延殘喘的那個難民。

劍起劍落,那難民終於是咽了氣,可兩人卻連一個正眼都沒給他。

“主人,剛剛......”

韶梅低著頭,語氣遲疑。

“你是想問我為何要救三皇子?”

宮宴站在陰影處,頭頂的枯枝不斷搖曳作響,月色攀上其臉頰,映出其嘴角若有若無的笑來。這個問題並不難,宮宴很快就給了答案。

“韶梅,你倒是學壞了,他死了我可不得守寡嗎?”

宮宴抬起手輕撫自己身上的長袍,是簡翊安留給他的,大小倒是合身,可惜宮宴的內力本就是至寒,穿多穿少也沒什麽差別。腰間那柄匕首倒是把漂亮的武器,也不知有沒有開過刃見過血。

“可若是三皇子死了,您不是就可以順利脫身了嗎?”韶梅依舊不明白,這主上似乎還對幫著避水山莊大小姐替嫁這件事樂在其中。

“脫身是遲早的事,倒也不急,這三皇子比我想的有趣,江州一事我很想瞧瞧他能得到個什麽結果。”

宮宴說罷便動了身,一邊朝著簡翊安他們離開的方向走去一邊調侃道,“這三皇子可不要到時候什麽好處都沒撈到鑽我懷裏哭鼻子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