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AI意識雲島·78

安隅感覺自己被親了很久。

擁著他的懷抱逐漸有了溫度, 暖烘烘地攏在周身,讓他恍惚間竟覺得身處真實世界,他像每一個平凡而奢侈的主城人一樣, 擁有人類最後一份繁華,以及被愛。

被愛。

心跳突兀地錯了幾拍。

“冷了?”秦知律伸手捏了下安隅的鼻子,“鼻尖都冰涼。”

他用人類的手捉起安隅的爪子, 牽著他往回走,“大腦盤點了已登記死亡的主城人口, 列出5名最有可能被莫梨選中的名單, 淩秋就是其中之一,排除掉他, 我們要去找剩下的4個人。”

安隅低聲應著, 本想掙開那隻手,但剛邁出一步,那股要往上躥的本能又讓他放棄了這個想法。

21的身體像一台僵澀的機器一樣難用,就連遏製一步一跳的本能都是一件難以完成的任務,他邊走邊納悶,原來兔子是這麽低級的生物嗎。

秦知律瞟了他一眼,“在想什麽?”

安隅抬起頭, 兔子的金眸比人類更空茫無措,瞳仁轉了轉, 他輕聲問道:“長官平時用終端和21互動, 也常常會擁抱和親吻它嗎?”

“不。”秦知律視線回到前方,繼續走著,“為什麽你會這麽想?”

安隅腦子有些卡殼。21的學習數據太少了, 他好像也因此又回到了最初的狀態, 難以應付這種反問。

秦知律沒有等他回答的意思, 兀自平靜地解釋道:“21隻是一個養在服務器上的AI,在任務中震撼我的不是它,偷偷讀取我記憶的不是它,陪我清除畸潮的不是它,在黑塔麵前維護我的不是它,欠我巨款和一車小麵包的也不是它——”

秦知律側過頭,低眸朝安隅看過來,“淩秋難道沒有教過你,對一般的社交關係,不能用擁抱和親吻來表達關懷嗎?”

安隅用21卡頓的大腦思考了好幾秒,輕輕搖頭,“他沒有教,也許他覺得我永遠不會經曆這些。”

秦知律不置評價,安隅又低聲問道:“什麽是不一般的社交關係?”

“每個人的標準不同。”秦知律答道,“在我的標準裏,剛才那些就是了。”

安隅不靈活的兔腳在空地上絆了一下。

緊接著他又聽秦知律自言自語般地說道:“當然,我也沒想到自己會遇到這樣一套標準。”

安隅沒弄懂長官那句低語的含義。

21的腦子確實太不擅長思考人情世故了,如果他用力想,就會明顯感到大腦卡頓,思維陷入空茫狀態。

莫梨棄用吳聚後,這次意識下行選擇的女大學生名叫白雨,她顯然沒料到人類會這麽快就洞察她的新身份,正盡情投入於現實世界。在報名了次日的夜跑活動後,她被同學拉來麵包店囤糧,這次她無法再計算排隊情況,足足在店外排了兩個小時。

在她踏入麵包店的瞬間,雲島上的安隅和秦知律停下腳步,讀取著現實世界的監控畫麵。

“晚上好——”

許雙雙從賬本裏抬起頭,眼神在白雨身上隻停頓了一瞬,便抻著懶腰走到店門口,把“麵包即將售罄”的牌子翻轉過去,露出“今日招待結束,感謝您的等待”。

後麵的客人哀怨地散去,白雨和同學對視一眼,同學笑道:“今天運氣真好。”

白雨俏皮地眨了眨眼,“看來你拉上我就對了,我運氣一直很好。”

安隅麵前浮現716通過終端傳來的訊息。

-這個眨眼、這句話,都是非常典型的莫梨言行。一定是她,不會錯。

安隅低聲道:“不要被她發現21的異常。”

-放心。她隻知道21是秦知律設定的AI,大概也無法100%確定21就是你的映射。

貨架上的麵包所剩無幾,白雨讓同學先挑,自己包圓了剩下的幾隻。她端著托盤來到許雙雙麵前,回頭掃過店內用餐的沙發區——21正坐在那兒,背對著收銀台,伏在桌上戳著終端。

“你們老板今天繼續住在店裏啊。”她把ID卡出示給許雙雙記賬,“不是恢複正常關店節奏了嗎?”

許雙雙低頭抄著ID,懶洋洋道:“他得幫我對賬。這麽多天爆肝營業,欠下一堆手抄賬沒對,他別想跑!”

白雨笑,低聲神秘道:“我聽說你們老板是黑塔和尖塔的關係戶,平時都住在尖塔的。”

許雙雙挑眉驚訝,壓低聲音,“我都不知道這麽細,你怎麽知道的?”

“嗯……”白雨眸光一轉,笑道:“八卦貼刷到的,他似乎經常被黑塔和尖塔的車接送。”

“原來那是黑塔和尖塔的車啊——”許雙雙熟練地把麵包一隻一隻擺進紙袋,聲音更壓低道:“難怪常接送老板的家夥看起來那麽嚇人,嘖,不好惹。”

白雨“嗯?”了一聲,“什麽家夥……”

話音未落,櫃台後的布簾忽然被掀開,穿著一身黑風衣的身影從裏麵走出。

黑眸從白雨臉上掃過,未作片刻停留,皮手套從許雙雙手邊抽走了那幾本厚厚的手抄賬。

“就這些?”

聲音很冷,並非倨傲,而是一種情緒內斂到極致而自然散發的疏離感。

許雙雙連忙點頭,“啊對,這幾天的都在這兒了。”

“嗯。”

軍靴沉穩地踏在地上,卻沒有發出任何噪聲。那個身影大步朝沙發走去,很快便站在21麵前。

他伸手挪開了21的終端,溫柔而不容商量。

“快點看完,回去睡了。”

話語強硬,但聲音卻柔和了很多。

白雨不動聲色地側了下身,專注地看著21的反應。過了好幾秒鍾,趴在桌上的人才慢吞吞地坐直身子,仰頭望著麵前高大的身影。

“長官……”21很不盡興地偷偷瞟著被挪遠的終端——

雲島上,秦知律麵無表情道:“我能不能不看這些?淩秋沒教過我對賬。”

麵包店裏,21視線從終端上收回,打了個哈欠,“我能不看這些嗎?淩秋沒教過。”

716挑了下眉,無奈地又把終端還給他,“那就直接拒絕你員工的要求,求我幹什麽?”

雲島上,秦知律繼續毫無感情地回應:“我說不過她。”

21歎了一口氣,小小聲嘟囔:“說不過她。”

白雨噗嗤地笑了,轉回頭對許雙雙小聲道:“看來八卦貼沒說錯。”

“啊?”許雙雙茫然,“八卦貼還說什麽了?”

“說麵包店老板是個怪胎,隻對生人冷漠,但在熟人麵前很溫順很好欺負的。”白雨拎過麵包,朝她擠擠眼,“走啦,明天再來。”

風鈴輕動,店門開合,兩個提著麵包的女孩挽著彼此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沙發上的21深吸一口氣,立即蹭進角落抱住了膝蓋。

“謝謝您,長官。”他仿佛在對著空氣說話,“我的確能感覺到她的觀察,她剛才是不是一直在看我?”

秦知律還沒打完字,就見716坐在了21身邊,低聲安慰道:“她確實在觀察你,但你表現得很好,毫無破綻。”

21抬起頭,“是嗎?我隻複讀了長官的兩句話。”

716點頭微笑,抬手在21頭上方虛捏了一下,像在捏不存在的兔耳朵,“雖然隻有兩句話,但足夠莫梨做出判斷。畢竟你從原始數據裏絕對不會學習到撒嬌,但安隅卻對此駕輕就熟。”

21茫然,“剛才那兩句話,是撒嬌?”

與此同時。

安隅瞪大眼睛看著秦知律,“我會撒嬌?”

秦知律關閉了監測現實世界的畫麵,繼續往前走,不作答。

安隅蹦著追上去,“我會撒嬌嗎?”

“不然呢。”秦知律語氣淡淡的,瞟他一眼,“剛才的對話,不是向長官撒嬌,還能是什麽?”

安隅茫然,“可剛才那兩句話是您杜撰——”

“那如果真的換你坐在店裏呢?”秦知律神色平靜,還朝他挑了下眉,“你會怎麽說?”

“我會……”安隅一下子卡住。

不得不說,秦知律精準拿捏了他的言行模式,如果是他本人,確實極有可能作出完全一致的反應。但……安隅低頭使勁揉了揉毛乎乎的臉,“這是撒嬌嗎?”

“是的,這就是撒嬌。”秦知律頓了下之後又說道:“別焦慮,早在53區你就有大量撒嬌記錄,雖然我至今仍難分辨那究竟是自然反應還是刻意表演。”

安隅:“……我很抱歉,想不起來了。”

秦知律沒吭聲,隻是又捉起了他的爪子,還勾了勾唇角。

長官總能突然長出很多很多壞心眼。安隅心想。

他被捉住爪子往前走了幾步,又問道:“所以21沒有學會撒……這種溝通模式嗎?”

“當然沒有,我並沒有喂你撒嬌的數據給它。”秦知律理所應當地答道:“它是真正意義上的一張白紙,內在並不偷藏著任何自大、狡猾、和自以為是的小伎倆。”

安隅:“……我用它白紙般的大腦聽懂了您在罵我。”

秦知律唇邊的弧度更深,“你誤會了,它隻是人性如同白紙,但大腦卻很聰明——在這點上還原了你的屬性。”

“……”

安隅並沒有感覺到這腦子好用,但他已經不想和秦知律爭辯了,隻好機械地查看大腦排查出的那張名單。

4人中的第1個是一位青年大提琴演奏者。

“弗朗茨·瓊斯,男性,35歲,4個月前因突發腦溢血死亡。他是非常有才華的演奏者,30歲前一直活躍登台,但因車禍坐上輪椅,隨即淡出公眾視野。資料顯示他性格安靜沉穩,車禍五年來深居簡出,收了兩個學生。”秦知律迅速提煉著資料,“生活安穩低調,活動範圍受限,社會關係簡單,最重要的是,癱瘓能很好地掩飾他負荷冗餘代碼引起的運算緩慢,因此他被莫梨選中存儲核代碼備份的可能性最大。”

大腦無法定位弗朗茨的AI身在何處,但他很好找——秦知律和安隅來到他生前居住的片區,按照從前的習慣,他每晚9到11點都會在樓下的咖啡酒吧和學生聊天。

安隅站在酒吧門前,身後的秦知律伸出一隻觸手,輕柔地替他拉開了門。

輕音樂與白噪般的交談聲在昏暗的室內交織,安隅聞不到任何氣味,但腦子裏卻鑽出了一個認知——這個空間裏繚繞著酒香與奶酪、煙草的氣息。

這是AI特有的生存體驗。

安隅一眼沒有掃到任何坐輪椅的人。二人來到吧台前,服務生迅速瞄過秦知律的觸手和穿著,上前問候道:“二位,喝點什麽?”

秦知律為自己點了威士忌,為安隅點了一杯咖啡。

皮手套捏起酒杯,他將烈酒一飲而盡,將空酒杯推回服務生,很快,服務生又倒上酒推了過來。

安隅垂眸看著自己那杯,低聲問,“您能品嚐出味道嗎?”

“不能。”秦知律回答得很幹脆,目光在酒館內逡巡。

安隅低頭啜了一口咖啡,腦子裏立即鑽出“苦澀香醇”四個字,但舌尖果然沒有任何感知。

“AI沒有嗅覺和味覺,但飲酒後,身體仍舊會進入微醺的放鬆狀態。”秦知律仰頭灌下了第二杯酒,酒杯輕朝角落一指,“在那邊。”

他眉心微蹙,又將空酒杯推回服務生,低聲道:“看來不是他了。”

角落裏的男青年正是弗朗茨,身邊圍坐的眾人中正有資料裏的那兩位學生。

但弗朗茨沒有坐輪椅。他隻拄著一根拐杖,站在人群中侃侃而談,雖然談吐溫和,但不難感知到言語敏捷,思維活躍。

很快,716傳回了訊息。

-抱歉,大腦剛剛查詢到,弗朗茨死亡前一個月與25區一名骨科醫生有幾次視頻通話,腦溢血前兩天,他預訂了前往25區的擺渡車票。看來AI推算他此時已經手術成功,擺脫了癱瘓命運。

安隅歎氣,隻好低頭把咖啡喝光,又嚼了塊沒味道的酒心巧克力。

臨走時,秦知律習慣性地要多買些巧克力給他備著,但安隅卻按下了長官付款的卡。

“沒味。”他湊在秦知律耳邊小聲說,“不想吃了。”

監控畫麵顯示,21已經和716一起回到了尖塔。由於這次互換是高度機密,他們必須瞞過尖塔的所有守序者,因此回去後便直奔頂層,716連著拒絕了好幾個高層守序者的匯報申請。

21對安隅的臥室並不熟悉,一天內接觸過多陌生的人類更讓他格外焦慮,他縮在牆角不吭聲,716便拿了人類的麵包去哄他。

畫麵中,在咀嚼到麵包的一刹那,那雙金眸亮了起來。

秦知律打量著監控畫麵,“在這方麵21確實和你一模一樣。”

安隅沒反應過來,“什麽?”

“吃到麵包時,亮如晨暉。”秦知律輕聲道。

“是不是很美味?”716淡笑著也坐在地上,和21挨在一起。他從那塊麵包上撕下一角丟進嘴裏,“真實的進食感非常美妙,人類所擁有的最樸素的東西,卻是我們窮盡算力與想象力都無法獲得的體驗。”

21大口大口迅猛地咬著麵包,直到麵包隻剩下最後一小塊,他猶豫了一下,把那一小塊遞給了716,低聲道:“品嚐到味道後,我好像更相信這個東西能維係我的生存了。這不再是從數據中獲得的認知,而是自己產生的信念。”

716笑著把那一小塊麵包喂回他嘴邊,“吃吧,在安隅這裏不愁麵包吃。”

安隅看了監控好半天。716和21的相處比他想象中順暢很多,但這種順暢完全來自716的主動,他比秦知律性格外放的特點在21麵前格外明顯。

秦知律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你可能又要去見淩秋了。”

安隅錯愕抬頭,“嗯?”

“第2個目標叫邵同,和淩秋同一屆,具備與淩秋相似的一切特征,死於六個月前——轉正為軍士後的第二個清掃任務中。”秦知律把照片給安隅看,“這人就在剛才淩秋帶領的隊伍中,極大概率明晚同一時間還會出現在麵包店裏,明天再留意判斷下。第3個目標是老熟人,死在53區任務中的克裏斯少校,我估計他現在應該是淩秋的直係下屬或平級同事,明天你可以從淩秋那裏旁敲側擊下。”

大腦傳來了一張新兵營訓練照,雖然對焦給了邵同,但角落裏竟也有一個模糊的淩秋的影子。

淩秋側對鏡頭,訓練服外套搭在肩上,正指著遠處吆喝著什麽。

安隅瞟了一眼那個身影,垂眸說道:“不能再見了,長官。”

秦知律動作遲疑了下,“不想去?”

安隅看著地上那兩道垂耳的影子。

淩秋的笑容比記憶中更明烈,隻看一眼,就深深地刻在了腦子裏。

“我可以平和地一次次回憶他的死亡,但不想再看見他活生生地站在麵前了。”他聽見自己低聲說,“他買的芝士酸種麵包我已經吃到了,不再見了吧。我不想再擁有這些幸福的錯覺。”

這是安隅第一次拒絕長官的任務指令。

他低頭了許久,直到聽到皮手套窸窣的摩擦聲——秦知律並沒有責怪,隻是摘下手套,手心輕輕覆在他的頭上,又加力揉了兩下,“那就分頭行動。明晚我去麵包店外,你去大腦,4號目標是一位死於試驗體失控的研究員,你負責排查他。”

安隅抬起頭,“我要怎麽去大腦?”

他忍不住伸出自己毛絨絨的兩隻圓爪子,“大腦是隨便一隻兔子想進就能進的嗎?我一定會被試驗室抓去做基因注射……”

秦知律笑了,“隨便一隻兔子不可以,但你可以。”

安隅愣了好幾秒,突然想起什麽,猛地從口袋中翻搗出自己的主城ID。

ID右下角竟然有三個熟悉的金屬暗紋。

“一隻社會性極弱,智商很高,愛錢和麵包的垂耳兔。在主城初來乍到,但卻有著神秘的上層背景,權限等同於主城核心決策人物,能自由進出黑塔、大腦、尖塔。”秦知律背誦般說著自己當初給垂耳兔隨手設置的資料,“某種意義上,21在這座賽博主城的權限,比你在真實人類主城的權限還要高。”

安隅抬頭仰望著秦知律,三瓣嘴緩緩張出一個小小的圓。

“您對21真是太好了。”

秦知律又揉了一把他毛絨絨的腦袋,“設置AI時想著它在AI世界可沒有長官罩,幹脆讓它自己強一點,沒想到有朝一日會派上用場。”

*

夜幕降臨,安隅和秦知律回到了716的住處。

根據安隅的設置,這是主城中心的一間小公寓,裏麵的一應設施和裝修風格都按照秦知律真實的喜好。

“這幾天就住這裏吧。”秦知律理所當然地說道:“大空間會讓21不安,我給它設置的住處在我房間角落裏一個很小的帳篷,我們現在過去很費時間。”

安隅抱著被子思索了很久,“隻有一個很小的帳篷,那716之前去21家串門是怎麽住的?”

秦知律將自己的被子丟到沙發上,“沒住。它確實向我發出了幾次留宿申請,但我都拒絕了。”

“……哦。”

深夜。

晚上的幾杯烈酒讓沙發上的秦知律順利入眠,但安隅卻躺在**翻來覆去,半個小時後,他睜開眼,空洞地望著天花板。

秦知律或許考慮到AI的陪伴功能,在設置21時隻設置了自閉時喜歡睡覺,沒有設置像安隅本人那樣不受任何因素打擾的睡眠天賦。

於是今晚那杯可怕的咖啡,讓安隅第一次嚐到了失眠的滋味。

不僅睡不著,他還感到口幹舌燥,心跳加速,疲憊和亢奮感一起衝擊著他的意識。

十幾分鍾後,他翻了個身,打開了現實世界的監控畫麵。

安隅本來是好奇想看看716和21會不會睡在同一個房間,卻不料21還沒睡。

他依舊縮在安隅房間的角落裏,正視圖用安隅的終端接入大腦。

浴室裏有水聲,片刻後,716從裏麵出來,背心包裹著流暢的身材線條,他擦幹了頭發,說道:“安隅在人類世界的信息權限並不算高,你用他的設備是把沒辦法隨便刷大腦資料庫的。”

“這樣啊……”21歎口氣,把頭埋進膝蓋,耳朵也耷拉了下來。

安隅:“……”

莫名感覺被兔子AI鄙視了。

716在21麵前盤腿坐下,輕按著他的肩膀,“在現實世界讓你很焦慮嗎?”

許久,21才悶聲回應,“沒有,但應付莫梨讓我焦慮,她能讓我們的本體代碼從真實服務器中消失,也能讓我們從多維時空中徹底消失吧。”

716溫柔地安慰道:“隻要不被她發現就好。”

21低語:“可我總覺得在被她注視著。”

“在麵包店,她確實一直在盯著你看,但並沒有看出任何破綻。”716向他保證道:“無論是在雲島還是在人類世界,我都一直在觀察莫梨,我很了解她的每一個微表情,她沒有看出破綻。”

21點點頭,籲了一口氣,低聲呢喃道:“那就好。或許我太害怕她會強行抹除我了,那種被審視的感覺一直趕不走。”

716想了想,將腿屈起朝兩邊分開,身體向前蹭了蹭,張開雙臂環抱住了21。

“這樣呢?”

屏幕前的安隅一愣。

21顯然不太適應擁抱,但他也不抵觸,感受了一會兒後說道:“好一些。”

716將他抱得更深,一個吻落在他額頭,“這樣呢?”

“嗯。”21很坦誠,“我很熟悉你,離你越近,好像越安全。”

716問道:“吻你會讓你不舒服嗎?”

“抱歉,我現在無法運算,這具身體也不是我的。”21說著頓了頓,“但我似乎沒有感受到這具身體的抵觸。”

“我是問你,你自己的想法。”716聲音很柔和,“不要考慮安隅。”

21認真想了想,“沒有不舒服,我感到很安全。”

話音剛落,716就輕輕抬起了他的下巴,將一個吻落在那兩片唇上。

“很想吻你。”他在21耳邊低聲道。

21嘴唇被他咬紅了,他歪頭看著716,“什麽時候有了這種想法?”

716又低頭在他唇上輕啄了一下,“我的數據一直在超速推演迭代,忘記是在哪一天誕生,但這個想法已經有很久了。”

畫麵一閃,消失。

安隅一雙金眸震驚又無措地盯著空中,僵硬的身體許久未動。

房間裏寧和靜謐,隻有沙發上傳來秦知律輕長的呼吸聲。

安隅想要扭頭看一眼長官有沒有被監控裏兩個AI瘋狂的舉動吵醒,但卻半天都沒能轉過頭去。

他隻剩對著空中發懵。

很突兀地,想起來前兩天早上在典的手劄裏看到的那四個字。

——很想吻他。

作者有話說:

【碎雪片】AI秦知律(2/3)預測他與揭示他

人類一直對AI的預測能力抱有很高的期望。

這很合理——AI誕生於無盡的學習,而預測本身就是學習最重要的意義之一。

我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比其他AI更複雜一些。

或許歸因於我的創造者——

安隅很閑,一直在給我喂數據。

或許更該歸因於我的學習對象——

秦知律的深沉之下,遮蓋著人類最複雜、豐沛而厚重的情感。

他的寡言、冷淡、不作反應,反而讓巨量運算在我的內核裏超速跑動。數據狂潮有如暴雨,於無聲中衝刷著我,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迅速推演迭代。

直到某一天,不知在哪行運算跑通後,我突然地愛上了21。

那個空白如紙的21。

所以,AI的能力並不僅是預測,更是揭示。

揭示著我的學習對象,早在很久之前,就愛上了一個空白如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