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失落53區·19

秦知律話音剛落,53區上空忽然劃過一道炙熱的風。

死寂許久的作戰公頻突然活了過來,守序者們激動道:“羲德大人!”

安隅抬頭,一抹英颯的身姿劃破瘴霧,舒展開巨大的羽翼,火焰流金的羽毛在熱浪中獵獵作響。

沒有機械輔助。那個人在空中轉體,振翅用力扇下,狂風將烏湧而來的畸潮逼退一截,熱風擦起流火,將沾染的畸種焚燒成灰。

火光在那雙金紅的眼眸中跳躍,羲德笑道:“我來了。”

【代號:羲德(白無霜)

尖塔4號高層

畸變型:幻想生物-鳳凰(疑似)

基因熵:28萬

戰鬥特長:巨翅狂風、烈火、強光

綜合戰績:109億】

秦知律把槍別回槍套,“終於來了。”

“抱歉,被荒野上一群難纏的鳥拖久了點。”羲德灑脫一笑,目光轉向安隅,“這就是你終於選到的小朋友?”

“長官好。”頻道裏響起搏恭敬的聲音,“是的,安隅剛剛加入尖塔。”

安隅這才想起羲德是搏的監管者,他們一個明烈,一個孤高,除了都是年輕的鳥之外,似乎沒什麽共同之處,但卻又讓人覺得理所當然在同一陣營。

“幸會。看來我們搏很喜歡你。”羲德從安隅身上收回視線,“律,怎麽打?”

秦知律道:“畸潮交給你,其餘守序者盡力搜救幸存人類,我和安隅去找能源核,找到後……”

他看向一眼望不見盡頭的畸潮——這,還僅僅是兩隻蛙舌死亡招來的數目。

“人類撤離,熱武器清城。”

“長官。”安隅看著破敗的街道,“熱武器轟下來,53區還會存在嗎?”

秦知律搖頭,“會徹底消失。”

“會不會有遺漏的幸存者?”

“會有。”秦知律聲音微沉,“隻能盡力而為。”

“調整作戰計劃,守序者保守抵禦畸潮,您去找能源核,我要單獨行動。”安隅果斷修改了秦知律的指令,一連串說完才停頓了下,“好不好?”

那根本不是“好不好”該有的語氣。

秦知律看了他片刻,“沒大沒小。”

安隅認真道:“我在請示您。”

“你在命令我。”

“那……”安隅麵無波瀾,“求求您,聽我的。”

羲德在一旁愣了半天,突然沒忍住笑了兩聲,“你好像和傳言中不太一樣啊。”

秦知律不與安隅計較,“你要幹什麽去?”

安隅轉身看向遠處。

瘴霧和畸潮讓53區徹底淪為一片恐怖廢土。也許他並沒有淩秋說得那麽沒人性——盡管在淩秋死前,他確實不知何處是家鄉。

肅殺的眸光掃過滿城破敗,“我要把53區還給淩秋。”

*

安隅將畸潮拋在身後,獨自背起淩秋的狙踏入城市廢墟。

八隻蛙舌倒了兩隻,如果算上躲藏在背後的真正的超畸體,他還有七次試煉的機會。

耳機裏很嘈雜,黑塔的質詢沒完沒了,他本想切去秦知律的頻道圖個安靜,又忽地想起抵在胸前的槍口。

金屬硌在舊傷上,冷冰冰。

於是他把所有頻道都靜默掉了。

一陣熱浪從頭頂掠過,羲德道:“我在你上空巡航,有事隨時呼叫。”

安隅沒什麽波瀾,“秦知律讓的?”

羲德又笑,“當麵叫長官,背後直呼其名?”

安隅腳步微頓。

其實他是無意識的,也許是因為……有點生氣嗎。

生氣是一種很陌生的情緒。那種“狀態”到來後,他的脾氣似乎變得很差,那些從前害怕的守序者已經成了無足輕重的螻蟻,長官的合理考驗也讓他不滿。

一直在泥土裏仰望蒼穹的人突然開啟俯瞰視角,才發現世上本無龐大之物。

羲德沒有揪住這點不放,“你要去哪裏?”

安隅背著槍繼續前行,“找人。”

覺醒後,他好像有一種微妙的感知。盡管這座餌城早已布滿髒汙,他卻能依稀察覺到哪裏更髒。

他淡聲道:“巡航可以,但離我遠一點。”

三十分鍾後,內城西側工廠突然傳來巨大的爆破聲!

回傳到黑塔的畫麵裏,整棟廠房都仿佛在空氣波動中被擠壓變形了一瞬。

被安隅命令停在遠處的記錄儀隻捕捉到一道白影從爆破的建築裏直挺地飛出來——那正是安隅,破牆而出,砸在街對麵的柱子上許久才跌落。

單薄的身體在地上起伏著,因疼痛而急喘。

黑塔一下子慌了,強製開啟頻道。

“什麽情況?打不過嗎?”

“安隅!聽見請回話!”

“請檢查自己的狀態!”

許久,安隅才緩緩從地上撐起來。

“我還好,隻是有些用力過猛。”他嗆了兩聲,低語道:“確實很像折疊起來……”

這一次試煉效果還不錯,連續的瞬移把蛙舌和守護章魚氣得發狂,大量畸變基因注入體內,果然讓他的掌控力大幅提升,他現在已經能穩定地感知到那一瞬的“折疊”了。

很美妙的體驗,無視空間與距離,隻需要挑選兩個點。

定點穿越的可以是他自己,也可以是被選中折疊的其中一“點”上的任何物體。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正借著極限狀態嚐試挪動整座建築,那隻章魚卻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沒忍住嚐了他一口。

就,挺突然的。爆體和空間錯亂同時發生,巨大的空氣震動直接把他彈了出來。

真的摔得很痛。

“什麽叫用力過猛?”

“裏麵是什麽畸種?”

“畸種死了嗎?”

“3號蛙舌,還有它的守護章魚,都已清除。”安隅從廢墟中刨出淩秋的狙,“我繼續搜捕下一隻。”

“沒必要殺死全部蛙舌,這隻會給翼組增添不必要的工作。”

“安隅,你要對你的戰場決定做出解釋!”

“不要覺醒能力就貪功冒進,要顧全大局!”

“就算不在意大局,也請不要玩火自焚。你的能力才剛剛覺醒……”

“我知道我在做什麽。”安隅停下腳步,想了想,“你們好像能強製接通頻道?那我先關一下耳機,實在是太吵了。”

上峰:“……”

世界終於安靜了。

安隅走後,記錄儀在廢墟裏搜索一圈,沒找到任何畸種屍塊,隻有滿地膿血與黏液。

黑塔再次陷入集體沉默——察塔少尉曾在臨終錄音中描述了安隅的另一項能力,是吞噬或引爆。

引爆聽起來需要借助外力,而且畸種爆裂後起碼應該留下一些皮膚組織,不會消失得這麽幹淨。

他們忍不住懷疑安隅“吞噬”了那兩隻東西。

難怪不讓人跟著,估計是覺得自己的吃相太過恐怖。這個貧民窟出身的家夥,異能才覺醒幾天,就開始有包袱了。

緊接著,集市附近的黑巷裏出現了同樣驚天動地的動靜,片刻後安隅獨自氣喘籲籲地出來。

而後,他趕到內城南側的某居民樓。

這一次的戰鬥耗時格外久,直到頂層一扇玻璃忽然爆裂!

安隅被粗壯的觸手從窗內掄出來時,黑塔的人幾乎要集體中風了。

安隅背朝地麵急速下墜,無數破碎的玻璃在眼前劃過,一陣炙熱的狂風忽然自高空吹來,羲德俯衝而下,一把抓住他,咬牙切齒道:“你找死時還真是拚命!”

安隅在風中睜了睜被血糊住的眼,語氣平和,“這邊有兩夥蛙舌,一家六口聚餐,我差點沒打過。”

他身上的每一道傷都意味著感染,異能在滋養下野蠻生長,雖然戰力爆表,但這具人類之軀已經到了強弩之末。

安隅有點後悔把剩下的兩支能量補劑還給搏保管了。

“你有帶補劑嗎?”

“小朋友才喝那種東西。”羲德低頭瞟他,“還能撐住嗎?”

安隅在熱風中眯了眯眼,緩慢地“嗯”了一聲,“剛才有一隻好大兒突然醒悟了,所以我沒能殺掉。你收尾吧,我去南邊。”

“醒悟?”羲德納悶,“它醒悟什麽了?”

安隅輕聲道:“我的……必殺技。”

對話通過羲德的耳機傳回黑塔,上峰立刻瘋狂討論開。

羲德聽了一會兒,好奇問道:“所以你的必殺技是吞噬?看不出來啊,長得幹幹淨淨的,竟然能咽下那麽髒的東西。”

安隅被放到地麵,整理了一下被風卷得亂七八糟的囚服,“雖然我不挑食,但我的必殺技不是吞噬,是……被吞噬。”

他對著積水照了照自己的樣子——衣著襤褸,滿身重傷,如果收斂起眼神,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

其實他覺得自己和兔子還是有相似性的,他們看起來都非常弱小,容易招來歹念。

動物因貪而亡。

而他恰好利用貪婪狩獵。

決戰前的最終站,內城南側。

53區唯一的醫院發生了前所未有的崩裂。

大屏幕上,那棟醫院大樓像一個長了腳的發條玩具,在地麵瘋狂震顫彈跳,直到鋼筋斷裂,磚土瓦解,整棟樓麵目全非。

這次安隅是站著從醫院裏出來的,肩背大片鮮血順著衣擺滴落,慘白的麵色襯得那對紅瞳更加冷冽。

一絲饜足的笑意,看得黑塔的人背後發冷。

決策員看著回傳數據,顫栗道:“生存值12%,基因熵零,精神力滿分。”

頂峰質疑道:“他究竟是貪功嗜殺,還是故意受傷?”

他忽然命令大腦研究員,“再複核一下心理評估結果。”

研究員絕望得想哭,其實他已經偷偷複核好幾遍了,因為連他自己也逐漸無法相信安隅心理沒病。

他糾結許久才吞吐道:“他確實隻是有一些孤僻。但……他在測試中表現出極度的求生欲,也許在小概率下,這種求生欲會反向表達,體現為一些……受虐傾向。”

編完這些,他差點被自己的想象力感動哭。

頂峰卻如釋重負地“哦”了一聲,“這就對了。秦知律的戰鬥報告也差不多是這麽寫的。”

“……”

研究員隻能苦笑著沉默,同情地看著屏幕上被按頭定義為有受虐傾向的小可憐。

安隅剛解決掉醫院附近最後一隻蛙舌,正站在街角碎裂的櫥窗前,用從醫院順來的紗布擦臉。

一塊紗布疊兩下,正反兩麵能分成八個小格子。他把每一個小格子都擦得完全髒透了,才舍得換下一塊。

終端上亮起羲德的通話申請,他重新開了耳機。

“我好像知道你在幹什麽了。”羲德的語氣有些匪夷所思,卻又難掩欣賞,“不斷迫近生理極限,來摸索能力上限嗎?”

不完全對。

但安隅並不打算解釋,紗布繞開臉上的血跡,隻將那些髒汙的畸種黏液拭去。

擦過臉後,櫥窗裏的人依舊是一副快要被打死的樣子,隻是看上去比剛才幹淨了一點。

羲德哼笑,“律的小朋友還真有趣。不過你想健身沒必要找蛙舌,直接衝進畸潮殺個痛快不就完了?你看你現在搞的,知道外圈的畸潮有多恐怖嗎?我的屬下要集體爆發密集恐懼症了。”

安隅動作猛地一頓。

尷尬,他把那些人給忘了。

“讓你的人放行吧。”他輕描淡寫道。

“不攔了?”羲德驚訝,“那畸種大隊就會分頭去給媽媽們掃墓了,怎麽,你打完架還順手在那些地方埋了炸藥?”

“暫時分開而已,更盛大的重聚在等著它們。”安隅語氣平淡,“能源核找到了嗎?”

“還沒。比利一直找不到真正超畸體的位置,那東西太畏縮了,八個複製體全部死亡,它卻頭都不冒一下。”羲德歎了一聲,“律已經排查了所有能量波動異常的地方,一無所獲,現在基本確定能源核隻能在最終的母體手中。”

櫥窗裏,那雙紅眸中浮現一絲嫌惡。

“最髒的東西。”安隅輕聲道:“我猜也是。”

染透鮮血的囚衣在風中卷曲,這衣服快讓他穿爛了,將布滿傷口的皮膚**在外。

好可惜,本來還想等一切結束後把這件囚服帶回去穿上十年呢。沒想到落得個這麽破爛的結局,比貧民窟發的麻布袋還不如。

對了,53區的貧民窟就在城中央,這座餌城建立最初就是為了收容賤民,隨後才向外擴建。

12%,已經沒力氣打架了啊……

安隅對著櫥窗上自己的影子輕輕眨了下眼。

看來還是要聽好大兒的話。

“我想回家一趟。”

作者有話說:

【廢書散頁】14 祂緩緩蘇醒

我有一位宿命般的朋友,姑且稱為朋友吧。

他能比正常人看見得多一些,因此自視甚高。

我並不十分喜歡他,但我承認他多年前的一句預言確實有道理——

神不屑於光臨低維人間,除非因意外暫時沉睡於此。

因此世上從不會突然出現龐大之物。

祂亦需要在自我摸索中緩緩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