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水鬼2
“餘、姣、姣。”
仿佛要在她死前確認身份, 那張豔紅的唇裏吐出過分冰涼的話,令餘姣還抱有僥幸的心理瞬間被擊碎,他認識自己, 他是特意來找自己的?
不、不是幻覺……
餘姣呆滯地抬眼, 打量跪坐在身前的他。
看到他的第一眼,餘姣就排除被惡作劇的可能,因為他身上的非人感太強烈。
沒有人的臉色可以像白紙那樣, 沒有血色,近乎透明, 連帶著麵部的血管清晰可見,淡淡的青色,在他的脖頸處蜿蜒而下,沒入那件染血染水的灰色衛衣,領口撕裂, 和臉麵同顏色的胸膛半露,被重物砸中的血口若隱若現, 血液就是從這裏滲出的……
淡淡的、陰冷的黑氣在他周身環繞。
他的唇幾乎貼上餘姣的胸口:“嗯……就是這個味道,餘姣姣,你是我的女朋友對嗎?”
他笑起來:“我來找你了。”
女朋友……
餘姣完全不能理解他的話。
事實上,她無法思考,直到看到他在自己敞開的領口裏不輕不重地咬了口,那塊白皙的肌膚立刻留下烏黑的牙印, 她抖著唇、眼淚溢出眼眶……難道這隻鬼不是來索命的、而是偷香?
一時間不知道哪種情況要更可怕。
餘姣在呆滯的過程中, 他已經將她半敞的領口攏好, 垂眸打量烏黑牙印片刻, 用指腹搓痕跡,他的指腹有厚厚的繭, 很糙,搓著她的皮膚,不僅沒能把印記消除,反而搓得紅了一片,他重重用力,隻能放棄。
人的眼睛是有眼白的。
而他,除了眼珠,眼白的位置被蛛絲般的猩紅覆蓋,直盯著人的樣子太詭異、恐怖……
餘姣漸漸地熟悉了這股恐懼,默默抽噎兩聲,鎖骨的位置太疼了,她不敢說,隻咬著牙,他看過來的時候,她的眼淚又毫無征兆地被嚇出,在墜落的淚珠裏,朦朧的視線籠罩著麵前陰冷的水鬼,腦海忽然裂開一道縫隙——
他、他、他好像一個人啊!
餘姣咬住舌頭,疼痛使她找回絲理智,在周身蔓延的黑氣中,試探地、小心翼翼地開口:“周……青彥?”
他抬眸,遲疑片刻,忽然笑起來:“是我啊。”
本就跪坐在她身前,聽到她開口,身體前傾,將嬌小的女人近乎禁錮地壓在胸膛下,粘膩的水痕濕透她的衣服,那雙烏黑的眼珠流露出淡淡的喜色。
“餘姣姣,你記起我了?我是你的男友啊……”
“我來找你了。”
不、不,他瘋了。
餘姣悲哀地想。
……
周青彥是程禾最好的兄弟,兩人大學同宿舍,大學期間共同創業,終於在畢業後合夥開了家遊戲公司,遊戲上市的時候,兩人成功躋身青城市的新貴,優越的外貌和成功的事業,為多少人望塵莫展。
實話實話,程禾不如周青彥。
遊戲的創意、後期的製作,很大程度依賴周青彥,但是程禾的運氣不錯,在公司發展到穩定階段的時候,壓在頭頂的大老板去世,他一躍成為公司的大老板。
那名和他**的女生,便是近來新招的助理。
想比起溫柔的程禾,周青彥沉默寡言。
公司裏票選的最佳男友,程禾高居榜首,不僅是優越的外貌、過億的家身、還有體貼的性格,他關照公司的每位下屬,對於釋放愛意的女生,毫不掩飾自身的魅力,而周青彥要顯得冷漠、不近人情,在他手底下工作的人,每日都是戰戰兢兢的,實話說,周青彥不是難為人的老板,可他的麵部輪廓太鋒利、太霸道,令靠近的人不自覺雙腿打顫發軟……
餘姣和他並無接觸。
但因他是男友的兄弟,偶爾的聚會是免不了的。
他的死訊是在幾月前傳出來的,那時候她和程禾剛剛確立婚期,準備在當月完成訂婚儀式,但周青彥的死訊使他們的訂婚推遲。
他是在旅遊中,突遇雪崩去世的。
年輕英俊、正處在事業蒸蒸日上的時候,就這樣撒手人寰。
餘姣還曾為他掉過兩滴眼淚。
自他出事後,因未找到屍體,並未確認死訊,大家都抱有一絲僥幸,可誰都知道,那場雪崩已經發生數月,屍骨恐怕早已化成泥水埋在坑底,怎麽可能還有存活的可能?
雖相處不多,印象裏的周青彥與眼前這隻鬼完全不同——
周青彥沉默寡言,在餘姣的麵前更是靦腆,甚至過於冷淡,偶爾對視的眼神令她多次以為男人厭惡她,隻要是有她在的地方,他必定離得遠遠的。
餘姣為此頭疼許久,到底是男友的兄弟和合夥人,怎麽能跟人鬧矛盾呢?
可讓她認錯,她不知是哪裏惹到他的。
隻依稀記得是某個午後……
那時候餘姣正為英語六級頭疼,她英語向來不好,能過四級已經是僥幸,學校令她煩躁,隻好帶著書本來到程禾的辦公室,程禾在處理工作,她便趴在特意為她準備的小沙發上,刷題。
這樣怎麽可能有成效呢?做不到半麵,她就吵著餓了要吃水果,程禾捏捏酸疼的眼睛,坐到她身邊,為她把蘋果削成好入口的塊狀,送入她嘴中。
周青彥進來。
餘姣清楚地記得,周青彥看向自己的眼神沉得像是烏雲壓頂、暴雨驟降,空氣都莫名低了幾度,她想,周青彥大概是很保守的有些大男子主義的男人,看不慣兄弟在女友麵前伏低做小,連蘋果都要切成塊喂進去。
覺得她矯情吧!
否則,她實在想不出她是哪裏招人討厭?
……
逐漸湊近的陰涼氣息拉回餘姣的思緒,她望著和自己不到半拳距離的男人,嚇得牙關打顫、或許是冷的,衣服濕透,裹在他散發的黑氣中,餘姣擔心下一秒她也一命嗚呼——
嚇得。
記憶裏對自己過分厭惡的周青彥,在此刻竟然顯露出從未在人前露出的親昵的神態,狹長的鳳眼含著纏綿的愛意,紅豔豔的唇瓣不斷地貼近她的麵頰,在禁錮著她的指根下,餘姣被迫仰起頭,乖乖等待他的到來。
“餘姣姣。”
他歎息。
咬住。
和程禾不同,程禾在任何時候都是溫柔的、細膩的,他知餘姣膽小,從不曾強迫她,連吻都是輕輕落下,可周青彥不這樣,他像是餓久的猛獸,要把她的口腔裏所有能探到的溫水吞進去、緩解渴意,小舌和腮頰的軟肉被用力衝,撞勾,纏,宛若粘膩的毒蛇,挾著鱗片刺痛她,毒牙狠很咬住她,黑黢黢的氣息順著喉管直下,肺部的氧氣迅速地下降,被慘死的、不甘的鬼魂奪取。
餘姣嗚嗚幾聲。
淚珠不可控地滑落。
周青彥的指腹始終捏住她的下頜,見她脖頸往後彎折,便用兩手,一手捏下巴,一手托後腦,用力地按向自己的唇……這股帶著甜意的氣息,令他頭腦昏沉,恨不得再多些、再多些,這是他的女友。
沉默寡言的周青彥不滿氛圍的沉寂,開口:“餘姣姣……你好香啊,從前就這麽香嗎?我怎麽沒有印象。”
餘姣白著臉,心想,當然啊,她都跟他不熟,哪裏給他接近自己的機會?
終於鬆開,她喘氣,胸口起伏,周青彥卻不甘心就這樣放過她,扯開合上的衣領,再次咬鎖骨,留下深黑的牙印,直到聽到餘姣壓抑的痛呼,才離開,帶著歉意地望著她發白的臉。
“抱歉,我沒忍住……”
餘姣不說話。
她默默喘息,周青彥就在旁邊,靜靜看她,目光流露的灼熱情緒令她時刻擔心,下一秒他會撲上來把她吞咬幹淨,畢竟他不是幹不出來,摸摸唇,果然出血。
她平靜片刻,掃他眼,還在,又掃他眼,還是存在,不得已,問了句傻傻的話:“你,你是真的?”
周青彥點頭:“是啊。”
重複:“我來找你了。”
餘姣想求他別再說最後那句話,聽起來像是索命,但她不敢說出來,吞咽了口唾沫,壯壯膽,抬起眼盯著他。
“你,你不是死了嗎?”
周青彥仍舊是點頭:“對啊。”
他抬頭,縈繞著黑氣的蒼白手指落在她的臉上,餘姣微偏頭,免得那隻手指下一秒出現在她的眼眶,把她的眼睛剜走,想法是多慮的,他隻是挑起她耳際的碎發,把那縷不知是被水液打濕還是淚水打濕的頭發挽到耳後。
用令人後脊發涼、寒毛豎立的語氣說:“我是死了,運氣不好,遇見雪山崩塌,被石頭砸在胸口……呐,就是這裏……”
他攥著餘姣的手去碰胸口的巨口,血液幹涸,皮肉綻裂,餘姣的手指像是發病似的顫抖,最終在男人的笑聲裏,飛快地抽回,藏在身後。
“沒有很可怕呀,餘姣姣你膽子好小,看來還是要多適應幾天……對了,我去旅遊你怎麽沒和我一起呢?哦,你剛畢業要參加工作……”
他嘟囔聲:“可是我怎麽丟下你自己旅遊呢?應該陪在姣姣的身邊才對呀……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餘姣不敢說話,更不敢把事實擺在他麵前,告訴他——
我男友不是你。
她不會這樣說的,除非她瘋了。
周青彥還在自顧自地訴說哀怨:“我醒來還躺在那裏,看到血肉模糊的身體,太可怕,我想起我還有女友,怕你擔心,這就趕來找你……”
他眼神落在她顫抖的臉上:“姣姣想我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