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冷戰
◎舒女俠保重。◎
舒念殷勤道, “我去洗碗。”
“出去。”
舒念一笑,收拾碗箸跑出去,一古腦兒扔進食盒裏,提回自家小院, 遠遠便見鳳姨立在門口, 熱鍋上的螞蟻似的亂轉悠, 加快步子過去, “怎麽了?”
“念念, 你可回來了,快去看看我們阿部。”
舒念隔著竹籬將食盒放回院中, 便往鳳姨家去。小阿部不過四五歲年紀, 春日乍暖還寒,為時氣侵染, 燒得熱乎乎的躺在小**哼哼。
舒念把了脈,扒開嘴巴看舌苔, 笑道,“積食,鳳姨清靜餓他兩頓便好。”
小阿部迷離睜眼, 抗議, “我不要餓著。”
倒把大人們逗樂了。
“好,不餓著咱們小阿部。”舒念站起身, “回去煎點湯藥送來。”
鳳姨千恩萬謝送舒念走到門口,欲言又止。
“鳳姨,怎麽?”
“你別嫌鳳姨多嘴……”鳳姨憋了好半日才開口, “念念你家世清白, 長得俊俏, 醫術又了得, 莫與那小倌兒攪在一處,女娃娃名聲要緊——”
“我省得。”舒念抽身便走,自回去揀藥,一副藥煎完才理清楚一件事——
唐門打發阿阮來做這冒風險又不討好的差事,應是早已做好犧牲他名聲的準備。
領命來此的阿阮,也已心知肚明。
……
舒念看著小阿部喝了藥,發一身汗才放心,將兩個紙包遞給鳳姨,“晚間明晨各煎一副。”
出來時天色擦黑,舒念仍舊往東頭去,阿阮屋子裏黑燈瞎火,連燭也不曾掌一支。
舒念進門,四下不見阿阮,便往東廂去,卻見他仍是一身薄薄的中衣,躺在涼榻上,左手枕在腦後,右手提了一隻酒壇,地上還滾著一隻空的。
舒念頓足喝斥,“又喝酒!”
阿阮正望著窗外出神,倒吃了一驚,酒壇子一個不穩栽下地來,“哐啷啷”摔個稀碎,稍顯遲鈍地看一眼地下,又看舒念。
“作死不揀好日子!”舒念進來,點亮油燈,持在手中照了一照,果然見他臉色煞白,不成模樣,難免惱怒,“遼參丹補氣養虛,最忌飲酒,誰叫你喝的?”
阿阮被燈火照得眼暈,抬臂遮麵,等燭移走,見舒念兀自氣哼哼地瞪著自己,綿軟道,“你去哪啦?”
“阿部病了,我看看他去。”
阿阮折身躺下,展袖遮麵,“既是阿部病了,你不去他處,來我這做甚?”
“我們做大夫的,診脈抓藥完事,自然交給爹娘照顧,難道還要一直守著?”
阿阮移開衣袖,露出半張雪白的臉,“阿部跟著爹娘過活?”
“小阿部才五歲,不跟爹娘過活,難道自己種地?”舒念不以為然,“少俠酒喝飽了,飯還吃不吃?”
阿阮翻身坐起,卻一個不穩,身形一晃,一手支額,稍稍尷尬,笑了起來,“吃。”
舒念看他這般模樣,難免搖頭,“躺著吧。下回再胡亂喝酒,姑奶奶可不伺候。”
掀簾出去,自往廚下去,卻無甚菜蔬肉類,將就取水和麵,回身取雞蛋時,卻見阿阮靠在門邊看她,一會兒工夫竟已已衣衫齊整,將自己收拾清楚。
不免笑道,“都要睡了,又起來做甚?”
“我來幫你。”
“心領了。”舒念取雞蛋打了,取箸攪拌,口中道,“你這裏沒什麽食材,隨便煎幾隻雞蛋餅吃了,先睡吧,明日挖些新鮮薺菜,咱們包薺菜餃子。”
“好。”
舒念收拾妥當,也不去用大灶,收拾炭爐,搬小杌子坐在旁邊,起鍋煎餅。
阿阮也搬個小杌子,挨著她坐下。
舒念不去理他,自己忙碌。一時做完煎餅,盛在盤中,正待叫阿阮來吃,轉臉卻見他歪著頭靠在壁上,雙腿長伸,竟已睡熟了。
炭爐柔和的火光之下,他的臉雖是秀色奪人,卻猶自含了三分稚氣。
夜風經過,拂動窗外竹林,竹影飄搖,竹葉颯颯作響,簷下另有鐵馬叮當——
塵世喧囂,越發襯得身畔平和。
然而眼前平和不過鏡花水月,日後回南院,刺淮王,謀脫身,無一不是在刀尖上行走……即便是一切順遂,事成之後稍有不慎,消息走露——
輕則聲敗名裂避走鄉裏,重則千夫所指不病而亡。
舒念極輕歎氣,將盤子放在炭爐邊溫著,回東廂取了條毯子,蓋在他身上,合上廚門,轉身離開。
如此阿阮便在甜井村安頓下來,管院隔日派人探望,隻得時時裝病。好在來人不敢靠近,散開發髻臥床不起,便輕易蒙混過關。
那管院一心將功補過,精細吃食源源送來。阿阮連看也不看一眼,全扔出去喂狗。因著裝病不敢出門,每日隻枯坐屋中,等舒念過來,非但一日三餐同桌而食,夜間還每每秉燭共坐,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取葉子牌打了做耍。
有時喝得過分,索性一人一榻共臥一室。兩個人超乎尋常地親密起來。
時日飛快,轉眼春深夏至——
舒念做了桃花涼糕,提在食籃中去尋阿阮,到得院門,卻見屋門罕見地開著——阿阮恐人看出裝病,平日裏無事也門戶緊鎖。
她心下驚異,使輕功湊到近前,卻聽內裏有人說話,聲音低沉,是個老年男子——
“樓主為此間事日日懸心,公子卻在鄉村間延宕,實是不該。”
阿阮道,“阮傾臣先時病重彌留,我貿然回去,易露破綻,況且淮王北征未歸——”
“公子。”那人一語打斷,咄咄逼人,“這些話說與管院聽還可,就莫糊弄老夫了,淮王未歸,公子擬書一封,北上去尋,有何難處?”
屋內一時沉默。
舒念皺眉,這是在催促阿阮接近淮王?他口中的樓主又是哪一位?還未想明白,忽聽那人道,“小五既來了,進來便是,躲在外麵做甚?”
舒念被人看破行蹤,隻得提籃進去,便見一老一少窗下對坐,阿阮麵色雪白,神情局促,想是被罵得不輕。老的並不認識,一雙眼精光湛然,是一位頂尖高手。
老者看見舒念,笑道,“小五,你師尊近來可好?”
“您是——”
“這是秦叔。”阿阮道,“念念,過來拜見。”
舒念知道阿阮在南院有個叫秦叔的內應,想來就是這一位,聽口氣竟與師尊相識,應是唐門隱藏的前輩高人,此番特意為刺殺淮王出手,上前行禮,“秦叔好。”
“小吳侯叫我秦叔,你卻該叫我秦爺爺。”老者哈哈笑道,“這差著輩兒呢。”
舒念這一驚非同小可,慢慢轉向阿阮,卻見他低著頭,雙唇緊抿,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
秦叔道,“小五,小吳侯要做的事你已知道,八山二島同出一源,自來互相支應,小吳侯今日便回南院,南院龍潭虎穴,你若得便,可否與我等同去?”
“不要她去!”崔述抬頭,斷然回絕。
秦叔皺眉,“如何不要?淮王身畔有正易教數十位高手相伴,你我二人勢單力薄,小五精通蠱毒,有她相助,事半功倍。”
“總之不要她去。”崔述站起身,“秦叔執意帶她,我便不回去。”
“你——”
“秦叔。”舒念上前,將食籃放在案上,“這是桃花涼糕,小五剛做的,特意給您嚐嚐。”一手扯住崔述袖子,“我與阿……小吳侯有幾句話說,稍時過來。”
說著便拉崔述,卻是一拉不動,舒念惡狠狠在他臂間掐了一把,咬牙笑道,“小吳侯,您不隨我過來,要不咱們在這兒說?”
崔述一滯,終於沒敢,老實跟她入了東廂。
舒念掩上門,往桌邊一坐,“你真是小吳侯?哪個小吳侯?”
崔述立在當場,忽一時別轉臉,悶聲道,“哪有幾個小吳侯?”
舒念便知他確然是名滿天下的小吳侯崔述,一時間氣得心口發疼,恨道,“我說你怎麽對三年前一件小事知道那麽清楚,原來竟是藏劍樓的人,小吳侯這般做作,特意與蘇秀出氣來了?”
崔述抬頭,“我為什麽要替蘇秀出氣?”
“你們一門中人,自然穿一條褲子。”舒念越想越氣,一個月被人當猴耍,未知自己對他吐槽藏劍樓時,這人怎麽在心裏笑呢……一時大怒,“藏劍樓真好家教,一個一個好不要臉,耍著人玩很了不起麽?”
一頓足便摔門出去。
秦叔正吃糕,看她出來,招呼道,“小五的糕兒做的不錯,來陪秦爺爺吃點。”
“秦爺爺慢吃。”舒念皮笑肉不笑,“小五瑣事纏身,這便回去。”
秦叔站起身,“小五,你不同我們回南院?”
“不去!”舒念斷然回絕,“南院有秦叔和小吳侯,必定馬到功成,小五才疏學淺,明日便卷卷包袱,去並州前線尋我師尊,出點苦力也罷!”
“小五——”
“讓她去。”
秦叔聞聲回頭,卻是崔述立在東廂門口,臉色煞白,一個身子卻緊繃如滿弓之弦,隱隱發抖,“舒女俠保重。”
舒念正在氣頭上,說的本是氣話,若他再行相勸,畢竟平淮事大,她不是不知輕重的人,半推半就也去了——
這一下火上澆油,氣哼哼衝崔述扮了個鬼臉,“靜侯小吳侯佳音!”
摔門跑了。
作者有話說:
明晚九點《溶肌》。
感謝關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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