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霓虹

◎下一秒被直接帶進了陳遲頌的懷裏。◎

吃完麵, 兩人往學校去。

早上六點,這座城市開始蘇醒,路邊車流開始變多, 風還是冷, 司嘉的手仍塞在口袋裏, 低著頭不遠不近地跟在陳遲頌身旁,一路無話,直到經過一條小巷口時, 倏地感覺書包肩帶被拎了下, 緊接著肩膀也被攬住,整個人微微踉蹌, 下一秒被直接帶進了陳遲頌的懷裏。

耳邊是他的心跳。

與此同時感受到一輛自行車擦著她的衣角而過, 車鈴響兩聲。

騎車那男生在距離司嘉一米的地方刹車,回頭笑嘻嘻地朝她問了一句學姐你沒事吧, 但說這話的時候目光還梭巡在司嘉和陳遲頌兩人之間,明晃晃一副“我倒要看看你們倆有什麽貓膩”的嘴臉。

司嘉皺眉, 剛要說話,陳遲頌先鬆開了她,低額在她耳邊說了句“你先走”,司嘉問他要幹嘛, 他不答,兩步走到男生麵前,他比那人高出一個頭, 氣場上也直接居高臨下地壓著, 說了什麽聽不見, 隻能看見男生臉上的看戲神情漸漸收了, 到後來連眼神都有點怵。

見慣了陳遲頌吊兒郎當的模樣, 難得看他這副生氣的狀態,司嘉覺得稀奇,腳步也沒動,就這麽站在原地,看陳遲頌教訓完,才慢悠悠地走過去,朝男生看一眼,沒看見他胸口的校牌,但照樣開口:“高二四班張凱,對吧?”

陳遲頌偏頭看她。

張凱更沒想到司嘉會脫口而出自己的名字,愣住,“……你認識我?”

司嘉將滑落手肘的書包重新背好,似乎覺得他這句話很有意思,笑了笑,說:“學校就這麽大,想認識一個人不難吧,更何況,德育處你和我都沒少去。”

她說你和我的時候,咬字特別重。

張凱嘴巴張了張,剛想說話,學姐你三個字剛發出音,被司嘉打斷,她又獨獨重複了一遍“學校就這麽大”這句,但意思明顯不同了,然後接著說:“所以什麽都別多想,什麽都別亂說,好嗎?”

看似征求意見的一句,張凱又愣愣地看了司嘉兩秒,“……好。”

他推著自行車匆匆走了。

司嘉也沒刻意等陳遲頌,一言不發地走在前頭,路過學校附近的一家麥當勞時,徑直拐入,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隨著她推門進去,驚動了還在打掃衛生的店員,她目不斜視地朝點單區走,“一杯燕麥拿鐵。”

“兩杯。”身後緊隨一道男聲。

司嘉連頭都懶得回,朝收銀員示意照做,她一起結賬。

然後兩人退回等餐區,沒坐,就站著,司嘉環臂倚著牆,看起來真挺困的,陳遲頌看著,沒說話,隻不動聲色地朝她又走了一步,是司嘉再打一個瞌睡就能夠靠到他肩膀的距離。

可下一秒,陳遲頌的手機響。

司嘉聞聲幾乎是一激靈地重新站直身體,懊惱地撫了撫自己額頭,掃旁邊那人一眼,見他正盯著手機,眉皺著,才悄無聲息地退後一步。

位置又擺正了。

陳遲頌出門去接的電話。

司嘉透過被服務員擦得蹭亮的窗戶,看向站在街頭風口的他,頭發被吹得有些亂,這個點這麽早,電話那頭也不知道是誰,但她隻知道,他和對方似乎聊得並不愉快,再推門回來的時候,那些熬過一夜的疲憊好像全都被這麽一通電話激了出來,左手插著兜,握著手機的右手垂著。

還沒完全熄掉的屏幕上是一串沒有備注的號碼。

匆匆一眼,司嘉覺得有點眼熟。

但再多的,想不起,捋不清,咖啡也正好在那時完成,店員問她堂食還是打包,思緒一下收住,她說打包。

而後的一段路,兩人沒再走在一起,司嘉先進教室,看著窗外陳遲頌比她晚五分鍾,從走廊穿過,從二班門口經過,最後消失在一班後門裏。

日出結束,天徹底亮了。

也是當天早上,司嘉才知道昨天七班那件事,在年級裏傳了幾圈,發酵成什麽樣,又被編排了多少個版本,其中她和陳遲頌的名字,是被討論最多的,因為在所有人眼裏,他們八竿子打不著。

他們唯一的交集,就是高二下學期兩人都站在國旗下念過檢討。

說起來,那次抽煙事件,陳遲頌當時其實是把她撇得一幹二淨的,他腦子聰明,自洽邏輯強,年級主任問什麽,他都能天衣無縫地答,愣是一個人把所有處分都擔了下來。可年級主任不信邪,壓根不信司嘉在場卻什麽都沒做,所以第二天又挑刺似的給司嘉找了個小麻煩,讓她寫了五百字檢討,在下周一的升旗儀式上和陳遲頌一塊兒讀。

五百字好過三千字,司嘉沒異議。

司嘉還記得,因為對陳遲頌的通報批評,那一周的升旗儀式,年級缺勤率有史以來的低,也是從那天起,很多女生對陳遲頌的印象發生了巨大轉變,是沒想到一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私下會抽煙,同樣也是連一張圖都不需要,就能給他多加一層這個年紀女生都吃得不行的痞壞少年的濾鏡,明戀的暗戀的人更多了。

而表白牆上甚至有人發了一張當時兩人的同框。

看角度很明顯是偷帶手機,然後借口上廁所,到主席台對麵的藝術樓上拍的。

晴空萬裏的早上,明媚耀眼的陽光,旗杆上的五星紅旗飄著,拍到的都是兩人的側臉,陳遲頌應該是讀完了,一個下台,一個上台,一個低頭,一個抬頭,兩人擦肩而過,視線隨著彼此手心裏那張薄如蟬翼的檢討書撞在一塊兒,風吹動司嘉的馬尾,同時吹動陳遲頌的衣擺。

拍得還挺有感覺的。

司嘉隨手點了保存,在教室裏一大波人到達前,把手機放進書包隔層。

第三門英語還是在七班考。

這回司嘉沒急著去考場,她踩著點到門口,可偏偏一抬頭就看見一個同樣慢悠悠朝這兒走的陳遲頌,經過一夜冷卻的那把八卦之火就這樣又在小範圍裏重新燃起來了,司嘉能感受到門內看過來的目光,視線交錯,陳遲頌無聲地挑了挑眉,斜額示意她先進。

她也沒給反應,收視線,進門,然後在四十幾雙眼睛的注目下,走到自己位置坐下,一室寂靜,顯得她咳嗽的聲音格外清晰,昨天坐她後頭那男生聽見了,梁京淮聽見了,卞語帆也聽見了,他是最後一個進教室的,但沒急著往自己座位去,他直直地朝司嘉麵前來,等停下,司嘉才看清他手裏除了筆袋以外,還拎著的一樣東西。

是一瓶緩解咳嗽的糖漿。

司嘉看著,不自覺地皺眉,問他幹什麽。

“昨天的事我回去又反思了一下,確實是我的不對,光口頭道歉好像不夠誠意,所以想來給你賠個罪。我買了這個,希望對你有幫助。”

卞語帆說著,把手裏的藥瓶遞給她。

司嘉不得不接。

因為監考老師進教室了。

一場考試,糖漿擺在保溫杯的旁邊,早上那杯咖啡在腦子裏發揮著作用,司嘉的思緒從未有過的清晰,以至於收卷鈴一打,這次眾人都不約而同地放慢了拿東西走人的動作,看熱鬧的意思昭然若揭,而司嘉就在這片微妙的氛圍裏第一個站起身,她走到卞語帆桌前,敲了敲他的桌子。

“我找你有點事。”她說。

卞語帆明顯愣了下,他抬手指了指自己,似乎不太理解司嘉找他能有什麽事,但司嘉並不打算當眾解釋什麽,徑直轉身,在一陣眾人的低唔聲裏走出七班教室。

她在走廊盡頭的拐角等到了慢半拍出來的卞語帆。

“你找我?”

“糖漿誰給你的?”

四目相對後兩道聲音一齊響起,司嘉平靜地看向比她高了半個頭的卞語帆,卞語帆卻因此而心虛地移開視線,嘴上說著:“……說了我自己買的啊。”

“那我換個問法,”一陣穿廊風吹過,司嘉沒忍住偏頭咳了一聲,而後才重新對著卞語帆問:“是梁京淮吧,他買的,他讓你給我的,對不對?”

這下卞語帆的神情一滯,那句臥槽應該是被自動消音了,隻脫口而出一句你怎麽知道,然後反應過來時已經晚了,司嘉把手插進上衣口袋,點了點頭。

“昨天那事你回去到底有沒有反思我不知道,但起碼不至於能有這麽大的醒悟,你們男生好麵子,我都懂,所以除非是有人讓你心服口服這麽做。”

每個字都戳著卞語帆的心窩說,抽空看一眼他的反應,蠻有趣的,司嘉頓了頓繼續道:“而且我生病的事沒幾個人知道,他是其中一個。”

該說的話說完,司嘉沒在走廊上多留,風挺冷,她轉身下樓。

回到二班時,剛好是各科課代表在黑板上布置作業,梁京淮不在,司嘉問了他後桌兩句,得到他在班主任辦公室的消息。

正要再次出門,先被晁藝檸叫住,大概是剛剛聽說了七班事件的2.0版本,到現在為止,終於按捺不住了,抱著她的手臂,壓低了聲問她現在是個什麽情況。

“什麽什麽情況?”

“陳遲頌和班長,你選誰?”她就直接問了這一句。

那時教室裏鬧哄哄的,其他人仗著班主任還沒來,對答案的對答案,聊天的聊天,就像熱鍋上的蒸籠,又燥又吵,晁藝檸的話差點淹沒在裏麵,她甚至問的不是喜歡誰,而是選誰。

蠻有意思的。

司嘉笑了笑,反問她:“你要不要賭賭看?”

晁藝檸一聽這話更來勁了,眼睛都亮了,一拍大腿惹來周圍女生一記好奇的目光,她頓時收斂,湊到司嘉耳邊用氣聲說:“那我這次必須賭……陳遲頌。”

司嘉挑眉看她,“為什麽?”

“拜托,你們一起念過檢討唉,超酷的好不好?”

司嘉的笑意就更濃,她緩緩抽出自己的手臂,站起身,又俯身,捏了捏晁藝檸的臉,“我比較想選你呢,寶寶。”

說完,也不管身後晁藝檸被調戲了的一聲叫,司嘉頭也不回地出門。

班主任辦公室在另一棟樓,從教學樓過去得穿過一條連廊。司嘉一邊嚼著早上順手買的枇杷糖,一邊走,好不容易到樓梯口,沒想到會迎麵碰上葛問蕊。

但更沒想到的是,葛問蕊的狀態出乎意料的差,兩人一上一下,可連半秒的對視都沒有,她走得匆匆,差點撞到司嘉的肩膀。

司嘉撐了下扶手,轉身看了眼葛問蕊的背影。

而後敲門進辦公室的時候,才發現陳遲頌也在。

他站在一班班主任麵前,垂著頭,又因為她的一聲“報告”而抬眼,饒有興致地盯她兩秒,才悠哉哉地重新低下頭聽訓。

梁京淮同樣聞聲看過來。

但司嘉沒往任何人哪兒撂視線,她徑直走到班主任那兒,把昨晚的就診病曆遞給班主任,把來意說明,班主任也沒有難為她,請假單批的爽快,還讓她早點去掛水,掛完早點回家休息,司嘉點頭說好。

然後才朝梁京淮看了一眼。

他領悟得還算快,沒讓司嘉在走廊上等太久,當欄杆外的晚霞開始連天的時候,司嘉頭頂的光被人遮了下。

她側頭,“你出來了。”

梁京淮嗯一聲,然後問:“你是不是有話要跟我說?”

聞言司嘉就把身體完全轉了過來,和梁京淮麵對麵:“梁京淮,這話應該我問你吧,又要給我帶早飯,又給我買止咳糖漿,你是不是有話要跟我說?”

“如果我說是呢?”

“那你可千萬別告訴我,你喜歡我啊。”

說完這句,司嘉直直地盯著梁京淮,他亦然,不避不躲。

然後梁京淮依舊回:“如果我說是呢?”

臉上還是那麽淡然,也明明是一模一樣的六個字,可偏偏能感受到這一句裏他濃烈的感情博弈,像是一番大徹大悟之後的某種決心。

可就算如此直白地感受到了,司嘉也隻是對他笑一笑,“那我隻能說抱歉了,你的好意我全都心領了,也謝謝你之前所有的照顧,一對一幫扶的事兒我會抽空去跟班主任說,你以後就不要再把心思放我身上了,你的競賽,你的保送都要好好準備,祝你前程似錦,真心的。”

態度撂明,司嘉就準備轉身走了,梁京淮的聲音卻又低低地響起,在她的身後問她:“是因為陳遲頌嗎?”

那時正值高二放學的點,一陣喧鬧湧著,兩人都沒注意到遠處的辦公室門砰的一聲關上。

司嘉停頓五秒。

然後在意欲否認的第六秒,有道懶洋洋的聲音強勢地插了進來,叫的是她的名字:“司嘉。”

梁京淮抬頭,她回頭,視野裏就這麽看著陳遲頌單手插兜,慢條斯理地從辦公室出,氣定神閑地朝兩人來,他先和梁京淮對視一眼,然後朝她勾了勾唇:

“走了,陪你掛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