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引狼入室

“那個年輕人是誰,今年的新日曆?”女人躍躍欲試,“需要我幫你打掩護嗎?”

遊書朗推開車門下車,無奈的扔下一句:“史總,您饒了我吧。”

女人的車子吸睛,大燈閃耀,引得對峙的兩人下意識地看過來。

空泛的眼神收走又迅速送了回來,下了車的遊書朗,磁石一般膠住了他們的目光。

秦之楊挺直脊背,頂著一張麵無表情的臉,手指在褲子上抓了抓,率先叫了聲“遊哥”。

樊霄卻還是那個姿勢,鬆散憊懶的靠著摩托車,目光從遊書朗身上劃過,對上開車的女人。

探究的目光一變,送出一個微笑,熟人見麵一般,他向女人點了點頭。

女人也回以微笑,嘴上卻叫住了繞過車身的遊書朗,扶著方向盤,微微探身,壓低聲音:“如果非得選一個,就選新日曆吧,那本老黃曆,雖然長得好,但絕不是個省油的燈。”

遊書朗矮身扶著車窗,幫女人係好了安全帶。

“史總好眼力,但新的老的我都不想要。”

女人聳聳肩,頗有些幸災樂禍的看了一眼樊霄,然後發動車子,滑行出去。

指節頂了頂胃,遊書朗深吸了一口氣,轉身對上兩人。

“有事?”他問的輕飄飄。

秦之楊趕在樊霄前麵拔了頭籌:“遊哥,我是來向你道歉的。”

遊書朗點點頭,也沒問為了什麽道歉,隨便應下:“知道了。”下巴向樊霄的方向一抬,“你呢?”

樊霄這才改靠為立,身子擋住了掛在車把上的蛋糕盒子。

“沒事,我就是路過。”他的目光在遊書朗臉上描摹,驀地斂眉,“你不舒服嗎?”

“既然沒事,就別擋路。”沒有回答樊霄的問題,遊書朗側身從兩人中間穿過,沒碰到任何人的衣角,向小區深處走去。

樊霄睨著那個漸行漸遠的消瘦身影,目有憂色。思慮間,他聽到秦之楊語調平緩的諷刺:“你不是來送蛋糕的嗎?見了麵卻連句話都不敢說,看來也不怎麽樣。”

樊霄對待情敵向來沒有仁慈,何況還挑釁到了眼前,他拍拍身上因騎車而來的浮灰,有一搭沒一搭的回:“崽子,人家怒了,安分一點兒還少一頓罵。”

並且殺人誅心:“我是不怎麽樣,但曾與他朝夕相處,起碼比你更懂他。”

秦之楊麵色更冷,一句“崽子”觸了他的逆鱗,他不是什麽良善之輩,知道刀子要往軟處紮。

“你確實更懂遊哥,所以知道怎麽傷害他最能讓他痛苦,不是嗎?”秦之楊端得高高在上,仿若量罪定刑的審判者,“人的傷口總會愈合,但那些曾經的疼痛卻會一直記憶猶新,遊哥見你一次就會疼一次。”

他機械且言之鑿鑿的給出評判:“所以樊霄,你永遠都不會再有機會與他複合。”

寸頭、冷目,此時的樊霄比曾經更添淩厲,他臉色幾變,最終卻笑了,糊弄孩子一般:“你說的都對,說完就請回吧,那幾個男孩兒繞著你的跑車好幾圈了,別淘氣再刻上點什麽字,就不美觀了。”

秦之楊胸膛上好像受了一記重拳,一些糟糕的記憶被翻了出來。

壓了心火,他情緒如常:“遊哥是我的初戀,我是不會放棄的。”

像被呲牙的小狗纏住,鬧得樊霄有點煩,他想抽煙,又舍不得,隻能摸出一根放在指間慢慢揉,再開口就是不懷好意:“崽子,有一件事我應該糾正你一下,初戀,最起碼要兩情相悅,自己一頭熱,隻能叫單相思。”

他咂摸了一下:“香蓮應該就是單相思,不然也不能苦守寒窯十八載。”

秦之楊臉上一陣青白,自幼便有‘少年老成’之譽的他,如今也開始口不擇言。

“我比你年輕,比你有錢,比你帥,就算我單相思,總也有路可走,不像你的路,已經被你自己堵死了!”

如此幼稚的話,被秦之楊說得四平八穩,樊霄多少也有些佩服。

他工裝在身,落拓瀟灑,抬手招來不遠處的幾個孩子:“來,你們評評,我倆誰帥?”

樊霄笑得極為溫和,用手悄悄地拍了拍摩托車車身,意思不言而喻。

選我,帶你們兜風。

孩子們眼珠鋥亮,剛想回答,就看到另一個男人,拍了拍自己的跑車。

手上的遙控器一按,跑車的天蓬緩緩收起,牛B閃閃。

“你帥!你最帥!”

秦之楊被孩子們指著,睨著樊霄慢慢的挑起了唇角。

“草!”樊霄把煙叼在嘴裏,罵一堆孩子,“膚淺。”

跑車上坐滿了孩子,秦之楊那張莫挨老子的臉上也有了幾分自得,他發動車子,撥動方向盤,卻被人攔住了。

樊霄撐著擋風玻璃,扶著車門,沉身說道:“你要是想保護遊書朗,就應該離他遠點兒。”

“為什麽?”

“因為你是個小瘋子,咱倆是一路人,而我不會再允許任何人傷害他。”

“……”

從鄰居家接回了添添,小朋友讀書、洗澡、按時就寢,遊書朗得到了一個甜甜的晚安吻。

關上臥室的門,按在胃上的手又加重了幾分力道。這是遊書朗最近添的毛病,學業緊張,項目任務繁重,還要照顧添添,他常常飯不應時,又冷的熱的胡亂對付,胃病便找上門來,時不時地犯一回,十分熬人。

家裏的胃藥剛好吃完,本想忍一忍的,以前也常常如此,可這次卻鬧得厲害,胃裏一陣陣絞痛,虛汗一身。

穿上外衣,拿起鑰匙,遊書朗打算下樓買藥,臨走前他又看了一眼臥室,依舊不放心添添獨自在家。

快去快回吧,遊書朗做好打算,便迅速地關上房門,向樓下走去。

老小區路燈稀疏、昏黃,燈光管轄的範圍很窄。平時夜裏不好走,如今踩著腳下的紅磚路,倒也不用擔心其他。

剛行幾步,就聽到不遠處傳來稀稀疏疏的響動,聲音不算大,在夜裏卻令人惴惴。老小區安保不足,總有撈偏門的,遊書朗一手捂著胃,一手從路上摳下一塊紅磚,牢牢握著。

樓前的長椅不在路燈包裹的範圍內,響動就是從那裏傳來的。一個隱約的人影,從光外走到光內,輪廓逐漸清晰起來。

沒等遊書朗叫出名字,對方便先出聲:“書朗,真的是你?”

“樊霄?”

手握紅磚,遊書朗眸光冰涼:“你怎麽在這裏?”他順著樓體向自己的房間看了一眼,“你在監視我?”

“沒有。”樊霄急忙解釋,“剛剛在小區門前,我見你麵色不好,眼下青灰色明顯,覺得你應該是有些身體不舒服,原來你就是這樣,隻要生病從這裏就能看出來。”

他指了指遊書朗的眼瞼下方,指尖離得很遠,極怕被人嫌棄。

“我有點擔心,就想在這守一守。”

進入夏末,樊霄已經穿上了長袖衣服。夜晚風寒,他又怕冷,現在耳朵已經凍得通紅。

“一直守著?”

“都是守到你關燈。”

“都是?”

樊霄微滯,轉移了話題:“大半夜的你要去哪兒?”

遊書朗轉身向小區外走去:“我沒事兒,你回去吧。”

“真的不是哪裏不舒服嗎?”樊霄追上去,板著遊書朗的肩膀,不容分說地抬手在他額間一探。

“不發燒。”剛剛鬆了口氣,轉而又看到遊書朗單手捂著的腹部:“肚子疼還是胃疼?”

“不用你管。”遊書朗甩開他,身體的撕扯間,絞痛再至,遊書朗疼得伸不直腰,額上一片濕滑。

樊霄攬住了他的身子,嚇出了一身冷汗:“怎麽回事兒?是胃嗎?胃疼?”

遊書朗無力與他周旋,不耐的“嗯”了一聲。

“我送你去醫院。”樊霄一把將遊書朗公主抱起。

即便夜裏無人,遊書朗也一陣羞憤。曾經兩人好時,**床下經常抱來抱去。樊霄好像有此癖好,犯二似的以此來顯示自己英武,雖不太舒服,遊書朗當時也願意慣著他,被他來回折騰,隻在心中抱怨。

可曾經抱得,現在卻抱不得。遊書朗掙紮,卻越發得胃疼虛弱,氣喘籲籲。

“我不去醫院,買盒藥就可以,吃過藥就會好。”他隻得妥協,給出解決方案。

樊霄將他往上一顛,手臂扣得更緊,腳下更急,不言不語,不接受建議。

“樊霄,添添還在家裏,我不放心。”

極速的步伐緩了下來,樊霄看向懷裏的人。

“吃點藥就會好,每次都是如此的。”

“每次?你經常胃疼嗎?原來不是好好的?”

就像遊書朗抓住了樊霄的小辮子,如今自己的話也露出了破綻。掙開樊霄的懷抱,雙腳落地,遊書朗盡量地撐直脊背,不讓自己顯得太虛弱狼狽。無視了樊霄的問題,他隻說:“我出去買個藥就行。”

“我現在送你回家,然後再去買藥。”樊霄不容辯駁定下了所有…

沸水剛剛燒開,門就被敲響了。

遊書朗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表,六分鍾,從小區走到藥店,時間都不夠。

拉開門,便看見樊霄雙手撐在膝上劇烈喘息,一時說不出話,隻把藥遞了過來。

指尖探出,遊書朗勾過藥袋,手臂收回得有些緩慢,終於垂在身側,一句“謝謝”出口,同時也關上了門。

即將閉合的門板卻被一隻大手驟然推停,樊霄氣息不穩,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我幫你…熬點粥,熬完就走。”

“不用。”遊書朗在門板這邊回絕得幹脆利落。

再次用力關門,卻依然不敵阻力,遊書朗索性敞開了門,冷眼看著樊霄。

門裏門外,無聲的對視。在遊書朗深邃、淡漠又隱晦不明的目光中,樊霄慢慢止了喘息,站直了身體。

他最知遊書朗什麽時候能惹,什麽時候不能惹,如今便是後者,如果他踏進房間半步,必然後路艱難。

抬起酸重的雙腿,樊霄邁出步子,偏身越過遊書朗,走進房間,輕聲說:“我給你熬點粥,熬完就走。”

為遊書朗衝了藥,盯著他喝下,樊霄就將自己關入了廚房,像一個守信的君子,踐行著自己的承諾。

煙機工作的聲音,杯碟輕撞的聲音,慢慢又摻雜了米香味兒,裝滿了整個鬥室,在這個午夜營造了一種溫馨的假象。

生病的人脆弱,遊書朗腦子裏充斥著雜七雜八,以前他常靠在門板上看樊霄做飯,令人垂涎的美味,三分在鍋裏,七分在男人身上。人間煙火中的野欲,最能調動人的感官,兩個人常常是飯沒吃上,就滾到了**。

搖了搖頭,遊書朗將紛雜的畫麵甩開,這一甩,倒甩出了一點理智,他想,遊書朗,你竟然再一次引狼入室。

這期間樊霄也走出了一次廚房,鍾表指針在12點重合的時候。

關燈的聲音與黑暗同時到來,廚房的門被輕輕推開,跳躍的燭光照著樊霄那張極致溫柔的臉。

一團火被小心翼翼地護著,送到遊書朗麵前,映進了他的瞳孔中。

“生日快樂。”樊霄的聲音鋪展在空氣中,帶著一點甜滋滋的黏膩,“你今天胃不舒服,不能吃蛋糕,就吹個蠟燭吧,許個願。”

細細的蠟燭插在了添添的蛋黃派上,一束貌似羸弱的火光翻湧出了巨大的熱量,讓人無端感覺到了熱。

遊書朗靠入沙發,遠離了那束火光。

“許個願嗎?”他的目光從燭火移至樊霄的臉上,“你猜猜我會許什麽願?”

熱切一點點消退,樊霄勾起的唇角慢慢平直又頹敗的下壓。遊書朗將一切納入眼中,輕嗤一聲,站起身,走到牆壁處,啪地一下開了燈。

燈光大盛,一束燭火已不值一提。

“我不知道自己是哪天出生的,也從不過生日。”

“可是我們以前明明約定每年今天…”

病痛催生火氣,遊書朗有些心浮氣躁,他坐入沙發,交疊雙腿,蒼白的臉色寒意森森:“約定?約定作數嗎?你之前哪次不是說自己會乖,會聽話,可事實呢?”

展開手掌,拇指和無名指壓了壓自己兩側的太陽穴,遊書朗失去耐心:“粥熬好了嗎?熬好了就滾吧!”

樊霄捧著蠟燭站在白熾燈下,沉默了良久然後說:“那我幫你許。”

他閉上了眼睛,小聲奉上願望:“願遊主任和添添一直健康快樂。”

啪!一聲巨響!喝剩半瓶的塑料水瓶被遊書朗泄憤一般用力的砸向了牆角!

呼,樊霄輕輕吹滅了蠟燭……

吃了藥,又喝了小半碗粥,遊書朗的麵色好看了一些。

樊霄堅持收拾碗筷,遊書朗自發泄過後,便一言不發,好似屋子裏沒有這個人一樣。

擦幹手,走出廚房,樊霄看見遊書朗已經睡在了沙發上。

找了被子,調暗了燈光,樊霄坐在沙發前的地麵上靜靜的注視著遊書朗的睡顏。

他坐了很久,終於在某個時刻繃不住理智的時刻,緩緩傾身,一點一點地靠近睡在沙發上的那個人。

近了一點,又聞到了野薔薇的味道;又近了一點,貪婪的吸入溫熱的鼻息。

破開皮膚氤氳出的溫熱,樊霄與遊書朗的距離僅插得進一張紙的厚度。

呼吸早就交纏在了一起,魂牽夢繞的人就在麵前,樊霄卻止於了那一張紙的距離。

“遊主任考驗我呢吧?”他忽然出聲,“我要是親下去,會怎麽樣?”

“會死。”遊書朗眼睛都沒睜的回道。

樊霄勾了一下唇角,幽暗的燈光下眼中都是柔情:“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如果有需要,我隨叫隨到。”

樊霄的嘴唇碰了碰遊書朗翹在空中的頭發,算是吻過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