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你死我活

街心廣場上的噴泉向來守時,旁邊火車站懸掛的巨大時鍾每走過一圈,它便開啟一次。

水柱高低錯落,自產自銷了一道彩虹。四濺的水汽,包裹著輕柔的音樂,以及孩童們的笑聲。

一個皮球滾到遊書朗腳下,他抬起一隻腳踩在球上,微微躬身,向對麵的男孩兒豎起一根手指,兩根,三根,腳下輕輕發力,將球踢了回去。

細碎的額發被濕潤的流風吹得微微浮動,深邃的眼中都是溫柔的笑意,短暫的掩蓋了男人身上濃重的疲憊之色。

“書朗,你考慮的怎麽樣了?可以來幫我嗎?”

範青鴻坐在長椅上,目光一直未離開遊書朗。

“我不想他纏上你。”遊書朗將手裏的麵包屑撒給腳邊的鴿子,“樊霄很難纏,經常做一些不合邏輯的事情。”

“這個你不用擔心。”男人的聲音分外沉穩,“我們做的是重點課題,資金充足,不需要第三方資金介入。他在項目上插不上手,我孤家寡人一個,怕他什麽?”

男人將手肘壓在膝上,傾身看著遊書朗的耳尖,那裏有一顆小痣,上學時就是他的留戀:“你不是服輸的性格,怎麽這回讓這個人的弄得這麽狼狽?”

“你對他…還有感情?”

“怎麽會?”遊書朗將臉偏向一旁,正巧看到水汽和陽光交織出的若隱若現的彩虹,繽紛的顏色就像樊霄曾經的愛,絢爛、誘人,卻又是虛無縹緲不存在的,他接著說,“我沒那麽有病。”

身邊高大的男人看起來有些激動,手指在褲子上抓了抓,像是下了什麽決心:“書朗,我想保護你,…可以嗎?”

遊書朗緩緩回視,看到範青鴻微微紅了的麵頰,問道:“怎麽保護?”

寬大的手掌覆上遊書朗的手背,範青鴻麵帶忐忑:“我們在一起吧,一起麵對那個瘋子,我來保護你。”

範青鴻的麵貌乍一看普通,五官沒有特別出眾的地方,組合在一起倒是耐看起來,與樊霄鋒利的俊美不同,舒舒服服的長相,不會帶給人任何壓迫感。

如今,緊張和期待讓範青鴻整張臉都生動起來,他在等著遊書朗的回複。

遊書朗沉默片刻,忽然笑了:“我們要組成受迫害二人組嗎?”

範青鴻一怔,神情有些暗淡。

“抱歉,我不應該提到他。”

範青鴻搖搖頭:“沒什麽不能提的,要是當初上學那會兒我沒去看那場話劇,遇不到沈故舊,我們可能…早就在一起了。”

遊書朗垂下眸子,下意識去摸煙,卻在聽到廣場上孩子們的笑聲後,又將煙送回了口袋。

“他現在怎麽樣?沈故舊。”

“我們分手一年了,看他分享的動態,應該挺好的。”

遊書朗點點頭:“後來聽同學說…有幾次你們鬧的挺嚴重的。”

範青鴻抹了一把臉:“是,我們性格極度不合,和他在一起我很累,特別壓抑時,我提過分手,我提了兩次,他自殺兩次,到後來我也不敢提了,想著就這麽過吧,互相折磨。”

“後來怎麽又分了?”遊書朗問。

範青鴻苦笑:“我也不知道,忽然有一天就跑來和我說,分手吧,他已經不愛我了,第二天就搬了出去,後來就隻能在朋友圈看到他了,曬美食,曬美景,曬新歡。原來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他和那些曖昧對象出去玩,要很辛苦的背著我,現在不需要了,想怎麽玩兒就怎麽玩,不用煞費苦心地撒謊了。”

撿食的鴿子咕咕的環繞在腳邊,太陽西斜出新的角度,噴水池中的水柱漸弱,距下一輪開啟要四十五分鍾。

良久,範青鴻收起了眼中的沉重,繼續最初的話題:“書朗,我們…”

“青鴻,已經這麽多年了,我們之間曾經那點青春的萌動,早就時過境遷了。”遊書朗望著遠處巨大時鍾上的分針跳動到了新的一格,“時間在向前走,我們也一樣,現在的我們並不一定能相處得來,再說,我也累了,不想很快開始一段新的感情。”

“不過還是要謝謝你。”遊書朗語帶感激,“在我最無助的時候向我伸出了手。”

範青鴻眼中的光慢慢暗淡,卻又在下一刻重新燃起:“不急的,你慢慢調整心態,我可以等你,多久都等。我不是在給你壓力,就是想你翻篇之後,可不可以考慮我一下,給我一個機會?”

時間有時也不是萬能的,就比如,可能也帶不走最初的最純真的悸動………

陽光下,高檔皮鞋反射著刺目的光芒,踏在廣場的理石地磚上,在一片祥和中發出不算和諧的音律。

從容的步伐交替向前,驅走了肥碩的鴿子。背著陽光,壓下陰影,雙唇一分,來人喚了聲:“遊主任。”

遊書朗猛然抬頭,發現樊霄站在自己麵前!

他消瘦了很多,眼下烏青明顯,眸子中纏繞著一團冷霧,額角包著一塊白色紗布。

此時的樊霄,未穿著那層溫和有禮的假皮,陰戾的像戰損版的地獄使者。

“你來做什麽?”範青鴻先一步站起身,護在遊書朗身前。

樊霄對範青鴻的話置若罔聞,依舊看著遊書朗:“書朗,你已經四天沒回家了,我來接你回家。”

“不用。”範青鴻再次出聲,“書朗今後都會住在我家。”

樊霄終於正眼去瞧範青鴻:“你家?我是遊書朗男朋友,他憑什麽跟你回家?”

“男朋友?你做了那麽多對不起書朗的事兒,還敢自詡是他的男朋友?!我正式通知你,你們現在已經不是情侶關係了,遊書朗,和我在一起了!”

!!!

遊書朗和樊霄同時震驚,隻是後者更多的是咬牙切齒。

三個人都沉默了。喧鬧的廣場中,隻有這一處靜得針紮不破,水潑不進。

樊霄沉默了一會兒,忽而一笑:“範兄就這點本事?覺得說幾句現編的謊話,我就會信?就能知難而退?”

他從口袋裏翻出胭脂,用牙咬著:“八點檔電視劇看多了吧?範兄。”

咬著煙,他俯身去扣遊書朗的腕子,厲聲厲色:“走,我們回家。”

卻並未得手。遊書朗偏身一躲,那截腕子便從手掌中滑脫了出去。

遊書朗將指尖僅剩一點的麵包屑,撒給了幾隻仍圍在腳邊的鴿子,然後才從長椅上從容起身。

他睨向樊霄,冷聲道:“把煙摘了。”

樊霄瞄了一眼廣場上的孩子,想起了遊書朗的規矩,一把扯下了口中的煙,攥進掌中。

“我不會和你回去。”遊書朗的聲音再次響起,指向性極其明確,“樊霄,你瘋夠了沒有?什麽時候能放過我?”

“放過?”樊霄將掌中的香煙碾成了醜陋的一團,“遊書朗,你還不明白嗎?我愛你!我們是要一輩子在一起的!”

未待遊書朗說話,範青鴻一把攬過他的肩膀,怒目:“你的愛就是威脅?就是讓他在同學麵前出醜嗎?書朗被你愛上還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

樊霄看著攬著遊書朗肩膀的那隻手,眼神越來越暗:“放開他。”

語氣並不狠厲,卻無端的讓人感受到了壓迫。額角貼著紗布的樊霄,即便站在明媚的陽光下,瞳孔中似乎也尋不到一絲光亮。

遊書朗知道他瘋,怕傷及無辜,他拉開了與範青鴻的距離。

誰料,範青鴻並不退縮,反而用力摟緊了遊書朗。

“我要是不放呢?聽說樊總手段了得,誰擋了你的路都要吃些苦頭,我倒想領教一二。”

歡樂的中心廣場,肥碩的鴿子與淘氣的孩子的往來間,兩個高大的男人相對而立,一觸即發。

“我沒那麽大的本事。”樊霄挑起眼皮,“不過,我就是想問問範兄認不認識沈故舊。”

範青鴻猛然蹙眉:“你什麽意思?我和他已經分手了!”

“也是,已經分了手的前男友,患了重病,確實不應該再管。”

“你說什麽,誰患了重病?!”範青鴻鬆開遊書朗,一把抓住樊霄的衣領,“你把話說清楚!”

“虧的你還在醫學院工作,男朋友身體出了狀況都沒發現?首都博發醫院,422病房,跑得慢一點,恐怕就見不到人了。”

“你…你騙我!”

樊霄一把推開範青鴻,假模假式的彈了彈衣領:“我騙沒騙你,你可以自己去驗證。”

範青鴻腳下踉蹌,慌亂的向廣場外走,走了幾步又停下來,轉頭看向遊書朗。

“去吧。”遊書朗強撐出一個笑容,揮了一下手,“我沒事。”

隨著範青鴻越走越遠,一直囂張的樊霄卻越來越慫,此時的他像一隻無所適從的鵪鶉,隻想找一個安全的地方埋下自己的頭。

他不敢看遊書朗冷硬的臉色,戰戰兢兢地摟住人,沒見反對,才矮身將臉埋入遊書朗的頸窩。

“遊主任,範青鴻的男朋友快死了,你要是再不理我,你的男朋友也快死了。我的頭好疼,還很暈,有時還會想吐,醫生說我有輕微腦震**。”

委屈還未訴完,他後腦的頭發就被人驀地用力拉起。

遊書朗看著高揚下頜的男人,冷靜地說道:“樊霄,我已經預見了我們的結局,你若沒逼死我,我必然會弄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