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陛下要靜養幾日

風颯遝而起,恍惚之間又是那年血染疆場。秦見祀轉身,看向朦朧不成形的秦見安,目光微動。雖是一場夢境,可他也是知足。

“兄長,好久不見。”秦見安遠遠看著,雖然借了賀子裕的氣力,最終還是不能離兄長太近。他抬起手去,試圖離秦見祀再近些。“一直知道兄長想再看看見安,所以才在人間逗留了這麽久。換得如今一麵,見安已是知足。”

當年他十七歲,死於戰場刀劍之下,人鬼殊途,心結未解,他們倆都等這一刻等了太久。

秦見祀怔怔笑了下,“我原是以為你不肯再見我。”

“兄長,閔州屠城的事情,見安早就不怪你了。”秦見安上前走去,但是有一道無形的屏障阻礙住他,“見安其實從未怪過你,隻是憂憤你為世人所詰難。”

世人都傳,當年的校尉為了領下救駕的功勞,本可以等待大將帶援包抄敵軍,卻棄城率軍奔馳,致使滿城被屠。

當秦見祀借著救駕的功勳一洗父輩冤屈,歸家之時,卻遭母親潑水唾罵,嫡親胞弟更是一臉羞憤,寧願從來沒有這樣的兄長。

“我族雖被流放,但世人知你父乃真忠貞,你卻做出這等諂媚之事,侮我秦家門楣!”

秦見祀跪在祠堂前,鐵鞭一下下帶著狠勁揮下,拍打在肩背上,發出令人心驚的沉悶聲,秦見祀仍然顫著背,目光堅毅。秦老夫人扔了鐵鞭,怒斥道,“從今以後,你秦見祀與我秦家,再無任何關係!”

“噗嗤”一聲,秦見祀吐出血來,他緩緩擦去唇上血跡,站起身來笑了下。

“祖母所想,乃見祀所願。”

·

“世人目光,為兄從未在懷。”如今,秦見祀注視這疆場,這裏他曾夢到過很多次,每時夢醒,頭疼難忍,所等候的也不過就這一句話。“是夢也罷,還是你真來看我,為兄都已然無憾。”

秦見安低頭看自己的手,已經漸漸變得半透明。兄長既然等到了他這句話,將他束縛在世間的執念也會由此而散。

“……還有一件事,兄長。”

秦見祀看向他。

秦見安抬起頭來,咬牙大喊道:“那小皇帝對兄長,全是虛與委蛇,兄長斷不可信!”

·

訇然。

賀子裕驚醒過來。

這場噩夢實在太過綿長,他的頭鈍痛著,翻身間又牽引傷口,疼得他清醒過來。賀子裕睜開眼勉強起身時,枕邊已無秦見祀身影。

他摸了摸枕頭,沒有殘留的餘溫,看來人已經離開很久了。

賀子裕的喉嚨幹澀發疼,喊人進來給他添茶水。

“陛下,陛下感覺如何?”王總管端著茶水急急來遞給他,“要不要再喊禦醫來瞧上一瞧?”

“無妨。皇叔呢?”

“王爺還有公務,早先便離開了,”王總管小心翼翼地看著賀子裕喝下水,瞧著他臉色是好多了,“陛下,王爺還說等過幾天之後……想在靶場見識一下陛下的箭術。”

賀子裕一口水半咽下去,猛然被嗆得咳嗽起來。

“陛下、陛下您這——”王總管連忙嚇得想要拍背,又不敢冒犯,拿著拂塵猶猶豫豫,被賀子裕推開了手。

他嗆紅了眼抬起頭:“見識朕的箭術?”

“是。”

“行了,你下去吧。”賀子裕揮揮手斥退了王總管,手撐著床起身來,不知道秦見祀為什麽突然又像是換了一副態度。

他揭開衣襟看了眼,紗布層層裹著,這個身板怎麽看也不像是能拉弓如滿月的,可秦見祀真要考教他箭術,他又該怎麽應付過去。

賀子裕閉上眼,卻發現秦見安已經不在體內,隻留下了淡淡的氣息。

“還沒到五日,難道說這小子已經消散了?”

賀子裕茫然抬起頭,他已經睡了一天,從窗裏看天邊倦鳥歸巢,晚霞如金,遠近宮殿鱗次櫛比。聽王總管說楚非已經領了禁軍副統領的職位,太傅幾人憂心他的傷勢,想要進宮來看看。

隻是秦見祀不允。

夜幕沉沉降下,賀子裕莫名有些不安。

·

半夜的昏暗中,朦朧屏風裏,茶壺被擲在地上,碎裂成幾瓣。

賀子裕命人去找了秦見祀,但是秦見祀不肯見,也沒有回話,賀子裕靜靜蹲在地上,撿起了最鋒利的一塊,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腕,想了許久才咬牙,往上狠狠劃了一道。

瞬間血流湧注,血滴滴答答地順著手腕流了下來。

他輕嘶一聲,麵色白了幾分,可覺得還是不夠,如果秦見祀真要看他箭術,這些還不夠,於是又添了一道。

痛得不行。

等他想劃第三道的時候,他要劃下去的手被桎梏住了。賀子裕緩緩抬起頭,對上暗衛的眼。

月光下,賀子裕長發垂下,一張臉蒼白如紙,然而血是赤紅的,不斷順著傷口蜿蜒淌出,滴滴答答在地上。

“他派你監視朕?”

“陛下不可自傷龍體,”暗衛屈膝拱手,“陛下若不會箭術,大可直接和王爺說,想必王爺也不會太過怪罪。”

賀子裕垂下眼睫,沉默了會兒。“可是朕不會的,也不止這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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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內的秦見安突然不見了蹤跡,之後秦見祀的態度就變了,又派人監視他,賀子裕大概能猜出來秦見安去找他的兄長說了什麽。

他所行所為,此前種種盡都是裝的。秦見祀知道這些後又該如何待他。

朦朧月光下,那道身影徑自闖進宮殿。

這偌大皇宮於那人而言,早已算是來去自如。賀子裕抬起眼,看見秦見祀走到他腳前,看著地上那堆碎瓷片與賀子裕淌血的手腕,眉頭皺得很厲害。

“皇叔……”賀子裕伸手,想要撫平他皺起的眉頭,卻被人一把抓住了手。

“陛下這是做什麽?”

“……如皇叔所見,朕受傷了,”賀子裕垂下眼盯著漸漸幹涸的血跡,手腕上的鈍痛一下下刺激他清醒,眉目間露出幾分懊惱。“本來想裝作不小心摔到的,這樣就不用射箭,沒想到皇叔還派人盯著朕。”

抓著他的力道一下更重了。

刻意的討好與親近,其實全是假的,卻被秦見祀當作一片深情,賀子裕當初也沒想到會有如此結果,可是如今怕是在秦見祀眼中,盡都成了利用。

“皇叔,在圍獵場護著皇叔的不是朕,皇叔是不是失望了?”賀子裕抬眼看向秦見祀,月光下,那人麵色沉沉的,難辨其中神情。

“臣不在乎這些。”

“那皇叔在乎的是什麽?”

秦見祀替他撒上止血藥劑,一邊冷厲地看著他。“臣原先一直在想,為何每次臣碰陛下時,陛下都是那種反應。”

“哪種,屈辱嗎?”賀子裕指尖一動,笑了下。“那皇叔現在知道了。”

“陛下心中厭惡臣,麵上卻還要歡愉迎合的樣子,當真是辛苦。”

“也不算厭惡,”賀子裕仔細想了想,“大多,就是不喜罷了。有時候總覺得朕像是皇叔豢養的男寵,可以肆意對待……”

“所以陛下就想與臣奪權?”

賀子裕笑笑,胡亂搪塞著,其實他自己也不清楚如今心思。“看來剝皮拆骨,處以炮烙,皇叔總得選一種用在朕的身上了。”

秦見祀低聲嗤笑道:“臣舍不得。”

賀子裕聞言探頭去,吻上秦見祀唇角,吻得那般習慣,畢竟他們早做過比這更親密的事情,而秦見祀也不躲。

“皇叔不生氣?”

“陛下,不喜臣。”

“嗯。”

“但陛下的不喜,到如今沒有任何用處。”秦見祀摸上他麵頰,眼中逐漸湧動著什麽,晦澀難明,“因為陛下隻能順服臣。”

賀子裕一下仰起脖頸,任秦見祀攀臉狠狠咬吻著,咧嘴低低笑了。隨即秦見祀抬抱起他的腰身,俯身壓上了床。

他悶哼著想要反抗,卻被人一下壓得更緊,連著寢衣被粗暴扒下,秦見祀摁著叫他無法掙紮。

“秦見祀!”

“陛下從欺騙臣的那刻起,就應該想到現在的後果。”

大掌捏得屁股一陣鈍痛,賀子裕感覺到身上人強勢的動作,他想要支起腿往外逃,卻也隻能任秦見祀像咬住獵物一般,猛的咬上他的脖頸留下痕跡。

賀子裕疼得叫出聲。

他當然知道秦見祀要什麽,既然他心上沒有秦見祀的痕跡,那麽心和身子,總要得著一樣。

“秦見祀……”他乞求道。

“以身體換皇權,這不就是陛下想要的嗎?”秦見祀低頭看他,“陛下選哪樣?”

賀子裕瞳孔微縮。

掌心隨即重重地揉捏而上,他忍耐著斑駁快感夾雜著的痛意,隨即聽見身上人的嗓音低沉沙啞。

“去告訴王孝繼,陛下受傷需要靜養,接下來幾日,都不會踏出寢宮半步。”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陛下就開始靜養了(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