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弟弟來助攻
廣袤草場外山勢崢嶸,雲遮霧障,馬被係在樹旁,打著響鼻抬蹄,這裏山勢不好走,馬匹進不去,獵物也尤為多。
有攝政王在,自然也不用增派禁軍跟隨保護陛下。秦見祀另拿了一副輕的弓箭遞給他,大步往山裏走去。
賀子裕邁出弓步,隨意抬起手來搭弓引弦,單眯眼間,準頭就對上了前邊大步走的那人。
其實如今他看明白了,比起於皇位,秦見祀更想要的是權勢,但這權勢,總要握在自己手中才放心。
空白名冊還藏在袖子裏,賀子裕垂眸,硬的不行,就來軟的。
他搭著弓眯了眯眼,揚聲喊住秦見祀。“皇叔,賭賭朕這箭,能不能射中?”
秦見祀回過頭來,眼微微一眯。“來。”
“咻”一聲,臂力不足,準頭也不好,隻有箭簇半沒入一旁樹中,手指一碰就掉。秦見祀見他真射了箭也不惱,隻是兩指拈起箭來,用巧勁一擲。
倏然間,一隻鷓鴣就從賀子裕頭頂樹冠間,撲棱著翅掉下。
“陛下還需多加練習。”
“皇叔多教教朕,朕這技藝總是能練上來的。”
賀子裕放下弓大步跟了上去,身後的暗衛撿起來鷓鴣,幹脆利落紮了鳥脖子。
兩人一路往前走,直走到草木半掩之地。
秦見祀俯身尋找獵物爪印,而賀子裕則是環顧四周,風過樹葉微動都讓他警醒萬分。
秦見祀抬起頭,就看見賀子裕一臉緊張兮兮的四瞅。
“陛下。”
賀子裕聽見喊聲,猛然回過頭來。秦見祀已然從背後擁住他。賀子裕身子瞬間繃緊,那溫熱掌心就握住了他抓弓的手,引導著他拉開弓弦,搭上長箭,似乎真是來教他了。“看樹下,有兔子。”
葉間細碎光影投下,照著秦見祀麵上細小絨毛,賀子裕想到昨晚的纏綿,發了會兒愣,又被秦見祀敲了腦袋。“看獵物,別看臣。”
“喔。”賀子裕這才有些恍神地看見樹下一抹不顯眼的灰白,長箭離弦而去。
噗嗤一聲,灰兔跳開,箭撲了空。
“看來皇叔箭法也不怎麽樣嘛。”賀子裕不知怎的鬆了口氣,得意笑笑。
“好戲還在後頭。”耳邊低笑一聲。
倏然間,秦見祀握著他的手猛然準頭一換,對上遠處草木茂密之所。咻然一聲,傳來箭簇沉悶射中的聲音,一道身影隨即倒下。
賀子裕還來不及反應間,秦見祀又反手從背後抽出幾支箭,接連射向茂密處,幾道綠影從四方閃出,手握短刃飛身而來。
“誅殺秦見祀!”
“保護王爺!”
護在四處的暗衛們都衝上前交鋒。飛鏢擦臉襲來,賀子裕知道是左相的人來了,正緊張間,秦見祀反手一推他到樹後。
“藏好。”
“皇叔……”
賀子裕瞳孔一縮,那數十道綠影已然呈包圍之勢將秦見祀他們團團圍住,也沒有來對賀子裕動手的意思。
倏然間,弩箭連環襲去,秦見祀身子一偏,腰身右擰間直拔劍刺向殺手,腳尖點地間絞劍,招招狠辣果決,金戈撞擊聲中,賀子裕默默向後撤去。
來的時候記過禁衛軍的位置,現在他去搬救兵,時間上應該剛剛好,秦見祀也不會起疑他早就知道。
下一刻,三角飛鏢飛旋著打中秦見祀臂膀,一聲悶哼,血色飛濺上搖晃枝葉。賀子裕聽見聲音猶豫回過頭,隨即加快了往外跑的腳步。
然而眼見著賀子裕要跌撞要遠了,他的腳忽然邁不動了,隨即賀子裕就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手艱難地握住弓,又艱難地轉過身去。
“別走,救,救兄長——”
什麽?!
“野鬼,幫我救救兄長……”腦內,央求的聲音響起,是先前藏入他體內的秦見安在作祟,“救他……”
“你別過去啊!站住!站住!”
“你不是一直討好於他嗎?”秦見安攔住他,“……我幫你救他,你就可以用這個邀功,如此重恩……必得厚待。”
賀子裕緩緩頓住腳步。
“我不能操控你身體,隻借你的手腳。”
“好。”賀子裕遲疑著點了點頭。
下一刻他如有神助一般,竟然抽箭拉開弓弦。
隻聽見弓弦“嘣”的一聲,長箭離弦,三箭齊發,他又在原地怔愣了片刻,隨即一邊大步向前走去,一邊射箭速度越來越快。
“咻”,秦見祀正反手砍下一劍,血色半濺上麵時,身後人隨之被箭射中倒下,他抬起頭,看見賀子裕握著弓大步走來。還沒等看清,身邊又襲來一人。
噗嗤,劍刺入腹中狠狠拔出,秦見祀頭也不回地殺了上去,怒斥道:“回去!”
賀子裕箭已經射完了,然而他沒有走,而是拔腿衝了上來。
砰然間,賀子裕搭上秦見祀肩膀猛然旋身一踢,踢開飛身襲來的殺手,與秦見祀後背相貼,賀子裕意識很清醒,但是手腳卻不受自己控製,他好像突然有了無窮力量,拿起地上劍和秦見祀一同衝了上去。
踏步前刺,回身撩刃,提膝跨步間衣袂揚起,配合無間。
長劍揮斬過,血跡也濺到賀子裕的麵上,溫熱蜿蜒地往下滴去,他看著自己劈劍踢人,有些恍然,這還是他嗎,這麽厲害?
賀子裕於是一鼓作氣,三兩下紮起袖子,迎劍點地而去,倏然間,冷箭襲來。
噗嗤一聲,秦見祀手攥住箭身,然而還是晚了一步,半個箭簇沒入賀子裕胸膛前。
秦見祀瞳孔一縮,看著賀子裕一下悶哼,踉蹌往後倒去,他連忙斬斷半根箭身,半抱住倒下的人。
“陛下……”
這下,幹擾賀子裕掌控身體的力量一下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鑽心般的痛意強烈席卷而來,賀子裕唇色猛然變得蒼白,緊緊盯著秦見祀。
他攥上秦見祀衣裳,想要張口卻疼得說不出話,隻能咬著牙咧開唇。
這個恩情,夠大了吧。
“賀子裕!”秦見祀急急喊道。
“朕沒事……”
他隨即眼前一黑,巨大的虛弱感湧了上來,將他吞噬殆盡。
·
訇然。
一切都暗了下來。
“野鬼,”有條模糊的身影半跪在黑暗裏,歉疚地看著他,“我不是故意讓你受傷的,我隻是想護住兄長。”
賀子裕有些恍然。已經快忘記了秦見安在他身體裏的事實。好在秦見安的力量確實不強,做不出過分的事情。
“公平交易,不必愧疚。你救你的兄長,我收他的人情。”
“我真的絕無惡意,”秦見安垂下眼睫,慢慢靠近,“這些年我一直受到兄長執念的溫養而成長,但也因為兄長的強大而無法靠近,我已經快要消散了,隻想能離他再近些。”
“這就是你藏身於此的原因?”
賀子裕警惕後退一步,突然覺得小皇帝這副身體也不好,像一具容器誰都能來摻一腳,令他十分不爽。
秦見安又不動了,抬起眼哀傷地看著他,眼中又夾雜著羨慕。“兄長不知道,可是我都知道。”
“知道什麽?”
“我看見了,其實你一直都是在利用他,”秦見安低下頭,又仔細思考了一會兒,看起來仍舊不是很清醒的樣子。“他一直以為你心悅於他,其實是你在畏懼他,你看見他被圍攻,第一時間就想要跑。”
“我沒有啊,你可別胡說八道。”
“那你真的心悅我兄長?”
賀子裕對上秦見安的眼,忽然一陣心虛。但是他允許秦見祀對他做那些事情,純粹出於獲取利益與不得不屈服的表現,倘若秦見祀真的理解錯了意思……
那可就太好了,他也省得找旁的理由來搪塞秦見祀。
“你還小,你不懂。”賀子裕拍拍他肩膀,語重心長道,“我們都是這般的。”
“我要告訴我兄長,你就是在騙他。”秦見安定定地盯著賀子裕看,“他一定會把你綁起來,關起來,他不會再對你這麽好。”
“你敢。”
秦見安猛然衝了上來,但這回賀子裕已經有了防備,不會再如此輕易地讓他侵占身子。他手狠狠一揮,就將秦見安的殘魂束縛起來。
“我要告訴我兄長!”秦見安大叫道,“他如果知道你這樣對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長不大的小屁孩,還有五天就消散是吧,”賀子裕鬆了口氣,插腰看著,“你沒有機會了。”
·
許久之後。
賀子裕睜開了眼。
耳邊傳來了熟悉的綿長哭聲,他已經身處皇宮之中,轉過頭,就看見許久不見的王總管正跪坐在床邊抹眼淚。
“王孝繼。”賀子裕平靜地轉回頭。
“哎哎陛下,陛下你醒了?”王總管急忙撐著膝蓋挪近,“陛下您總算醒了,禦醫這都來瞧了三茬了!”
“哭得真難聽。”
“都怪老奴這張嘴,”王總管拍了拍自個兒嘴巴,又哭又笑,“陛下醒了比什麽都好,老奴這就去領罰,這就去領罰……”
“回來。”賀子裕嗓音沙啞,胸前鈍痛感仍然連綿著,密麻泛入骨髓般地疼,他想到自己如今還要受秦見安的掣肘,就萬般不爽。“朕傷得如何?”
“陛下萬福,太醫說這傷於性命無恙,隻是失血太多,”王總管囉囉嗦嗦地交待著,“聽聞圍獵場裏出了刺客,老奴急急忙忙就趕過去了,結果看見攝政王一身是血地抱著陛下騎馬回來,真是承蒙先皇庇佑,還好陛下福大命大……”
“秦見祀呢?”賀子裕打斷他。
“王爺的頭疼病又犯了,這才勸去暖閣休息。陛下不必憂心,王爺沒受多大傷呢。”
賀子裕暗罵一聲,早知如此,還不如攔住秦見祀,這苦原都讓他一人受了。
他撐手起身來,王總管連忙來扶他。
“陛下,您這又要去哪?”
“暖閣。”
賀子裕踉蹌起身來,又被一眾宦官宮婢攔著,捂著胸口走到門口時四圍已哭攔了一群人,他皺起眉頭蒼白著臉推開他們,然而才邁出門檻,就又被人一把攔住。
賀子裕剛想開口罵,抬眼看見是秦見祀。
“都退下。”
秦見祀冷著臉揮退眾人,抱起他又往**走去。
賀子裕捂著胸口,瞟了眼秦見祀,看來果真是頭疼病犯了,如今臉色並不是很好看。
“皇叔,你沒事吧?”
“陛下先前,為什麽要折回來救臣?”
“朕擔心皇叔啊,”賀子裕小心翼翼地打量,唯恐被瞧出破綻來。他抓住秦見祀的掌心撓了撓,披散的長發映著臉色更為蒼白,還要虛弱一笑,“朕先前即便是在夢裏,心中也一直惦念著皇叔,皇叔沒事就好。”
秦見安在心中低低罵了一句真會裝。
“臣不會有事,”秦見祀對上他如此,眼神微動,“以後陛下隻管保全自己就是。”
賀子裕很虛弱地點了點頭。
秦見祀低頭,看著與掌心相握那隻手,常年習箭的人手上都會有繭,這隻手卻連捏重了都會泛紅,還能有如此卓越身手。“陛下剛剛又為何急著出門?”
“朕怕朕暈了之後,皇叔會寡不敵眾受了傷,所以想去看看。”賀子裕果斷遺忘了那會兒跟在他們身邊的暗衛們,眼中又帶了幾分心疼,“剛聽聞王孝繼說,皇叔的頭疼病又犯了。”
秦見祀薄唇微抿。“無妨。”
“朕給皇叔揉揉,”賀子裕撐手勉強起身,想到秦見安展露的箭術與身手,又不安地補了句:“皇叔不會怪朕藏拙吧?”
然而秦見祀隻是深深地看著,一向有問必答的他,這次卻並沒有回答。
“圍獵場上那些刺客……”賀子裕試圖再找些話題。
“陛下不必憂心,”他道,“傷了陛下的人,臣已下令——淩遲處死。”
賀子裕猛然一顫。千刀萬剮,這該有多疼。
秦見祀抬手扶起枕頭,好讓他背靠著。“覺得手段太狠?”
“嗯……”
“陛下當記住,若不如此,難儆效尤。”
外頭天色泛著白,不知是什麽時辰了。秦見祀的指腹摩挲著他的臉,又一手撐著床,俯身下來低低吻弄。
賀子裕順從回應著,微微抬臉張開唇,呼吸起伏繾綣,夾雜著細碎聲響。
秦見祀對他的反應顯然很是滿意。
“皇叔,倘若有人騙了你,你當如何?”
“嗯?”鼻尖相抵,秦見祀的嗓音很輕,“剝皮,或是處以炮烙,都值得一試。”
賀子裕惴惴不安地抬起眼,對上秦見祀的目光沉冷而又平靜。他艱難吞咽口唾沫,顯然秦見祀對於所謂的藏拙一事也是起疑的。
“……可這些都太疼了,”賀子裕沙啞道,“皇叔你就不能給人個痛快嗎?”
“那就如陛下所願,臣有一事想問陛下,”秦見祀緩緩撐手看向他,“陛下的箭術,是由哪位夫子傳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