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看到的是別人想給你看的

秦棋。果然如葉朗所料,這兩個字就像是往冒著青煙的油鍋裏甩入了兩滴水。

安靜旁觀的幾位老同學們像是突然炸開了鍋,劈裏啪啦地圍上來,罵罵咧咧地扯開他。

甚至就連周希沛都被他騙過去了。

因為方嘉嘉身上的這件燕麥色羊毛呢大衣,和秦棋去接小葉子那天穿的那件,的確有點相似。

葉朗臉上的潮紅像是通過那個擁抱傳渡到了方嘉嘉臉上,她茫然地摸了摸發箍,旁觀著那幾個人帶著想要把葉朗大卸八塊的情緒,鬧哄哄地把他送進了房間。

方嘉嘉心裏剛剛一直亂七八糟的,腦子都幾乎停止運轉了。

她對葉朗的反常行為根本無法理解,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感受到他身上流淌的悲傷,卻給不出什麽合適的安慰,隻能那麽傻愣愣站著。

混亂的意識裏閃過了很多個猜想,卻沒有一個是通往真相。

方嘉嘉相信向善坪會發展成首都,相信王秀荷能獲得諾貝爾物理學獎,卻不會相信葉朗會愛上她。

聽到秦棋的名字時,她並不氣憤,也不難過。隻是感覺腦子裏那個巨大的問號被拉直了,覺得一切都合理了,說得通了。

李曉霞拿著充電寶氣喘籲籲地跑回她身邊,懊惱地問:“葉朗哥呢?”

方嘉嘉一言不發地指了指葉朗住的那間屋子。

李曉霞握著充電寶唉聲歎氣,她不知道自己到底錯過了什麽。

何越山拿起遙控器打開了屋裏的空調,陳新蹲在床前扯掉了葉朗的鞋子,覃森給他蓋上了被子。

陳新叉腰站在床前,“以後別讓他喝酒了,什麽眼神?喝酒還會影響視力嗎?”

“真的會。”李曉虹斬釘截鐵地說:“之前看新聞有人喝酒導致視神經和視網膜的功能受損,視力急劇下降,直接失明了。”

覃森緊皺眉頭看了她一眼,“李老師你能不能說點兒好的?”

唐小穗噘著嘴歎氣,“我剛剛真的以為葉朗和方嘉嘉要成了,還偷偷開心了一下。搞了半天他還是在念舊人。”

李曉虹推了推眼鏡,“我也,不過我覺得沒人比我妹更希望葉朗和方嘉嘉能成。”

葉朗腦子漸漸混沌,費力地翻了個身。

他背對著他們,闔上了眼。

酒真的是個很神奇的東西,明明喝進嘴裏了,卻又會從眼角溢出來。

恍恍惚惚,意識混沌。在那個被醉意推入的夢裏,他回到了十五歲。

“我完全可以理解葉朗。”何越山插話,“男人不可能忘記自己少年時代愛過的姑娘,一輩子都不可能。穗你懂我意思吧?”

唐小穗橫了他一眼,“你閉嘴!有你什麽事?”

“抱著嘉嘉叫秦棋他也太過分了!”周希沛氣憤地說:“嘉嘉以前那麽喜歡他,氣死我了!”

唐小穗點了點頭,“我要是方嘉嘉我能氣得嘔血,喜歡了七年的人對我喊別的女人的名字。稍微代入一下我都想用鋤頭敲碎他腦殼。”

李曉虹雙臂交叉抱在胸前,“男人一生中可能會愛上多個女人,但是內心深愛的隻有那一個。想想就膈應 。沒想到葉朗也逃不過白月光的魔咒,真是令人失望。”

“他這不是喝醉了嗎?難受著呢,別吵了你們。”陳新伸手往門外攆人。

覃森站在門口鄭重其事地說:“這事你們以後也別提了,他肯定喝斷片了,一覺醒來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你們男人可真團結啊!”周希沛朝方嘉嘉看了一眼,壓低話音,“沒一個好東西!”

三個團結的男人看著那五個女人帶著一團巨大的怒氣走了,互相交換了眼神,挨個歎氣。

回程的車裏,四位女同學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心照不宣地沉默。

李曉霞是最忙碌的,她戴著藍牙耳機歪靠在後排的最右側,爭分奪秒地打開了視頻剪輯軟件,用三腳貓的功夫認真地剪輯視頻。

這位忙得眉開眼笑的姑娘大概是葉朗和方嘉嘉僅存的 CP 粉。她也不知道其他幾個女人為什麽不說話,也沒空深究,忙著呢。

很少有人能像向峻宇這麽“幸運”,有那麽一個人在朋友圈堅持發送僅他一人可見的獨家動態。

李曉霞朋友圈那一條條帶著視頻的新動態接二連三地蹦出來時,向峻宇正站在向修德家門口,無奈地望著那位鬧著要喝農藥的老伯。

前幾天因為住建局局長親自來重新做了房屋安全鑒定,認定向修德這棟老木屋旁邊的山地滑坡並不影響居住和出行。

向修德既沒了安置房的名額,也失去了換塊宅基地再建新房的資格。

他因此大光其火,當天指著住建局局長破口大罵。

“憑什麽拿走我的名額,我房子出事了你能負責嗎?”

住建局局長頭也不回地扔下了三個字,“我負責!”

好不容易拿到的名額丟了,兒子和兒媳對這位當爹的滿腹怨言。他們家這幾天吵吵鬧鬧的就沒消停過。

“向峻宇!我限你三天,三天內你不把安置房名額給我拿回來,你就來給我收屍!”

向修德狠狠踢了一腳在他腳邊啃骨頭的小黑狗,握著一瓶農藥坐在門檻上罵罵咧咧。

“當官不為民做主!我死了都要去閻王爺那裏告你一狀!”

向思睿自覺是個好脾氣的人都快受不了了。

“修德伯,你不能這麽不講道理。”

“他辦事沒能力我還說不得?”向修德擰開農藥瓶的瓶蓋,“你們是不是想逼死我?”

“峻宇哥為你這事跑上跑下多少趟?是你自己貪心落了個兩頭空。”

“向思睿你算老幾啊你來教育我?”向修德滿臉漲紅地晃著手裏的農藥,“你爸爸看到我還要喊聲大哥!”

向峻宇怕他情緒激動真做出傻事,想要找時機拿掉他手裏的農藥,他看了看向修德那倆悶不吭聲的兒子,轉個頭的功夫就被農藥澆了一身。

向修德以為向峻宇又要對自己的兒子冷言冷語,決定先給他一點顏色。

身上那刺鼻的農藥氣味橫衝直撞地竄入鼻腔。

向峻宇緩緩歎出一口氣,“修德伯,別鬧了,這事板上釘釘了。”

向修德把手裏那半瓶農藥砸到他身上。

“怎麽就板上釘釘了?你上次怎麽拿來的名額這次還怎麽拿!”

向峻宇垂眼看著那個滾落在腳邊的農藥瓶,玻璃瓶裏麵的**如一條含著劇毒的小蛇鑽出瓶口,從幾根肉骨頭中間呲溜溜滑過,扭入他身後的草叢。

他看了看門口那條耷拉著耳朵的小黑狗,可憐巴巴地趴在暴怒的主人身邊,小心翼翼地朝他搖了下尾巴。

向峻宇繞過向修德,拿起門口的掃帚將那幾根肉骨頭掃入簸箕,看了一眼四周,沒看到垃圾桶,讓向思睿找了個垃圾袋裝著,“下山了丟垃圾桶。”

“你少在我這兒搞這些沒用的!”向修德覺得他在做戲,“拿不回安置房你等著來給我收屍!”

向峻宇又朝向修德那兩個一直蹲在菜園邊抽煙的悶葫蘆兒子看了一眼。

“輪不到我來,你有兩個好兒子。”

說完他直接朝向思睿偏了偏頭,兩個人頭也不回地沿著下山的路走了。

“三天!”向修德對著他們的背影咆哮,“向峻宇你等著!三天沒拿到我死給你看!”

“峻宇哥你真能忍。”向思睿拍了拍道旁的大樹,“要是我根本就懶得跑這一趟,他自己貪心不足把事情攪黃了,要尋死覓活那不隨他!”

“你來開車。”

向峻宇把車鑰匙扔給他,脫下沾上農藥的外套扔進車廂。

車子經過龍耳朵餐館時,他透過車窗左右看了看,沒看到方嘉嘉的人影。

他決定回去先洗個澡換身衣服,不可能帶著一身農藥味兒去見她。

向思睿到家下了車,他自己走回駕駛座。站在果蔬店門口挑選水果的李曉霞姐妹都朝他看了過來。

李曉霞笑眯眯地望著他,“向書記很忙嗎?”

“不閑。”

“我今天發了那麽多朋友圈,你怎麽一個讚都不給我點?”

“你發了什麽?”李曉虹把手裏的那袋橙子遞給老板稱重,掏出手機看了看。沒發現她妹妹新發了什麽新動態,“李曉霞,你少搞些有的沒的我告訴你!”

“我搞什麽了?”

“你最好別搞!”

“我搞什麽了?”

“你敢搞試試!”

“我搞什麽了?”

向峻宇見她們兩姐妹吵起來了,默默啟動車子。

他洗完澡,換好衣服,和長輩們打了個招呼,又走到車邊。

拉開車門時想到了李曉霞刻意對他說的那幾句話,她那表情分明就是意有所指,她們兩姐妹吵得也很莫名其妙。

好奇心深埋在人的本性之中,常常以探究的形式表現。

坐進車裏,係好安全帶。向峻宇做了會兒思想鬥爭。

既不想被李曉霞牽著鼻子走,又想看看她到底發了些什麽。最終還是拿出了手機,點開了朋友圈。

為了按時間順序還原今天在萬匠泉村記錄的視頻片段,李曉霞特意調整了視頻發表的順序,最上麵那條,是方嘉嘉身著民族服裝給葉朗敬酒的片段。

「嘉大葉大,喜酒來啦!不對,是敬酒。我真的以為自己到了婚禮現場哈哈!」

向峻宇麵無表情地看完視頻,真的很想立刻把李曉霞直接屏蔽,真能胡編亂造。

他心情鬱悶地點開第二條,長龍宴上葉朗和方嘉嘉坐在桌邊有說有笑的片段。

「李大俠今日感悟:和喜歡的人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有很多話可聊呀,嘻嘻。」

不得不說,李曉霞是有點惹人生氣的本事在身上。

向峻宇看得心緒如麻,繼續往下劃拉。

他毫不遲疑地點開第三個視頻,葉朗把車鑰匙遞給方嘉嘉的那 30 秒視頻。

「雖然醉得不像話,他的鑰匙隻給她!那不是車鑰匙!那是打開他心門的鑰匙!」

向峻宇放下手機冷靜了一會兒,即便知道李曉霞的文字有刻意煽風點火的意圖,但是視頻裏的畫麵不是她導演的。

他按了按鼻梁骨,帶著甘願受虐的心態重新拿起手機,劃到了第四條動態。

「嘉大葉大是真的!多想在平凡的生活裏擁抱你!他們抱得超久,是真的超愛!」

向峻宇凝視著那個視頻的封麵,不想點開。

直到手機熄屏了,葉朗和方嘉嘉擁抱的定格畫麵還在眼前,很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