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是他自己設下的心理障礙

向峻宇在村部大院的籃球場看到了陳新和覃森,還有門口路燈下麵色不善的李曉霞。

他剛關上車門,李曉霞抱著籃球朝他走了過來,“峻宇哥,村裏那些人說的是真的嗎?”

“說什麽了?”向峻宇雲裏霧裏地按下車鎖,“什麽真的假的?”

李曉霞氣呼呼地瞪了他一眼,“他們說你和嘉嘉姐是一對!”

“哦。”向峻宇把車鑰匙放進兜裏,麵色無奈地說:“不是。”

“我就說嘛,嚇我一跳。”李曉霞臉上的表情鬆緩了些,不好意思地撇了撇嘴。

“他們說得有板有眼的,我也覺得不可能,你們倆怎麽可能是一對。”

向峻宇撓了撓鼻梁骨,轉身看了看身後路過的村民,“可能不可能,她說了算。”

“什麽意思?”李曉霞的聲量陡然提升,眼裏噴射著怒火和殺機,“你喜歡嘉嘉姐?!”

向峻宇朝籃球場上的陳新和覃森揮了下手,不遮不掩地說:“嗯。”

“騙子!那你之前還跟我說你沒心思談戀愛!”

“我沒心思跟其他人談。”

李曉霞氣結,抱著籃球怒火中燒地轉身朝村部大門的方向走。

走了幾步她又猛地轉身,把手裏的籃球朝著向峻宇狠狠砸了出去,“向峻宇,你去死吧!”

陳新和覃森沒聽清他們前麵的對話,但是李曉霞這最後一句實在是過於洪亮,字字鏗鏘。

他們目送那個渾身冒著火氣的女人踩著風火輪走出了村部大門,齊齊朝向峻宇投去疑惑的眼神。

向峻宇走向他們,神色淡定地拍了拍手裏的籃球,“你們找我有事?”

陳新把前一天和夏成成溝通的關於非遺風物市集的事大概複述了一遍,說到最後,他訕訕地笑。

“李曉霞本來自告奮勇來做這個活動的村內對接人,她現在這個精神狀態我很擔心。”

“她脾氣雖然火爆點,不是因私廢公的人。”向峻宇垂眸思考了一會兒,“非遺風物集市這個想法挺好的,需要我們村裏做些什麽配合,你們盡管打招呼。”

陳新點了點頭,“到時候涉及到一些物料設計包裝上的事,可能還要找方嘉嘉幫幫忙。”

“她應該到北京了吧?”覃森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都這個點了,東京都到了。”

向峻宇蹙眉聽著他們倆你一句我一句,從談話內容裏感受到了方嘉嘉和他們之間若有似無的同學情誼。他把手裏的籃球投入籃筐。

“嘉嘉沒去北京,今天回家了。”

方嘉嘉拎著裝空調的空紙箱走到小賣鋪門口,隻見陳新和覃森像兩尊門神一左一右站在門口。

倆老同學望著她咧嘴直笑,也不說話。

“笑什麽?”方嘉嘉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家裏很亂,沒辦法好好招呼你們。”

陳新晃了晃手機,“希沛讓你明天自覺去雲溪農莊領罪。”

方嘉嘉拍了拍手上的灰,“我該當何罪?”

“謊報軍情的滔天大罪!”覃森看了看空空****的小賣鋪,“你是不是被我們昨天的那些話感動得不想去北京了?留老家就對了嘛!我們 178 又多了個能人,你回來啥打算?”

“開小賣鋪。”方嘉嘉的視線在他們倆身上晃了一遍,店鋪改造少不了要添東置西,她弱弱地問:“老同學找你們做東西能不能便宜點?”

“談錢多傷感情?”覃森眼裏閃爍著不多的精明,“你幫我做設計,我給你做木匠。”

方嘉嘉爽快答應,“可以。”

陳新倒是不談條件,“方嘉嘉,你需要什麽直接給我打電話。反正明天都要去雲溪農莊開 178 的開年大會,我給你帶份我們竹編廠的產品手冊給你,想要什麽隨便挑。”

“好。謝謝。”方嘉嘉心裏的小算盤撥了撥,陳新的竹編器物也能用設計置換,又能省下不少錢。

送走兩位老同學,方嘉嘉拿出 iPad。她站在小賣鋪中央,勾畫出整個空間的立體草圖,開始規劃空間的功能區域。

時間在專注的人身上,總是流逝得很快。

夜深。她仰臉看著“狀元小賣鋪”那塊由飲料品牌免費為王秀荷更換的門頭招牌,才意識到自己做了那麽久的廣告設計,從來沒想過好好設計設計自家店鋪的招牌。

“要換掉嗎?”向峻宇送走因為醫療保險多次去村部吵鬧的趙萬勇,回家前還是沒忍住想過來看一眼。嗓音裏冒出些夜深人靜時才會**的疲倦。

方嘉嘉聽到他的聲音頓時有些慌亂,匆匆回頭看了他一眼,嘟囔道:“書記,這麽晚了還沒回去?”

夜晚的空氣裏充滿了清冽的寒意,燈下彌漫著令人安心的寂靜。

他走到她身邊,仰頭看著那塊門頭招牌,“真的準備回來開店?”

她的拇指緊摳在食指的第二個指節,“嗯。”

“你做的那套設計,馬上就會用在村容村貌的改造上。鎮裏有個美麗庭院創建計劃,你們家房子過陣子有人來幫你重新粉刷和整修外牆。”

“翠鳳嬸跟我說了。”

他轉頭看了看她 iPad 上的草圖,“要幫你找施工的人嗎?”

“不用。”她斬釘截鐵地說:“我到時候給爸爸打個電話。”

向峻宇稍顯倦怠的臉上閃過淺淺的微笑,看到她真的開始著手改造狀元小賣鋪,他才對她回來這件事有了更確切的實感。

方嘉嘉側頭看了他一眼,這個平日裏看起來總是精力充沛的人,原來也會流露出疲憊的神態。

他們並肩站在燈下,周遭的一切仿佛都短暫地靜止。

“嘉嘉。”

“嗯?”

“你考慮一下。”

“考慮什麽?”

“我。”

方嘉嘉看著他那一縷淡淡的嗬氣浸入昏黃的光暈裏,內心仿佛被灌入了混亂的氣流。

她費了一會兒功夫梳理亂糟糟的腦子,依然邁不過心裏那個坎。向峻宇在她心目中,一直是比向文楷更像親哥哥的人。

她蚊子嗡嗡般囁嚅道:“感覺像**。”

說完她就覺得身邊那個總是正氣凜然的人仿佛被凍住了,呼吸帶出來的氣流仿佛都有呲呲結冰的聲音。她慌裏慌張地抬腳進了屋子。

向峻宇怔了一會兒,頭頂的燈滅了。

他覺得自己好像的確有點過於急進了,他是早就沒把她當妹妹了,但是她心理上依然把他擺在哥哥的位置。

怪誰呢?要怪就怪向文楷這哥哥當得實在是太不稱職了。

他彎腰拾起地上那個落下的尼龍紮帶,轉身往回走。把尼龍紮帶丟入垃圾桶,仰頭看了看空中繁密的星,走入四下無人的街道。

無人同行,無人交談。

每到深夜,他總能從寂靜的空氣裏嗅出孤獨的味道。偶爾有車子從身邊疾馳而過,還有從臨街人家的院子裏傳出的幾聲犬吠。

路燈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他像個獨自在黑夜行軍的戰士,在他自己選中的戰場。

方嘉嘉坐在電腦前,狀元小賣鋪的視覺係統從西蘭卡普高飽和度的五方正色中取青、黃為主色,黑、白、赤為輔助色。

想到向峻宇剛剛說的村容村貌改造,她思忖了一會兒。決定在 LOGO 的字體和整體的風格上與“善文化視覺係統”的風格呼應,方便以後做村裏臨街店鋪門頭招牌的統一改造。

今天回家的路上她特意關注了村裏主街道兩旁五花八門的門頭招牌,尋找著設計師可以一展所長的商機。

既然是村容村貌改造,除了家家戶戶的樓房院子,那些視覺雜亂的商鋪招牌也需要做做改造的吧?

她決定把狀元小賣鋪打造成她的“樣板間”,到時候做個農村店鋪的改造師,也不是不行。

認真去想掙錢這回事的時候,就會發現滿地都是商機。

方嘉嘉心滿意足地合上電腦,躺上床準備關燈睡覺時,垂眼看了看床前的那雙拖鞋。漆樹過敏那天,向峻宇給她買的那雙。

她的下巴擱在交疊的手背上,趴在床沿邊望著那片胖乎乎的,帶著笑臉的雲,思緒似乎也開始如雲朵浮遊漂移,往記憶深處。

將滿五歲的方嘉嘉被向寧帶到了濔湖中心小學的校門口,趴在大鐵門上等哥哥放學。

她看到向文楷和向峻宇一起走出來,興奮地揮著手朝他們喊:“哥哥!哥哥!”

向文楷對她視若無睹。她以為哥哥在學校遇到什麽不開心的事了,想去哄他開心。跑到他跟前仰著臉做了幾個鬼臉,結果被向文楷推了一把,摔了一屁股墩,嗷嗷大哭。

向寧哄她起來,她死活不肯起,覺得哥哥一定會去牽起她。

她見向峻宇推了向文楷一把,好像還罵了她哥哥。她覺得向峻宇在欺負自己的哥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從地上爬起來,衝過去踹他。

向峻宇被她踹懵了,看了看憤然離開的向文楷,順手指了指校門口那個賣棉花糖的小攤兒。

“嘉嘉,你想不想吃那個棉花糖?”

方嘉嘉看了一眼那一朵朵像雲一樣的棉花糖,不踹他了,點了點頭。

她撓了撓摔疼的屁股蛋,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個欺負她哥哥的“壞蛋”去給她和向寧每人買了一個棉花糖。

比向峻宇還大半歲的向寧,難為情地把自己的那個也給了方嘉嘉。

她舉著兩個棉花糖走在向寧和向峻宇中間,夕陽像是把村野也鍍上了一層焦糖色的蜜,他們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

小姑娘因為屁股摔痛了走得一瘸一拐,向峻宇把書包摘下來遞給向寧,蹲下來,背起她。

“嘉嘉,你哥哥欺負你,我剛剛是在幫你教訓他。”

“不準你欺負我哥哥!”

“他欺負你,我就要欺負他。”

“你欺負哥哥,我就欺負你。”

“你可以欺負我,他不能欺負你。”

幼兒園文憑都沒拿到的方嘉嘉被他繞暈了。肉乎乎的臉頰上糊著絲絲縷縷的棉花糖,嘴裏全是粉色棉花糖的甜味。

她伸手把那個淺藍色的棉花糖還給向寧,“姐姐,吃呀,好甜!”

向峻宇耳朵上都被她蹭上了粘粘的棉花糖絲,聽她叫向寧姐姐,趁機說:“嘉嘉,叫我哥哥,明天還給你買。”

“不叫,我有哥哥!”

“不叫哥哥,以後不給你買了。”

貪吃鬼方嘉嘉看著手裏越變越小的棉花糖,並沒有硬氣很久,她舔了舔唇上的糖絲。

“哥哥!”

“再叫一聲,買兩個。”

貪心的小姑娘似乎找到了免費吃很多棉花糖的秘訣,“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好了好了別叫了,你牙齒會壞掉,我也沒那麽多零用錢。”

向峻宇晃了晃她的腿,“嘉嘉,哥哥給你買吃的你可以放心吃,但是別人給你買的不能吃。尤其是不認識的人,可能是拐小孩兒的壞人。記住了嗎?”

“記住了。”

“那你把哥哥說的話再說一遍。”

“哥哥買的吃,別人買的不吃。”

方嘉嘉的腦子裏沒有太多自己瘋丫頭時期的記憶。

上小學後,過了沒心沒肺的年紀,有了察言觀色的能力。

總是被向文楷冷言惡語、冷臉相待的她,變得越來越安靜內向,和向峻宇的相處也沒了那種兄妹般的親近。

對向文楷的情感逐漸經曆了從畏懼到厭惡的轉變,她卻始終在內心裏把向峻宇當成可敬可佩的哥哥。

方嘉嘉望著那雙拖鞋,想到他昨天那句義正嚴辭的“向文楷才是你哥哥”,想哭又想笑。

明明是你自己非要爭著搶著當哥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