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我願意被你使喚。”

曹勳離開官署,正是夕陽灑落的時候,官署外的青石板路都染上了一層金色。

遠處,有些人家的院子裏升起縷縷青煙,被秋風卷走,又在秋風裏消散。

曹勳目光追隨那道青煙,直到看不見了,這才握住韁繩,翻身上馬。

阿九落後半個馬身,正好能看見主子俊朗的側臉。

三十出頭的國舅爺,雖然臉上沒有一絲皺紋,駐守邊關十幾年的閱曆還是讓“成熟”二字融進了他的骨血,使得外露的氣質從容內斂,笑起來寬和包容,不笑的時候自然流露出幾分威嚴,是二十來歲的年輕兒郎比不了的。

阿九一直都以為,主子已經修煉出了喜怒不形於色的本事,然而他最近又隱隱覺得,主子似乎有些不開心。

為何不開心?

阿九琢磨不透,總是跟主子對著幹的胡伯昌已經死了,新提拔上來的兵部尚書夏進表麵跟主子沒什麽交情,其實命脈早被主子扣住了,不想身敗名裂的話隻能為主子所用。

官場上一切順利,家裏小夫人每次見到主子都是笑意盈盈,主子又有什麽要愁的?

不知不覺來到一處十字路口。

走西邊是去定國公府的路,曹勳卻騎馬拐去了東邊。

阿九忽然明白了,主子是要去探望淮安侯。

“你先回去吧,跟夫人說我有應酬,晚飯不必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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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安侯府,張行簡、柳靜夫妻並不知道曹勳會來,正要用飯了。

兒子張護還在宮裏給乾興帝當伴讀,陪伴夫妻倆的隻有他們快滿八個月大的女兒團團。

曹勳停在了巷子拐角。

根據炊煙就能判斷哪家還沒有吃,哪家已經吃上了。

入秋之後天越來越短,他隻是等了一頓飯的功夫,夕陽便徹底消失,夜色如霧籠罩過來。

當他現身淮安侯府門外,張行簡夫妻恰好吃完。

柳靜抱著女兒出來迎接。

這個月齡的團團五官早已長開,眉眼酷似柳靜,笑起來卻有張行簡的影子。

或許跟淮安侯府應酬不多有關,團團有些認生,好在曹勳來得勤,又是愛笑的,團團跟他很熟了,主動要叔叔抱。

曹勳接過小侄女,跟在柳靜身後,一邊把手指給團團玩,一邊問柳靜:“嫂子,行簡這幾日如何?”

柳靜笑道:“還行,太醫開了鎮痛的藥,飯也吃得稍微多了些。”

曹勳:“那我再送來幾副。”

張行簡現在幾乎全靠藥續命了,且全是昂貴的藥材,於此時的張家已經是負擔。

柳靜無法拒絕,她也知道這是曹勳的心意,她連客套都是輕視兩人的兄弟情,隻能柔聲道謝。

“他在裏麵,團團給我,你進去吧。”

柳靜要接走女兒。

團團縮在叔叔懷裏不肯離開。

曹勳便叫柳靜先去休息,他抱著團團進去了。

張行簡靠在次間的榻上,穿著一件淡色的家常袍子,已經瘦得快要脫了相,隻有一雙眼睛依舊溫潤。

曹勳將團團放到榻上,小丫頭立即爬到父親身邊,經常被母親教導,團團知道自己不能壓到父親,就趴在父親身邊咿咿呀呀地喚兩聲,然後翻個身自己玩。

曹勳羨慕道:“團團真乖。”

張行簡目光溫柔地看著女兒:“是比她哥哥小時候安靜,照顧起來省心。看你這身官服,才從官署出來?吃過飯了嗎?”

曹勳:“在官署吃的,不然也不會現在才到。”

張行簡沒有懷疑。

因為張行簡的病,張家幾乎沒有什麽應酬,不過胡伯昌的案子太大了,張行簡也聽到了風聲,就與曹勳聊了聊這些,時不時再逗逗團團,不知不覺窗外竟已漆黑如墨。

曹勳失笑:“居然耽誤了這麽久,那你好好休息,我下次再來。”

張行簡看著好友的笑臉,叫他重新坐好,摸著女兒的頭問:“你是不是有什麽煩心事?”

曹勳坦然與他對視:“除了放心不下你,我能有什麽可煩的。”

張行簡:“我是病了,可我的眼力還在,說吧,趁我還能幫你參謀參謀。”

曹勳垂眸。

張行簡:“官場沒什麽能難到你,應該是家事了,與弟妹吵架了?”

曹勳笑了。

張行簡也笑了:“你做什麽惹弟妹生氣了?”

曹勳想了想,反問道:“嫂子可與你生過氣?”

提到這個,張行簡露出一副恨不得跟他促膝長談的表情:“何止生過,剛成親前幾年,我們幾乎三天一小吵一月一大吵,數都數不清。”

曹勳看著他:“都為什麽吵?”

張行簡:“什麽能都能吵起來。大矛盾不提,就說小事,有時候我在看書,她可能在做針線,口渴了叫我幫她去倒碗水,我懶得動讓她自己去,她去是去了,過一會兒我就聽她在哭,還以為她被針紮了手,急忙去瞧她,結果她叫我走,說我心裏已經沒她了,何必假惺惺。”

曹勳:“……”

張行簡:“類似這樣的小吵多了,反正我叫她幫忙的時候,她想幫就幫不想幫就不幫,輪到我這個態度,她就會覺得我心裏沒她了,自己在那委屈,你說這有多不講道理。”

可能有點激動,張行簡咳了起來。

曹勳幫他順了順背。

張行簡緩過來後,瞅瞅外麵,低聲道:“算了,不說我們,免得她聽見了又要怪我抱怨她,你呢,到底怎麽招惹弟妹了?”

曹勳沉默片刻,道:“出了點事,我想提醒她,但是語氣有些重。”

他這種不喜歡談論私事的人能說這麽多,張行簡已經知足了,他沒有再具體打聽,問:“肯定還沒和好,氣多久了?”

曹勳看向團團,苦笑:“一個月。”

張行簡:“……你的語氣到底有多重?不是,你連外麵的人都沒怎麽惡語相向過,怎麽就能把弟妹氣成這樣?”

曹勳不說了。

張行簡歎口氣:“行吧,我幫你想想怎麽解決這事。”

曹勳逗弄團團,仿佛並不在意。

張行簡:“萬變不離其宗,弟妹既然嫁了你,最在意的肯定還是你心裏有沒有她,無論你為什麽得罪她,她氣來氣去最終都會得到一個結論,也就是你心裏沒她了。隻要你重新讓弟妹感受到你的情意,她心裏一甜,氣也就消了,否則就是你還沒做到位。”

曹勳繼續沉默。

張行簡皺眉道:“該不會,你心裏真的沒有弟妹吧?”

曹勳竟又笑了。

他要是不在乎她,會把她當祖宗似的捧著?曹紹孝敬潘氏都做不到他對雲珠那般處處周到。

張行簡懂了,又問:“那你可有跟弟妹說過你喜歡她?”

曹勳抿唇。

張行簡恨鐵不成鋼:“你肯定要說啊,又不說,還惹她生氣,弟妹不胡思亂想才怪。”

曹勳:“不早了,我先走了。”

他朝外喊了聲嫂子,等柳靜進來,這才告辭。

柳靜疑惑地看向丈夫:“你們聊什麽了?”

張行簡歎道:“他怕是不好意思讓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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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勳回府時,雲珠剛剛歇下,人還清醒著。

曹勳從浴室出來,穿著中衣摸黑躺到**,隨手將她抱到懷裏:“困了?”

雲珠搖搖頭,沒有聞到酒氣。

曹勳握著她的手道:“去陪了會兒行簡。”

雲珠:“侯爺如何了?”

曹勳沒說話。

雲珠就知道這是不太好的意思,說起來她每隔斷時日都會去趟淮安侯府,早清楚張行簡的病情,剛剛不過是隨口接他的話而已。

曹勳:“團團越長越討人喜歡了。”

雲珠笑:“是啊。”

曹勳親她的耳朵:“回頭我請名醫幫我看看,真有什麽問題的話趁早調理。”

言外之意,他也想當爹了。

既然想當爹,肯定得先做點什麽事。

前一個月他都沒動過這種念頭,自己禁著自己,今晚便格外熱情。

他有手段,這種事於雲珠而言也是種享受,不必抗拒什麽,唯一的不足,是他太久。

雲珠又哪裏真的想做一個束縛本性的端莊貴女。

這一個月來,她在別人麵前還是從來的她,無非懶得搭理曹勳了而已,懶得使喚他,懶得跟他說話,少說少做可不就顯得端莊了。

偏偏在這個時候,她再少說的話,就要委屈自己了。

“夠了!”忍無可忍,雲珠終於發作了,指甲掐進他的手臂。

曹勳低下頭。

雲珠不高興地瞪著他。

曹勳居然笑了,然後真就順了她的意思,離身而去。

雲珠:“……”

她好歹已經得了兩次,他可是真正的半途而廢。

不過,他自己願意的,雲珠不可能再叫他重來。

曹勳穿好中衣,去外麵打濕巾子,先來幫她收拾。

雲珠不想再讓他這麽照顧,可更親密的事情都做了,再計較這個反倒刻意,幹脆閉上眼睛。

曹勳看著臉頰紅撲撲的小夫人,笑著跟她聊天:“今日行簡跟我說了很多舊事,你可知道,他與嫂夫人剛成親那幾年,其實經常吵架?”

雲珠被勾起了好奇心,懶洋洋地問:“他們吵什麽?”

曹勳提了柳靜讓張行簡倒茶,張行簡沒管那次。

雲珠:“活該,誰讓他不去幫忙,柳姐姐當時若是想動,何必使喚他。”

曹勳:“那你會認為行簡沒有幫忙,就是心裏沒有嫂夫人嗎?”

雲珠不說話了,作為旁觀者,肯定不會這麽想。

曹勳將小夫人抱起,額頭貼著她的額頭道:“那你也該知道,我那天是說錯話了,不該那麽對你,可那絕不代表我心裏沒你。”

雲珠真沒想到他這個彎會繞到這裏來。

曹勳看著她顫動的睫毛,猜到她不會就此消除怨氣,繼續道:“別的事我或許不如行簡,可你想想,成親這麽久,你使喚我什麽我有沒照做過?”

雲珠笑道:“以前是我不懂事,你放心,我以後再也不會使喚你任何事。”

曹勳親她的嘴角:“我願意被你使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