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年僅四十二歲的元慶帝,崩於是年五月初七

曹勳是個早出晚歸的大忙人,每個月隻有三個休沐日能陪雲珠一整天。

以前他不在的時候,雲珠就喜歡回娘家,現在娘家多了個能說到一起的嫂子,雲珠更愛回去了。

孟氏假意嫌棄女兒:“哪有你這麽三天兩頭往家裏跑的。”

雲珠理直氣壯地回嘴:“我又不是來找您的,我是來找嫂子的。”

顧敏柔柔地笑。

娘仨一起在園子裏賞花。

孟氏很是好奇孫玉容與徐觀的婚事。

雲珠熟知內情,道:“徐家遠在長安,徐觀送消息過去再接他母親兄嫂過來,來回路上就要三四個月,再加上籌備的功夫,婚期大概要定在九月了。”

孟氏:“婚後小兩口住在哪?”

雲珠:“玉容有陪嫁宅子,不過徐觀說他家裏小有薄產,能在京城置辦一處宅子,已經選好了,隻等家裏送銀子過來再簽文書。”

孟氏:“男人都好麵子,徐觀再怎麽說也是個七品官了,自己能買宅子,當然不會住在妻子的陪嫁宅子裏,傳出去白白叫同僚看不起。”

顧敏:“上次我回家,還聽祖父誇過徐觀,說齊國公選對了女婿。”

雲珠心想,齊國公哪裏操心過選女婿的事,明明是曹勳幫的忙,不過連顧老都誇徐觀,可見徐觀是真的不錯。

孟氏還有別的事,叫兩個小輩自己逛,她先走了。

雲珠拉著顧敏進了涼亭,笑著打聽她與哥哥相處的如何:“我哥哥那人,當哥哥沒什麽好挑的,做相公恐怕有的你受了,連娘都經常嫌棄他。”

顧敏垂眸淺笑:“是嗎,我暫且還沒覺得,最多他說話直爽一些,行事也有些不拘小節。”

早在她嫁過來之前就知道,李耀不是文人,他將來是要去戰場上衝鋒陷陣的。

所以,顧敏不會拿文人君子那一套去要求李耀。

顧敏說完,很久都沒聽到雲珠接話,好奇地抬眸,就見雲珠一手托著下巴,正笑盈盈地看她。

顧敏臉熱:“為什麽這樣笑?”

雲珠:“我是替哥哥高興,遇到了你這麽溫柔又喜歡他的人,我都要羨慕他的好福氣了。”

顧敏扭捏了一會兒,輕聲問道:“你哥哥平時喜歡什麽顏色?我想給他做件夏袍,問他,他隻說不挑這個,叫我隨便做。”

雲珠無奈道:“真是不解風情,要我說你根本不用費這功夫,做了他也不懂珍惜你的心意,就像對牛彈琴一樣。”

顧敏笑:“左右我也沒什麽事,就當打發時間了。”

雲珠想了想,道:“紅色的吧?我記得小時候繡房給我送新衣,哥哥每次見了都說紅色的好看,其實他懂什麽,肯定是他自己喜歡紅色。”

顧敏記住了,邀請她道:“下次你來了,咱們一起做針線?正好你也給國舅爺做一件。”

雲珠嗤道:“美得他,我最不喜歡女紅了,也就以前爹娘過生辰,我會耐著性子做兩件小玩意哄他們開心。”

顧敏笑道:“送爹娘的是孝心,送夫君的是情意,哪怕你繡個手帕縫個荷包,國舅爺收到了也一定會十分歡喜。”

雲珠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

隻是,過了兩日再來,發現顧敏真的在埋頭給哥哥做夏袍,雲珠幹看著也沒意思,便從顧敏這邊挑了一塊兒竹青色的綢緞,準備給曹勳繡條手帕。她可沒忘了要與曹勳做對兒恩愛夫妻,之前曹勳送過她首飾還各種順著她,她就也稍微表示一下吧。

顧敏見她對著裁剪好的綢緞發呆,笑著問:“想不好繡什麽圖案?”

雲珠點頭,鴛鴦連理枝之類的,太複雜,費事。

顧敏幫忙出主意:“你繡兩朵祥雲,再在邊角縫上他的字,便是夫妻成雙了。”

雲珠覺得這法子可行。

她在腦海中構思出一大一小兩朵祥雲,想象中很雅致,可是繡出來的完全變了樣,都是圓圓滾滾的,大的雲朵在前,拉出一線勾著後麵小的那朵,恐怕仙人見了這樣的雲朵,都不會乘上來。

雲珠想趁顧敏發現前毀了這條帕子,被及時察覺的顧敏攔住了,取過繡繃端詳片刻,笑道:“很別致啊,大的是國舅爺,小的是你,牽著手多恩愛。”

雲珠:“……”

主要還是不想再繡新的一條,雲珠就拿這條湊合了,曹勳要是敢嘲笑她,她這輩子都不會再為他動針線。

無緣無故的不好送禮,雲珠一直將這條手帕藏到了端午。

初五這日,曹勳先帶雲珠去看了龍舟,下午尋了一處幽靜的草地陪她放紙鳶,玩到黃昏回了城內,兩人去酒樓用的晚飯,接著又逛了一個時辰的京城夜景。

雲珠屬於好玩的,這一日下來都累得腳底發酸。

曹勳卻仿佛有著用不完的力氣,沐浴過後居然還想壓過來。

雲珠推著他的肩膀:“你都不累的嗎?”

曹勳用另一處做了回應。

饒是成親快一年了,雲珠還是被他回應紅了臉,瞪他一眼,從枕頭下翻出那條手帕:“送你一樣東西,你收了我的禮,今晚都得聽我的。”

曹勳瞥向被小夫人攥在手中看不清全貌的物件,調侃道:“那也得這禮能讓我滿意才行。”

雲珠惱他:“不想要就算了。”

曹勳坐到旁邊,從她手裏搶過帕子,最先看見的是那兩朵“胖”雲,然後在角落發現了兩個略顯歪扭的小字。

指腹摩挲過那笨拙的針腳,曹勳看向她道:“在京城尋到如此手藝的繡娘怕是不容易,你這禮當真費心了。”

雲珠:“……”

她板著臉要把手帕搶回來。

曹勳一把將氣鼓鼓的小夫人抱住,親著她的脖子道:“平時不怎麽碰針線吧,有沒有紮到手?”

雲珠故意伸出一根手指:“紮了,流了好多的血。”

曹勳攥住她的右手,意外道:“原來你做女紅時是左手拿針。”

雲珠:“……”

“雖然已經不疼了,該補的還是要補上。”

下一瞬間,曹勳含住了她假裝受過傷的手指,長眸看著她,裏麵映著夜晚的燭光。

雲珠就覺得,他這些花樣,可真不像而立年紀的人會做的事。

手指都親了,今晚雲珠又是快二更天才睡著的。

次日醒來,發現曹勳靠坐在床頭,右腿支著,那條帕子被他放在膝蓋上。沒等雲珠去分辨他端詳帕子的神情,曹勳已經移開視線朝她看來,一邊收起帕子一邊問:“今日可還要出城?”

雲珠立即閉上眼睛,有氣無力道:“今日我哪都不去,就待在府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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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神清氣爽的曹勳不同,端午這兩日,元慶帝不巧地染了一場風寒。

風寒不是大病,但發作起來也怪難受的,這次元慶帝的症狀還更嚴重一些,不流鼻涕不咳嗽,卻頭疼難忍,渾身使不上勁兒。

別看隻是風寒,落在帝王身上那就是大事。

太醫院連端午假都不敢放,所有太醫都留在宮裏待命。

元慶帝連吃兩日藥不見好轉,這天傍晚,他把這兩年最受他寵幸的道士通元真人宣進了宮,讓通元真人即刻為他煉製一顆能緩解症狀的丹藥,不然他連覺都睡不安穩。

宮裏有專門的煉丹房,通元真人馬上過去準備。

這時候,太醫院照例給元慶帝送來了今晚要用的湯藥。

元慶帝不想喝:“你們的藥不管用,朕已經命真人為朕煉丹了。”

送藥的鄧太醫苦口婆心地勸道:“皇上,風寒從來不是一兩日就能治好的,真人的丹藥能延年益壽,卻不治風寒啊。”

元慶帝還算聽勸,勉勉強強喝了這碗苦澀的藥湯。

藥效上來,元慶帝睡著了,睡了大概兩個時辰,不知為何又醒了,解了一次手,人清醒了,想起丹藥的事,元慶帝問身邊的大太監萬公公:“真人的丹煉得如何了?”

萬公公恭聲道:“兩刻鍾前才送來一爐養氣丹,奴婢見皇上睡得香,沒忍心叫醒您。”

元慶帝捏著額頭:“拿來吧。”

萬公公捧了一盒丹藥過來,一共五顆,每一顆都有龍眼那麽大。

服用之前,元慶帝問了這養氣丹的丹方,得知主藥材跟他之前服用的丹藥差不多,隻加了一味治療風寒的常見藥。

元慶帝便放心地服用了。

入睡之前,元慶帝還在惦記節後的朝會。

希望這病快點好吧,不然病怏怏地去上朝,文武百官還以為他這幾日又拉著妃嬪胡鬧了。

元慶帝睡下了,萬公公讓一個十八歲的幹兒子在龍榻前守著,他去外麵躺一會兒,到底年紀大了,不如年輕的時候能熬。

小萬公公也忙了一天了,趴在龍榻邊上打起盹來,睡了不知多久,搭在龍榻邊緣拿來當枕頭的手臂突然被什麽猛地一拉。

小萬公公立即驚醒,往龍榻上一看,就著帝王寢殿內留著的幾盞昏黃燈光,他看見元慶帝瞪大了眼睛,緊緊地盯著他,好像要說什麽話!

深更半夜的,小萬公公驚出一身冷汗,連忙喊人!

萬公公來了,今晚當值的李耀也衝了進來。

元慶帝已經說不出話了,每一次呼吸都變得困難無比。

他知道自己等不到禦醫了,也等不到顧首輔、李雍等人,眼前就剩李耀這一個莽的。

他拚盡所有力氣抓住李耀的手,連著在他手心寫了三次“二”。

李耀正慌著急著,因為父親的關係,元慶帝於他而言更像一個親和的長輩。

等他反應過來元慶帝的意思,頓時全身一僵,難以置信地看過去。

元慶帝見他明白了,放心也好,不甘心也好,眼裏僅剩的光芒宛如燈滅,抓著李耀的手也失力地垂落。

年僅四十二歲的元慶帝,崩於是年五月初七,子時三刻。

來自深宮的喪鍾,驚醒了城內所有官員與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