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不管將來如何,有我在,便不會讓你受委屈。“
雲珠這兩日幾乎都待在娘家的小院,為自己將要有個性情相投的嫂子而雀躍。
所以,當李顯從武場那邊回來,罕見地用一種欲言又止的神情看著她們,雲珠與母親都很意外。
要知道,昨日李顯聽說大哥可能要娶顧敏了,都沒有露出什麽特別的表情。
孟氏逗小兒子:“難不成,你也在外麵英雄救美了?”
小兒子才十四,孟氏估計自己還可以輕鬆好幾年再開始為小兒媳婦操心。
李顯頓了頓,問:“父親與我大哥去哪了?”
孟氏:“你爹與長興侯去比槍了,你大哥去釣魚了。”
李顯:“釣魚?”大哥哪裏有釣魚的耐性。
孟氏笑道:“顧老要喝魚湯,還必須是你大哥釣上來的魚。”
連孟氏都經常嫌棄自己的長子,人家顧老肯定也有嫌棄的地方,當然要想法子收拾收拾這個準孫女婿。
顧老折騰哥哥的手段,倒是讓雲珠想起了故去的祖父,嚴厲嫌棄之下藏著關心與期待。
她問弟弟:“娘說你被皇上叫過去了,可是皇上說了什麽?”
李顯看看姐姐,叫伺候的丫鬟們都退下,低聲道:“剛剛在武場上,皇上要我給二殿下做伴讀。”
孟氏呆住了,雲珠也久久沒能說出一個字。
但凡皇子,身邊都會安排幾個伴讀,而且都是從世家勳貴子弟裏麵挑選的聰慧之人。
太子有,跛腳的大皇子有,二皇子當然也有,但後麵二者的伴讀出身絕對不會超過太子那邊的。
李顯雖然不是世子,寧國公府的出身也讓元慶帝當年為太子選伴讀時第一個挑上了他,再加上元慶帝與李雍的關係,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元慶帝此舉的雙重期許,既希望李家全心地擁護太子,也希望太子將來繼續重用元慶帝極為寵信的李家。
相當於親上加親的安排,於太子、李家都是好事一樁。
偏偏中間出了岔子,因為李雍的三次敗仗,太子看不上李顯了。
可以說,太子與李家的關係已經出了裂痕,這時候元慶帝再把李顯安排到二皇子身邊,誰能不多想?
這是一件震驚整個南苑的大事。
李耀還在湖邊罵罵咧咧地釣魚,正與謝震戰得正酣的李雍得到消息後,冷汗刷刷地就下來了,在謝震幸災樂禍的看戲笑容裏匆匆離去。
李雍先去的行宮,求見元慶帝。
等他走進元慶帝的書房,發現顧首輔居然也在,可能是沒喝到魚湯,尚未完全從中暑虛弱中恢複過來的顧首輔臉色有些憔悴,卻還得打著精神陪元慶帝下棋。
元慶帝落完一子,瞧見李雍,笑道:“你跟謝侯比槍,誰贏了?”
李雍苦著臉道:“還沒比完,皇上,您這鬧得又是哪一出啊?”
書房沒有外人,他與元慶帝幾乎是穿過一條褲子的關係,年少時常常替元慶帝背鍋、善後,對李雍來說,今日元慶帝便是又任性胡來了一次。顧首輔呢,他是臣子,在元慶帝心裏卻也是半師半長輩的親近之人,不需要避嫌。
元慶帝不滿:“怎麽就是胡鬧了?太子越大越不懂事,朕得給他緊緊皮,倘若他真是個難成大器的,朕也不會……”
顧首輔抬手打斷他:“皇上切莫衝動,太子尚且年少,難免有些孩子脾氣,絕不至於讓您動那心思。”
元慶帝:“朕沒指望他自己有太大本事,但總要有識人之明,連良莠忠奸都分辨不出來,朕如何放心把這大好江山給他?”
李雍替太子說話:“顯哥兒就是個普通孩子,沒有皇上誇得那麽好,他那性子,往好聽了說是剛正不阿,其實就是執拗不知變通,別說太子了,就是臣也經常被他氣到,皇上萬不可因為太子棄用顯哥兒之事便對太子有那麽大的偏見。”
元慶帝嗤笑:“你連自己本事在哪都看不清,還教朕看人來了?”
舊事重提,李雍臉上一紅。
元慶帝給他講道理:“你們李家代代都是猛將忠臣,你雖然打仗不行,對朕也是忠心耿耿,顯哥兒文武雙全謹慎持重,最難能可貴的便是那一顆剛正不阿的忠君之心,這樣可以全心信任的將軍他居然還嫌棄,隻喜歡那些糊弄他的阿諛奉承之流,不是昏是什麽?”
所謂賢臣良將,忠心與才幹缺一不可,隻要滿足了這兩點,有些小脾氣都可以忍,無傷大雅。
元慶帝自己就是個沒有太大本事的人,可他也不需要多了不得的學識與武藝,隻要他會選人,自然會有李老國公、曹勳父子、謝震等大將為他練兵安邦,會有顧首輔等賢臣為他安民興國,該做的事情都有人做,皇帝便可高枕無憂享受清閑。
李雍歎道:“太子還小,您可以慢慢教他這些道理。”
元慶帝:“這還需要朕教?朕給他選了那麽多好先生,首輔也親自為他上課,難不成沒教過這些?再說了,朕也教過他的,更是親自示範給他看,他不是那塊兒料朕有什麽辦法?”
李雍:“……”
他忽然想到了自家長子,不得不說,同樣的父母就是能生出性情完全不同的子女,有時候真不是父母教不教的事,否則他早把長子教得跟老三一樣穩重了。
顧首輔語重心長地道:“皇上可以對太子有不滿,卻絕不可輕易動易儲之心,太子並無大過,易儲難以服眾。”
元慶帝:“朕暫且也沒有想易,隻是先給他緊緊皮。”
他要看看太子如何應對此事。
顧首輔:“就怕群臣擅自揣摩聖意,人心不齊從此生亂啊。”
李雍:“要不,咱們兩家的婚約就算了?”
光是寧國公府被人猜疑可能會支持二皇子就夠亂了,真把顧家也牽扯進來,李雍現在已經頭疼了。
元慶帝:“算什麽算?首輔夫人親口對皇後說的,你們兩家即將結親,你現在改口,皇後會怎麽想?”
曹皇後會認為顧首輔不敢跟太子對著幹,太子也就知道他的地位非常穩了,根本吃不到教訓。
顧首輔朝李雍冷笑:“錯過阿敏,你覺得還有哪家閨秀會看上你家那莽夫?”
李雍滿臉尷尬。
顧首輔:“你若隻想圖省心,那就算了,我也不想叫阿敏受委屈。”
元慶帝也勸李雍:“該做什麽繼續做什麽,朕不疑你,別人如何猜忌也沒有用。”
顧首輔都不怕麻煩,李雍就更不怕了,李家的忠心是十幾代男兒用血換來的,日月可鑒。
.
“皇上隻是惜才,叫顯哥兒給二殿下做伴讀而已。”
“身正不怕影子歪,管外人如何議論。”
“官場上的事我們會處理好,你照顧好自己跟複山就行了,不必憂慮。”
這都是李雍囑咐女兒的話,雲珠若有什麽猜測,沒說完就會被父親打斷,叫她不要揣測朝堂之事。
女子不得幹政,這是傳了千百年的老規矩。
雲珠明白父親是怕她知道太多容易禍從口出,可那種哄小孩子的態度,還是叫她惱火。
“是啊,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現在是曹家的人了,還擔心你們做什麽,以後我就操心我跟你女婿了,沒事也不會再回來。”
雲珠對著父親丟下一長串氣話,就要離開。
李雍怎麽可能會是這個意思?
孟氏叫他不用管,自己追上女兒,好好哄了一通:“別怪你爹,這事幹係太大,不該說的,他連我也不會告訴,包括你大哥。”
雲珠抿唇。
孟氏:“好了好了,早點回去吧,複山應該也回來了。”
雲珠點點頭。
出了院子,雲珠一臉的若無其事,等回了自己的地盤,她的悶悶不樂就藏不住了,也沒有必要藏。
見曹勳姿態悠閑地靠在次間的榻上看書,雲珠狐疑地打量他幾眼。
曹勳也在看她,放下書,笑道:“誰惹你不開心了?”
雲珠哼道:“我弟弟的事,你沒聽說?”
曹勳朝她招手。
雲珠脫了繡鞋,坐到他身邊,連翹、石榴都在外麵守著,並未進來。
要說這樣的事,曹勳將小夫人抱到懷裏,低聲道:“聽說了,你在嶽父那邊,應該也聽了一堆大道理?”
雲珠:“道理是道理,我能不擔心嗎,太子本來就不喜歡弟弟,現在弟弟又去了二殿下身邊,等太子登基了,第一個打壓的就是我們家。”
曹勳:“你能考慮到的,皇上也能想到,以他跟嶽父的情分,他不會讓李家或顧家麵對那種處境。”
雲珠看看他,湊到他耳邊問:“你是說,皇上可能會改立二殿下?”
她發出的幾乎是氣音,溫熱的氣息隨著每一個字吹拂在曹勳的耳廓。
等她說完,曹勳也俯到她的耳邊,同樣用氣音回答:“不無可能。”
雲珠的心一陣火熱,李家與太子的梁子已經結下了,非李家所想,是太子先看李家不順眼的,如果真能換二皇子做儲君,對李家絕對是件好事。
“萬一沒改呢?”雲珠不能光琢磨好的。
曹勳親了親她的耳垂:“那也還有我。”
大皇子肯定是不可能的,無論二皇子還是太子,母族都是曹家。
雲珠沉默片刻,提醒他道:“哪個都不是你的至親外甥。”
太子真登基,他或許依然敬重曹勳這個有本事的舅舅,卻不會看在舅舅的麵子上繼續重用被他不喜的李家。
曹勳笑道:“我能有今日,靠的也不是我國舅爺的身份。”
他揉了揉小夫人依然蹙著的眉尖,看著她道:“不管將來如何,有我在,便不會讓你受委屈,更不會在嶽父他們遇到不公時袖手旁觀。”
雲珠心想,這話跟父親安慰她的話也沒有太大不同。
隻是,至少曹勳願意跟她談及這些。
更重要的是,他是國舅,無論哪個皇子登基,他的地位都不會被動搖。
所以,雲珠與他做對兒“恩愛夫妻”總是沒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