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片落葉
下午四點,他們出現在村頭。林姐早在旅社門口翹首以盼,一望到人,忙迎上前來關心:“哎呀呀可算下來咯,我差點要找人上山。”
見吳虞被背著,小腿還纏有布條,又問:“你摔著了?”
吳虞嗯了聲。
林姐跟他們進門,幫忙將吳虞攙坐到桌邊:“嚴重嗎?要不要讓小秋陪你去衛生院看看?”
季時秋擰礦泉水瓶蓋的手一頓,然後舉起來喝。
吳虞輕描淡寫:“我沒事。”話罷站起身,從容走了幾步,穩穩當當。
與剛剛軟在季時秋身上的她判若兩人。
林姐目瞪口呆。
季時秋也愣住,水鼓在腮幫子裏,過了會才吞咽下去。
上樓後,他不爽地把包丟地上:“你一直這麽會演麽?”
吳虞沒答話,從抽屜裏找出煙盒與打火機。
嗒一聲,焰苗閃跳,她銜住煙深吸一口,無辜腔:“我演什麽了。你摸也摸了,診也診了,最後要背我。這是你選的。”
季時秋無可辯駁。
吳虞靠坐到椅子上,閑愜地叼著煙,把包拖自己跟前,從內袋取出那卷現金,又撥下手腕上的黑色細皮筋,將它捆實,遞出去:“這裏有一千六,去皖北綽綽有餘,你拿著找輛車滾吧。”
話音剛落,屋內死寂。
季時秋隔著段距離看她,沒有接那些錢,目光深黑。
吳虞抖抖煙灰:“接著。”
季時秋轉頭出門,吳虞眉梢微揚,不疑惑,也不挽留。
樓梯間步履急促,漸漸無聲。周遭恢複寧靜,吳虞枯坐在那裏,無所事事地按亮了手機。她沒有解鎖,隻睇著壁紙發呆,右上角信號格全滿,但她卻有種熟悉又陌生的斷鏈感,好像獨自一人回到幽邃的山穀,徒留空寂作伴。她徐徐抽完了整根煙,剛要去煙盒裏摸第二支,哐啷一聲,門板又被推開,季時秋去而複返,手裏還拎著小袋東西。
吳虞有些訝然。
男生一步步走過來,把塑料袋放她麵前。
吳虞翻了翻。裏麵裝著碘伏,棉球和創可貼。她盯了它們好一會,費解:“你哪來的錢?”
季時秋說:“跟林姐拿的。”想想更換措辭:“跟林姐賒的,你預存的錢。”
吳虞:“……”
她伸出腿,沒好氣蹬他一腳。
女人動作突然,季時秋自是避不開。
他躬身撣去褲腿上張狂的鞋印,再抬眸,吳虞光裸的小腿二次探近。
她將藥品袋子扯過來:“你給我上藥。”
季時秋問:“你沒手?”
吳虞沒回嘴,隻將碘伏瓶推倒,手背一掃,讓它往桌邊滾。
眼見要掉出桌麵,一隻掌骨分明的手快速撈住。
手的主人麵色微沉,屈身架住她那條傷腿。
他小心解開之前當作替代品的布料,湊近檢查傷勢。
然後擰開碘伏,傾倒少量在瓶蓋裏,用棉球蘸取,仔細擦拭創口。
為方便操作,季時秋又是半跪姿勢。男生濃黑的眉眼隱在劉海裏,有種一絲不苟的專心,像根牢固的弦,讓人想把它弄斷。
吳虞的小腹熱了起來。
固定創可貼兩端時,他幹燥的手指撚過吳虞腿肚。牽動傷口痛,她情不自禁地呻.吟一聲。
輕微,短促,但在兩人間足夠鮮明。
季時秋頓了頓,打算起身。同一時刻,女人另一條腿抬高,搭上他左肩。
他吃驚抬頭,臉剛好對著那中間的位置。
季時秋偏開眼。
吳虞卡著他肩膀:“怎麽回來了?”
季時秋沒回答,再次嚐試起身。
意外的是,那麽細一條腿,使上了勁竟真能將他銬回原處:“想留下,可是有條件的。”
季時秋心煩意亂地擺脫她腿窩的鉗製,起立一瞬,又被吳虞拽住小臂。她借力從椅子上起來,湊近他,食指劃過他人中,好像要借此刷開一道門——那就是季時秋的嘴唇。它們習慣性地抿著,牙關閉合,透著些不矯飾的自持。打從第一天見他,她就想把手指伸進去,被這樣的唇裹住。
季時秋下頜緊繃:“你想要什麽?”
“我想要的,”吳虞捏捏他嘴角肉,像在逗小孩兒:“你會嘛你?”
季時秋鼻息凝滯:“你帶我下山就是為了這個?”
吳虞說:“不然呢,”她從他身側繞開,態度冷淡:“你還有什麽能給我?”
季時秋被激惱,回身追過去,將她反推至床邊。
……
狀況出乎意料。上山,下山,長達一天一宿的跋涉並未讓季時秋體能殆盡。急不擇路的魯莽過後,他在短時間內變得得心應手,掌控局麵。而吳虞,隻能吊著他脖子,上氣不接下氣。
他俯身掐著她下巴,迫使她看自己眼睛:“就要這個?”
“就要這樣給你?”
他的這些渾話無師自通,像助興的靈藥,吳虞被從裏到外地催化。過去幾年間,她沒少給過男人入場券,但從不走心,叫聲是演出,情態是虛幻的投影,她靈魂離體地觀賞縱情放浪的自己,並以此為樂。而季時秋不同,他是剛被強拽回生門的人,體內有積壓的欲和自毀般的恨,還有年輕的蠻橫和滾燙。任誰成為容器,都能顛倒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