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榮妃的請帖讓人發出去的第二天, 徐常在就讓人過來說徐常在生病,恐不能前去。
貴嬤嬤站在榮妃身後,正在給榮妃梳頭,將頭發盤成圓髻, 忍不住說道:“娘娘, 徐常在真生病了?”
閉眼的榮妃睜開眼睛看了看進來稟報的紅月,問她昨日去太醫院可有問到什麽。
“徐常在的病曆檔上寫的是高燒不退, 林太醫前日去給她看過病, 想來應是真生病了。”紅月如實道。
“既然真生病,本宮今日便前去看看她。”
榮妃一行人在用過早膳後, 巳時初出發,乘坐四人亮轎到長春宮,路上碰到靈答應跟她的婢女兩人,見到靈答應退到牆邊,不擋路,恭恭敬敬地行禮, 她沒讓她起身,而是直接經過, 她母家送進來的人, 能有多深的造化, 還得靠她自己,她把她弄進宮已是最大的仁慈。
這後宮, 親姐妹尚且都關係平平, 宜妃跟郭絡羅氏貴人是最好的例子,更何況她們隻是沒見過麵的表姐妹。
到了長春宮, 端嬪有心,聽說她來了之後特意出來迎接, 她們說了一些家常話後,她被領著走進徐常在住的墨韻堂,端嬪沒有跟過來。
墨韻堂最偏,十分僻靜,院子無樹,隻有牆邊一些養得不錯的盆栽,在院子裏有人正拿著爐子熬藥。
“榮妃娘娘吉祥。”
“都起來吧,你們家主子呢?本宮聽說你們家主子病了,本宮前來看看。”
張嬤嬤恭敬回道:“回娘娘,我家小主正在歇息,奴婢進去叫醒,還請娘娘稍候。”
榮妃不在意地擺擺手,“不用,本宮直接進去吧,都是女子,不用避諱。”
張嬤嬤等人不敢置喙,領著榮妃她們進屋。
榮妃進屋發現徐常在屋內有一座冰山,她愣了一下,不是冰塊,而是一小座冰山,放在銅盆裏,置於四角架上麵,夏日炎熱,屋內放座小冰山會涼爽許多,這宮裏隻有皇上跟太後是一整天有冰山,她們作為嬪妃都不能一整日,整個夏季都有冰山,她沒想到徐常在這裏也有冰山,而且是一大早。
她掌管後宮,後宮哪些東西往哪個宮遣送支出,內務府給哪個宮,哪位小主送了什麽東西,她是清楚的,都是一一記在賬冊上,但徐常在這冰山好像不記在賬冊裏,細看發現,徐常在這屋用的東西都很不是她從一個答應升到常在能用的,綾羅錦緞,還有這冰山,哪是她一個常在應有份例的東西。
內務府絕不敢這樣擅作主張,那些奴才雖趨炎附勢,曲意逢迎,拜高踩低,但也隻是多給一些小東西,比如說一兩斤炭,一些新鮮瓜果,但徐常在得到的東西太不同尋常,再得寵的常在也不會得到這麽多東西,
從前隻知道皇上寵徐常在,後宮侍寢的次數已經超過宜妃,如今眼見為實,皇上是實打實從他私庫裏,從他名下挪東西給徐常在,正因為從皇上名下走東西,她這個掌管後宮的宮妃才不知道,原來一個徐常在過得這麽舒適,皇上也從未跟她提起過。
榮妃內心泛起一絲漣漪,目光轉至躺在**的人,徐常在的確在歇息,這麽晚了,都已是巳時,人還在睡,這屋子裏的藥味很明顯,也可能是從院子裏那邊飄過來的。
人睡得熟,也不知是真發燒還是假發燒,她不好直接上前試探,好在徐常在身邊的人上前把徐常在搖醒。
榮妃站在一旁看著徐常在幽幽轉醒,剛醒來時徐常在眼神很迷茫,本以為清醒後徐常在會好一些,但再看還是很迷茫,眼神很空,仿佛整個人都病糊塗了,她沒有要起來向她行禮的意思,沒有往日的機靈生機。
“妹妹,這是怎麽了?”
“咳咳……”徐常在一醒來就猛地咳嗽。
貴嬤嬤將她往後拉了拉,榮妃也不想上前沾上病氣,見徐常在咳得厲害,那樣子是真真切切病了,站在離床邊有三步遠的地方。
“水,水……”
“小主,水來了。”
主仆幾個忙活,照顧病人,圍著徐常在。
榮妃原本還想說些什麽,關心一番,見徐常在整個人又實在病得厲害,她也隻好先告辭。
“娘娘,徐常在還是真是病了,那樣子不像做假。”貴嬤嬤小聲說道。
榮妃坐在轎輦上,嗯了一聲,徐常在先前因流產就休養了一個月,這回又病上,本來都養好身子了,這病來得突然,該不會與皇上處死瑞常在有關,被皇上嚇到了,還是皇上也想處罰徐常在,隻是徐常在僥幸躲過一劫?
那日在溪春園發生了什麽?榮妃越來越好奇。
榮妃在重陽節前兩天召集後宮小主聚在重華宮,重華宮有一個兩層戲台,她們聚在第一層戲台前看戲,懷孕的密貴人,生病的徐常在,佟妃沒過來,還有宜妃同樣沒過來,其他人都過來了,看戲前,她給新入宮的小主介紹各宮小主,看戲時,戲唱得好,哀怨悲傷。
而重陽節那日,皇上領著她們在天壇祭天祭大社。
眨眼間到了十月初,徐常在一直掛病,綠頭牌一直沒掛上去,這段時間宜妃也算是重新複寵,皇上讓宜妃跟春答應侍寢得多,其它小主是零零落落地侍寢,新入宮的那些小主被皇上遺忘,還沒有人得以侍寢。
榮妃一直想查那日在溪春園發生了什麽,一直查不到,個個嘴巴閉得嚴實,徐常在跟常常在身邊的人什麽也沒說,而瑞常在原先身邊隻有兩個伺候的人,跟著瑞常在一起被處死了。
至於皇上身邊的人,更無從問詢,個個守口如瓶。
她也隻能將此事擱置下來。
十月中旬,皇上要巡幸塞外,榮妃著手忙活此事,因不是第一次巡幸塞外,一切有條不紊地進行,隻是這次跟著巡幸塞外的小主,皇上說跟著的人不需要多,她便有些犯難。
這次巡幸塞外快兩個多月,到十二月中旬回京,跟著的小主不需要多,但她要安排皇上喜歡的人跟著,以皇上為主,隻是先前受寵的密貴人懷著孕自然不會跟隨,宜妃勉強算在其中,再者是春答應,還有襄嬪。
這個徐常在到底要不要劃在名單內,徐常在病還沒好,一直掛病,該不該把她帶上,榮妃拿不定主意,找來端嬪商量。
端嬪說徐常在這病一時半會好不了,不用把徐常在帶上,舟車勞頓,她怕徐常在病情加重。
端嬪說完後,榮妃忍不住看向端嬪,問道:“徐常在的病真的還沒好?這都說過去這麽久了,她還沒好?”
“這病反反複複,徐常在先前又流產,身子骨本來就弱,二者交加,這才一直沒好。”
“行吧,本宮跟皇上說一說,你們長春宮有春答應跟著去就行了,皇上這次出巡不要那麽多人跟著,隻能精簡。”
“臣妾明白,娘娘拿主意就好。”
榮妃送走端嬪後,擬好此次出巡跟隨之人的名單後,讓人送到皇上那審閱,隻是過了一天,皇上還沒有消息,榮妃覺得奇怪,難不成皇上對名單不滿意?
又過了一天,到第三天,皇上才準允,不過皇上讓她也跟著前去,留端嬪一人掌管後宮,榮妃無所謂去與不去,她年紀大了,侍寢恩寵對她沒那麽重要,那些年輕無子嗣的小主才會看中這個,期盼著侍寢有寵,進而懷上皇嗣,不過皇上既然讓她跟,她跟著便是,她又開始安排接下來的事情。
時間很快到十月中旬,此次出巡塞外,大阿哥,太子,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跟八阿哥都跟隨著皇上出巡,一行人浩浩湯湯出發,開始離京。
皇上等人一走,皇宮少了幾分“熱鬧”。
常常在掀開簾子,蹦著進來,“香寧,快出來跟我玩,我無聊得很。”
徐香寧笑著看常常在走進來。
她的病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先前突發高燒,燒了幾天,經太醫診治,燒是退了,不過人也因此病下去,病情反反複複,折騰到她人都跟著瘦了一圈,她原先以為她這身子是康健的,沒成想底子是虛的,空的。
這病……來得突然,其實她自己知道自己是因何而病,人變得虛弱,思慮過重時,病也隨之而來,趁虛而入,可能是她先前流產身子其實還沒徹底康複,突然來這麽一下,她的身體經受不住,於是纏纏綿綿快一個月才痊愈。
常常在忘性大,已經不把瑞常在的事放在心上,唯獨她一直沒忘,她沒法忘記皇上那冰冷,不容置疑的眼神,沒法忘記一個真真切切的人就這樣在她麵前消失。
常常在本身就生在這個封建社會,已經對這個製度習慣麻木,甚至可能內心是認同遵從的,對一個生長在這裏,從小被這樣教育的古人而言,她不覺得哪裏錯了,要她反抗皇上,反抗天子,反抗這個封建帝製,簡直是天方夜譚。
可她知道哪裏錯了,卻什麽都做不了,什麽都改變不了,她終究不是這個時代的人。
徐香寧沒法麵對皇上,隻能逃避。
“去玩啊,別老悶在屋子裏,你這一病病了很久,都沒人跟我一起玩。”
常常在一坐下就拿塊棗泥糕放進嘴裏。
“多吃點,我這裏還有很多。”
“你這裏總是有那麽多吃的,你看皇上對你還是很好的。”
徐香寧嗯了一聲,轉移了話題:“你吃完,我們出去走走,密貴人是不是快生了?”
“姐姐已經七個月了,肚子大得厲害,不知道什麽時候生,聽說要到年前才生,我們待會可以一起去看看她,她也成天悶在屋子裏,你們一個兩個都悶在屋子裏,這天這麽好,老悶著也不怕把自己悶壞。”
常常在一邊吃著棗泥糕一邊說道,嘴巴塞得半滿,像個小倉鼠一樣進食,她匆匆把剩下一半的棗泥糕塞進嘴裏,簡單拍拍手,便拉著她出去。
“你看你這一病都瘦了,汪太醫說你身子虛得很,還是得多動一動。”
徐香寧淡笑,是瘦了一點,生病難免沒什麽胃口,這一病又病了一個月,瘦了可能有十斤吧,肚子上的肉摸著都沒那麽多,先前汪太醫還說她身子康健,後又改口說她身子是虛的,給她開了很多補身子的藥。
她喝藥喝到聞不到一點藥味,許是想著不能再喝藥,身子這才漸漸好轉,她說:“先去密貴人那看看密貴人吧,我有好幾個月沒見她了。”
“好,香寧,看完密貴人,你還想去哪?”
“禦花園?”
“嗯嗯,都聽你的。”
常常在臉上露出喜悅之色,牽著她的手往密貴人的延禧宮那邊走去。
密貴人這一胎七個月了,肚子的確大得厲害,她整個人也水腫得厲害,那肚子像是氣球那樣膨脹起來,徐香寧看著都一驚,密貴人原先可是十分纖細,四肢都十分苗條,可懷孕七個月的她連四肢都跟著水腫起來,完全不見前麵纖細苗條的樣子,比她還要胖上一倍。
“別起來,別起來,好好坐著,我們不用姐姐你起來迎接,我好幾個月沒來探望姐姐,姐姐這身子……應是懷了阿哥吧,聽說懷了男孩,肚子才大得厲害。”
徐香寧原本想說她肚子太大了,不過又覺得不對,把話吞回去,改口說她懷了阿哥,這後宮女子大多是想懷男胎,懷上一個阿哥,母憑子貴。
“借你吉言,我也希望是個阿哥,徐常在,你的病好了嗎?”
“好了,不好也不敢過來看姐姐你,你且坐著,不用忙活。”
見密貴人要給她們倒茶,她趕忙製止,徐香寧見到密貴人動一動都覺得害怕,她這肚子真是大得不可思議,中間高高隆起,她聽說二胎肚子會很大,沒想到密貴人第一胎肚子都這麽大,她穿的衣服都是很寬鬆一件式的漢裙。
“你生病,我都不能去看你,我心裏過意不去。”
徐香寧跟著坐在鋪炕上,笑道:“我常常生病,都是小病,不用過來看我,這有什麽好過意不去的,姐姐你這身子不來看我是應該的,妹妹隻期盼你好好的,平平安安生下一個小阿哥,太醫有說你什麽時候會破水嗎?”
“約莫十二月初,我這身子的確去哪都不方便,躺下去都要人攙扶,不過我們那地方總說懷孕也不能時常躺著不動,走動走動更容易落胎,不然生產艱難。”
“的確不能躺著不動,動一動是好的,姐姐別說生產艱難這種話,姐姐是個有福氣的人,肯定都順順利利的。”
密貴人笑了笑,握著她的手,“借妹妹吉言了。”
徐香寧看密貴人微笑的樣子,密貴人已經透著一種為母的慈祥感,不見原先那個江南美人的少女靈巧,她又看了看常常在,又開始吃上了,她手指點了點常常在的額頭,嬌笑道:“你是有多餓,在我那吃,來姐姐這也吃,是不是禦膳房那邊少你吃的啦。”
“沒少我吃的,周立安會幫我拿好吃的,我隻是想吃而已,我看我這肚子能不能吃得像姐姐那樣大。”
“盡會說傻話,你肚子再怎麽吃都不會像姐姐這樣,姐姐這是懷孕,你那算什麽。”徐香寧目露無奈之色,頗哭笑不得。
常常在的話讓在場的人都笑出聲。
在密貴人這待了一會後,徐香寧跟常常在離開,去了禦花園。
“香寧,你以後還會想去溪春園嗎?”
逛了一會後,常常在在她耳邊小聲問道,帶有小心翼翼之色。
徐香寧反而自在隨意許多:“去啊,溪春園是個好地方,為什麽不去。”
“去就好,我還怕你不想再去。”
“不會,你別多想,我還好好的,隻是生病而已,跟別人無關,隻是我身子不中用。”
……
皇上不在,太後也跟著出巡,連榮妃宜妃都不在,她們每天在皇宮裏逛來逛去自由得很,哪怕碰到敬嬪安嬪她們,跟她們行個禮,打聲招呼便可以了,偶爾還會閑聊幾句,反正日子是過得飛快,很快到了十一月底。
密貴人是白天破水臨產,榮妃一走,端嬪自然是掌管後宮的人,密貴人臨產之際,她已經做好準備,產房與接生產婆都準備就緒,等著密貴人這一胎生出來。
密貴人這一胎是足月生的,又是在白天破水,比其他早產急產的小主已經幸運許多,但再幸運,生產總是一道難關,凶險十足。
一眾小主到延禧宮候著,不過到了傍晚,密貴人還沒生完,端嬪就讓她們先回宮,不用在延禧宮等著,尤其是德妃,十四阿哥又生病了,德妃要回去照顧十四阿哥。
她們這才回去。
聽說她們回去後一個時辰,密貴人便生了,還是一個小阿哥,小阿哥看上去無恙,密貴人生產完身子虧損,但也沒有生命危險,母子平安。
“真好,貴人姐姐這一胎很順利。”
常常在過來跟她說了這個消息,真心為密貴人高興。
徐香寧也覺得密貴人這一胎算是順利,皇上一行人還沒回來,小阿哥還沒有名字。
過了一天,她們過去探望密貴人,密貴人剛生完,人還是很疲憊,小阿哥就放在一個小木床裏睡在她旁邊,怕吵著小阿哥,她們也隻是慰問關心幾句後就離開了。
隨著皇上一行人即將回來,徐香寧莫名開始失眠,夜不能寐,過十幾日,當她聽到皇上一行人已經到京城,她更是莫名開始心慌,是懼怕還是其它,她已經分不清。
十二月份的京城已經很冷,偶爾下雪。
徐香寧隻是站在院子裏看飄落下來的雪花,吹了一個時辰的風後又病倒了,再一次發燒。
“徐常在,你怎麽又病了?”通貴人過來探望她。
徐香寧裹著厚厚的大氅坐在鋪炕上看書,見到通貴人進來,把麵帕戴上,“姐姐,你怎麽來了,別靠我太近,免得把病氣傳給你。”
“唉,你病才好不久,怎麽又病上了,那群太醫怎麽回事,他們開的藥方是不是不頂用,好端端的怎麽又病上了,這點病氣,還傳不到我身上,不用擔心我,我是擔心你,你都快瘦成杆了。”
“嗬嗬……”徐香寧輕笑出聲,“哪有這麽誇張,我要是成杆了,姐姐怕就是麵片,薄薄一片,後宮估計還是我最胖。”
“才不是你最胖,你估計沒看到庶妃袁氏跟吳答應,她們才是胖,跟牛答應一起進宮的,你是不知道,上次選秀,榮妃她們可是選了幾個看上去跟你差不多的女子,胖胖的,說是皇上喜歡這樣的,照你找的,你可是改變後宮審美的人。”
徐香寧挑眉,“還有這事?我沒有見過姐姐說的這兩人,牛答應,我倒是見過了。”
牛答應住在長春宮,而且是住在她先前住過的房間,她們打過很多次照麵,不過也隻是寒暄,沒有多聊什麽,至於庶妃袁氏跟吳答應,她沒有見過,估計是榮妃他們見她得寵,又照著樣子再多找幾個,免得皇上獨寵她。
“總之你不能再瘦下去了,這病也得趕緊好起來,皇上昨日已經回來,你想不想侍寢了,萬一皇上真的看上那兩個比你胖的女子,分掉你的恩寵,你該怎麽辦?”
徐香寧麵不改色,隻是心裏泛起一絲漣漪,並非是因為別人要分掉她的恩寵,而是因為她聽到皇上回來了,她生病,端嬪特意允她不用前去迎接,昨日她病著,沒怎麽起來,一直躺在**,又早早歇息,沒去神武門,她還以為是明日皇上回來,原來昨日便回來了,她記錯了時間。
“這我還能怎麽辦,皇上想召誰侍寢就召誰侍寢,我幹預不了,這宮裏向來是隻聽新人笑,不聞舊人哭。”
“在說什麽?”春喜打簾進來。
兩人看過去,通貴人先調侃,“這不是跟著出巡的春喜嘛,你真是滿麵桃花,人看著貴氣許多,這一行,皇上肯定連連召你侍寢吧。”
“貴人姐姐就會挪揄我。”
徐香寧細細看春喜,她還真是瑩潤了一些,人逢喜事精神爽,她的眼眸仿佛有著春水瀲灩,想來這一出巡,春喜是過得開心的。
“昨日回來回來得遲,過來時你又在睡,便沒有叫醒你,你說你,怎麽還病著,出巡前你就病著,怎麽都快兩個月了,你還病著。”
通貴人解釋道:“她不是連著病兩個月,是好了又生病,你們沒回來前,香寧病已經好了,跟常常在常常東逛西逛,玩得可小心了,是這幾日又生病了。”
“不是病好了,怎麽突然生病?”
“這天冷,大冬天的,生病在所難免,別聊我了,聊聊你,這次出巡可碰到什麽稀奇事?”
春喜說沒碰到什麽稀奇事,路途勞累得很,塞外風景倒是不錯,青天白雲,那草原跟行宮的草原截然不同,更寬廣更翠綠,是一望無際的那一種,連馬匹都比他們平日裏見過的馬匹要威猛高大許多,馳騁起來非常快活。
“隻可惜我不會騎馬,姐姐會騎馬,若是姐姐到那,肯定能快活一番,那馬烈起來是真的烈,不過被馴服後也真是聽話,皇上就馴服了一匹烈馬。”
“聽著很有意思,不知我下次有沒有機會隨同?”
通貴人語氣裏帶有一點落寞。
“會有的。”徐香寧安慰通貴人。
好在通貴人沒有沉浸在其中,起身,“春喜剛回來,你們姐妹兩肯定有很多話要說,我就先走了,不打擾你們說悄悄話。”
通貴人一走,春喜就盯著她,問道:“你到底為什麽又生病,你先前身子都好好的,怎麽忽然就病了?是不是內務府那邊少給你炭火了?”
“我身子也沒有很好,太醫說我是外強中幹,骨子裏是虛的,這天陰冷,冷到骨子裏,我一時沒受住就病了,過幾日就好了,不用擔心,此次出巡,你侍寢次數多了?”
春喜難得帶上一抹嬌羞,點點頭。
“跟宜妃比起來呢?”
“也是我多。”春喜開始有一種戀愛中小女孩的扭捏,她抬起頭,眼睛亮亮的,嘴角含笑,“其實皇上此次出巡對我很好,香寧,皇上他……他很好。”
“那就好。”
“香寧,你不會怪我吧?”
徐香寧詫異,“我為什麽要怪你?”
“你在生病,而我卻……”
“傻姑娘,我生病是我的事,你得寵,可以多多侍寢,我才是真的為你高興。”
徐香寧覺得這次出巡,春喜一定很開心,她說起皇上時滿眼愛戀,她也不好說什麽,想讓她別太沉迷於在這種帝王偶爾的溫柔中,可又覺得春喜是個聰明機警的人,她自個有分寸,不用她提醒,說多了傷了她們的情分。
……
乾清宮,康熙在用膳時,似隨口問了一句徐氏的身子如何。
梁九功早有準備,昨日回來,他沒看到徐常在在神武門迎接皇上,當時皇上的表情不大好看,可能是因為路途疲乏,反正他覺得皇上自回宮後心情不怎麽好,他今早讓人去問了徐常在的情況,果然,皇上回來還沒過一日就問了。
“徐常在這幾日又生病了。”
康熙皺眉,頓時不滿:“她這病病了快大半年了,還沒好,那群太醫是廢物嗎?一個風寒都治不好?”
梁九功心一驚,細想也是,徐常在好像從八月份就開始生病,這都十二月份了,病還沒好,可不是病了快大半年,隻是病這種東西,很難說什麽病好,貴妃不是一直在生病,常年臥病在床,他沒敢回話,隻垂眸,不安地站在一旁。
“朕看她這病壓根不想好!她在怨朕!”
梁九功沒有跟上皇上的想法,這怎麽就是徐常在不想好,為何要怨皇上,“皇上,這……這是冬天,冬日寒冷,稍有不慎,容易染上風寒,徐常在她……她那裏可能是炭火不足。”
“那就給她撥炭過去,朕要看看她這病要病到什麽時候!還有讓太醫去盯著,朕看她是真病還是假病,若是太醫有所隱瞞,直接處死!”
梁九功沒想明白怎麽就變得如此嚴重,徐常在難不成還裝病不成,可徐常在為何要裝病,她不想侍寢嗎?他沒敢多問什麽,躬身退出去內殿安排好皇上吩咐的事。
他出去時尋思著要不要提醒徐常在,皇上在生她的氣,可他也想不出緣由,還是算了,皇上都那麽縱容徐常在,徐常在不會出事的,他讓內務府的人給徐常在那的炭火要夠足,最好是一日都能染上炭火,吩咐完後又跑太醫院一趟,跟太醫院的院使交代皇上說的話,關於徐常在的病情,不得有任何隱瞞,尤其不能為徐常在遮掩。
從太醫院走出來,梁九功抬頭望望天。
“幹爹,可是有事?”洪寶全小聲問了一句。
“你說我是不是忽略了什麽?為何皇上會懷疑徐常在裝病?”
徐常在先是流產,後是染上風寒,一病再病,流產之人身子病弱也是應當的,皇上為何會會懷疑徐常在裝病,梁九功喜歡揣摩皇上的心思,他這麽多年差事當下來,可不隻是聽從皇上的指令辦事,偶爾還要揣摩皇上的心思,替皇上把事先辦好,而不是等著皇上一件一件地吩咐,還是要機警一些。
“幹爹,徐常在從什麽時候病的?”
“不是八月,徐常在流產那會開始病了?”
“不對,徐常在流產,不是生病,皇上在徐常在流產後那幾日宿在徐常在那小屋,流產後徐常在身子好了,徐常在是從十月份病的,正因為徐常在生病,她沒有跟著出巡。”
梁九功看著他幹兒子,“你想說什麽?”
“幹爹,你是不是忘了徐常在為了瑞常在頂撞皇上,事情發生後,徐常在這才病倒的。”
梁九功仔細一想,是有這麽一回事,當時徐常在頂撞皇上,皇上發了好大的火,處死瑞常在還不算,還把瑞常在的家人降職了。
瑞常在錯在太白目,明明隻是常在,又剛進宮,就敢讓徐常在她們給她行禮,還被皇上當場撞見,瑞常在當時可是想上手扇徐常在巴掌來著,徐常在剛流產,皇上可是很心疼他跟徐常在第一個孩子沒了,心疼徐常在,不然也不會連著宿在徐常在那小房間小床好幾晚,皇上那會是真的非常心疼徐常在痛失孩子,徐常在身子剛好,出來逛一逛,結果又被一個白目,不懂規矩的人欺負,皇上親眼看到有人這麽欺負徐常在,一怒之下直接處置了瑞常在。
可當時他記得徐常在為瑞常在求情來著,他當時還不明白為什麽徐常在會為瑞常在求情,皇上分明是為她出頭,剛進宮有位份的秀女,跟徐常在也沒什麽交情,徐常在為了一個沒交情的瑞常在頂撞皇上,這事透著一股奇怪。
“徐常在跟瑞常在熟嗎?”
“瑞常在剛進宮,應是不熟。”
梁九功更想不明白了,“既然不熟,跟徐常在生病有什麽關係?”
“徐常在不想讓皇上處置瑞常在。”
“她不想?她為何不想?她一個得寵的常在被一個剛進宮的常在欺負,皇上為她出頭有何不對?”
洪寶全弓著身子,恭敬道:“幹爹,徐常在是心善之人,她對奴才都是和和氣氣的,許是她覺得瑞常在因她而失了一條性命,她於心不忍,這才病倒。”
梁九功隱隱明白了,徐常在的確是善良之人,不似後宮那些嬪妃,她雖得寵,除了犯懶,不願意伺候人,連皇上都不怎麽願意伺候之外,沒做過什麽害人之事。
她仁慈心善,沒有害人之心,太過賢良,而皇上當著她的麵,不顧她的求情處死瑞常在,太過狠戾殘暴,她可能一時接受不了。
可在這後宮,仁慈心善之人是走不長久的,徐常在還是太善良,她不害人,不代表別人不會害她。
“還是你小子觀察細微,你小子長進了。”
“多虧幹爹教得好,沒有幹爹就沒有我。”
梁九功拍了拍洪寶全的肩膀,“幹爹老了,腿腳不靈活,往後還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再過幾年,幹爹怕是要退賢讓位了。”
“幹爹一點都不老,皇上器重幹爹,我等小輩遠遠不及幹爹,我隻想跟隨著幹爹,在幹爹後麵做事。”
梁九功嗬嗬一笑,“跟在後麵做事不行,得在前麵,做人還是得有大誌氣,畏畏縮縮不行,我的位置,是留給你的。”
洪寶全立即下跪。
“幹爹,你別折煞我了,我哪怕是死,也不會輪到那一天,幹爹的位置永遠是幹爹的,我從來沒有覬覦幹爹的位置。”
“快起來,跪著像什麽樣,有我在的一天便有你在的一天,你是我幹兒子,我們兩可是一條船上的,跟黃公公不一樣。”
“是,兒子曉得的。”
梁九功扶起洪寶全。
兩人一齊回乾清宮。
緣由想明白了,可皇上跟徐常在兩人究竟如何,他們一時也解決不了,一個是皇上,一個是皇上心尖上的人,他們隻能靜觀其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