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皇上, 試試,試試。”
“你安分一點,別亂動。”
“皇上,你不試怎麽知道好不好?萬一皇上喜歡上了呢。”
“別說話, 安分一點, 徐香寧,你再亂動, 朕要治你的罪!”
屁股被打了一下, 徐香寧就安分了,委屈巴巴地看著皇上, 心裏想的是老古板就是老古板,指望不上他了。
事後,皇上跟她說話時,她故意不想搭理,翻過身背著他。
“生氣了?朕還沒生氣,你還生氣上了?你脾氣越來越見長了, 朕是不是太縱容你,敢對朕耍脾氣?”
“臣妾困了。”
“徐香寧, 轉過來跟朕說話。”
徐香寧終於轉過來, 凝著臉, “皇上,不要老是連名帶姓地叫我, 我的名字不是這麽用的, 皇上若是連名帶姓地叫我,我也會連名帶姓地叫你, 愛新覺羅……唔唔唔……”
康熙捂住徐氏的嘴,他的名諱哪是能隨隨便便叫的, 文武百官與後宮女子無論何時都是要避諱他的名諱,她膽敢這樣直接說出他的名諱,要是被旁人聽到,她的小命怕是不想要了,隻有他皇祖母會這樣直呼他的名字,連太後都不敢直呼他的名字,偏偏徐氏膽子大成這樣。
“你規矩都學到哪裏去了,這次秀女入宮學規矩,朕送你再去學一學。”
徐香寧見皇上不似在說笑,臉有沉色,眼神微慍,她伸出舌頭舔了舔他掌心,“臣妾錯了,臣妾下次不敢了,皇上,你別生氣。”
“朕的名字,你不能隨便叫。”
“是是是,臣妾知錯,臣妾……也沒有隨便叫啊,臣妾隻在皇上麵前叫,絕不會在別人麵前叫,隻有我跟你的時候,我小小聲,保證不會讓別人聽了去。”
徐氏低喃,嘴巴撅起,仿佛有很大的委屈,對於徐氏在他麵前自稱我的行為,康熙已經習慣了,懶得再去糾正她,她在他懷裏,大大的眼珠裏流露出一絲懼怕,他還是心軟了一下,“隻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你才可以叫。”
“是,遵命,皇上,別生氣了,你都有皺紋了,再生氣就更老了。”徐香寧上手撫平他的皺眉,露出淺淺的笑容。
“你說什麽?”
“沒說什麽,臣妾說再過不久會有年輕好看的妹妹入宮了,皇上別生那麽多氣,免得跟那些妹妹看起來像是兩輩人,一個長輩,一個晚輩,誒喲……”
這次屁股直接一巴掌打上來,啪的一聲,她疼得叫出聲,立即瞪向罪魁禍首,咬牙切齒道:“愛新覺羅·玄燁,你……很疼欸,皇上,你是男子,你手勁那麽大,我……”
徐香寧真是氣到有些語無倫次,她上手想掐他脖子,後又覺得不對,幹脆一巴掌打在他胸膛上,真是被氣哭,那一巴掌太疼,簡直是打在她最嫩的肉上。
康熙也沒想到聲音這麽脆響,見徐氏眼眶立即泛紅,他知道自己下手重了,徐氏向來受不了疼,他都沒顧上徐氏叫了他的名字,連忙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
徐香寧眼睛一亮,“真的,沒騙我?”
“一言九鼎。”
“好吧,臣妾記下了。”
見徐氏情緒轉好,康熙默默鬆一口氣,“你可有什麽小名?你阿瑪額娘在家如何稱呼你?”
“他們叫我崽崽,皇上,你可有小名?”
“沒有,朕是天子,無需小名。”
徐香寧打了一個哈欠,閉上眼睛,醞釀睡意,醞釀著醞釀著就這樣睡著了。
……
六月十日,良辰吉日,天剛蒙蒙亮,各旗選送的秀女乘坐的騾車,先按照按照滿、蒙、汗排序,後又依年齡一一排序,每輛騾車都有身份的標識,騾車一輛接著一輛銜尾而停,正排在神武門外麵,神武門宮門還沒開,不過也有等不及的人從車子裏麵探出一個腦袋,想看宮門何時打開。
今日是秀女選閱的第一天,三年一次的大選,參選的適齡女子不少。
神武門宮門打開時,有宮裏的太監宮女走出來,讓眾人下車,他們領著要秀女進去,秀女當中排在最前麵是後宮嬪妃的親戚,各種步驟走下來,原先天還是蒙蒙亮,後過了兩個時辰,紫禁城已經是白日,天空蔚藍,些許白雲飄在上方,時間來到巳時初。
常常在喜歡湊熱鬧,拉著她過去看選秀現場,當然她們作為常在,是沒有資格真的到現場,隻是在體元殿外麵看著那群秀女。
選閱秀女的人是皇太後,榮妃與恵妃,連端嬪都沒有資格到體元殿選閱秀女,皇上朝政繁忙,他有時候不會親自過去挑選秀女,徐香寧記得她那一年選秀,一共五天的選秀,皇上隻參與了兩天。
說是選秀,其實不大看中容貌,更看重門第。
“這次人還挺多的。”常常在說道,“聽說有榮妃的表妹參選。”
徐香寧看向不遠處圍聚在一起的秀女,樣子十分年輕,十幾歲的女孩子,但個個穿著端莊板正,站得筆直,鮮少與左右前後之人交談,守規矩得很,她都不免想起她當年選秀的場景,她也沒有與他人交談,剛穿越過來,想著謹言慎行,不過當時春喜站在她前麵,春喜回過頭跟她說話,她們才因此結識。
今天選閱秀女第一天,皇上似乎沒過來,不見人影,估計又在乾清宮與大臣商討朝事。
“看也看不到誰被賜牌子,還是回去吧,反正我們最後都會知道是誰入選。”徐香寧被曬得皮膚發熱,不想再看下去。
“要不我們再走近一點點?”
“算了,被太後她們瞧見,少不了罵我們不懂宮規。”
徐香寧拉住想要往前麵湊的常常在,扯著她走遠。
“宮裏這麽無聊,連個熱鬧都湊不了,我還想看看皇上選了誰,給誰賜牌子,你說皇上到底喜歡什麽樣的?”
“喜歡家世好的。”徐香寧隨口接了一句。
“沒有吧,後宮有不少家世不顯的小主,香寧,你阿瑪隻是七品知縣,我阿瑪隻是六品典儀,我們家世也不算好啊。”
“快走吧,太陽太曬了。”
“好吧,香寧,我們用跑的。”
變成常常在拉著她的手在宮裏小跑,徐香寧一手扶著頭上的旗頭與簪子,一邊小跑,還不敢放肆地跑,穿著花盆底不容易跑,她還記得剛進宮時學的規矩,在這宮裏,走路都要娉娉婷婷,挺拔玉立,頭上的步搖晃動發出聲音都不允許,一發出點聲音,她們都要被嬤嬤打手心。
“小主,別跑了。”
後頭秋鈴跟桂蘭努力跟上。
忽然見到皇上等人從前麵出現,她們立即頓住腳步,人慣性往前傾了傾。
“見過徐常在,常常在,兩位常在金安。”
皇上身邊的梁公公等人向她們行禮。
“公公請起,臣妾見過皇上,皇上萬歲。”徐香寧鬆開常常在的手,跟常常在一同向皇上行禮,笑容都收起來,隻是氣還沒能瞬間喘勻,還在喘息。
“跑什麽?”康熙尋思是不是該讓徐氏再學一次規矩,在皇宮裏也敢這樣跑,又不是在她們住的長春宮,在外麵太不守規矩了。
兩人對視一眼,一時沒敢回答。
徐香寧朝皇上看去一眼,眼神乞求放過。
“這裏是皇宮,下次注意一點。”
康熙心軟,還是沒訓斥她們,放她們離開。
“多謝皇上,臣妾告退。”
幾人行完禮後慢慢端莊地走,越過皇上一行人,走了一段路後,徐香寧才回頭看一眼,見皇上一行人朝著體元殿走去,心想皇上這是要去體元殿選閱秀女,還以為皇上第一天不參與呢。
此次秀女居多,選了六天,皇上隻來了兩天,餘下的交由太後,榮妃與恵妃三人做決定,不過最終決定還是在皇上手上,據說有家世很好的秀女被賜予到幾個成年阿哥的府中,真正被選入宮隨侍皇上的人隻有十四個,不過這十四個女孩子跟此次其他一同被選中,不過是送到阿哥府中的秀女都要入宮觀察,學規矩,在儲秀宮住一段時間才真正決定其在宮中的位份,不合適或不守規矩的人還會被撂牌子,遣送出宮。
日子就這樣過著,眨眼間又到了八月初,徐香寧這幾日來葵水,這次尤為難受,身子不適,每天隻待在房間裏,偶爾看書,實在無聊也會做做針線活。
京城的天已經變熱,好在內務府的人偶爾會給她送一些冰塊過來,皇家莊園那邊得了一批荔枝,是今年第一批荔枝進奉到皇宮裏,皇上給幾個嬪妃每人一籃子荔枝,也給懷孕的密貴人一籃子,她作為常在也有一籃子。
常常在說皇上寵她,偏心,除了嬪妃跟懷孕的密貴人,其他人都沒有,隻有她這裏有,隻是她剛來葵水,荔枝屬性偏寒,張嬤嬤不讓她吃太多,隻能吃幾個解解饞,免得肚子疼得更厲害。
那籃子荔枝,她給她們吃了。
“香寧,你聽說了沒有?”
常常在又風風火火地進來。
同樣在看書的春喜先抬起頭,“聽說什麽?”
“春喜原來你也在這,我還以為你在通貴人那呢,今年的秀女明日要進宮了,我們長春宮也要添人,聽說是一位答應。”
春喜放下書,微微正色,“要進宮了?可有打聽到有幾個進宮?都是哪些人?”
數數日子,也快過去兩個月,那些秀女學了一個月的規矩被放出宮,這麽快又進宮了,躺在**的徐香寧也好奇地看向常常在,等著她說話。
“聽說有十一個,不過不是每一個都有位份,位份最高的人是那拉貴人,聽說隻有一個貴人,其它的還沒打聽到。”
十一個?當初可是選了十四個,有三個人最後被撂牌子了,一上來就是貴人,家世一定顯貴,想了一下的徐香寧捂著自己微微泛疼的肚子,葵水來了幾天就疼了幾天,以前可沒這麽疼,這都快第五天還這麽疼。
春喜回過頭,從榻上下來,摸了摸她的肚子,“怎麽回事,怎麽還會這麽疼,要不還是再找太醫過來看看,不是第五天會好多了嘛,怎麽你一天比一天疼。”
“我也不知道。”
“還是去請太醫吧,請林太醫過來看看,這麽疼不是辦法,萬一越來越疼怎麽辦?你先前來葵水都沒這麽疼,那個……你流血多不多?”
“多,一天要換三次的月信帶。”
常常在也湊上來,半蹲在床頭,擔憂道:“香寧,我看你臉色都發白了,你之前來葵水都不是這樣的,讓張嬤嬤幫你請太醫吧。”
“先前林太醫來看過,開了藥方,我喝了也沒好。”
春喜摸了摸她額頭,又握住她的手,“我看你不對勁,這麽熱的天,你身子都是涼的,手也涼,林太醫還是年輕,醫術精湛,但沒經驗,書本上的東西還是比不過真實病例,還是去找汪太醫過來給你看看,汪太醫資曆深厚,經驗比林太醫多,讓他來給你看看,萬一有別的問題呢?”
被這麽一說,徐香寧也覺得此次來葵水不大對勁,實在是太疼,血量太多,她還整日發虛汗,舉體沉重,小腹墜痛,沒什麽力氣,大半時間昏昏欲睡,她讓張嬤嬤去幫她請汪太醫過來。
好在汪太醫今日當值,不過他去給密貴人請平安脈,沒在太醫院,張嬤嬤等了好一會才等到回到太醫院的汪太醫,汪太醫提著藥箱又匆匆趕往長春宮。
“汪太醫,徐常在是怎麽了?”春喜見汪太醫把那麽久脈,不由提著一顆心,忍不住問道。
“還請徐常在再說說這幾日來的病症,以便微臣診斷。”
徐香寧把她這幾日的症狀細細說一遍,見到汪太醫臉色凝重,她也很擔心,心想該不會得了什麽絕症,來葵水前,她還好好的,“汪太醫,你有話直說,不必遮掩,不管是什麽,我都承受得住。”
“依微臣所診,徐常在並非來月信,徐常在怕是流產了。”
常常在先驚訝地抽一口氣,喃喃道:“小產?香寧都沒懷孕,為什麽會流產?”
“依微臣多年行醫,徐常在應是小產,不過徐常在懷孕未足三個月,太醫把不出脈象,徐常在可能懷孕一個月或兩個月,具體哪一日懷上,還需看徐常在侍寢的日子,徐常在小產,胎兒不足三個月,我們也稱先兆流產。”
春喜同樣震驚,“為什麽會流產?那到底是懷沒懷上,孩子還在不在肚子裏?徐常在身子一向很好,為什麽會突然流產?”
“孩子應是不在了,徐常在這幾日來葵水,便是流產,胎兒流出來了,孩子已經不在肚中,微臣要給徐常在開藥,要將殘留的胎兒徹底流出,不然怕危及徐常在的生命。”
汪太醫已經說得很明白,至少徐香寧聽明白了,可能是懷孕一個多月,也可能是兩個月,先兆性流產,這幾日流的血就是她的胎兒,不過可能流得不幹淨,還有殘留,要吃藥徹底清宮。
物競天擇,這胎兒可能自己沒法生存下去,不好的胚胎,所以流產了,在現代醫學上應該叫生化妊娠,隱匿性流產,不知不覺中,她懷孕了,不知不覺中,她流產了,她都不知道自己算幸運還是不幸。
“那往後徐常在還有懷孕的可能嗎?”
“還是有的,需好好調養身子,此次是意外,隻要徐常在身子康健,還是有懷孕的可能,徐常在,你還在吃先前微臣給徐常在開的溫補身子的藥方嗎?”
“不吃了,一個月前停了,可是那藥對胎兒不好?”
“不是,那藥隻是溫補身子,強身健體之用,不會對胎兒不利,徐常在若是停了,微臣再給徐常在開幾副,不過在此之前,微臣要開幾帖藥性強的藥,要把剩下的胎兒流出來。”
春喜用手帕捂著臉,隻覺得聽著可怕,眼眶泛紅,已經開始哭了,又不能哭出聲,憋著哭,隻有肩膀抖動,常常在更是背過身,不敢再聽,這兩人比她還要悲痛。
屋子裏的其他人都神情哀傷。
她其實情緒還算平和,隻是覺得小腹墜痛,痛得讓她皺眉,小孩沒保住就沒保住吧。
“麻煩汪太醫給我開藥,多謝汪太醫。”
汪太醫開始寫藥方。
……
到了傍晚,她突然懷孕又突然流產的消息怕是傳遍東西六宮,先是長春宮的人過來探望她,端嬪娘娘,通貴人還是陳貴人紛紛過來墨韻堂。
“怎麽會發生這種事,你竟然連自己懷孕都不知道?”
端嬪坐在圓凳上,握著她的手。
徐香寧笑了笑,還是躺在**,唇色微微發白,“才一個月,我哪能知道,脈象都把不出來,不怪太醫,我每個月的月信都沒來遲,人算不如天算,天意如此吧。”
端嬪:“汪太醫可有說為何流產?”
“胎兒可能本身不健康,自然就流產了,沒有特別的原因。”
“可是有人下毒害你?”
徐香寧看向說話的陳貴人,在**搖搖頭,“哪有人下毒害我,大家都不知道我懷孕,怎會下毒害我,沒有要害我,隻是天意如此。”
徐香寧是真的沒覺得有人害她,主要是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懷孕,別人就更不知道,她吃的東西都很正常,沒什麽不對,下毒害她從何而來。
“好好的怎會流產,什麽天意,天意也不會讓一個好好的人,好好地懷上孩子,卻莫名其妙地流產,妹妹,不是姐姐多疑,你不能太相信你身邊伺候的人,你看你身邊的那兩個宮女,不是剛分到你宮裏嘛。”
通貴人這話說得直白,而且是當著迎蓉跟秋鈴的麵說,眼神掃向她們,嚇得這兩個丫鬟立即下跪,說她們絕對沒害過小主,她們絕無叛主之心。
徐香寧是虛弱無力得起不來,所以不能攙扶她們。
“都起來,我沒有懷疑你們,我知道你們忠心,通貴人隻是太擔心我,出去給我弄一盆熱水,我待會要沐浴。”
迎蓉跟秋鈴趕忙起身出去。
通貴人:“妹妹,你為何不懷疑她們?”
為什麽不懷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她是真的相信她們,雖然剛分到她這邊邊伺候,但兩個丫頭都是勤勤懇懇地做事,沒有任何異樣,她在後宮已經是最得寵的小主,她們沒必要背叛她一個得寵的小主投向不得寵的小主,秋鈴是包衣奴才,剛進宮不久就分到她這邊,規矩都是張嬤嬤一點點教的。
“姐姐,我知曉她們的忠心,此次意外滑胎,是我們所有人都沒想到的,真的不能怪誰,隻能怪我這身子不中用,沒能保住孩子。”
端嬪拍拍她的手說孩子還會有的,她得寵,侍寢機會多,孩子肯定還會有的,目前最緊要的是好好養好身子。
“是啊,妹妹這麽得寵,孩子肯定還會有的。”通貴人也說了一句。
“我們還是先回去吧,讓徐妹妹好好休息。”
幾人走後,徐香寧還是躺在**,望著床頂。
“小主,藥熬好了。”
徐香寧被攙扶著起來喝藥,隻希望藥有用,沒流幹淨的話,怕真的會有生命危險。
……
乾清宮。
梁九功看了看還在認真批閱奏折的皇上,剛吃完晚膳,皇上就坐在這裏批奏折,他剛剛得知一個消息,不知該不該上前打擾皇上。
每到夏季,土地幹旱,糧食減少,不少地方發生糧荒,人吃不飽,流民增多,流民一多對普通百姓而言是一種威脅,一些流民會燒殺搶掠,有些地方民不聊生,如何賑濟救災便成為皇上日夜思索的難題。
皇上這幾日常常夜裏還在批奏折,忙於朝事也就沒叫人侍寢。
“猶猶豫豫幹什麽,發生什麽事了?”
梁九功嚇得趕忙上前,“皇……皇上,奴才剛才得知一個消息,從太醫院那邊傳過來的,今日徐常在那召了汪太醫過去。”
“徐常在?她怎麽了?哪裏不適?”
“徐常在她……她……”
康熙抬眸,目光淩厲。
梁九功撲通一聲跪下來,“徐常在她……她流產了,太醫院那邊說徐常在不知她懷孕,因月份淺,太醫診不出徐常在有孕,正因月份淺,胎象不穩,徐常在這幾日來月信,聽聞徐常在肚子異常絞痛,叫來汪太醫查看,汪太醫一查才發現徐常在是並非因來月信而導致肚子絞痛,而是徐常在小產了才會肚子絞痛,胎兒不足兩個月,沒能保住,徐常在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懷孕了。”
康熙從龍椅上起身,經過梁九功身邊時用力踢一腳,冷聲道:“此事,你想等到什麽時候再告訴朕?往後關於徐常在的事,第一時間上奏!”
“是,奴才知錯。”
“擺架長春宮!”
康熙大步向前。
梁九功連爬帶跑跟上皇上的步伐,讓人擺架長春宮。
……
徐香寧又喝了一碗藥,喝藥時聽到有人喊皇上駕到,她看向張嬤嬤,張嬤嬤也一無所知。
“小主,你還是別下床了,皇上會體諒你的。”
徐香寧腦子已經在想她該用什麽表情麵對皇上,悲痛,傷心欲絕還是悔恨遺憾,總之不鹹不淡,無波無瀾,情緒平穩是不可行的,後宮女子失去孩子大多是十分悲痛,萬念俱灰的,她演不到十分,也能演出兩分。
穿著藍直地單紗袍的皇上進了她的屋子,張嬤嬤等人已經紛紛跪下行禮。
“皇上……”
“你不用行禮,好好待在**。”
康熙上前,握住徐氏的手,明明是八月份的天,她的手摸著這般冰涼,明明前陣子還好好的人,此時病弱地坐在**,臉上沒有血色,連唇色都淡了,他還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屋內還摻著中藥味。
“哪裏來的血腥味?”
“臣妾下麵還在流血,汪太醫說要把不成形的胎兒流幹淨,臣妾喝了兩碗藥,等著夜裏流血排幹淨。”
梁九功在一旁聽著直皺眉,隻因徐常在講得太直白了,哪能在皇上麵前講這些髒汙的事情,下麵還在流血,皇上聽了作何感想,往後怕是不敢召徐常在過來侍寢,畫麵感十足。
“太醫呢?把太醫叫過來!”
“奴才這就去請太醫。”
“不用,汪太醫明日會過來,今晚隻是喝藥,不用太醫在這裏守著,臣妾沒事。”
康熙說:“流血了還沒事?”
“那些都是髒血,要流幹淨,不然殘留在體內,更會危及生命,皇上,臣妾身上血味重,你還是回去吧,這血味不好聞,皇上還是回乾清宮吧。”
“還疼嗎?”
徐香寧點點頭,雖說自己身上血味重,但還是緊緊抱住皇上,臉龐貼著皇上的側臉,“皇上,好疼,哪裏都疼,臣妾都沒什麽力氣,肚子還一陣陣絞痛,那下麵也在流血,臣妾都怕臣妾的血都流完。”
“去把太醫叫過來!”康熙怒喝。
梁九功沒等徐常在說話,就急忙跑出去,讓人去請太醫。
“皇上,你讓我抱抱就好了,臣妾沒事。”
“朕給你抱,但也要看太醫,朕要親耳聽到太醫說你沒事才可以。”
幸虧皇上還有點良心,沒有立即離開,都說女人生產是汙穢之事,經血更是汙穢,正在流經血的女人是肮髒的,男人近不得,還好皇上沒有覺得她髒,他要是露出一點嫌棄的表情,她想她半夜把他掐死算了。
他要是不和她上床,就沒有那麽多事,搞得莫名其妙流產,流那麽多血,肚子還痛死了。
好在他表情是擔憂緊張的,有露出一點男人對自己女人應有的擔當。
“哪裏疼?”
“哪都疼,肚子最疼,皇上,你幫我摸一摸吧,你的手是熱的。”
康熙的手放在她肚子上,隔著衣服,覺得隔著衣服不起作用,他又伸進衣服裏麵,貼著她肉肉的肚皮來回撫摸,“有沒有好一點?”
“嗯,皇上,你的手好熱,手掌好大。”
康熙見徐氏臉色蒼白,還在強顏歡笑,他心裏很不舒服,好像心被什麽揪了一下,失去他們第一個孩子,徐氏一定很傷心,她像一個受傷的小獸窩在他懷裏,不安地蹭他的臉,強忍著眼淚不流下來。
“孩子還會有的。”
孩子在她還沒想好之前,最好還是別有吧,這話,徐香寧自然不敢說,隻是抱著皇上,臉埋在他懷裏,其實她也不用裝悲傷,因為她此時真的很痛,肚子很痛,汪太醫開的藥很有效,她感覺到自己的血哇哇直流,月事帶肯定濕透了。
下巴被勾起時,她還有點疑惑,眼睛裏已經痛得泛紅,眼含淚珠,皇上吻上來時她還愣了一下。
哦,原來一國之君還有點安慰人的手段。
這個吻是真的溫柔,沒有強勢霸道,一點點地勾著她的舌頭,還緩解她幾分痛色。
一吻畢後,兩人都吸氣呼氣,調整呼吸。
“皇上,我還想要。”
吻能止痛,尤其是溫柔的吻,她撅起嘴。
康熙又吻上去。
張嬤嬤在裏間門口,掀開簾子便看到這個畫麵,又趕忙退出去,也示意梁公公他們別進去。
這回是王太醫跟穆察成臨值夜,兩人急急被帶過來長春宮,趕是趕來了,又候在外麵不得進入,其實汪太醫已經交代他們關於徐常在的病狀,小產滑胎,吃了藥之後,今晚可能流血多一點,排露幹淨後再喝點補藥參湯,應該就無大礙了。
等皇上叫他們進去時,他們一一給徐常在把脈,跟皇上說一下情況,皇上讓穆察成臨候在長春宮,張嬤嬤立即安排穆察太醫宿在小鄧子那屋,在墨韻堂的梢間。
康熙同樣留下來過夜。
隻是徐香寧要時不時起來換月事帶,因為流血排露太多,很快將月事帶浸濕,她要到屏風後麵換下舊的,拿幹淨的重新墊上,故而皇上其實一晚上也沒怎麽睡著,隻見到徐氏反反複複上床下床。
她不怕吵醒他,康熙知道她流了很多血,她身上的血味一直沒淡下去。
快到天明時,梁九功過來,提醒他今日上早朝。
康熙離開長春宮前讓梁九功去內務府拿人參給徐氏,徐氏要什麽都滿足。
連著兩天,康熙處理完公事就往長春宮跑,夜裏宿在墨韻堂。
原本新進宮的小主要跟各宮小主嬪妃打招呼,因徐香寧身子不適,她沒有接見她們,隻是讓人打賞一些簡單的首飾給新進宮的小主。
至於皇上連著幾天宿在她這裏,她覺得沒什麽大不了,她可是流產啊,他作為罪魁禍首照顧她幾天不是應該的嘛,皇上還算有點擔當,睡覺前會幫她撫摸肚子,她說疼時,他自動就親過來。
隻在前麵兩天,她下麵流血比較多,兩天過後,她就沒怎麽流血,隻是一直吃各種藥湯補藥,還有人參,皇上盯著她幹吃人參,說是幹吃對身體好,補身子。
皇上的一片好意,她還是幹吃了兩棵小人參。
吃的東西太補造成的後果是她額頭開始冒紅痘,反正這幾天,她是閉門不出,居家養身。
……
宜妃難得去恵妃的錦瑟堂坐一坐,同住在承乾宮,離得近,宜妃偶爾還是會去恵妃那坐一坐,她喝了喝恵妃宮裏的普洱茶,覺得寡淡,喝一口就放下了,幽幽地說道:“徐常在真是命好啊,皇上一顆心怕是都落在徐常在身上。”
“徐常在剛剛流產,皇上擔心她是情有可原,宜妃,皇上對你也不錯。”
“姐姐可真是會說話,誰不知道皇上對徐常在才是真的好,隻是流產而已,還是不足兩個月的胎兒流產,哪值得這麽興師動眾,皇上可是連宿在徐常在那好幾晚,在她那就寢,這種待遇,敢問姐姐生育時,皇上可有連著幾夜宿在姐姐宮裏?”
恵妃不語。
“沒有吧,姐姐當年生大阿哥時,皇上隻是過來看一眼就走了,可徐常在連孩子都沒生出來,皇上就對這般對她,還不是後宮第一人,你看密貴人,密貴人懷孕快四個月了,皇上隻來看過一次,我都替密貴人可惜,人比人氣死人,在皇上心裏,徐常在比密貴人重要多了。”
“當初妹妹懷孕時,皇上也曾留宿在妹妹宮中,皇上對妹妹是有幾分情意的,當時的妹妹便是現在的徐常在。”
“徐常在哪裏配得上跟本宮比。”宜妃忿憤地說,不滿恵妃這樣比較,當年她懷孕時,皇上的確宿在她宮裏過,不過隻是一晚而已,哪像徐常在,霸占皇上好幾晚。
“是,她隻是常在,妹妹何須跟一個常在過意不在,這宮裏,沒人比得上妹妹,妹妹可是有三個阿哥,徐常在懷胎不足三月便流產了,一兒半女都沒有,拿妹妹跟徐常在簡直是以卵擊石,一個天上一個地上,妹妹不必生氣,皇上隻是一時被迷住眼,如今新人進宮,徐常在的恩寵不會持久的。”
宜妃冷哼,皇上哪是一時被迷住眼,皇上被迷住眼很久了,這都一年了,皇上還被迷住眼,徐常在這一流產,皇上估計都心疼壞了,連著幾夜留宿在徐常在宮裏。
好在流產了,若沒有流產,生下一個阿哥,皇上怕是會給徐常在再晉位,封為嬪妃不是沒有可能,到時徐常在會跟她平起平坐,一想到這,宜妃就有點坐不住。
“姐姐,這徐常在霸占著皇上,這對後宮姐妹不公平,姐姐不打算管管?”
恵妃看著宜妃,慢悠悠喝一口茶,後宮節省開支都節省到她這裏,內務府送過來的茶還是普洱茶,以前她可以管,不過現在不可以,宜妃這醋意完全掩蓋不住,她覺得好笑,想當初宜妃仗著懷孕,時常從別人宮裏叫走皇上,如今也輪到宜妃嫉妒別人了。
“妹妹是不是忘了,姐姐早就被皇上撤銷掌管後宮的權利,目前是榮妃跟端嬪在管後宮之事,妹妹可以去跟榮妃說說,的確,徐常在霸占著皇上,對後宮姐妹不公平。”
宜妃一頓,跟榮妃說?
她跟榮妃的關係連喝茶都喝不上,更別說聊天了。
另一邊,布貴人,尹貴人跟慶答應過去探望密貴人。
密貴人已經快四個月的身子,肚子微微隆起,她讓人給幾位小主奉茶。
“姐姐,你這身子重嗎,會不會不方便行走?”慶答應上手摸了摸密貴人的肚子。
密貴人坐在軟榻上,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還不到重的時候,才四個月,現在還好,還能走,不過我的腳已經腫了,太醫說是水腫。”
慶答應自然是看不到密貴人的腳,不過她瞧著密貴人是臃腫不少,原先是纖細柔弱美人,此時臉龐都圓潤不少,這身子比徐常在看起來還要胖上些許,還是好看的,可又沒有懷孕前那麽好看了。
“胖些好,你原先太瘦,胖些對孩子好,能讓孩子平平安安降生。”布貴人微笑,輕輕抿一口紅茶。
“徐常在也胖,為什麽她會流產,聽說胎兒還不足兩個月,莫名其妙就流產了。”慶答應直接說道,她臉上是透著不解,徐常在這胎太莫名其妙,自己不知道自己懷孕就算了,還突然流產了,她倒是想去看看徐常在,又想到她們的關係,想想還是別去了,免得招人煩。
徐常在已經不是先前那個徐答應,她是後宮最得寵的人,一流產,皇上連著在她那裏過好幾夜,聽說皇上還為了她耽誤上早朝,這得寵程度連密貴人都不及。
“妹妹,別在貴人麵前說這些,貴人還懷著孕,聽不得這些晦氣的話。”布貴人皺眉製止慶答應繼續往下說,“徐常在是徐常在,許是她底子不好才發生這樣的事,我們別說她,妹妹這胎折騰嗎?能正常吃東西嗎?”
慶答應撇撇嘴,隻好住嘴。
“前麵一個月吃什麽吐什麽,現在好多了。”
“皇上可來看過你?”一旁不怎麽說話的尹貴人似隨口問了一句。
密貴人點點頭說來看過一次,讓她安心養胎。
三人同時沉默,隻有一次,懷孕四個月,皇上隻來看過一次,密貴人也是得寵的,可顯然比不上徐常在得寵,三人的眼神裏流露出一絲憐憫,密貴人摸著自己的肚子,假裝看不到她們眼中的憐憫,她平安生下孩子比什麽都重要。
“你們有誰想去探望徐常在嗎?”在沉默中,慶答應開口,眼神帶有一點期冀,她自己不敢去看徐常在,若是有人陪她去,她就有借口了。
密貴人拒絕道:“我這身子去哪都不方便,還是不了。”
布貴人說她們待會可以順道過去看看,尹貴人也點點頭。
三人從密貴人那出來後一起前往長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