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乾清宮這邊夜裏十分平靜,外頭的值班太監在廊下守夜,內廷侍衛在周圍巡邏,可與此同時,長春宮陷入一陣混亂與慌張中,春答應的小阿哥半夜高燒不退,咳奶不止。

春喜連忙讓她的婢女玉晴去叫醒端嬪娘娘,要來宮牌去請太醫,原本小阿哥身子不好,有一位醫女常駐在長春宮,可醫女想給小阿哥喂藥也喂不進去,小阿哥喝什麽吐什麽,讓春喜趕緊去找太醫過來。

原本看門的太監也被匆匆叫醒,將落鎖的宮門打開,玉晴拿著宮牌匆匆往太醫院那邊跑,而其他人燒熱水的燒熱水,熬藥的熬藥。

端嬪也半夜醒來,沒來得及整理梳妝,披上羊毛大氅過去春答應的房間,她見小阿哥臉色烏青,小小的身子還在驚厥,醫女給小阿哥拍背都沒能緩解小阿哥的不適,一旁的春答應已崩潰不已,跪在地上淚流滿麵。

“老天爺,你要拿就拿我的命,別拿我皇兒的命,啊啊啊,我的皇兒……”春答應傷心得捶地,砰砰作響,陷入自責。

端嬪也是生育過的女人,她的小公主剛滿兩歲就早夭了,先前懷胎五個月小產過,春答應早產時,她就擔心春答應母子皆損,沒成想母子平安,不過小阿哥生下來一看就不是康健的樣子,她料到小阿哥活不了多久,隻是作為額娘的春答應一心撲在小阿哥身上,她們作為旁人自然不能多說什麽。

明兒小阿哥便滿月了,可此時小阿哥就出事了,端嬪過去試圖安撫春答應,隻是作用不大,靠近不得。

“端嬪娘娘,小阿哥他……”醫女剛開口,春喜就強行搶過沒了呼吸的小阿哥,抱在懷裏,臉貼著小阿哥的臉,大哭大喊,神情悲慟:“我的皇兒,我的皇兒啊……”

常常在剛進屋時就看到這一幕,跟端嬪娘娘對視一眼,便明白發生了什麽,想過去安慰時被端嬪娘娘攔下。

太醫過來時,小阿哥已經沒了,三更半夜降生,又在三更半夜歿了,出生到現在連名字都還沒有。

端嬪第二天一早便讓人過去將此事通報給皇上,榮妃與恵妃,皇上賜名長景,榮妃娘娘也讓內務府的總管太監張公公帶著兩名太監過來把小阿哥帶走,聽說將會以朱紅色棺木收殮,葬於黃花山的山陵。

十幾年前,皇上子嗣不多,大多夭折,宮裏的人對夭折的皇嗣已經有一套章程,大多數人都已見怪不怪,甚至多餘的情緒都不會有,春喜自從小阿哥死後,原本虧損的身子再次生病,高燒不退,夜裏常常囈語,念叨著長景二字,整個人燒得迷糊,藥汁一碗一碗灌下去,人依舊不見好。

十二月二十四日,小年,皇宮裏多了幾分過年熱鬧張揚的氣氛,宮裏也開始掛上紅色燈籠,窗戶上貼著紅色的剪紙,囍字居多。

“小主,這是熬好的藥。”

玉晴端著熬好的藥進來,輕放在桌上。

“我不想喝。”

“不行,太醫說了要每日兩副藥,你快喝了,苦的話這裏有蜜餞。”徐香寧這十幾日來每日都在照顧春喜,生怕她因小阿哥歿了傷神跟著去了,好在這兩日有所好轉,燒終於退了,精神氣回來了一些。

“幾時了?是不是要過去參加小年宴了?”

小年宴是後宮所有小主嬪妃都需出席的宴席,是沒有朝堂大臣的後宮家宴,以往像她們這些位份低,無寵的答應、官女子或是庶妃隻有在這些宴席上瞻得皇上聖顏,而除夕宮宴是皇上宴請朝堂大臣的宴席,貴人以上的小主才得出席。

“還早著呢,才午時,端嬪娘娘說你若感到不適,不用強逼自己出席,她替你跟榮妃娘娘告病。”

“我好了,不用告病。”

“那你把藥喝了。”

在她的眼神威逼下,春喜把今日熬好的藥喝了,在她喝完,她把蜜餞遞給她,免得口中全是苦味。

春喜坐靠在床頭上,臉色依舊蒼白,瘦了一圈,她問皇上這陣子是否召她侍寢,徐香寧搖頭,自從那晚她讓皇上別連著讓她侍寢後,皇上就再也沒召她侍寢,聽聞皇上這十幾日來召過宜妃,德妃還有郭絡羅氏貴人侍寢,皇上是高高在上的君主,容不得別人拒絕,她的推拒惹怒皇上了。

其實她也沒把一時的恩寵放在心上,隻要內務府不少她吃的,日子照樣過。

“也好,你連著侍寢於你而言不是好事。”

“別說我了,我好吃好喝,快活著呢,倒是你想開一些,得趕緊好起來。”

不知是春喜真的想開了,到了申時一刻,春喜開始梳妝打扮,半個時辰後,她出現在她麵前,一襲翠綠青蔥的旗裝,袖口用靛藍色絲線繡了幾朵鮮豔的牡丹花,絳紫色的對襟褙子,上麵浮凸的蓮雲繡案精致無比,前鬢中分,後發挽至腦後,兩邊插上金鑲珠玉蝴蝶簪,是一對的,耳墜是銀累絲長耳墜,臉上抹了粉,唇上也塗了紅胭脂,遮去蒼白的麵容,本就精致的臉龐猶如冬日裏盛開的牡丹花,華貴又豔麗。

徐香寧瞧著春喜的打扮,知道她有心思爭寵了,有心思爭寵是好事,一味沉溺在小阿哥歿了的情緒中,人都萎靡了,有恩寵,孩子才會再有。

“你為何穿這麽素?”

徐香寧低頭看自己的裝扮,素是素了點,隻帶了一個先前榮妃賞賜的銀手鐲,她本身就不是容貌豔麗之人,太過繁複的打扮反而不倫不類,她無心爭寵,更無須隆重打扮。

“這樣挺好的。”

“春喜……”常常在推門而入,上前抱住春喜,一副大喜過望的樣子,“春喜,你終於肯下床了,你再不下床都沒人陪我聊天了,香寧整日陪著你,我一個人好無聊。”

春喜回抱回去,語氣哽咽:“謝謝常姐姐這些日子跟香寧一起照顧我,讓你們擔心了。”

“你好了就行,我還怕你好不了,你得振作起來,孩子還會有的。”常常在心直口快,在她們麵前說話很是隨意。

一提到孩子,徐香寧警鈴大作,好在春喜似乎走出來了,不再沉溺於悲傷中,隻是淡淡笑了笑,拍了拍常常在的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