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朝露院起火一事來的突然又詭異,但萬幸的是,起火位置與公主存放行李的庫房隔了一段距離,崔姑姑挑了幾樣緊著用的打包帶走,剩下的擇日再去。
百裏堯年紀大了,被小輩們送回房中歇下,後麵的事都是百裏寧和洛氏守著,等忙完離開時,夜已經深了。
李星嬈從百裏府中走出來,裴鎮走在她身側:“今夜事發突然,要另擇下榻之處未免倉促,當日收拾行宮時尚有幾處空房,殿下可以先去行宮暫住兩日。”
說話間,兩人已行至馬車邊,李星嬈看了眼安靜等待的東方珮,忽道:“那宅子,今夜能住嗎?”
裴鎮蹙眉:“什麽宅子?”
“關你什麽事?”李星嬈冷聲斥了一句,語氣罕見的冷怒。
裴鎮愣了愣,看著她沒說話。
東方珮的目光在二人之間飛快走了一遍,忙道:“我已派家仆回府向父母說起今夜之事,殿下或許要另擇安置之處,若無意外,家仆此刻應已拿到鑰匙趕來。”
李星嬈當機立斷:“那就勞煩東方娘子領路了。”
東方珮悄悄瞄了眼宣安侯,見他沒收什麽,才應聲道:“殿下請。”
……
當馬車抵達東方家別苑時,東方靖早已在正門處恭候,連房間都收拾好了。
“時間倉促,簡單收拾了一下,隻能委屈殿下將就一晚了,等到明日一早,我們會再仔細收拾一次,殿下需要添補什麽,隻管吩咐。”
李星嬈:“深夜叨擾已是不該,何來講究,時辰不早了,東方郎君和東方娘子還是早點回去歇息,有什麽事情明日再說。”
兄妹二人不約而同看了眼站在公主身邊的宣安侯,心領神會的告辭,崔姑姑也帶著人去公主臥房收拾整理。
李星嬈看了眼裴鎮,轉身就要走,裴鎮移步一動,攔住她的去路。
“為何不去行宮,要在這落腳?”
李星嬈沒好氣笑道:“眼下所有人都知道,本宮深更半夜放著正門不走,卻偷偷摸摸走後門與宣安侯幽會,如何,這般曖昧還不夠?非得要住在一起才夠?”
裴鎮默了默,低聲道:“行宮那麽大,還不夠你囚禁一個琴師嗎?”
李星嬈眼神輕動,抬眼看向裴鎮,緩緩露出笑容:“囚禁?”
裴鎮:“你我之間,或許可以坦白些。”
李星嬈靠近一步:“那不如你先說說,你去那裏,是為什麽?”
兩人挨得極近,眼神相對,絲毫躲避的餘地都沒有,唯有借深沉夜色掩去一二情緒。
裴鎮:“南音身份有異,且刻意接近你,若你毫無察覺,也不會先一步將他囚禁帶來這裏。”
“那你說說,他哪裏有異。”
“正要查明,不想被殿下截了先。若有消息,定會告知殿下。”
裴鎮對答如流。
李星嬈盯著他看了半晌,忽而一笑,語氣一轉,輕快道:“好,那人就扣在我這裏,你慢慢查,等到有消息的時候,記得告訴我。”
夜色中的燈火讓她的臉看起來更柔美,一番語氣說辭,更是半點不見後怕,裴鎮看的分明,脫口而出:“你差點死了,知道嗎?”
李星嬈一愣,伸手虛虛掩唇,故作驚訝:“你這麽一說,還真是呢。”
“你不怕嗎?”
他的神情語氣過於認真,絲毫不與她玩笑。
李星嬈見此,便也卸了玩心,轉身踱了幾步,背起手仰望天幕:“死有什麽好怕的,反倒是許多活的太艱難的人,會把死看做了斷的方式,懦弱逃避。”
“那你……”
裴鎮吐出這兩個字時,李星嬈眼神一動,回頭看他,他卻沒在說下去,眼底暗潮湧動,仿佛正在隱忍著滔天的情緒。
李星嬈偏偏頭:“我什麽?”
裴鎮緊咬牙根,硬生生平複下來,澀然道:“那你現在……感覺如何?來的路上尚且噩夢連連,今夜發生這種事,還能安寢嗎?”
李星嬈歪頭一笑:“關心我啊?”
話音剛落,一道急匆匆的身影奔入院中,來人顯然不熟悉方向,略顯焦急的尋找著人。
“殿下!”薑珣走進來,第一眼落在公主身上,將她從頭打量到尾,見她還是出門時的打扮,終於確定百裏府走水時她應當還沒回去,自然也沒被傷到分毫。
李星嬈換了個角度偏頭,繼續調侃:“啊,又來一個。”
裴鎮和薑珣聞言,對視一眼,薑珣亦卸下了擔憂,慢慢平複。
“行了,都別杵在這了,一場虛驚而已,都回去歇著吧。”說完打了個嗬欠,叫來一個奴仆引路回了房間。
夜色之下,薑珣略一思索,直接找來一仆從,讓他收拾出一間廂房,當著裴鎮的麵表示,從今日起,他隨殿下一起住在東方家的別苑。
裴鎮蹙眉:“殿下留你了?”
薑珣理直氣壯:“自作主張殿下固然不喜,但下官是殿下的人,若殿下有什麽閃失,下官橫豎逃不過責難。未免今夜之事再次發生,下官必須得守在殿下身邊。侯爺身負修都重任,還是早早回去歇著,殿下這邊,不必侯爺擔心。”
裴鎮看了眼公主剛剛離去的方向,說:“他應當被公主囚禁在此。”
薑珣眉目輕動,意味不明的應了一聲。
裴鎮交代完這句便離開了。
……
百裏府走水一事,在次日清晨便已滿城皆知。
伍溪一早出門走了一圈,帶回外麵的消息以及洛陽城地道風味的朝食。
公主駕臨洛陽下榻百裏府並不是秘密,若公主似在百裏府上出了什麽岔子,那百裏府上下自然難辭其咎。
昨夜之事後,公主連夜轉移到別處,而百裏刺史也在次日派人查了起火原因,據說有些異常。
案情細節自然是沒法透露了,但一句“異常”,能設想的餘地就很廣了,比如是否有人故意要陷百裏府於不義,所以派人對公主下手?
若是如此,針對百裏府的意圖就相當明顯了。
伍溪剛說到這裏,薑珣便慢悠悠晃了過來,美其名曰請安,實則是來蹭早飯。
“你怎麽在這?”李星嬈嘴上質問,眼裏不由得細細打量起來。
他沒穿官服,套一身深藍長袍,布帶束發,打眼看去,並無失儀淩亂之處,但無論是衣袍上幾道淺淺的折痕還是那微微浮腫的眼泡,看起來都……粗糙了許多,全無以往的溫潤儒雅。
薑珣吃的認真,話也說得坦然:“昨日的事,殿下沒嚇著,微臣倒是嚇得不輕,若殿下真的在百裏府出事,什麽真琴師假琴師,就都不重要了。您陪葬,大約是微臣唯一的歸宿。”
李星嬈嗤笑一聲。
薑珣:“所以,微臣仔細考慮了一下。明知那假琴師有異,卻沒能第一時間向殿下稟明,私下行動,被殿下撞個正著。”
“由此可見,殿下的不信任,皆是因微臣不曾做出可信之事,從今日起,微臣定對殿下寸步不離,知無不言,絕無隱瞞,隻願殿下在洛陽期間能安然無恙。”
李星嬈嘴角抽了抽,“寸步不離?怎麽個不離法?”
薑珣鄭重道:“最有誠意的那種。”
李星嬈被逗笑,飲完最後幾口熱湯,“那就請長史拿出誠意,陪本宮去見見那位假琴師吧。”
薑珣眼神微微閃爍,很快如常:“是。”
……
南音被關押在宅內最偏僻的西北角位置,著重兵看守。
兩人還未走進,內裏一傳出一陣悠揚的琴音,薑珣聽見,說:“此人倒是不驚不懼。”
李星嬈:“本宮請他來,禮數俱全吃喝包圓,他有什麽好驚懼的。”
薑珣忍俊不禁:“殿下說的有道理。”
兩人進到房內,薑珣掃了一眼,裏麵陳設極其簡單,像是有意將不必要的擺設都清空了,隻留一床一案。
南音坐在案前,案上擺著一把琴,便是他在這裏全部的消遣。
見到來人,他微微一笑:“殿下今日是來聽琴的?”
李星嬈:“既然將你請來了,總不能不聞不問,在這裏還習慣嗎?”
南音頷首:“殿下招待周全,是草民之幸。”
“介紹一下,”李星嬈示意:“這位是本宮的長史,薑珣。之後若本宮顧不上你,有什麽需要的,你便找他,薑長史自會為你張羅好一切。”
南音聞言,黑眸輕動轉向薑珣,笑意不減:“見過薑長史。”
李星嬈看向薑珣,隻見他神色如常應了聲。
她走上前坐下:“既然來了,就不能白來,先生擅長什麽曲子,挑一首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