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一日的遊玩順利結束在當天申時。
彼時天還沒黑,秦萱和何蓮笙眼中透著欲語還休的留戀,自陛下登基之後就取消了宵禁,本想和公主一起去夜市玩,眼下隻能作罷。
眾人分道揚鑣,公主回到百裏府,吩咐崔姑姑在自己的首飾裏條件了幾樣給百裏蓉三姐妹送去。
她在美人榻上兩手交握向上抻開身體,伸了個舒服的懶腰:“好歹忙活了一日,不好叫他們白忙活。”
崔姑姑應聲說是,回憶著三位百裏女郎的氣質,挑了三樣,給公主過目後便親自去送了。
伍溪走了進來,“殿下,有消息。”
李星嬈掀眼:“跑哪兒去了?”
伍溪麵色微微羞赧,上前一步,在公主麵前壓低聲音回複。
李星嬈慢慢露出恍然的表情:“我就說嘛,一個個的跑那麽快,還真是……諸事纏身啊。”
她站起身,忽然又恢複了精神:“去準備一下,晚點時候悄悄出府一趟。”
伍溪愣了愣,“殿下可要備車?”
李星嬈好笑的點點他的額頭:“懂悄悄是什麽意思嗎?就是悄無聲息,掩人耳目,你帶幾個身手好的跟我走。”
伍溪懂了:“是。”
天色將將暗下時,洛陽城內已是華燈初上。
薑珣一身便裝走進來芳樓,立馬就被眼尖的老鴇盯上,奉為上賓迎進樓裏,他是來芳樓的生客,但顯然不是這種地方的生客,儀態舉止嫻熟自然,張口就要了幾個樓裏的翹楚頭牌。
老鴇原本還在欣喜今夜又叨住一位金主,結果一聽名字,臉上的笑就有些掛不住,是沒想到這位客人來之前做了這麽足的功課。
“怎麽?我慕名而來,竟是連幾位美嬌娘的麵都見不到嗎?”說著,薑珣拿出一包銀錢,直接點亮了老鴇眼中的光。
眼神是亮了,但眼裏的為難變得更清晰了。
經營這種行當,總會遇上撞客的時候,送往迎來講究的是心思靈巧,她調度以下,幾個姑娘同時趕兩場也不是做不到,可今日簡直見了鬼,竟……
“看來老板很為難啊,怎麽,是我給的太少了嗎?”薑珣又從袖中掏出一把飛錢,老鴇心裏頓時傳來破碎的聲音。
“要不這樣。”薑珣好說話的很:“錢你收下,誰要了這幾位姑娘,煩請老板為我引薦,大家品位相同,興許還能交個朋友。”
當薑珣作此表態時,老鴇眼神一動,慢慢回過味來。錢多,目的明確,還不依不饒,這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壓根就不是衝著女色來的。
這時候,一個合格的老鴇就要會懂得妥善斡旋了:“貴客稍候,我這就去通稟。”
薑珣便心安理得的等待起來。
不多時,老鴇笑著回來,表示那邊的客人聽了薑珣的話,也生出了興趣,邀請他過去認識一下。
薑珣並不意外這個結果,施施然起身:“有勞。”然後被老鴇領著走向另一個廂房,可讓薑珣萬萬沒想到的是,跨進房間之前,迎麵竟走來一個熟人,這人跟前也有人在引路,分明是將他們引向同一個地方。
兩人狹路相逢,都停了下來。
薑珣意外的笑了:“侯爺原來也喜歡這樣的地方嗎?”
看到薑珣的裴鎮同樣淡定。或者說,當琴師南音出現在宴席上,湊到公主跟前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察覺了彼此的異樣,會在這裏碰到,一點也不奇怪。
可有些事情即便察覺,也還不是說破的時候。
裴鎮負手而立:“不及薑長史。”
老鴇見兩人相識,便知道自己這個局搓的沒毛病,越發熱情的邀請兩人進門。
兩人對視一眼,誰也沒跟誰客氣,不約而同邁步進了新的相仿,然而,就在兩人跨進門內,看到座中等待的人時,表情齊齊裂了。
李星嬈斜倚座中,麵前的食案上遍布美酒佳肴,被叫來陪酒的歌姬舞姬似是因他們入內被打斷了,歌舞暫停。
她……怎麽會在這裏?
李星嬈掃過兩個男人怔愣的臉,轉頭對歌姬舞姬道:“停下作甚,貴客臨門,接著奏樂,接著舞啊。”
於是歌舞照舊。
“愣著幹什麽,兩位不是來與我交朋友的嗎?請坐。”
事已至此,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這個南音,多半已經在公主手上了。
既來之則安之,裴鎮和降序對視一眼,一起入座。
“殿下怎麽來這裏了?”薑珣笑著發問。
怎麽來這裏嗎?
李星嬈的思緒晃了一下,腦子裏浮現出一些夢裏的畫麵——
男人麵色凝重的站在生氣的女人麵前,想解釋似乎又不知從何說起。
他們的身後,是一座熱熱鬧鬧的花樓。
眼見著她險些被氣哭了,他終於露出了一絲慌亂的神色,抓住她的肩膀鄭重的說:“沒什麽,什麽都沒有。”
他沒碰裏麵的女人,更不曾與誰曖昧,逢場作戲,不過是要打探一些消息,朝廷不準官員狎妓的規定早已是名存實亡,且不說人在酒色之氣中熏一熏,話便格外好問出來,單說那些在旁伺候的歌姬舞姬,往往知道的更多。
人終於哄住了,卻不肯輕易鬆口,要她原諒他也成,除非帶她一起!
男人萬般無奈,令她扮作小廝同行,她偏不,轉身找出一套雍容華貴的婦人裝,梳了個已婚發飾,大搖大擺的走進去,竟然沒被人扔出來。
他方才知道,這地方之所以受人吹捧,乃是因男女通吃,達官貴人能招待,有錢有權的女官人同樣能盡興,可謂毫無底線。
臉頃刻就沉了下來,連來此的目的都不顧上,他提著她的領子便轉身走人。
兩人拉拉扯扯出來,好一陣拌嘴打鬧,最後化作石橋之下抵死纏綿的深吻……
畫麵一**,又漸漸變回麵前兩個男人的臉。
李星嬈笑起來,從容的說:“隻許你們來交朋友,就不許本宮來會友?”
薑珣疑惑:“殿下是指……”
“那日的琴師,你們都忘了嗎?”李星嬈耐心的提醒他們,也進一步確定了兩人的猜測。
薑珣:“原來殿下是來找他的,那為何不見他人呢?”
“一見如故相談甚歡。”公主衝二人微微一笑,說的理所當然:“所以本宮做東,他在洛陽城一日,吃穿用度都由本宮招待。”
囚禁。
她不會無緣無故把人囚禁,難道是發現了什麽?
薑珣看了眼裴鎮,自他進來以後,幾乎沒怎麽說話。
他想了想,不慌不忙道:“若殿下真的查過他,便該知道,他根本不是什麽樂師,那日百裏府獻藝,微臣便覺他居心叵測,一查之下,方知他根本不是什麽琴師,而是一個四處遊**沉溺溫柔鄉的浪**子。”
“想是聽聞公主駕臨洛陽,便找機會去攀附,臣深憂殿下被其人欺騙,這才於今夜找來,沒想到還是比殿下慢了一步。”
“啊。”公主撐著下巴,好整以暇道:“原來薑長史來這裏,全都是為了本宮著想,但你這話有失偏頗,當日長史當著本宮的麵狎妓親昵時,本宮說什麽了嗎?倘若用這點愛好定一個好壞,那薑長史這筆,要如何算呢?”
薑珣一愣,沒想到她在這等著,頓時啞口無言。
裴鎮帶著疤痕的眉梢輕輕一挑,發出了極不和諧的一聲笑。
“你笑什麽?”公主無縫切換矛頭:“薑長史是因擔憂本宮交友不慎而來,侯爺呢?原來你白日說的有要事在身,就是來這裏……交朋友?”
最後三個字,公主咬的意味深長,生生將裴鎮那一抹淺淡的笑給逼了回去。
“臣……”
“不必說了。”李星嬈打斷裴鎮的話,徑直起身:“你們愛去哪兒玩去哪兒玩,本宮管不著,也不同你們玩了。”
說著,她朝兩人示意旁邊豔麗妖嬈的歌姬舞姬,皮笑肉不笑:“二位,請便。”
兩個男人目視著公主離開,直至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口。
薑珣忽然笑了一聲,換了個渾身放鬆的坐姿,撈起酒壺給自己斟了一盞:“你來這幹什麽?”
扯破了那層虛假的敬意,感覺反倒自在不少。
“那你又來幹什麽?”
薑珣笑了:“裴鎮,明人不說暗話,你知道那個南音是誰吧?”
裴鎮坐姿端正:“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薑珣:“不知道也就罷了,若是知道,你怎麽敢讓他和公主接觸。”
裴鎮扯扯嘴角,難得的坦率了一次:“這不是,慢了一步嗎?”
誰能想到她會跑來這裏。
頓了頓,裴鎮看向薑珣:“長史此前高調狎妓,莫非是因為已經盯上了此人?”
薑珣擺擺手,撐著身子站起來,微微晃了一下:“都不重要了,你還是好好想想,他落在公主手裏,該怎麽辦才好。”
“薑珣。”裴鎮的聲音從後傳來,“你是怕他落在公主手上,還是怕自己會落在他手上?”
薑珣一愣,緩緩轉過頭,眼裏的淩厲悉數暴露在裴鎮麵前。
裴鎮會問出這種話,難道他也……
“你,說什麽?”他偏偏頭,似乎在確定什麽。
然而裴鎮已經從他的眼神裏得到了答案。
他扯扯嘴角,從座中起身,走到薑珣身側,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徑直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