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三十章
天色漸漸暗去, 皇宮的燈火照的如白日一般。
正中擺放著巨大的檀木。就等陛下一聲令下,火把燃起。
眾人是不是探頭往丞相的方向看去,席上仍舊空無一人。
王尚書的夫人也頗為好奇, 隨著眾人的目光探過頭去。
“看什麽看,又沒有來。”王尚書道。
夫人道:“萬一不經意丞相就過去了呢。”
王澤輕笑,“丞相來時,那動靜不會被陛下駕臨小多少, 怎麽會注意不到。”
話音剛落,便聽太監喊,“皇上駕到。”
百官攜家眷紛紛起身。
“哈哈哈。”先是傳來皇上的笑聲, 緊接著便是,“眾卿都起來吧, 今日就當做是家宴,不必拘束。”
緊接著便是舉杯共飲、歌舞升平。
待到眾人都坐下後,才開始時不時竊語。
“丞相竟然沒來。”王夫人湊到王澤耳旁道。
而王澤對這一切似乎並不意外, 柳安這人不怎麽寶貝東西,但若是被他寶貝的,任何人都不要動。
譬如他腰間的玉, 雖是塊好玉, 但在滿是財寶的長安也算不得什麽奇珍異寶。可就是一個剛會走路的小兒不小心碰到了一下, 他就讓周禾過去。周禾可是柳安身邊最為狡詐之人,不知道從哪裏學來的一肚子邪術,竟然要拿融金的火去燒小兒的手。
雖然最後並沒有下手, 但柳安的惡名也就此留下了。
那塊玉他還不藏著呢,如今這夫人可還被他藏著。要是有人敢動……
王澤想著, 也未免不是一出好戲。
“丞相也不怕言官。”王夫人道。百官宴無辜缺席,言官彈劾的奏章能砸死柳安。
王澤又笑了, 他端起酒杯剛想抿上一嘴,餘光看見夫人犀利的眼神,又放下了酒杯。輕咳兩聲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拿起一旁的茶杯。
剛喝一口,真燙嘴!
“你看看那些個臉黑的人。”王澤努了努下巴,夫人循著看去,看見幾個又高又瘦的人坐在一處。即便年邁卻絲毫沒有佝僂著身子。
“那群人的骨頭最硬了,比他們的嘴還硬。”王澤這話並不是貶低他們,有時候他還挺佩服這些言官的,什麽話都敢說。
見他們並不喜悅的神色,王夫人有些奇怪,“丞相如此做,不正是給了他們能彈劾的機會?”
“是啊。”王澤並不否認,“隻是所有的折子都要經過政事堂的。”
別說柳安了,就算是個傻子,彈劾自己的折子在經手之後也斷不可能呈到陛下手上。
王夫人又道:“他們不會越過丞相?”
“他們可沒少做。隻是這件事兒算不得什麽大事,況且陛下現在欠柳安一個人情。”說話間,王澤的目光掃過皇上身邊的程裳。
“你又說胡話,陛下怎麽會欠丞相人情。丞相再大的能耐都是陛下給的。”
“但陛下要做的事是被百官約束的。”王澤幾乎是在夫人說完的下一秒說出的這句話。
他看了看四周,歌舞吵鬧,眾人各懷心事。沒有人往自己的方向看來。
等等……
有人在看。
王澤尷尬笑了笑,對方冷哼一聲撇過去臉。
王夫人循著目光,正準備問,王澤道:“回府上說。”
……
崔遠本來就想看看柳安究竟是找個什麽樣的夫人,沒想到這小子為了一個女人直接不來了。
此刻他心中壓著氣,酒杯被重重置在案上。
一旁的夫人想要說上兩句寬心的話,可自己心裏也不大舒服。
本來長安對丞相夫人就頗為好奇,如今更是想一探究竟。
……
煙霧繚繞中,檀香從宮中飄出,香傳百裏。
柳安坐在篝火前遲遲等不來夫人。
不就是回去換個衣裳嗎?怎麽還不回來了。
正想著,他看見了停在門前的盧以清,剛打算走過去,又順著夫人的目光看見了程小妻。
柳安心頭一頓,這個程小妻最好不要來打擾他和夫人的二人世界!
下一秒,柳安眼睜睜看著夫人朝著程小妻走了過去。一瞬間,他心如死灰。
周禾走過來,“丞相,屬下去給您看看究竟是怎麽回事兒。”
“你最好把夫人一人帶回來,多來一個閑人…”
周禾不止聽到了丞相手指關節的響聲,還看見他能吃人的眼神。分明是自己來幫他,他還這樣!
哎,周禾搖搖頭,誰讓丞相在哄夫人這塊兒一竅不通呢。
盧以清本來沒有發現不遠處的程燕茹,是念念看見了,看起來程小妻是來找夫人的,便告訴了盧以清。
“程小妻心善,就是為人太過靦腆。”盧以清說完,便笑著走了過去。
程燕茹微微欠身行禮,“妾聽聞守歲之夜手上纏紅繩能避開一年的災邪。”她伸出手,盧以清看見一條係著鈴鐺的紅繩。
她伸出雙手去接,“那便謝過程小妻了,不如一起去坐坐?”
聽到夫人的邀請,嚇得程小妻連忙擺手,“不不不,妾能有個安身之所已經多虧了丞相和夫人了。今日該是團員,丞相和夫人才應該一起。”
這一次丞相沒有去宮中,原因不用想都知道。想到上次丞相的眼神她現在都嚇得發抖,更別說要和夫人過去了。
壞了丞相的好事兒,就是吃不了兜著走。
一瞬間盧以清想到了柳安說日後要遣散妾室,無妨,她肯定會提前知道的,到時候先給程燕茹找個安身之所就好。
“如此,我也不留你了。”盧以清道。
“夫人,丞相還在等您。”周禾趕到時剛好聽見盧以清說不留對方,心中暗喜。
同夫人一起走過去時,周禾腰板別說挺的多直了,對麵投來丞相讚許的目光,周禾也很識相趕快從夫人身側閃開。
古琴音響,如山間清流婉轉。
柳安也取出了他極少拿出的笛子,笛聲傳出的一瞬間,琴音停了下來。
盧以清抬頭望著柳安,心中生出酸澀之感。同樣的曲子,同樣的人,唯一不同的是他們再也不是犯了錯會怕長輩責罰的年歲了。
他們已經成了獨當一麵的人。
那時候哪裏是犯了錯會被長輩責罰,而是犯了錯會有長輩兜著。
她笑了笑,燒灼的檀木往外散著火星,琴聲再次和著笛聲,傳出巷子。
一曲結束,柳安繞過篝火來到盧以清麵前。
盧以清雙手被柳安緊緊握著,聽他道:“阿竹的手冰冷。”
她將自己的手抽出來,反握住柳安的手,“冷的時候就要靠近火。”
柳安怕火星子濺到她身上,一直在將人往後拉。
“不過是一件衣裳而已,濺上就濺上了唄。”說完,盧以清還故意往前拉了拉柳安的衣服。
“阿竹這不是想要火星一起濺在我身上,是想把我推進火坑裏。”柳安道。
盧以清歪著頭,“那丞相願不願意?”
“赴湯蹈火啊?”柳安故意停下了話音,“那我可得想想。”
她笑得更開心了,“我才不會把你推進火坑,就算我自己跳進去,也不會推你進去。”
“是嗎?”他伸手把人攬入懷中,“可阿竹去哪我就會去哪。”
盧以清忽然想到,不久前周禾說丞相對朝堂的明爭暗鬥其實不大上心。她自然不會追著問太子的事,不過裏裏外外的話音,柳安似乎並不想讓太子即位。
如今太子沒有被廢,究竟是那老皇帝的愧疚還是什麽呢?
“阿竹怎麽了?”柳安見他失神,便問。
“啊,站在火前有些熱,我想去換件衣服。”盧以清實在是想不到其他借口,隻是一時間悶得喘不上氣。滿腦子都是那個年幼喪母的孩子。
“去吧。”柳安幾乎是一瞬間看透了她有心事。
他站在原地瞧著夫人的背影,正鬱悶之際看到了周禾的背影。
“周禾!”
周禾回頭,“丞相有何吩咐?”
“你去幹什麽?”柳安問。
周禾一時也不知道怎麽回答。
柳安三兩步走上前,一臉不可置信看著他。
周禾尷尬笑笑,也是,夫人去換衣服我跟著,丞相不生氣才奇怪。
“屬下腦子糊塗了。”周禾道。
“罷了。”柳安心裏也堵得慌,有些落魄低下頭,“夫人總是藏著心事。”
然周禾方才並未察覺,“夫人已經適應這裏許多了。”
柳安長舒一口氣,“總要給夫人一些時間的。”
“我也去洗個手換件衣服。”柳安又說。
“這可不行!”周禾馬上大聲道。
柳安:???
“為什麽不行?”柳安不解。
“怎麽能讓您親手洗衣服呢!”周禾道。
“你長個耳朵是幹什麽的?”柳安不可置信看著周禾,“我說我去洗個手,換件衣服。”
“哎呦!屬下的錯,屬下的錯!”周禾忙道。
好在柳安今日心情還不錯,就沒和他計較。
……
側院的門今日也開著,不過妾室們都是在房中守歲。
“吱呀”一聲,一間房子的門開了。
“小妻是要出門嗎?”婢子怕她今日再忽然瘋癲,便問道。
站在門前的女子用空洞的眼神看了麵前的婢子一眼。
“砰!”
婢子倒在了地上,頭部撞擊流出的血順著台階往下,女子從她頭上跨過,裙擺沾染的血跡順著她往前的步子蹭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