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一零二
門一打開, 盧以清便已經為諸位沏好了茶水。
這一處安靜的像是寺廟的禪房一樣,倒讓這些老者瞧見了心中舒適。
盧以清微微欠身,“諸位前輩請坐。”
眾人幾乎要走廢了的雙腳終於獲得一絲喘息的機會, 也是毫不客氣的坐了下來。
“今日不知阿竹找來我等,是有何事?”有人問。
盧以清倒也直言,“有些事,需要前輩們幫忙, 崔遠向來陰邪,沒人能料到他究竟會藏些什麽招數,還請前輩們盯好崔遠。”
眾人顯然有些奇怪。
這反應倒是和盧以清想的一樣, 他們應該覺得自己找來他們定然與柳安有關,畢竟外麵沸沸揚揚的, 自己和柳安不和。
“阿竹為何要盯著崔遠?七皇子如今的勢頭更足些。”
盧以清倒是有些意外,他們想要從這個點切入,探自己的口風。不過, 知道的人越多,這件事暴漏的可能就越大。
“前輩,難道我們還能壓過七皇子一頭?”盧以清說完, 覺得有些失禮, 又道:“七皇子我們是抗衡不過的, 不過,若是從崔遠下手,讓崔遠以為是丞相的人, 未免不是個辦法。”
“阿竹的意思是,還像以前一樣?”
“沒錯。”
眾人點了點頭。
看來是已經相信自己和丞相不和的傳聞了, 隻有最親近的人相信了,才能騙過所有人。
人群中, 不知誰歎了聲氣,盧以清的目光落在那人身上,“前輩有什麽憂心處,不妨直說?”
“不不不,倒也不是什麽難處,隻是一恍惚終於要用到我們這些人了,一個個卻又都成了不能擔重任的老骨頭。”
聞言,盧以清心中一顫。她忽然想到史書上曾講的一段史書。王朝初立,所有的輔政大臣都是真正有才幹的,可隨著一代又一代過去,朝中大臣占比重多的世家大族,早已沒了最初那批人的才幹,不過是一群在家族的庇護中長大的人,以至於國家危亡之際,沒有一個人是真心為了朝廷。讀這段史書時,盧以清還想,若是被第一代人瞧見了,不知會多難過。
如今,所謂的第一代人正在她的眼前。
“若不是諸位前輩,阿竹也好,盧氏也罷,早就在這長安城銷聲匿跡了。”盧以清心中清楚的很,他們雖說實權不多,但陛下不會想要在晚年因為一個女子,得罪這些忠臣。
而在盧氏破滅之際,他們其中沒有任何人如今日這般有才幹。否則恐怕也不是今日這般情形了。
時至今日盧以清還是不知道,當時究竟是父親不願同崔遠鬥,還是父親真的輸給了崔遠肮髒的手段。可自己不是父親,柳安也不是父親那種脾性!
“阿竹無需擔憂,這件事我等還是能做好的!”有人道。
盧以清見他們忽然來了精神,心想,他們恐怕是察覺了自己情緒低落。
“我還真是知道崔遠府上的一件事。”忽然有人開口。
所有人的目光幾乎是一瞬間落在了那人身上,盧以清是最後一個。
“前輩請講。”盧以清道。
“崔遠家的幼女似乎是被火燒著了臉。”
此言一出,眾人皆有些意外。崔淩的麵孔浮現在盧以清腦海中,雖說在多數長安貴女的中算不得很是出挑的相貌,但也是極為精致的一張麵孔。而且正當年華的小娘子,誰能忍受如此……
“誒,不是說,這崔家的小娘子已經定了夫婿?”
“是啊,這件事就是她夫婿家傳出來的,或許是不大想要迎娶過門,但又礙於崔遠。”
盧以清有些疑惑,“崔遠府上若是走水了,那應該不是小事,怎麽沒有聽說?”
“正是大風那一日,也就是崔遠府上人手多,否則……諸位想想,如此大的風,稍微一點苗頭都能燃了整個府邸那種。”
這樣一聽盧以清更覺得奇怪了,若是尋常人家,即便是一夜間燒的家的都沒了也不會有什麽消息,可如崔遠一般的人,不應如此,“諸位前輩,我總絕這件事奇怪,煩勞諸位前輩盯緊一些。”
“不妨事,不過是一件小事罷了。”
“前輩。”盧以清忽然想到了崔淩的親事,“若是崔淩這親事沒成會如何?”
“這個?”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後一人道:“倒也沒什麽大事,隻不過崔淩這親事雖說是下嫁,但對方是殷實的商戶,是和宮中來回交互的。”
盧以清知道這些商戶,他們或許不是長安城中最有錢的,但同皇宮做買賣,宮裏想要安插些眼線什麽的,是最簡單不過的事。看來崔遠這步棋是要盯著宮裏了。
她心中一緊,還是要讓太子在宮中當心些。
晚風將起之際,盧以清在大門前送走了諸位老者。
李尤從後麵走到她身旁,“不想這把老骨頭還有這樣的骨氣。”
“師父又不與人為善了?”盧以清故意說,在第一次從大理寺回去後,柳安同她說了些關於李尤的為人。她才知道師父這人總拿朝臣開玩笑。這一點,倒是和柳安一樣。
李尤雙手背在身後,昂著頭,“那又如何,有本事他們聯書上奏,參我一筆啊。”
盧以清笑著搖了搖頭。
“怎麽樣?感受到朝堂紛爭的危險了嗎?”李尤問。
“又何止是危險。”盧以清道。
“也不怪你,畢竟一上來就麵臨最大的朝堂之爭。”
盧以清有些好奇,便道:“我看史書,八王之亂,九子奪嫡,都是皇子們親自下手運作,倒不像是今日的大雍,皇子們似乎都在等著,瞧大臣們,誰壓準了一般。”
李尤輕笑,“如今的陛下便是靠著自己上來的,雖說也有一些大臣在當時輔助著,但能坐上今日的位置憑的是陛下從不猶豫的刀鋒。先皇有十個兒子,可如今大雍一個嫡係的親王都沒有。”
“師父的意思是,陛下怕自己的孩子也會如此?”
“物極必反。若是三皇子登基,你說他會願意留著太子等人?”李尤又道:“當初,柳安可是覺得三皇子會放過太子的。”
盧以清屏著呼吸,這是一場豪賭,賭輸了便是太子的命。
“阿竹如何想呢?”李尤將目光轉向盧以清,“若是太子登基了,阿竹會讓太子留著三皇子和七皇子嗎?”
李尤的目光讓盧以清察覺鋒芒,她垂頭避躲,心中慌亂,依著她的意思封親王便可,雖說在如今的權位之爭上是敵人,但三皇子和七皇子沒有任何錯。
“看阿竹這般猶豫,是要讓太子養虎為患?”李尤反問。
盧以清咬緊下唇,“就沒有好的解決之策嗎?”
李尤搖了搖頭。
天光盡失,暗夜襲來。遙望青山,她似乎在蒼茫雲海中瞧見了史書上的種種。
即便是削藩又能如何,隻要有反叛的心思,親王如何都能起來。師父說得對,留著便是養虎為患。
……
宵禁將至,柳安也等不得皇上了。
他正欲離開,卻被孫恩德攔了下來,“丞相,陛真是想見您一麵。”
柳安有些意外,不是他要走了,而是宵禁的時候到了,難不成還要在宮裏頭過夜?沒有陛下先準許的話,誰敢擅自留在宮中。
“公公,宵禁到了。”柳安有些為難。
“哎,那、那便不留丞相了。”孫恩德自然沒有讓柳安留下來的權利。
柳安往回走著,這雙腿確實有些疼,愣是站了一整個下午,想起政事堂中尚未處理的公務,更是讓他心情煩悶。
許久後,他終於走到了宮門處,鬆了口氣,終於能好好歇歇腳了。
“丞相!丞相留步!”一個急促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且不說這裏隻有自己一個丞相,就算是左相右相都在,那這聲‘丞相’喊的也是自己。
柳安努力提起一口氣,笑著轉過身去,“怎麽了?”
“丞相!”這年輕的小太監一看就是個體格好的,想必是從禦書房跑過來的,這一路過來還能說的出話,也是不容易。
“陛下醒了,召見丞相。”
一瞬間,柳安心如死灰,還要再走回去。他心中冷笑,這種殊榮怎麽就不能讓朝堂中那些個老東西受呢!
心裏吐槽著,他還是轉過了身子,往禦書房的方向走去。
去往禦書房的路從來沒有這般煎熬過,一想到不久後還要走回去,柳安死了的心都有了。果然,□□上的疼痛是直接折磨在人身上。
“哎呦,丞相,陛下在裏麵等著您了。”孫恩德一臉歉意。
雖說這歉意不該是孫恩德有的,但柳安現在瞧著他也不順眼,他咽下心中的不滿,扯了扯嘴角,“孫公公,陛下醒來後心情可好?”他現在心頭不快,可是不願去觸黴頭的。
“陛下醒來後聽說丞相來了,大為歡喜,又念著讓丞相等了許久,心生愧疚,為免丞相來回在路上受罪,陛下要留丞相在宮中過夜呢!”孫恩德越說越興奮。
的確,這在百官眼中都是一種莫大的殊榮,隻是對於已經受了罪的柳安來說,倒不如讓自己回去休息。
算了,一朝丞相就應該有點丞相的樣子。
他跟著孫恩德往前走,剛一進門,一個杯子便砸在了地上,滾到門前。
裏麵傳來皇上的嗬斥聲。
柳安不可置信的看向孫恩德,“這就是孫公公說的,大為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