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口福

從這天起,小玄龜們開始隨身攜帶占卜用的龜殼,時不時地就拿出來盤上兩把。

用卜長老的話說,這樣有利於培養占卜的靈氣。

占卜的靈氣白若是一丁點都沒感受到。

但是在把龜殼生生盤出包漿之前,她終於領悟了占卜課的正確答題姿勢。

又是一節占卜課。

小玄龜們對上卜長老寄予厚望的目光,都感到一股莫名的壓力。

卜長老掃過一眾安靜如雞的小龜,不疾不徐道:“今日的課題,是占卜天象。太過複雜的你們還沒法學習,就從最基礎的開始。來算一算明日的天氣吧。”

白若瞅一眼外頭的天色,心頭微動。

最近可能是進入了雨季,常常上午還是豔陽高照,午後就突然會下一場瓢潑大雨。

因為這多變的天氣,他們去沙灘上曬太陽的次數都越來越少了。

白若煞有其事地擺好龜殼的位置,閉目凝神。

半晌,她緩緩睜開眼睛,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卜長老等了一會兒,準備開始挨個點名。

他的目光所及之處,小龜們或是移開視線,或是低頭看地。

充分詮釋了差生的標準逃避心態。

白若正在心裏默默組織話術,不由得慢了一拍,成為被卜長老選中的第一個幸運兒。

她摸了摸手裏的龜殼,沉吟片刻,才悠悠道:“燦爛的金光將被烏雲遮蔽,但不會持續太久……雨消雲散時,日光再現……”

經過多次的占卜課複盤,白若總結出了一套模版話術。

中心思想就是,說了仿佛沒說,給自己留出充分的回轉餘地。

說了什麽也不重要,但是神棍、不是,占卜的氣質必須拿捏到位。

白若唯一忽略的問題,大概就是她現在隻是個還沒桌角高的小蘿卜丁。

如果是個成年妖擺出她這樣架勢,或許真有仙風道骨的高人姿態。

但是由現在的她做來,卻多了讓人忍俊不禁的喜感。

不過白若這副氣定神閑的模樣,糊弄小龜們卻是足夠了。

隨著她話音落下,小玄龜們看著白若的眼睛裏不自覺地流露出濃濃的敬佩。

明明第一節 課時,白若還和他們的水平不相上下。

這才短短幾周,她就進步如此神速,令龜驚歎。

卜長老滿意地捋了捋胡子,白若說得雖然不算完全精準,但也不能說錯。

這個年紀的小龜,做到這個程度已經非常不錯了。

輪到江一難時,他的結論就比白若精確多了。

明明還是帶著一點嬰兒肥的圓潤小臉,卻擺出一副十分嚴肅的神情,讓人見了就忍不住想上手捏一把。

江一難稚嫩的聲音在學堂內響起——

“未時三刻,或有大雨。”

短短八字,讓卜長老連聲稱讚。

龜族占卜術,後繼有龜啊!

隔日未時,果然下了一場大雨。

小龜們看著白若和一難的眼神都不一樣了,紛紛前來討教技巧。

江一難言簡意賅,“仔細看,龜殼就會告訴你結果。”

小龜們:他們就是什麽都看不出來才來問的喲!

大家都是龜,江一難也沒比他們多出一雙眼睛,怎麽就能看到他們瞪酸了眼也看不到的東西呢?

白若對著一臉迷茫的小玄龜們,真誠道:“可以采用推衍之法,見微知著……”

小龜們似懂非懂,冒著蚊香眼,繼續抱著龜殼感悟去了。

雨季過後,天氣又好了起來。

小龜們恢複了日日來沙灘曬背的習慣。

隨著小龜們漸漸長大,江羅羅和江朔對他們的約束也漸漸寬鬆起來。

小玄龜並不樂於一直趴在同一片沙灘上,偶爾會換個新鮮地方。

有時運氣好,還能偶遇一隻路過的小寄居蟹。

這種會動的小生物天然就容易吸引小龜們的注意力,小龜們經常追著寄居蟹就慢慢爬遠了。

這一天,白若被江二難催著往沙灘西邊走。

“一難說了,往這邊走碰上小寄居蟹的概率大。”

白若眼神微妙地瞅了江二難一眼,讓江一難為這種事占卜,也虧他想得出來。

江一難好脾氣地跟他們後麵,慢吞吞地爬著。

隨著占卜術的日益精進,他越發肯定當日關於二難頭毛的占卜結果了。

可是每次看到二難一頓不拉地吃小銀魚,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照鏡子看頭發的模樣,他就不忍心說出口了。

隱瞞這件事的結果就是,他一對上江二難單純的眼神,就莫名心虛。

江二難拜托的那些小事情,他便自然而然地一口答應下來。

三隻小龜爬到一處矮矮的沙丘時,眼尖的江二難第一個看到沙丘背後一閃而過的小寄居蟹。

“在那裏!”

江二難驚喜道。

小龜們齊齊往小寄居蟹閃過的方向追去。

這時,沙地忽然輕輕震顫起來。

白若心頭一緊,還來不及發出任何示警,身下的沙地便驟然下陷,眼前頓時一片漆黑。

白若條件反射般地縮進了龜殼。

下一瞬,她便感到四周湧來的綿密細沙,重重地壓在了龜殼之上。

白若愣了片刻,緩過神來。

剛剛這是地動了?

她試探著喊道:“一難,二難!你們在嗎?”

不遠處傳來一道悶悶的回應,“我在這裏。”

這是江二難的聲音。

“我也在。”

江一難的聲音就冷靜多了。

根據聲音傳來的方向,白若發現他們處於一個三角形的位置。

說近不近,說遠不遠。

白若試著動了動身子,上頭的沙子發出簌簌下落的聲響,她又往下陷了一寸。

白若立刻不動了。

二難的聲音再次傳來,“這裏好黑啊,我們是被埋在地下了嗎?”

白若應了一聲,“二難,你先別亂動,免得陷得更深。”

江一難是個沉著的小龜,沒什麽好擔心的。

但是江二難這個好動的家夥,總讓龜不太安心。

萬一他掉得太深了,等江朔他們來找時,挖起來都不方便。

江二難完全沒有意識到這是一場需要等待救援的事故。

他新奇道:“原來這就是躺在地下的感覺,如果睡在墓地裏也是這樣,難怪祖龜奶奶建議我們都把墓修得寬敞些!”

白若感受著沙子的擠壓,深以為然,加入了關於墓地的探討。

“至少得修成兩個我那麽大,不對,三個,才能睡得舒服。”

江二難讚同道:“沒錯沒錯,不然睡覺時想翻個身,都不好翻呢。”

江一難想到最近睡覺時,總是被江二難翻身壓到的自己,在心裏默默補充道:別的小龜大概三個龜大的墓室就夠,江二難的墓至少得五個龜大!

三隻小龜你一言,我一語地暢想著對自己墓地的規劃,氣氛竟然十分歡脫。

聊了一陣,江二難的肚子突然“咕咕”叫了起來。

“糟糕,我有點餓了。”

成長期的小龜消耗大,餓得也快,經常需要加餐。

白若本來沒覺得餓,聽江二難這麽一說,也覺得肚子有點空。

江二難感歎一聲:“要是沙地裏能自己鑽出食物就好了,不管什麽,我不挑食。”

白若抽了抽嘴角,“要是剛剛那隻小寄居蟹正好埋在你旁邊,你倒是能加個餐。”

江一難忽然開口道:“這片沙地裏,好像真的有食物。”

江二難立即來了精神,“在哪裏?在哪裏!”

江一難輕聲道:“你聽……”

三隻小龜齊齊安靜下來。

白若屏氣凝神,仿佛真的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輕微動靜。

像是有什麽小生物在細沙之間來回穿梭。

她的腦中霎時冒出一個可怕的想法,“不會吧……”

有一次江羅羅給他們分糊糊時,曾不經意間提起過,雨季過後的沙地下會出現一種名為地獅的蟲子,最適合給小龜們補營養。

江一難所在的沙地下,一隻白白胖胖的蟲子正好鑽到他的附近,和他碰了個眼對眼。

江一難冷靜道:“是地獅,可以吃。”

江二難激動了,恨不得蟲子快快送上門來,給他加餐。

唯有白若臉色發青,希望蟲子別往她這裏爬。

就算這家夥在他們小龜的食譜上,她餓得眼冒金星,也絕對不會吃上一口!

絕不!

白若還在這邊天人交戰,江二難已經在另一頭開始加餐了。

吃完一隻地獅,他意猶未盡道:“羅羅姐沒說錯,這個地獅的口感好極了。”

白若腦中下意識浮現江二難生吞蟲子的畫麵,語氣虛弱道:“二難,別說了。”

二難不解其意,隻當是她太餓,聽見他吃蟲子的動靜,便更加饑餓難耐。

他連忙安慰道:“白若,你別擔心,我們離得不遠,這蟲子也不會光往我這兒跑,你一定也能碰到送上門的蟲子,飽餐一頓。”

白若聽著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的窸窣聲,整隻龜都不好了,咬牙道:“不,我不餓。這些蟲子還是留給你和一難吃吧。”

二難聞言,想起他們剛破殼時,白若就常常把糊糊“讓”給他,不禁更加感動。

“小白若,這個時候你就別客氣了。朔哥和羅羅姐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找到我們呢,你千萬別餓著自己。”

白若感覺一陣“沙沙”聲停在腦袋上方。

她當即屏住呼吸,假裝自己隻是一塊沙地裏的石頭。

直到“沙沙”聲漸漸遠去,她才慢慢放鬆下來。

二難沒聽見白若的回答,不放心地又問道:“小白若,你不會餓暈了吧?”

白若聲音虛浮,“我沒暈……”

二難還想再勸,白若果斷打斷他。

“我剛剛聽見一隻地獅往你那邊爬了,你小心別錯過了。”

二難的注意力瞬間被轉移了,全神貫注地靜待食物上門。

白若悄悄鬆了一口氣。

這口福,還是留給二難自己享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