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感冒小樹

小樹暈乎乎地跟著白若逛了一圈夜市。

他一回到客棧, 就“嗖——”地鑽回了房間。

白若看著眼前緊閉的房門,搖搖頭。

小樹的樹皮,還得多鍛煉。

他們明日就該離開宜歡城了, 白若趁機去向客棧小二詢問他們放在房間內的“教育啟蒙書”,是否對外出售。

小二當即拍胸脯道:“當然,除了書,房間內的其他小玩意, 您看中的我們都賣。”

白若想到櫃子裏那些小玩具, 輕咳兩聲, “留個訂貨方式吧,以後有需要, 我會來買的。”

就小樹現在這麽靦腆樣,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用上呢。

小二殷勤地和白若交換了傳訊玉符號, 又道:“我們每月都會更新書單, 您是否需要按月訂購呢?”

白若果斷點頭, “訂一份。”

這些都是小樹以後的學習教材。

同一時間,縮在房間裏絞盡腦汁思考觀後感的小樹,尚且不知自己又被安排了新的學習任務。

……

翌日,兩隻小妖再次啟程。

雲車內, 小樹坐在白若對麵, 基本不和她進行任何眼神交流。

白若一邊翻著小二昨晚贈送的本月新書,一邊嗑瓜子。

“嘀嗒——”

一聲水滴墜落的聲音從車頂傳來, 白若敏銳地抬起頭,看向窗外的天色。

原本晴空萬裏的天空倏然陰沉下來, 黑灰色的厚厚雲層不知何時布滿了天空, 顯得壓抑而沉悶。

“下雨了。”

話音未落, 劈裏啪啦的雨點便密密麻麻地落在車頂, 灰蒙蒙的雨霧擋住了前方的道路,雲車漸漸慢了下來。

黑壓壓的雨幕中,雲車顯得格外渺小,遠遠望去,猶如一座雨中孤島。

白若聽著聲若擂鼓的大雨,放下手裏的書,摸出自己的小龜殼。

“今日出門前該算一卦的。”

以前卜算天氣,都有一難代勞,她都好久沒用龜殼卜卦了。

小樹好奇地扭過頭,注視白若手裏的龜殼,“這還能卜卦?”

白若驕傲地拍拍小龜殼,“當然,算卦是每個小龜的必修課。”

她搓搓手心,決定好好給小樹露一手。

白若回憶卜長老教過的知識點,屏息凝神,對著龜殼卜算起來。

一刻鍾後,白若對著龜殼陷入沉默。

她算出來的今日天氣,是——

晴。

白若懷疑地看一眼窗外的傾盆大雨,是真的雨。

這就尷尬了,已知正確答案,卻算出一個相反的答案。

就算她在占卜一道上不如一難有天賦,但也不至於如此拉垮吧。

難不成是她太久沒有練習,手藝生疏了?

就在白若懷疑龜生時,小樹期待開口道:“怎麽樣,算出雨什麽時候停了嗎?”

白若沉吟片刻,含糊道:“還得等一陣子。”

至少看那雲層的厚度,這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

小樹點點頭,“那我們就在這多等一會兒吧。”

小雀懷疑地看了白若一眼,總覺得她又在忽悠單純小樹了。

這時,紛雜的雨聲中遙遙傳來一聲驚呼。

白若探頭看去,隱約看到雨中冒出兩道狼狽的身影。

她正想下車查看,卻被小樹攔了一下。

“我去看一眼就行,你別淋濕了。”

小樹對上白若的眼神,不由得玩笑道:“我們樹多淋點雨,說不定還能長高呢。”

白若見小樹這樣自告奮勇,便坦然地坐了回去,“那你去吧,小心些。”

小樹兩步跳下雲車,朝著不遠處那兩道踉蹌的身影跑去。

白若注視著小樹的背影,雨水頃刻打濕了他的衣衫,勾勒出頎長挺拔的身形。

她忍不住吹了一聲口哨。

留在車上的小雀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又默默扭過頭。

他一會兒要不要告訴小樹,他已經被這個流氓龜看了個精光。

沒多久,小樹就帶著兩隻落湯雞回來了。

白若眨了下眼睛。

喲,還是兩個眼熟妖——大小姐和白蓮花。

小樹解釋道:“他們本來坐的飛行法器,結果好巧不巧,被雷劈了一下,正好墜落在前頭。”

白若咋舌,天上飛的,果然不如地上跑的靠譜。

大小姐帶著白蓮花,對白若不好意思道:“暫借你這兒避一下雨,等雨停了,我們就離開。”

白若擺擺手,“不要緊。”

出門在外,與妖方便,與己方便。

白若和大小姐說話的時候,小樹也和白蓮花對視了。

短暫的眼神交流後,他們齊齊移開視線。

三個濕答答的小妖迅速用靈力將自己烘幹。

閑來無事,白若從旁邊的抽屜裏摸出一副牌。

“既然在這等雨,我們不如來玩抽烏龜吧。”

大小姐來了興致,她瞥見白若手邊的龜殼,隨口問道:“是你們龜族特有的遊戲嗎?”

白若將牌推到中央,“算是吧。”

反正在她之前,也沒別的妖玩這個。

白若簡單向他們講解遊戲規則。

“我們每妖會分到一份牌,按照順時針方向,從自己右手邊的妖手裏抽一張牌。將抽到的牌和原本的牌組合,隻要是組成一對的牌,就可以丟入牌堆裏。最先把牌丟光的妖,就是遊戲贏家……”

“裏麵還有一張特殊牌,沒法和其他牌組成一對,上麵畫了一隻小龜。”

白若抽出一張名副其實的小龜牌,向他們示意。

“誰最後拿到這張小龜牌,誰就輸了。每一局,輸的妖要在臉上貼紙條。”

大家紛紛認真點頭,表示明白。

第一局遊戲開始——

白若抽到了小龜。

她麵色不變,心裏卻不禁歎了一聲:她這破手氣誒。

好在三輪之後,小龜牌被小樹抽走了。

小樹是個藏不住事的妖,一抽到牌,臉上就有了明顯變化。

這下子,大小姐和白蓮花都看出來了。

小龜牌一直留在小樹手裏,直到最後。

小樹的額頭被貼上第一張白條。

玩過一局,大家都熟練起來。

抽牌的速度逐漸加快,小樹不免有些手忙腳亂,又被妖看出了端倪。

小樹臉上的白條加一。

三局過後,小樹腦袋上的葉子肉眼可見地耷拉下來。

白若清清嗓子,提議道:“我們打亂坐次吧,一直同一個順序,少了點刺激。”

再讓小樹坐在她和白蓮花之間,他怕是要一路輸到最後。

大家從善如流地換了位置,白若特意坐到小樹下遊。

萬一小樹再抽到小龜牌,她就抽走送出去。

坐在白若下遊的白蓮花突然打了一個激靈,心中莫名生出一絲不好的預感。

新的一輪開始,小樹看到白若抽走自己手裏的小龜牌時,欲言又止。

白若遞給他一個放心的眼神,沒用兩輪,就把小龜牌送了出去。

白蓮花收到小龜牌,想讓大小姐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

這一猶豫,這一局便結束了。

接下來幾局,白蓮花臉上的白條逐漸增多。

他似乎察覺到了什麽,目光在白若和小樹之間遊移幾個來回,輕吸一口氣。

他果然看走眼了!

這小樹分明手腕高超,居然能哄得小龜主動幫他抽走小龜牌,平白苦了他白蓮花。

白蓮花的小臉都快被紙條蓋滿了,大小姐反倒生出一絲憐惜,“要不要換個位置?”

白蓮花忽然覺得臉上的紙條也不糟心了,能讓大小姐心疼,這紙條就貼得值當。

他柔聲道:“沒關係,是我技藝不精,就算換了位置,恐怕也還是輸……”

大小姐看著白蓮花的眼神更加溫柔。

小樹左看看,右看看,不自覺地悄悄記下白蓮花此時偏向大小姐的四十五度側臉和聲調語氣。

先學著,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能用上了。

小雀生無可戀地蹲在角落。

這雲車上多了兩隻妖,狗糧味兒竟然更衝了。

玩了約莫一個時辰,外頭雨聲漸止。

大小姐看一眼滴滴答答的幾點雨,起身準備告辭,“雨停了,我們便先走一步,別耽誤了你們的行程。”

大小姐取出一個新的飛行法器,晴空飛行,總不會再倒黴撞上打雷了。

她帶著白蓮花上了法器,轉眼便消失在天際。

白若驅使著雲車繼續前行,順便瞅一眼似乎忘記了臉上還貼著東西的呆小樹。

“你臉上的紙條,可以揭下來了。”

小樹這才回過神,忙不迭地扯下紙條,“差點忘了。”

白若看著小樹揭下紙條後有些泛紅的臉,皺眉道:“你臉怎麽有點紅,過敏了?”

小樹下意識摸了一下臉頰,“沒有吧。”

白若不放心地伸手去探,突然發現他的腦門有點熱。

她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你發燒了?”

小樹的眼神有些懵,“不會吧,怎麽會有樹淋雨發燒的。”

下一秒,他就打了一個噴嚏,腦袋上的葉子顫了兩顫。

小雀幽幽開口:“你是人形淋的雨,又不是樹形淋的雨,而且你最近睡得少,還老胡思亂想,說不定就是身體虛了。”

白若趕緊在儲物袋裏翻了翻,翻出一堆傷藥靈丹,愣是沒有一個治感冒的。

說起來,她也是第一次見感冒的妖。

族裏的小龜長得一個比一個結實,隻有被揍傷的,就沒得別的病的。

萬萬沒想到小樹那麽嬌弱。

白若找了半天,才勉強從角落裏找出半塊薑,大概是某次儲存食材時拉下的。

這時候,也隻能先湊活一下了。

白若麻利地把薑切片丟進茶壺,注入清水,以靈力煮沸,濃鬱的薑味在雲車裏彌漫開來。

煮了大約一刻鍾,白若倒出一杯薑水,遞到小樹麵前,“來,把這個喝了。”

小樹皺了下鼻子,他眼神已經有些暈乎了,“辣。”

白若把杯沿抵在他的唇邊,“辣就對了,辣才好得快。”

小樹抗拒搖頭,悶聲悶氣道:“我可以等它慢慢好。”

白若想了想,驀地有了注意。

她慢慢道:“喝薑水,能長頭發。”

暈乎乎的小樹頓時清醒了一秒,“真的?”

白若肯定地點點頭,“當然。”

小樹乖乖湊了上來,“我喝。”

喝完滿滿一壺薑水,小樹被辣得淚眼汪汪。

他抽抽鼻子,裹上厚厚的毛絨毯子,靠在車壁上開始打瞌睡,頭頂的葉子隨著他的腦袋晃動一點一點。

沒一會兒,小樹就不知不覺歪著身子往下滑。

眼看他的腦袋即將撞上車壁,白若眼疾手快地伸手墊了一下,順勢讓他橫躺下來。

雲車內徹底安靜下來,白若看一眼輿圖。

在天黑之前,他們應當能趕到下一個城鎮。

若是小樹到時還沒退燒,就讓醫師給他看看,開個方子抓點藥。

……

小樹是被一股濃鬱的藥味熏醒的,他一睜眼,就對上一碗黑乎乎的藥湯。

白若見他睜眼,開口道:“你醒得還挺準時,藥剛煎好,趕緊趁熱喝了。”

小樹光是看著這碗藥,就已經舌根發苦了,他小聲道:“我覺得我睡一覺,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就不用喝藥了吧。”

白若笑眯眯道:“說什麽胡話,醫師剛剛給你看過了,對症開的方子。”

小樹的臉上滿是糾結,“我覺得我喝薑水就行了。”

薑水雖然沒比苦藥好喝多少,但它長頭發啊。

白若又端出另外一隻碗,“不急,你喝完藥,再喝一碗薑水,兩不耽誤。”

在白若不容拒絕的目光裏,小樹捏著鼻子灌下藥和薑水,從嘴巴一路木到了腦子。

小樹恍惚了好一會兒,才發現自己已經不在雲車裏了,他環顧四周,疑惑道:“這裏是?”

“這是鯉城,我們從這裏換水路,可以直達滄海之北。”

白若道:“等你好得差不多了,我們再出發。”

小樹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不用,我可以直接走……”

白若把小二剛剛送來的食盒拿過來,取出裏麵的粥碗。

“得了吧,你這弱不禁風的樣子,還是好好養兩天,要是身子骨太虛,小心葉子發黃脫落。”

此言一出,小樹驚恐地摸了一下頭上的葉子,果斷閉上了嘴。

白若將一碗薑絲粥遞給小樹,“這是你的。”

小樹看著碗裏的細細密密的薑絲,感覺薑絲的數量比米還多。

白若坐在他對麵,美滋滋地喝著海鮮粥。

她對上小樹委屈的眼神,義正言辭道:“你感冒了,不能吃海鮮。怕你落差太大,我都沒點海鮮大餐,隻要了一碗海鮮粥。”

“你也喝粥,我也喝粥,四舍五入,我們吃的是一樣的。”

小樹咬住一根薑絲磨了磨,在心裏默念:多吃薑,長頭發。

……

鯉城是一個溫暖濕潤,適合養病的好地方。

許多不耐苦寒,或是有傷病的妖都喜歡來這裏療養。

他們抵達鯉城的第二天,就是個陽光明媚的好天氣。

白若不知道從哪裏找來一個木輪椅,打算推著小樹出門溜達。

“多曬太陽,才能早日康複。”

小樹試圖從輪椅上站起來,“我隻是感冒了,不是腿斷了。”

白若把他摁了回去,“你看看外頭,大家都坐輪椅,入鄉隨俗,沒什麽不好意思的。”

小樹雖然自認不是什麽文化妖,但總覺得“入鄉隨俗”這個詞放在這裏,有哪裏不太對。

他探頭向窗外看去,路上來來往往的妖裏,果然有坐著輪椅被推著走的。

小樹的目光在對方的白發上停留片刻,小聲道:“那都是上了年紀的妖,我年紀輕輕的,不合適……”

白若遺憾地摸摸自己的白發,“我的發色倒是挺合適,要不是你病了,我就讓你推著我走了。”

小樹懂了,白若就是想玩輪椅,不管是推輪椅還是被推,隻要有輪椅就行。

在小樹的妥協下,白若最終還是推著他出門了。

怕小樹二次著涼,白若還貼心地給他蓋了一條薄毯,順手在他懷裏塞了一個保溫竹筒。

“裏麵給你裝了薑湯,沒事就喝兩口。”

裝備齊全,氛圍到位。

小雀窩在小樹頭頂,發出一聲不客氣的嗤笑。

小樹這個病弱樣,路邊隨便找棵老樹,看著都比他硬朗。

鯉城依湖而建,風光綺麗。

白若推著小樹來到湖畔,沿途碰上不少病妖。

他們在湖邊停下,白若給小樹找了一個麵朝湖心的好角度,“怎麽樣,是不是風景秀麗,多看兩眼,心情都舒暢了?”

小樹吸吸鼻子,抱著熱氣騰騰的薑湯喝了一小口,“是很漂亮。”

這時,一個白發蒼蒼的老爺爺推著一個老奶奶,在他們身邊停下了。

小樹扭過頭,看著同款輪椅和老奶奶身上的同款毛毯,陷入沉默。

老爺爺往老奶奶手裏遞了一個同款保溫竹筒,“到喝藥的時間了。”

老奶奶捧著竹筒喝了一口,自然而然地扭頭和小樹搭話,“我年輕時被惡妖毀了半顆妖丹,身子骨一直不好,我老伴就特意帶著我來鯉城治療,慢慢溫養。”

“小夥子年紀輕輕的,是得了什麽病?”

小樹神情僵硬,怎麽也說不出自己得的是感冒。

白若自然地給他掖了掖薄毯,對老奶奶解釋道:“不是大病,就是身子太虛,得好好養著。”

老奶奶看著小樹的眼神頓時更加同情了。

這話怎麽聽,都像是得了什麽不好對外妖言的隱疾。

她拍拍小樹的輪椅扶手,安慰道:“鯉城是個好地方,慢慢養,總會好起來的。”

小樹不明她目光中的深意,愣楞點頭,“對,養一養就好了。”

老奶奶輕歎一聲,多樂觀的小妖,可惜身有隱疾。

她又看一眼白若,對小樹道:“能在你生病時不離不棄的妖,你一定好好珍惜。”

小樹順著她的目光仰頭看向白若,翹了翹唇角,“我會的。”

老奶奶目露欣慰,“好孩子。”

白若動了動唇,她覺得小樹和奶奶似乎說得不是一件事,但又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