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變數

房間裏隱隱透出物體的碰撞聲, 白若靜靜地站在門外,腦中根據屋裏傳來的聲音一點點勾勒出發生的畫麵——

侯有財從椅子上掙紮著站了起來。

金暗在地上竭力扭動身軀,試圖揭開繩子的束縛中。

“啪!”

桌邊的茶壺被猛然撞落, 在地上碎成數片。

接著是瓷片在繩子上的急促摩擦聲,也不知是哪一方幸運地拿到了瓷片。

然後是一片混亂的打鬥聲。

“噗——”

利器刺入身體悶聲響起,室內陡然安靜下來。

勝負已分。

走廊上方的暖黃色燈光灑下,在白若的臉上落下半明半暗的影子, 顯得有些晦暗不明。

白若頓了片刻, 再次伸手推開房門。

金暗歪斜著靠在櫃門上, 眼神渙散,喉嚨裏發出“赫赫”的瀕死般的低鳴。

他身下湧出大片鮮紅的血液, 瞬間浸染了整片地板,不斷向外擴散。

白若小心避開血跡, 目光在屋內緩緩掃過。

一片碎瓷堆裏, 躺著一根斷開的繩, 繩子上麵還粘著星星點點的血痕。

唯有原本被繩子綁住的侯有財,和那兩個昏迷的侍衛,此時都已不翼而飛。

白若牽了牽唇角,露出別有意味的神情。

是她小看了侯有財, 他身上居然還留著一個逃命的寶貝。

就不知是傳送陣, 還是什麽特殊符文。

白若沒有再作停留,她轉身離開, 回到自己房間。

小草正虛弱地躺在榻上,一難和二難在旁邊照看。

白若輕撫小草的葉子, 身上的煞氣漸漸散去, “草草怎麽樣了?”

一難回道:“是大劑量的迷藥, 隻能等她慢慢醒來。”

說話間, 客棧走廊裏突然響起一聲撕心裂肺的驚叫:“殺、殺妖啦!”

小龜們對視一眼,出門查看。

一位路過侯有財的門前的客人,意外發現了這個滿是血腥的現場。

他的尖叫很快引來周圍的房客。

客棧裏的夥計聽見動靜,快步趕來,也立刻白了臉色。

不到一刻鍾,雍城衛匆匆趕來,封鎖了這間客房。

這間客房的住客,不知所蹤的侯有財,成了殺害錦鯉妖的頭號嫌疑犯。

作為妖界有口皆碑的大城之一,雍城是出了名的治安良好,繁榮興盛,往來客商更是數不勝數。

如今出了這麽一起惡性事件,城主勃然大怒,下令務必嚴查。

翌日,尋找嫌疑犯侯有財的告示就貼滿了大街小巷。

路過小妖口口相傳,將昨夜客棧裏發生的殺妖案傳得愈發沸沸揚揚。

有的說是錦鯉妖貪圖錢財闖入客房,被侯有財失手錯殺。

有的說是兩妖之間沒談攏生意,起了爭執。

還有的說是錦鯉妖搶了侯老板的心上妖,才慘遭報複。

白若聽著各種版本的傳聞,帶著鬱鬱寡歡的小草來早餐攤上喝豆花。

為了憑借完好無損的聚靈草坐地起價,金暗除了一直讓小草處於昏迷狀態,把她塞在盒子裏,倒是沒做別的事情。

縱使如此,小草也蔫耷得不行。

她光顧著提防外來的猴子,卻對錦鯉族的錦鯉失了戒心,才給了金暗可趁之機,導致了這場災禍。

一想到自己差點被煉成一顆聚靈丹,丟了小命,小草的心髒就怦怦直跳。

她“咕嘟咕嘟”吸收了大半碗豆花,葉子依然沮喪地垂著。

白若安撫地摸摸她的葉子。

小草畢竟還是個幼崽,估計得好好緩上一陣子。

二難本著看熱鬧的心思,衝去街頭將尋找侯有財的懸賞告示仔仔細細看了數遍,才激動地跑回來。

“雍城明令禁止私鬥仇殺,侯有財在城中違反禁令,他這回可完蛋了。”

白若卻沒二難這麽樂觀,她攪了攪碗裏的豆花,慢慢道:“侯有財昨晚是怕我們不會輕易放過他,才倉皇逃離,等他回過神來,定會想辦法洗清自己的嫌疑,說不定還會反拉我們下水。”

二難呼吸一滯,覺得眼前的豆花都不香了。

“這猴子,也太不要臉了吧。”

“他如果要臉,哪能賺那麽多黑心錢。”

白若擦擦嘴角,“不管怎樣,我今日先去把他存在寶豐錢莊的靈石和千典當行的還魂丹取了,免得夜長夢多。”

白若正準備起身,又想起什麽,拿出傳訊玉符給金錦傳訊。

“我和錦鯉族說一聲金暗的事,金暗和侯有財勾結,劫走小草,他們總該給我們龜族一個交代。”

白若幹脆利落地說完,把小草交給二難。

“我先去趟寶豐錢莊,小草就麻煩你和一難照看了。”

同一時間,城東的一座幽深宅邸裏,侯有財正狼狽地趴伏在地,衣衫淩亂,上麵還帶著幹涸的暗色血跡。

“副城主,您可不能不管我,我這些年給您送了那麽多的供奉——”

侯有財前方是一把高高的太師椅,椅子上靠坐著一隻看不清模樣的妖,此刻全身都籠罩在一片暗沉的陰影裏。

他目光沉沉地看向侯有財,侯有財頓時沒了聲音。

侯有財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咽下剛剛那番有些冒犯的的話,改口道:“我、我也是為了把那株聚靈草獻給您,才惹出這樁禍事……”

上座的妖終於動了動唇:“聚靈草?”

侯有財見狀,仿佛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慌亂道:“對,就是聚靈草,再過兩月就是您的千歲誕辰,我本來計劃把這株聚靈草作為您的賀禮之一。”

“一開始我也想好好地和龜族那幾個家夥交易,沒想到他們口出狂言,說沒有妖配他們獻上聚靈草……”

“我也是急了,才買通那錦鯉妖幫忙,沒想到被那兩隻龜撞破,二話不說就痛下殺手,要不是我跑得快,恐怕都見不上您最後一麵啊!”

“都說打狗還要看主人,那兩隻龜妖,分明是沒有把您放在眼裏,才如此肆意妄為……”

侯有財一番唱念做打,說得聲淚俱下,涕泗橫流。

太師椅上的妖終於被勾起一絲情緒,蒼老的手掌在太師椅的扶手上緩緩摩挲,沉聲問道:“你說的那兩隻龜妖,在哪裏?”

侯有財心中一喜,知道這是峰回路轉了。

他的眼中閃過一道狠厲,迫不及待道:“昨夜那龜搶走了我在寶豐錢莊和千典當行的信物,他們一定會去這兩地方取走靈石和寶物。您若是派妖去此處蹲守,必有所獲!”

白若向早餐攤的攤主問過路,一路來到城西的寶豐錢莊附近。

她並沒有第一時間走進錢莊,反倒先去了路邊的一間成衣店。

半刻鍾後,一個頭戴巾帽的俊俏少年走出店鋪,腳步輕快地走進錢莊。

白若沒有馬上拿出侯有財的掛墜,而是在錢莊夥計迎上來時,一邊打量四周,一邊緩緩開口:“我要是想在你們錢莊存一筆靈石,是個什麽章程?”

夥計一聽,當即露出一個笑來,“您要存靈石,來我們寶豐錢莊可是來對了。整個雍城,就沒有比我們家更加實惠的地方……”

小夥計滔滔不絕地介紹,白若聽著他的講解,煞有其事地點點頭。

從她踏入錢莊的那刻起,就隱隱感覺有幾道若有若無的視線落在她的身上。

直到她說出自己是來存靈石的,那幾道打量的視線才緩緩移開。

白若的眼神閃了閃,這就有點意思了。

她不動聲色,按照夥計所說,當真拿出了一筆靈石辦理存儲。

就在這時,又一個年輕妖大步走入錢莊,“你們管事的呢,我要取一筆靈石。”

話音剛落,錢莊內的數道目光凝聚到了這個年輕妖身上,他不自在地僵了一瞬。

錢莊管事從櫃台後走出來,“請問您可有對應的信物?”

年輕妖從口袋裏取出一枚金屬掛墜,白若抬眼看去,隻見那枚掛墜和侯有財的十分相似,隻是質地似乎略有不同。

管事朝著站在角落裏的幾隻妖搖搖頭,才對取靈石的年輕妖道:“客人請隨我來。”

白若淡定地收回視線,隻有袖中的手稍稍收緊,捏緊了侯有財的那枚金色掛墜。

這位侯老板,當真有幾分門道。

要不是她反應快,差點就著了道。

白若存完靈石,也不打算再去千典當行送人頭了,那裏八成和錢莊一個情況。

她找了一家茶館入座,給一難、二難傳訊,讓他們換身裝扮,離開客棧來茶館會合,路上注意安全,看看是否有妖沿途跟蹤。

不多時,一難、二難就來到了茶館。

為了避人耳目,二難還把小草嚴嚴實實地藏在了衣袖裏,直到進了茶館包間,才將小草放出來。

白若將剛剛在錢莊的發現和兩隻小龜說了一遍。

二難不由得一驚,他壓低聲音道:“侯有財都成了嫌疑妖,被掛在全城告示上了,怎麽還有這種手段?”

白若垂眸,“滴溜溜”轉著手邊的茶杯。

“侯有財四處行商,走南闖北那麽多年,暗中有點門路不奇怪。”

二難有些焦躁,“那怎麽辦,現在侯有財在暗,我們在明,對我們很不利啊。”

白若撇去茶湯上的浮沫,不緊不慢道:“侯有財雖然有些門道,但是能量卻沒有大到直接撤下城中告示。”

二難的神色依舊茫然,“所以呢?”

一難盤了盤手裏的龜殼,“所以誰輸誰贏還不一定,至少雍城城主,肯定不是侯有財那邊的。”

白若讚許地看了一難一眼。

“沒錯,而且憑我的直覺,在錢莊守株待兔的那幾個妖,比侯有財一行的水平可高多了。能這麽快就在錢莊布下陷阱,對方的能力也不容小覷,在雍城肯定有一定勢力。”

一難若有所思,“極有可能是侯有財背後的靠山。侯有財不是第一次來雍城,如果能查到他過去在雍城都和誰結交,或許能順藤摸瓜找到線索。”

白若讚同點頭,她和一難的想法不謀而合。

“那日侯有財去過的商鋪,我們得再去一遍。”

一難接話道:“還有客棧裏認識侯有財的夥計可能也知道點什麽。”

白若:“以及侯有財以前住的院落,院落主人和隔壁鄰居……”

白若和一難兩龜,你一言,我一語,就把他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整理得明明白白。

二難已經變成了蚊香眼,他一會兒看白若,一會兒看一難,覺得自己好像被排擠在對話之外。

他想插個嘴,又不知道說些什麽。

二難的嘴巴張開,閉合。

再張開,再閉合。

像極了一條缺氧的魚。

小草都忍不住抬頭看他了。

白若和一難說完,注意到二難欲言又止的模樣,開口問道:“你想說什麽?”

二難動了動唇,喪氣道:“沒什麽。”

他本來就不是個擅長動腦的小龜,還是別亂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