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歎息聲
“你有什麽值得騙？”步西靈一貫對孫方池毫無根據的自信心感到無語。
“唉,西哥，偏見蒙蔽了你的雙眼。”孫方池痛心疾首，“你放下成見仔細看看我,我的眼睛是不是憂鬱深沉？我的鼻梁是不是高挺英氣？我的嘴唇是不是讓人一看就想接吻？我的氣質是不是瀟灑不羈……”
步西靈雙手交叉搓著上臂跳腳，“咦，你快別說了，尷尬死了。”
被鍾朔攬著肩膀講了半天情的導演,終於鬆了口,“成吧,雖然你這表弟沒啥特色,但看在你的麵子上，給他一個露臉的機會。”
牛皮被戳穿的孫方池：“……”
清了清嗓子,孫方池點頭說：“謝謝導演,不知道這個工資怎麽算的？”
導演難以置信：“你還想要工資？”
孫方池也不幹了：“開玩笑，沒有工資，讓你白用我的臉？”
導演就沒見過這號人,氣得胸口起伏,大圓臉通紅。
鍾朔趕緊替導演拍胸口勸解：“導演，導演,別生氣，我表弟不清楚情況,我說他！”
導演梗著氣拂袖而去，留給孫方池一個又胖又倔強的背影。
“孫先生……”
“打住,誰說也不行,多打一份工肯定要多付一份錢，這是原則問題！”孫方池硬氣地道。
鍾朔用一言難盡的目光看他：“孫先生放心，酬勞我會付的。”
“那就好。”
通過鍾朔兩頭說情,孫方池算是留在了劇組，時不時當個背景板。
電影是近幾年很常見的增熱度的類型，名字叫做《碟仙再臨之驚魂夜》，一聽就知道爛得很沒特點。
大概的內容是講，高三的幾個學生因為假期被留下補課，無聊之下沒事找刺激，上完晚自習留在教室裏玩碟仙遊戲，之後不斷發生各種恐怖的事情，一個接一個死去，最後隻剩下男女主角活了下來，揭開事情的真相，原來是從前因校園暴力而死的同學哥哥的複仇。
嗯，結局很有國產恐怖片的風格。
鍾朔所恐懼的就是片中最重要的道具，一個巴掌大小的骨瓷碟子。
道具統一歸道具組保管，拍攝的時候，提前拿出來擺好，結束之後再收起來。
鍾朔提前跟孫方池打了招呼，表示不想讓劇組的人覺得他小題大做，希望孫方池暗中解決，別讓其他人察覺到。
孫方池同意了，畢竟掏錢的最大。
話是這麽說，但不表明目的，孫方池身為背景板接觸不到電影道具，一下午過去，隻在幾米開外看了幾眼。
“卡！這條過了。”導演揮了揮手，“大家休息一會兒。”
鍾朔穿著藍白相間的校服，來到孫方池身邊：“孫先生，怎麽樣了？”
孫方池用死魚般的眼神看了看他，“不知道。”
“啊？”
“太遠了，什麽都看不出來。”孫方池歎氣，“西哥，要不你來？”
步西靈殘忍拒絕：“不行，你昨天說了，要自己搞定。”
孫方池喃喃：“我這張臭嘴……”
鍾朔努力忽略孫方池神神叨叨的樣子，“那等今天的拍攝結束後，我請道具老師給我們看看。”
“最好能讓我拿在手上看。”孫方池有些不解，“一個破盤子，看得也太死了，有必要麽？”
鍾朔苦笑：“那是道具老師為了電影的質感，特地從古玩市場找人買的，”鍾朔湊近，壓低了聲音道：“聽說，是陪葬品，從墓裏麵挖出來的！”
孫方池無語，“陪葬品能大大咧咧地宣揚出去？還質感？你們兩個超齡的演員能演出高中生的質感來？”
鍾朔噎了一下，“後期磨皮會減齡……”
孫方池拍了拍他的肩頭，“你也不容易啊。”
休息了十來分鍾，導演又精神振奮的開始拍攝，這一幕是學生們玩完碟仙之後，一個學生意外墜樓身亡，其他人開始害怕，打算再玩一次碟仙，請碟仙放過他們。
編劇的腦回路也很清奇。
搭建得像模像樣的教室裏，黑燈瞎火的，外麵燈光師從窗戶打進微弱的光，足以看清幾個學生的臉。他們滿臉惶然，卻還是拿出那個碟子，倒上油脂，點燃。
躍動的火焰泛著藍色，照得人臉恍惚不定，幾個學生將食指搭在碟子邊緣，開始玩碟仙遊戲。
正當鍾朔飾演的男主角開口央求碟仙放過他們的時候，桌子突然開始劇烈抖動，連帶他們身邊其他的課桌也開始了抖動。
“怎麽辦？碟仙大人生氣了！會不會把我們都……”
“不會的！一定會沒事的！”
鍾朔跟女主角相互安慰，麵上掩不住的絕望。
孫方池看著趴了一地的搖晃課桌的人，“唉，西哥，看著這些，你以後看恐怖片還能害怕麽？那我豈不是少了很多嚇唬你——鍛煉你的樂趣！”
步西靈眼刀不要錢的往他身上紮。
“卡！”導演叫停，叫燈光師調整燈光。
場中的演員們四散，鍾朔抬腳朝孫方池走過來。
“唉……”
一聲悠悠的歎息不知從什麽地方發出來。
鍾朔大踏步的身體一僵，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孫先生，您聽見了嗎？”
孫方池神情一斂，目不轉睛地盯著鍾朔身後，“聽到了。”
“您聽見了？”鍾朔表情怪異，似喜似悲，“每回拍完碟仙劇情，我都會聽見這個聲音，可惜其他人都聽不見，也不相信我。”
明明身處在熱鬧的人群中，卻隻有自己感受得到，不被人信任，不為人理解，孤獨感比怪事更令鍾朔感到壓力。
孫方池垂眸，“人們隻相信他們自己的眼睛，與眾不同本就不必追求理解。焉知這世上沒有無條件相信你的人呢？”
鍾朔愣了下，“孫先生遇到過同樣的事情？你找到了？無條件相信你的人。”
“有那麽一個……”孫方池側頭去看步西靈，剛好步西靈清澈的雙眸望了過來，孫方池摸了摸鼻子，掩飾道：“少打聽我的事。趕緊講講你自己，這聲音第一次出現時什麽時間？”
“哦，是……”鍾朔趕緊回答。
步西靈好看的眉頭皺起來，搞不懂孫方池眼神的含義，突然看過來是暗示她上前查看？大概是，步西靈自認想明白了，借著靈體之便，走近放置碟子的課桌，一探究竟。
鍾朔告訴孫方池，碟子是開機儀式之後，道具老師帶過來的，還特別囑咐大家輕拿輕放，不要打碎了，說是很貴。起初鍾朔隻是覺得碟子挺精致的，不像是年代久遠的東西，就跟自己的助理調侃了兩句，說道具老師恐怕被人坑了雲雲。
開拍兩個星期之後，事情就不對勁了，隻要鍾朔摸了碟子，鬆開手就會聽到一聲歎息。
孫方池捏著手指，“前兩個星期內，沒有一點異常？”
鍾朔搖頭，“沒有，就很普通，拍戲結束，回酒店休息，沒發生奇怪的事。”
孫方池接著問：“除了聽到歎息聲，你還聽到了盤子滾動的聲音？”
鍾朔臉色發白，“……是，隻要連續兩天拍攝玩碟仙的劇情，第二天晚上半夜我就會聽到盤子滾動的聲音，而且是向我滾過來，聲音越來越近，上次聽到，我覺得盤子就近在咫尺了。”
“哥們，要不要晚上一起睡啊？”孫方池衝他眨了眨眼，充滿暗示地道。
鍾朔錯愕，“啊？”
“要想辦法把它引出來，幹等得等到什麽時候去。”孫方池道。
鍾朔這才明白，嚇死他了，還以為孫先生有特別的愛好。
“當然可以，我讓助理給咱們換個標間。”
步西靈站在碟子跟前，往左側歪頭看，往右側歪頭看，碟子還是碟子，沒有變成其它東西。
她抬手試著用食指戳了戳，光滑的骨瓷摸起來涼涼的。
“西哥，別玩了。”孫方池揚聲喚道。
步西靈睨了他一眼，飄過來不滿地道：“我沒玩。”
孫方池舉手投降，“好好好，是我說錯了，西哥一心隻有工作，根本不可能偷懶玩耍。”
步西靈氣短：“那……倒也不是……”她以前沒有機會外出，跟孫方池搭檔之後，獲得的從未有過的自由，她偶爾也會貪玩，讓孫方池抓瞎。
但那隻是偶爾，偶爾！
孫方池看著步西靈頭頂的發旋，暗暗發笑，“西哥當然不會偷玩，也不會把我一個人丟在鬧鬼的工廠，跑去圍觀人家的婚禮，更不會飄到摩天輪上忘了時間，放任鬼把我追的屁滾尿流，對吧？”
步西靈又羞又惱，低頭囁嚅道：“小方……你怎麽……記仇啊……”
孫方池無法自製地笑開，虛虛握拳抵在嘴邊，故作沉重地道：“我不是記仇，我是怕死！西哥，咱倆說是搭檔，其實全靠你，你要是丟下我，我肯定會死。”
步西靈不樂意聽他老提死字，“你別老‘死’啊‘死’的，你年紀輕輕的，一定會活很久。”
“不對。”孫方池眼神幽深，語氣帶著莫名的肯定，緩慢輕柔像是催眠，“西哥，你要記清楚了，千萬不能離開我，我很脆弱，要是你丟下我一個人，我真的會死。”
步西靈很不安，“小方，你別嚇我……”
孫方池笑笑，眼底帶著偏執，“記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