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個夏日」
“都忙完了，快來喝茶！”
爺爺的聲音傳來，打斷了樂英雀躍的嘰嘰喳喳，她正上頭地講解自己的日出計劃呢。
“爺爺好！”
洪亮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樂英隻感覺耳膜被炸了一下，就像是軍訓時男生突然搗蛋的一聲報道。
爺爺朝著樂英身後看去，視線越過肩膀，是個濃眉大眼的男孩，穿著一身黑，一臉痞裏痞氣的。
問了句：“這誰？”
聽到這句問話，樂英下意識覺得不能直接回答，小時候她被路淵揪辮子，跟爺爺告狀過一次，要不是被葉姍當場攔住，她真覺得爺爺能掄起擀麵杖衝去路家。
可路淵顯然沒法聽到樂英的心聲，隻覺得爺爺的答話，他要好好回答，聲音洪亮地說：“爺爺，我是路淵，道路的路，深淵的淵，小時候住在小英隔壁的隔壁的那家路家啊，我家開遊戲機店的！”
爺爺朝著路淵上下打量了遍：“路淵。”
“哎，路淵！”路淵頓時一臉笑容，“爺爺您記起我了？”
爺爺當然記起來這人是誰，他自小疼孫女，怎麽會不記得這招貓遛狗的小霸王，上下打量了遍，這麽大了，還是這樣混不吝，隻從鼻腔裏哼出聲：“記得。”
看老人家要笑不笑的模樣，而路淵竟然還是一臉高興的神情，樂英連忙起身，站在了兩人之間，擋住爺爺的視線。
“爺爺，不是說喝茶嗎？”她趕緊轉移話題。
說起喝茶，爺爺尤愛碧螺春，茶葉鮮嫩，用85度溫水衝泡，時昨是小時候被爺爺手把手教的，用的是中投法，較為繁瑣，先水後茶再水，茶葉在水裏自然舒展，茶香成花。
爺爺看著時昨嫻熟的動作，大笑道：“好小子，教過你的就不會忘記！”
樂英自然也在一邊看著，骨節分明的手指掌著白瓷杯，是很有觀賞性的畫麵。
路淵也看著一愣一愣的，尋思他們這個年紀，大多網吧通宵連麥上分，哪個懂泡茶這種老年活動，偏偏這個時昨會，還哄得爺爺這樣開心。
茶香四溢，四人圍著小方桌坐著。
爺爺滿臉樂嗬嗬的，說是要起身去給他們拿茶點。
“老樂，你歇會吧。”樂英站了起來，雙手按住爺爺的肩膀，“我去就好。”
爺爺被街坊鄰居叫老樂，樂英從小聽多了，也爺爺老樂混著叫，全憑開口時的心情，爺爺也不嫌她沒大沒小，還跟隔壁李爺爺吹噓他孫女跟自己親近哩。
老樂自然樂得孫女孝順：“好好好。”
樂英繞到小廚房，從櫥櫃裏拿出紅漆色八角盤，鋪了張油紙，倒了桂花糕、酥糖、花生、腰果、杏仁、香蕉幹上去，五彩斑斕的。
拎了回去，老樂正跟時昨嘮著家常，問起唐姨時叔，還有哥哥時言的近況。
樂英看著老樂笑得合不攏嘴，深覺她家的人都帶些顏控屬性，當初老樂在街邊閑逛，第一眼見少女葉姍，心覺這小姑娘生得水靈靈的，適合做他家兒媳婦，拿著手裏的一小袋蜜柿，往葉姍懷裏塞完就跑。
葉姍是教師家庭出身，從小就被教不能亂收旁人的東西，一路追了上去，恰好撞到了正欲出門的樂遠。
少年少女一相撞，便是臉紅低頭心跳。
也因此結緣。
打從小，老樂對時昨的偏愛就很明顯，樂英看了看時昨，要是這副好模樣的人，天天在眼前打轉，她也愛看。
八角盤被放在方桌正中央。
茶香氤氳，樂英喝了口茶，又咬了半口香軟的桂花糕，淡淡苦香混著甜香，在舌尖漫開。
“爺爺，您這茶真香，品味也真好！”路淵開始拍馬屁，其實他壓根就沒嚐出什麽味道，他平日裏喜辛辣，隻覺得口裏寡淡。
老樂道：“你這小夥子，倒挺有意思，喝茶如牛飲，我還以為在請你喝酒哩。”
馬屁拍到了馬腿上，路淵訕訕地笑了兩下，餘光卻瞥到對麵那人端起了白瓷杯。
看過去，時昨輕抿了口茶，那模樣要做作就有多做作。
可偏偏還特別得爺爺歡心，路淵心想他可不能甘落下風，不就是投爺爺所好，這茶他不行，就不信別的他不行了！
喝著茶，老樂突然說：“要去雨楓山，就你們三個嗎？還是人多熱鬧些。”
樂英也覺得是。
老樂又說：“把芝丫頭叫上，她機靈，能跟你帳篷做個伴。”
樂英點點頭，說她晚些就跟盧芝說，把盧纖也一起帶上。
暮色漸漸來臨，橘色街燈接連亮起，時不時有晚風拂過，驅散夏日的暑熱。
盧芝拎著一袋冰汽水，從便利店出來，卻頓住了腳步。
橘黃路燈下，身姿淩然的少年抬眼朝她看了過來。
便利店飲食區，盧芝坐在高腳凳上。
對於時昨來找自己，盧芝是始料未及的，盡管平常的時昨，總是笑得春風和煦的，可盧芝還是敏銳地感覺到，她們跟時昨之間，始終隔著一層隱約的磨砂玻璃。
私下的時昨，麵對她們的時昨，以及在樂英麵前的時昨……是完全不一樣的。
時昨率先開口：“我有件事拜托你。”
盧芝問：“和樂英相關嗎？”
時昨說：“是。”
其實盧芝不用猜都知道，時昨來找她，隻能是因為樂英：“是什麽事？”
時昨說：“明天去雨楓山的事情，樂英應該跟你說了，我希望你能在適合的時候，幫我打個配合。”
目的就這樣明晃晃地說出，盧芝不得不佩服這人的坦誠，可她畢竟是跟樂英親，不可能隨便就幫著外人，再說了，她也不是個有求必應的人。
盧芝笑了笑：“你為什麽覺得我一定會幫你？”
時昨把手機推到了她麵前：“你可以看看。”
盧芝定睛一看，屏幕上是一份文檔，上下滑了滑，大概有十幾張照片，每張照片都是一個帥氣小哥哥，陽光的，斯文的，拽痞的……
而每張照片下麵，都清楚地標明了聯係方式。
盧芝眼睛都看直了。
這時，寬大的手掌卻蓋住了手機屏幕。
“如果可以，這些都是你的。”
盧芝隻覺得，這飄到耳裏的聲音，就像是惡魔的低語。
抬頭看了看時昨，笑得一臉乖巧，就像是他在樂英麵前慣常的模樣。
可仔細看過去，那笑意隻是浮在眼角，並未漫進眼底，並不是他在樂英麵前的模樣。
盧芝頓時生出一種感覺，眼前這人怕是黑芝麻餡的湯圓，單看表皮是白的，內裏全是黑的。
也不知道樂英那個傻丫頭……
不過轉念一想，能給她介紹一大堆帥氣小哥哥的人，這麽大方的人，能是什麽壞人呢。
當然是絕頂的好人了。
盧芝隻是猶豫了半秒，立刻很堅定地打包票說：“你放心，打配合的事，我最擅長了。”
聽到意料之中的回答，時昨輕點了兩下屏幕。
文檔就這樣成功發送出去。
與此同時，街兩旁的路燈已經完全亮起，襯得青石路亮堂堂的，小屋裏，路淵一邊收拾行李，一邊聽著狗頭軍師大黃給他出謀劃策。
在這樣日出的浪漫時分，他可要抓緊這個好機會。
晚風穿巷，吱呀一聲，窗戶被從裏麵推開。
樂英恰好正麵迎風，打了個噴嚏。
是誰在想她嗎，她伸手揉了揉鼻子，有些愣神地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