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040
◎過往初識。(三更合一)◎
溫極清雋的麵容攜著漸漸帶有秋意的微風, 顯得有些蕭瑟寂寥。
嚴離和溫極就這樣站在遊樂園裏對視片刻。
溫極先開口:“能請你喝杯咖啡嗎?”
嚴離搖頭,溫極抿唇, 背光而站的他,麵容像陷在了陰影裏。
嚴離沉默一會,淡淡繼續。
“白北山山上沒有咖啡店,吃串串吧。”
說完嚴離便朝著另外個方向走去,在原地的溫極身形微頓,提步跟上。
“王二姐串串店”在宜市小有名氣,就連白北山上也有分店, 隻不過宜市好吃的店都不是那種裝修特別奢侈華麗的風格,而是有點類似於路邊小店,乍看不起眼,但裏頭全是寶藏。
嚴離和溫極這樣出眾的顏值, 打一進“王二姐串串店”就吸引了裏麵好些顧客的注意,宜市不缺帥哥美女,但能好看成兩人這幅模樣的倒也少見。
一時間,不少目光在兩人身上流淌。
溫極目光垂在似乎還有油膩沾附的餐桌, 眉心微蹙。
嚴離淡淡:“溫二少不習慣這種地方吧, 想走現在可以走。”
以往他們在北京就沒吃過路邊攤。
溫極沒回話,隻是拿起紙巾擦了擦桌子。
等到老板將他們這桌串串鍋端上來的時候, 看著鮮紅鍋底裏的串串,以及撲鼻的香氣, 很能勾起大家的食欲。
可是嚴離和溫極誰都沒動,反倒是老板路過的時候,提醒著兩人趕緊吃, 不然一會煮久了就不好吃了。
嚴離抱臂開口:“先說還是先吃?”
溫極:“你要餓了, 我們就先吃, 要沒餓……”
溫極餘光環顧了下狹窄的店內,估計他一會說什麽,整個店裏的人都能聽見。
溫極:“你想聽,我現在可以說。”
嚴離繼續抱臂:“那現在說吧。”
溫極沒有猶豫:“我哥他失蹤了,所以現在這種情況隻是暫時的,我不會成為溫家的繼承人,等找到我哥,就會有解決辦法。”
“繼承人”三個字出來的時候,周遭顧客趕忙看看附近有沒有攝像頭,這兩人該不會是在這拍戲吧。
溫極:“LM集團涉及業務龐大,如果長時間沒人出麵主持,定然會陷入混亂,尤其最近跟Z公司合作的農業機械化項目……”
嚴離一頓,趕忙清清嗓子,打斷溫極的話:“還是先吃飯吧。”
她怕她再不打斷溫極就要開始說LM集團的核心機密了。
周遭豎起的八卦耳朵,也不得不收了回去。
這頓飯雖然好吃,但是兩人吃得很沉默,秉持著“食不言”的優良傳統,很快又起身買單。
隻是買單的時候,老板看著兩人同時亮出的支付二維碼有些犯難,還是打算刷男生的,畢竟男生買單是普遍現象,但嚴離很快攔下道。
“他是外地人,我來盡地主之誼。”
“不用。”溫極皺了一下眉。
盡地主之誼,顯得兩人關係隻是朋友一樣。
“那就AA。”嚴離看著溫極,帶著不容拒絕的口吻。
溫極漆眸微深,倒也沒多阻攔,最後老板精確到每個人付了五十二塊一毛錢才算完事。
見著這個數字,老板還打趣著兩人,促狹笑道:“我說呢,原來是你們小情侶之間的情趣哦。”
溫極餘光掃過嚴離,見她並沒有否定,微沉的眸色稍亮了些。
兩人出了串串店後,一人走在前麵,一人跟在後麵,就保持著這樣的姿勢持續了大概半個小時,嚴離走到了白北山上的一座寺廟前。
白北山上的寺廟在宜市也算頗有名氣,不少本地人在大年初一那天都會起早來這裏排隊燒香。
嚴離在寺廟前站定,跟在她身後的溫極走到了她旁邊問道:“想進去上香嗎?”
嚴離沒有回答,而是看著裏頭的一個水景池,揚了一下下巴,道。
“這是這廟裏最為靈驗的許願池,如果拋進去的三枚硬幣沉底皆為正麵,願望就很有可能會實現。”
“你要試試嗎?”
溫極搖頭:“我不信這些。”
嚴離:“你要拋進去的三枚硬幣都是正麵,我就同你和好。”
然而溫極並沒有露出欣喜的表情,而是微微蹙眉道:“嚴離,你別這樣。”
嚴離扯唇:“我怎樣?”
溫極:“我們之間的事,我會好好給你解釋,但凡你想問什麽,我不會再騙你一句。”
溫極微有抿唇:“所以,能不能不要把這件事用這麽兒戲的方式去決定。”
“我想同你和好,是希望你是真心還想同我在一起。”
“可以嗎?”溫極最後低聲詢問。
嚴離微頓,轉頭看向溫極,這才是她今天第一次認真看向溫極。
眼前的溫極身形高大,比她高了不止一個頭,眸間的冷意足以讓周遭的人對他望而卻步,可在此時此刻,嚴離卻覺得現在的溫極才是仰視她的那一方。
嚴離收起了唇角的淡笑,微微別過臉,並沒有正麵回答溫極的話,但卻轉身離開了寺廟。
兩人這回走到了山間一處安靜的小亭子,背後是青山綠樹,眼前是清淡蓮池,是個靜心談事的好地方。
嚴離先找著石凳坐了下來,溫極也坐到了她對麵。
嚴離看著他道:“說吧,這裏不會有人聽見。”
“而且,你要是把我說生氣了,我看看這風景,興許這氣兒就散了。”
聽著嚴離略帶幾分調笑的語氣,溫極卻半點笑不出來,而且,現在的他也不知嚴離究竟是怎麽想的。
對於嚴離的事上,他從頭到尾都沒有任何把握,明明知道興許是危險致命的毒,卻也任由自己沉淪了進去。
溫極斂住思緒,續著在串串店說的話:“你的原則性問題,我能解決,你別擔心。”
嚴離:“怎麽解決?”
溫極沉眉,溫朝一天沒有回來,他便一天不能徹底離開LM集團,但溫朝總有回來的一天,在他回來之前,溫極也不想給嚴離畫什麽大餅,所以麵對這個問題,溫極一時也不知該怎麽回答。
嚴離卻繼續道:“等你大哥回來,他接手LM集團,你脫離溫家,舍棄上億家產,然後白手起家自己幹?”
溫極微愣,抬頭看向嚴離,似乎意外她怎麽會知道。
而嚴離很快給了答案:“前兩天,董今晏給我發了一條很長很長的消息。”
嚴離此時麵對溫極說的淡然,但心底的驚濤駭浪卻在持續翻滾,甚至在前幾天,她第一次收到董今晏發過來的消息時,卻握著手機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一整個下午。
在見到溫極之前,嚴離都還是有些不信。
這樣傻子般的決定,溫極那麽聰明,怎麽會這麽做?
又或者是一時衝動?
可等到嚴離見到溫極的時候,心裏那點不信倒是淡了很多。
直覺告訴嚴離,溫極是認真的,且不是一時衝動。
但這個決定,卻有一個極為嚴苛的前提條件,嚴離有所感受,卻以正常人的邏輯無法相信。
嚴離蹙了蹙眉道:“我們從認識到現在一共多久?”
她是今年過生日的第二天遇見的溫極,到現在也就才幾個月,幾個月的時間就能讓溫極為了她放棄上億的家產?!
嚴離覺得自己雖然漂亮,但還沒漂亮成這種“禍國佳人”的地步。
她需要一個答案。
嚴離擰著的眉心更為收緊。
而且,即使知道了這個答案,也不一定能解決兩人之間的核心問題。
因為現在的她,似乎慢慢有點看明白自己不喜歡有錢人背後的真正原因……
就在嚴離胡思亂想的時候,溫極的聲音卻是緩緩響起。
“八年零二十天。”
嚴離微頓,繼而眨了眨眼,接著驚詫慢慢浮上了眼:“你…在說什麽?”
溫極沉默片刻,繼續:“八年前的中秋節是我們認識的第一天。”
“溫極,這個時候你跟我開這種玩笑,你覺得合適嗎?”
嚴離氣急,完全想不通現在這種情況下,溫極為什麽要胡說八道。
“我沒有開玩笑。”溫極平靜道。
嚴離根本不信:“這不可能,八年前,我才十八歲,我那個時候還是個高中生,而且,我不可能不記得。”
“那你記得那一天,你同誰聊過天嗎?”溫極問得很認真,且不知為何,他眼底帶上了些許希冀。
嚴離還處在震驚中,溫極的答案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又重複了一遍:“這不可能,而且這麽久以前的事,誰會記得那天跟誰……”
嚴離言語突然僵住,目光微閃,像是想起了什麽,下一秒,她眼底的震驚更甚,仿佛是覺得極其地荒誕和不可思議,可又像是帶著旁的什麽情緒……
但這最終都歸於了一片複雜。
她放在石桌上的手瞬間收緊,幾分鍾後,她才開口,聲音有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輕顫:“八年前,我隻記得我跟一個人聊過天。”
幾秒後,嚴離忽地抬頭,看向溫極的眸光充滿了驚詫和複雜:“……平安?”
溫極點頭:“是我。”
在溫極承認的那一瞬,嚴離有一瞬間的啞然,心底的翻湧遠比神情更甚,她甚至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些什麽好。
溫極,平安。
平安,溫極。
嚴離沒想到,這兩個都在她生命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人,竟然…會是一個人。
……
八年前,嚴離剛上高三,鄰近的懷壺市山南鎮遭遇地震,學校倡導組織學生捐贈物品給懷壺市山南鎮,還可以寫信鼓勵震區學生,一起好好學習。
嚴離也跟著一起捐了,早些年嚴離也經曆過小地震,知道這種劫後餘生定然十分恐慌,需要許久才能緩過來,她在整理舊書的時候,看向自己書桌邊上養了許久的仙人掌有一會。
嚴離寄出的信最後,她留了自己的電話,想問問對方喜不喜歡養仙人掌,如果喜歡的話,她就給他寄過去。
溫極還記得嚴離在那封信的最後寫了一句話。
“眼裏看見生機,才會真的有生機。”
而這句話,成為了聯係兩人的紐帶。
那段時間,算是年少時的溫極最為灰暗的時光。
他自小十分親近的外婆死於山南鎮的這場地震,但這件事,當時因為他在國外有一場非常重要的考試,所有親人包括他的父母哥哥外公,都沒有第一時間告訴他,而是等一個月後他考完才告訴他。
他甚至都沒來得及見外婆最後一麵。
年少時的溫極,一身反骨在那個時候徹底爆發,他跟父母大吵了一架,隻身自己來到了外婆的家鄉——
懷壺市,山南鎮。
他外婆的骨灰就安葬在這裏。
溫極來的時候就把手機關機,每天隻做兩件事,上山去陪外婆說說話,然後下山躺在外婆老家的床板上望著天花板發呆。
溫極父母自小很忙,沒多少時間照顧溫極,溫極又不喜歡保姆帶,很小很小的時候,他一放假連自己家都不愛待,就往外婆外公家跑。
記憶中的外婆銀白色的頭發總是整理地一絲不苟,平素穿的衣裳也是素白整潔。
溫極小時候也有調皮地一麵,有時候也會把自己搞的髒兮兮,可那麽愛幹淨的外婆卻一點都不嫌棄他,會用幹淨的素淨帕子將他手上的汙泥一點一點擦掉,從來不會因為他弄髒了她的衣裳就打罵他。
還說小孩子活潑一點,他們這屋子也能鮮活了不少。
外婆有很多很多的優點,但卻有一個缺點。
外婆膽子很小,平時看見個小蟲子都能被嚇住,有一次溫極同外婆玩笑,買了個假蟲子玩具,說是真蟲子,結果外婆一下子就昏倒在地。
也是那次,溫極第一次挨了外公的打。
可外婆還是沒有生他的氣,還溫柔地安撫他,讓他不要討厭外公,說外公也是因為一時心急,擔心她才會這麽做的。
可就是這樣愛幹淨又膽小的外婆,她明明自己已經逃了出來,卻在地震時聽到旁邊屋子有嬰兒聲音的時候,想都沒想地衝了進去。
聽說後麵救援人發現外婆屍體的時候,她幹淨的衣裳全都染上髒汙泥石,隻有懷中的嬰兒…幹幹淨淨。
溫極也去看過外婆救下的嬰兒,那家夫妻在知道溫極是救命恩人的孫子後,當場就想給他跪下,但溫極阻攔下來了。
後來,溫極坐在外婆的墓旁邊的時候,同他外婆說道。
看著那個嬰兒之前,他恨極了這個讓他最為親近長輩喪命的小家夥,可當看到那個嬰兒對這個世界充滿好奇的眼時,溫極卻有些恨不下去了。
也在那個瞬間似乎懂了,外婆當時身體為大腦做出的選擇和判斷。
但後麵的很長一段時間裏,溫極雖然慢慢淡去了恨意,可對於外婆離世這件事始終無法釋懷,像是來回地打轉,無論往哪裏走都隻能看到黑色無光的牆。
直至看到嚴離說的那句話——
“眼裏看見生機,才會真的有生機。”
仿佛是封閉陰暗的房間裏,忽然燃起的一點火星,它微弱到似乎風一吹就滅,可慶幸被溫極捕捉到了。
他想試試這個叫“嚴離”的人說的方法。
溫極打開了許久沒有打開過的手機,數十個未接電話提醒和短信一下子湧了進來,但溫極一個都沒看,反正他的父母有本事,自己會查到他在這裏。
溫極捏著信紙,照著上麵留下的號碼輸入,然後給對方發了一條短信。
“你好,我是在山南鎮的……”
溫極指尖頓停片刻,過了會,他繼續按鍵道。
“你好,我是在山南鎮的平安,非常感謝你所贈的物品,如果你願意的話,仙人掌可以寄給我養一段時間試試。”
“我想試試你說的方法。”
寫完,發出。
溫極目光落在“平安”兩字上,經曆親人突然離世後,才覺這兩字的重要。
對方很快回了消息,讓溫極將地址發給她。
溫極很快給了一串地址。
不過溫極的話語還是帶著他本性的冷淡,他本以為兩人的話題興許就止於今晚,等他發完地址後,便下樓洗澡去了,鎮上的房子不比他在家,還沒有安熱水器,他需要自己燒水洗。
等到溫極忙完後,打開手機發現又有十幾條未讀短信,他一開始以為是自己的家人,微微蹙起了眉,等點開後卻發現是個陌生號碼。
“還是說這是別人的手機?”
“????!!!!”
“你回答我呀?”
“你人呢?”
……
“你會好好養嗎?”
“我的仙人掌雖然不貴,但我也養了大半年,請你一定要好好對待它好嗎?”
“放心,這個方法一定好用。”
從上到下,最下麵那條是第一條。
溫極仿佛看到了一個少女逐漸暴躁的過程,他蹙了一下眉。
這人脾氣好像有點不太好的樣子。
可當時的溫極並不知道這個仙人掌對嚴離的意義。
這是嚴離媽媽走之前精心養的仙人掌,嚴離被嚴父接走後,她也將這個仙人掌帶走了。
對於年少的嚴離而言,這株仙人掌的陪伴就好像是媽媽在身邊陪伴一樣。
溫極隻回了幾個字:“我會的,不是別人的手機。”
手機那頭的少女這一次很久沒回,溫極看了眼兩人的對話,終於發現自己語氣有點冷淡。
他想著少女也是好心,也是她的那句話,讓他找到點解決現在情緒的出口。
難得,溫極舉起手機,琢磨要不多說幾句。
但哪知,他還沒想好要說什麽才顯得自己的語氣沒這麽冷淡,那頭的少女就給他發了一條長長的信息。
將仙人掌的如何養護,適合的光照,最好擺在哪裏,溫度不能低於多少,室內溫度不夠的情況下,應該怎麽處理,多久澆一次水,如果有條件的情況下又要怎麽施肥一一都講的詳細明白。
少女的嚴肅認真,讓溫極微愣,心道。
原來不是城裏小孩隨便養養的東西啊。
就在溫極愣神的時候,少女又補了句。
肥料她會跟著仙人掌一起寄過來,如果他之後需要,跟她說一聲就行,她會定期給他寄。
溫極眉骨微有上挑。
她應該是把他當成了真正的鎮上小孩,擔心他沒錢買肥料,所以,這算是變相維護他的自尊心嗎?
溫家和孟家都有不少家業,溫極自小從未吃過苦,更沒吃過沒錢的苦。
這樣的體驗,他還是第一次經曆。
溫極看向屏幕,不知怎麽,他心情好像輕鬆了些。
過了會,他抬頭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裏,圓盤的月亮暈著清淡的光。
本以為今年的中秋,他會特別難過才對。
……
不過,當時不論是溫極還是嚴離,都以為兩人的交集僅僅止於此,最多再加上定期寄肥料。
但沒想到……
仙人掌丟件了。
快遞寄到了山南鎮,卻沒有到溫極的家。
兩人自從第一天說完話後,後麵幾天,嚴離就像個機器人一樣通知快遞進度,溫極也“嗯”“好”這樣的單字回複,再沒說過別的話。
可今天嚴離告訴溫極仙人掌已經到山南鎮的快遞點,讓他記得去取後,溫極倒也沒拖延,但在那個快遞點卻沒找到嚴離的快遞。
溫極轉告之後,那頭的嚴離明顯感覺慌了片刻,下一秒,那個陌生電話就給溫極打來。
溫極微頓,但還是很快接起了電話,對麵那頭傳來一道清淡好聽的女音,一上來就開門見山道。
“你好,我是嚴離。”
“嗯,我是平安。”溫極的聲音帶著些微的冷。
但嚴離現在根本沒空注意這個,同溫極了解完情況後,又讓他將電話轉交給快遞員谘詢,快遞員那頭也表示無奈,找遍了整個快遞點都沒找到嚴離寄出的快遞,說她可以走正常流程要求賠錢。
“有些東西,不是錢能賠的。”
快遞員開著外放,溫極能聽到嚴離的聲音明明十分淡定,可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卻好似瞬間彌漫了些許低氣壓。
快遞員還要忙著送其他的快遞,不打算同嚴離多扯,他將手機遞回給溫極。
那頭沉默了片刻後,少女的聲音再次響起:“不好意思,沒想到快遞會出這種問題,之後我會再給你補寄一個仙人掌。”
溫極卻道:“先不用,我再找找。”
少女像是微怔:“可是剛剛快遞員說,你們鎮上的快遞點出入的人特別多,山南鎮也不小,你這一下子也不好找吧。”
溫極:“試試才有希望。”
“不是你說的嗎?眼裏看見生機,才會真的有生機。”
“眼裏看見希望,也才會真的有希望。”
電話那頭的少女頓停幾秒:“好,麻煩你了。”
“我一會要上課,課間休息時間也不多,我們短信聯係吧。”
溫極應了下來,看著掛斷的電話,算著國內的上課時間,腦海裏仿佛看著一個穿著校服的無臉少女急匆匆地躲避監控找著教學樓的角落悄悄打著電話的模樣。
然後聽見上課鈴響,又急匆匆掛斷電話趕回教室,她的大腦像是繃著一根弦,肩頭片刻不能放鬆。
溫極眼底久積的鬱色又淡了些許。
不過……
沒有臉總覺得有些嚇人。
少女電話裏雖然聲音偏冷淡,但給溫極發的短信卻顯出了真正的心緒,幾乎半個小時就會發一條過來,溫極回的也快,但每次都會多加一句。
“好好聽課,好好學習,我找到了會跟你說的。”
“沒事,老師講的我基本都會了。”
“學霸?”
“還好吧,四中的高手很多的。”
宜市四中。
溫極聽過這個學校,確實在川內能排前三。
“學霸不應該是好學生嗎?”
找尋快遞的路途有些無聊,溫極同少女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
“我是好學生。”
“但非常情況,非常處理。”
“你還挺會變通的。”
溫極不欣賞書呆子,但欣賞聰明人。
“這麽說,這個仙人掌對你的意義應該不隻是養了大半年那麽簡單吧。”
這一回,那頭原本有些焦急的少女並沒有秒回信息。
溫極也禮貌地沒有多問,隻是再次同她說了一遍找到了會告訴她,讓她專心學習,即便知識已經學會了,但高三非常時期,一分一秒都應該珍惜。
嚴離看著溫極發過來的消息,眉眼微頓,想著這個鎮上孩子的情況,他應該很珍惜能讀書的時間吧。
嚴離唇微抿,答應了溫極,放下手機,開始好好聽課。
但等到了晚上嚴離下晚自習,溫極都沒有傳過來信息。
她發著短信過去也沒有人回,嚴離在車站前握著手機皺起了眉,在公交車到達後,她卻沒有上車,而是坐在站台,撥通了溫極的電話。
電話一開始並沒有接通,提示的是無法接通。
似乎對方信號不好的樣子。
等到嚴離打到第五個電話的時候,電話才接通,開頭就是嚴離平板的聲音。
“平安你好,我是嚴離。”
“嚴離你好,我是平安。”
兩個人宛如機器人的對話,讓在溫極旁邊的小孩突然傳來了一聲突兀的笑聲。
緊接著小孩子的聲音再次響起:“大哥哥,你們好像冷淡的電話客服哦!”
一時間,兩個人都微有沉默,然後就聽見溫極小聲道:“好像是有一點。”
“可是每個人的性格不一樣,不是說話像機器人,人也就真的跟機器人一樣冰冷。”
嚴離微頓,有些沒想到這個從未見過麵的平安能覺察出她性格並不算真正的冷淡,但轉念一想,也許正是因為沒有見過麵,所以她今天焦急尋找,才會讓平安比那些見過她的人更能感覺到她的真實性格。
那頭的溫極同嚴離解釋道:“我剛剛在幫小孩搬柴,所以電話外放被他聽見了,你別介意。”
嚴離表示沒事,然後問溫極在哪,為什麽信號不好。
溫極則答他在山上。
山南鎮發生地震的時候,嚴離看過那裏的地形,那邊隻有一座山,居民大多住在山腳,山上的住戶並不多。
可思考著今天的情況,嚴離有些詫異地詢問:“你從山腳找到了山上?”
可光山腳下就有不少住戶了,嚴離不敢想今天平安走了多少路,找了多少戶人家詢問。
溫極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道:“這東西對你這麽重要,早點找到,早點安心。”
嚴離抿唇,看向短信的目光停留了片刻。
……
也是幸運,溫極在找到第三戶山上人家的時候,找到了嚴離的仙人掌。
原來是這家小孩貪玩,拿自己快遞的時候,將周遭幾個快遞都抱走了,他父母本來想第二天就給送回去的,沒想到溫極找來的這麽快。
此時,嚴離快遞盒的包裝袋已經被拆開,裏麵除了仙人掌外,還有一些肥料。
溫極拿起這兩樣東西就想走,這戶人家卻叫住了他,說快遞裏麵還有個東西,還有一張卡片。
溫極看著遞過來的黑色小說封皮,雖然他從來不看網文,但也聽董今晏提過這個小說的名字,似乎是最近最火的一部男主小說。
然後溫極看向卡片,卡片上的黑色鋼筆字字體娟秀,如果字如其人的話,寫字人應該是一個挺有氣質的小姑娘。
而卡片上寫著——
“送你一本書,希望你好好養仙人掌。”
“拿人手軟”的意思?
還真怕他不好好養。
溫極挑了一下眉,倒是有些不著急告訴嚴離他找到仙人掌的事了。
又過了半個小時,嚴離道。
“太晚了,我再不回去,我爸要擔心了。”
“你也快回去吧,你一個人在山上也不安全,你家裏人也會擔心的。”
“沒找到就算了,我明天再給寄一個,你不用找了。”
溫極看著這幾條消息,想起他沒回的那幾十條信息和電話,頓停片刻,過了會,他問道。
“你還沒回去?”
嚴離:“我回家之後,就不能給你打電話了,可我又擔心你像剛剛那樣,信號不好,我短信聯係不上你,隻能給你打電話,而且你一個人在山上很危險,你如果想找人說說話壯壯膽,我現在還可以陪你。”
溫極看著手裏早已找到的快遞有一會,他眸色難得劃過些許別扭:“快遞找到了,你現在在哪?”
“真的嗎?”
“太好了!”
“那你趕緊回去吧。”
“我現在在公交站台等車,運氣真好,還有最後一班車。”
嚴離的喜悅,即使冰冷的文字也掩藏不住。
溫極垂下眼瞼:“你到家後,給我發條短信。”
但等發完後,溫極看這條信息怎麽看怎麽覺得有點熟悉。
過了會,他突然想起,董今晏交女朋友的時候,臨別前都是這麽跟他女朋友這麽囑咐的。
那頭嚴離的信息也剛好傳了回來:“嗯,你也是,你到家之後,給我也發條短信。”
董今晏女朋友也是這麽跟董今晏說的。
溫極盯著兩人有來有回的短信,過了會,移走了視線。
***
第二天的時候,嚴離一醒來就看見溫極傳來的信息,是一張圖片,就是她的仙人掌,正擺放在一個棕木桌子上。
嚴離喜色上眼,快速發著信息過去,問溫極有沒有擺在正確的位置。
溫極則回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如果這麽不相信我能養好,一開始就不用寄給我。”
“那我不問了,我相信你。”
溫極眉間微有舒展,正想去倒杯牛奶喝,手機又是震動了兩下。
“你昨天不是問這個仙人掌對我的意義嘛。”
“願意說了?”
“嗯,講清楚來曆,也算對過往我同它的緣分做一段了結,以後你就是它的新主人了。”
之後,嚴離便將這仙人掌是嚴母所養,她養著它就感覺像嚴母陪伴的事告知了溫極。
雖然沒有提自家父母離婚的事,但溫極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他握著牛奶杯的手微頓,過了會,詢問道。
“現在你跟你爸住嗎?”
“……嗯。”
“你爸再婚了?”
“……嗯,還有一個他們的小孩。”
“他們”兩個字用的微妙,顯出了恰到好處的疏離和隔閡。
溫極的家庭自小完整,且可以說是十分有愛,他是溫家的小兒子,父親母親還有他哥哥都對他極好。
他換位思考想著如果自己是嚴離……
溫極眉心微蹙:“你媽媽什麽時候回來?”
嚴離:“一年後吧,她需要在那邊把履曆鍍一下金。”
“怎麽想著跟我說這個事?”
“對你來說,應該是非常難以啟齒的事吧。”
女生不比男生粗心心大,心思細膩敏感,又是在這樣的環境和這樣的家庭,而且,他聽嚴離打電話,現實中的她表麵性格應該同人頗有距離感。
溫極有些意外,她會向一個可以算麵都沒見過的陌生人提及這件事。
那頭的信息很快傳來。
“你應該是詫異我會向從來沒見過的陌生人,也就是你,說這件事吧。”
“嗯。”
“可能正是因為你是從來沒見過的陌生人,才能讓我找到一個可以說出來的口子。”
因為陌生,因為沒有交集,所以才能毫無顧忌地說出心裏隱藏的情緒。
溫極不由想到先前嚴離的那句話。
也是讓他找到了情緒宣泄的出口。
溫極將一杯牛奶喝下後,發出了消息。
“以後,你要是有什麽不開心就告訴我吧。”
“我可以當你的樹洞。”
那頭的少女有一會沒回消息,溫極也沒著急,望著窗邊的仙人掌發呆,看著它綠意盎然的模樣,心裏的鬱結似有所減淡,確實今天的心情比昨天好了一點點。
等到他回頭看手機的時候,少女的消息已經傳了過來。
“好,謝謝你。”
溫極打著字:“也謝謝你的仙人掌。”
少女這回回的快:“O(∩_∩)O哈哈哈。”
竟然會笑?
溫極想象了一下少女笑起來的模樣。
但還是一個無臉少女。
有些嚇人。
溫極想了想發了條消息過去:“你說你是學霸,那你在你們學校出名嗎?”
嚴離:“應該…還可以。”
嚴離十分有自知之明地回答。
溫極低了低聲:“這麽自信?成績這麽好嗎?”
溫極順手上了宜市四中的貼吧,搜索起了“嚴離”的名字。
……
後來,溫極知道嚴離的出名不隻因為是學霸。
***
幾天後,溫極照了照鏡子,看著鏡子裏自己那張臉頓了片刻,然後又拿出手機,翻到相冊新下的照片,是一張別人偷拍的照片。
隻見照片內,一個穿著白色校服短袖,下搭藍色百褶裙的女生正撐著臉望向窗外。
雖然隻是一個側臉,已然能看出女生優越的骨相,饒是見過不少美人的溫極,也能說上一句,算是他見過最好看的女生。
溫極摁滅了屏幕,又看了看自己的臉。
幸好,他也不差。
念頭閃過,溫極皺了皺眉,他幹嘛提幸好。
溫極很快又想起嚴離前幾天等晚班車的事,他擠著牙膏,還是發了條信息給她。
“你以後晚上早點回家。”
“幾點算早,我們下晚自習就已經九點多了。”
“那你讓你爸接你去。”
溫極早先聽嚴離說他爸還算有點錢,司機總是有的吧。
“才不要,好不容易回家那點時間,可以在公交車上放空一下。”
“那你以後到家都給我發條短信吧。”
“?怎麽了?”
“女孩子一個人在外麵不安全。”
溫極發完之後,又覺得這話好像有點怪怪地,哪裏不太對勁。
可他還沒想明白,手機那頭的嚴離卻道。
“你說的有點道理。”
溫極思緒被轉移。
還真挺有美女的自覺的。
“你以前朋友沒跟你說過嗎?”
“我…沒有朋友。”
“交朋友,他們就會問我爸爸媽媽周末帶我去哪玩,暑假帶我去哪,可能還想去我現在的家,我要是一直說我媽媽,他們就會問,嚴離,你怎麽總跟你媽媽在一起,你爸爸呢?”
少女洋洋灑灑發了一大堆,似乎真的十分苦惱。
但很快,她又發了短信過來。
“我是不是有點太矯情了?”
“可現在的我,好像還不能做到坦然說出父母離婚這句話。”
溫極刷牙的動作微頓,他放下牙刷,還沒衝泡泡,便快速發著消息道。
“不矯情,又沒有人規定,一定要方方麵麵都做到很好。”
“完美的是神不是人,允許自己有逃避的情緒,也是一種變相的自我療愈。”
“平安,你真會安慰人。”少女的高興似乎又通過文字傳遞了過來。
溫極看著這條信息,想著如果董今晏知道有人這麽評價他,估計會說對方眼瞎。
過了會,嚴離的信息又傳了過來。
“平安,那你算…我的朋友嗎?”
溫極唇角浮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弧度:“當然。”
作者有話說:
三更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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