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八零作精(八)

◎算是給您爭氣了嗎?◎

懟完趙善榮那叫一個神清氣爽的洛央, 越過對方剛想往自己的房間走去,下一秒她便與站在兩人身後不遠處的趙晴對視到了一起。

洛央沒有在意,徑直向前, 在快要與趙晴擦肩而過的時候,熟悉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可以找我。”

聞言, 洛央眼神微訝, 偏頭便朝趙晴看去。

下意識避開洛央視線的趙晴, 接著勸道, “還有, 爹說的話很有道理,你別不放在心上。你的裁縫水平家裏人都清楚,爹也是為你好,你別總把傷人的話掛在嘴邊,很容易傷了情分。”

聽她這麽說, 洛央嘴角客氣地翹起,“多謝好意,我自有分寸。”

說完,洛央擰開了自己的房間的門, 走了進去。

趙晴皺著眉回過頭來,她其實真的很想問問對方到底有什麽分寸。從小她倆一起學的裁縫, 還有人比她更了解對方的真實水平嗎?可以說, 洛央的縫紉機踩得一塌糊塗,別說是做衣服了, 就是釘個扣子恐怕都很難。

到底什麽時候, 對方才能不這麽肆意妄為啊?之前在自己的婚事上是這樣, 現在麵對別人的婚事又是這樣,她好像從來都不在乎會不會傷害到別人。

趙晴用力咬了咬自己的下唇,眼中一片複雜。

與此同時,裏屋的丁紅梅也側耳將外頭的交談全都聽了個遍。

和趙晴、趙善榮對洛央接單的憂心不同,丁紅梅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現在教洛央的宋老婆子身上。

對方的裁縫水平有多高,很多年前丁紅梅就見識過了。當時她嫁給趙善榮之後,便討好過對方一段時間,想要讓對方順帶也教一教她。誰曾想她百試百靈的討好手段,在那個老婆子身上竟完全失了效果。不但如此,她還偷聽到對方跟趙善榮說她心思不正。後來又發生了一些其他的事情,宋婆子便從家裏搬了出去。

丁紅梅怎麽也沒想到,洛央這樣一個好吃懶做的嬌氣包,竟然還能入了那個眼高於頂的老太婆的眼。

丁紅梅的手指用力捏住了被子,眼底一片怨恨。更擔心洛央在老太婆手底下鍛煉著,越過她的晴晴去。

可很快,她又鬆開了手。

要知道,洛央滿打滿算也就跟那個老太婆學了三四個月的裁縫,就眼高手低地接下了嚴家的單子,可見她好高騖遠的性子根本就沒改過。這樣的人,別說給她三個月,就是三年,三十年,恐怕也學不出什麽玩意兒來,更別說超過晴晴了。

想到這,丁紅梅長舒了口氣。

自打村裏人知道洛央接下了嚴紅英的大衣單子,隻要在路上與洛央碰見了,基本都會開口打趣。

有誇她知道上進的,有開玩笑以後請她做衣服的,還有展望她將來開店發大財的……

他們也就那麽一說,洛央呢,也就那麽一聽,從不往心裏去。村裏人嘛,大多眼睛隻能看得到麵前的一畝三分地,恨人有笑人無的,認真你就輸了。

果不其然,洛央一走,這群人的話題便立刻從誇讚轉變成了不看好。

“大家別覺得我說話不中聽,洛丫頭這事兒啊,我看懸!”

“我看也是,洛丫頭從小就是在大家夥眼皮子底下看著長大的,她什麽性子,南壩村的人哪個不曉得?嚴家丫頭這大衣啊,怕是穿不上咯。”

“這洛丫頭也真是的,沒本事就別接人家的單子嘛。耽擱人家大事,好好的料子也被她糟蹋了。”

“她向來都是這個性子,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先前和鄭家那事鬧成那樣,雖然丁紅梅確實在裏頭算計了,可要不是洛丫頭自己個兒作,也不會鬧得那麽難看。”

“確實。洛丫頭這性子真的要改改了,否則這婆家怕是難找了。”

……

村裏人的交談自然也傳到了嚴家人的耳中,認定堂姐已經開始出起昏招的嚴紅蘭心中愈發得意,為此還暗搓搓譏諷了嚴紅英好幾回。嚴紅英自己還好,倒是她媽,回回都能被她氣得不輕。

那些村人的嚼舌根即便洛央沒有親耳聽見,也能在心裏猜個大差不差。老實說,她並不在意。這樣的時代,女孩子想要過得肆意一點,諸如此類的非議是少不了的,她在意也在意不過來。

這一日,洛央因為有事請聶忍幫忙,大清早就往藕塘這邊找來。

初冬時節,黃鱔、泥鰍基本都不出來活動了。為此,聶忍又尋了個挖藕的活兒。由於常常在齊腰深的泥潭裏一泡就是一天,雙手還要在淤泥裏摸索蓮藕的痕跡,腰彎下去很久都直不起來,這種苦活的工資總是開得很高。

雖說工資開的高,可藕粉在城裏賣的也好。這個年代物資極為匱乏,能拿來甜甜嘴的藕粉經常供不應求。因此南壩村裏有好幾戶人家都種了蓮藕,為的便是能在年前多賺一點。

與此同時,藕塘這邊,天剛蒙蒙亮,就已經有好幾個人在裏頭忙活開來。

對比之下,塘中要數聶忍的衣裳最單薄,也最破爛。可他卻像是完全感覺不到冷似的,一次又一次地彎下-身,表情認真地在淤泥裏麵摸索著。

便是這時,一道壓低的興奮聲音在他耳邊忽然響起。

“看,快看!那個是不是趙裁縫家的洛央?她怎麽來這兒了?她來找誰?該不會是找我的吧?”

一聽見洛央這兩個字,聶忍立刻抬起頭。下一秒便看見穿著深綠色軍大衣,脖頸上圍著一條大紅圍巾的洛央,正順著小路往藕塘的方向走來。

萬物蕭條,入目所及,唯有對方是他眼裏唯一的鮮亮。

聶忍根本沒法移開自己的目光。

“真好看啊!”距離聶忍不遠的一個少年語氣喃喃道。

其餘人下意識跟著點頭。

“嗤!”誰料這時,一人直接嗤笑出聲,“行了,別看了。我媽說了,人家連鄭誠那麽好的條件都瞧不上,就是鐵了心要嫁城裏頭的幹部,她才看不上我們這些泥腿子呢。她就是路過,怎麽可能會特意來找我們中間的誰!”

這人話音剛落,已經走到藕塘邊的洛央搜尋了下,很快眼睛一亮,抬起手來便揮了揮,“聶忍!”

瞬間,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了聶忍身上。少年立刻緊張地抿了抿唇,隨後便在洛央的招呼聲中,踩過冰冷的泥水,站到了她的麵前。

對上洛央亮晶晶的雙眸,就連聶忍自己都沒感覺到,他的眸色迅速柔和了下來,恍若初雪消融。

洛央看著眼前渾身上下又是泥又是水,活像條狼狽的流浪狗的聶忍,眉頭微皺了下。

第一時間察覺到對方神色變化的聶忍,唇角抿緊,不由得就要往旁邊退去。

“不是。”看見聶忍動作的洛央忙拉住對方衣袖,白皙的手指頓時染上一片泥汙。

聶忍趕緊抽出自己衣袖,“你別抓,髒。”

洛央毫不在意地甩了下手,眼神無奈,“那你也別躲,我沒有嫌棄你的意思。就是覺得,你穿的也太少了,衣服又被浸透了,擔心你冷,沒別的意思。”

聞言,聶忍低頭對上洛央黑漆漆的眼,輕嗯了聲。

“找我有什麽事兒嗎?”聶忍再次問道。

“沒別的事,就是聽小靜說你不是經常坐拖拉機去縣城嗎?我這邊在給人做衣服一時半會兒走不開,就想拜托你給我帶點東西回來。昨天去你家找你你沒回來,早上我來的時候你又已經出門了。聽小靜說你最近在這裏挖藕,我就直接過來藕塘找你了。”洛央認真解釋道。

聽了她的話,聶忍點了點頭,“好。你要帶哪些東西?”

“就是一些金屬紐扣,還有一條棕色皮質腰帶。具體樣式我已經畫在圖紙上了……”說話間洛央從大衣的口袋裏摸出一張紙,展開在聶忍麵前,手指在上頭點了下,“就是類似這樣的,如果可以,盡可能給我買到一樣的,我要拿來搭衣服。放心,不會讓你白忙活的,我會給你跑腿的費用。”

“不用。”聶忍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洛央:“?”

聶忍:“順手的事情用不著給錢,之前你不是還給小靜做了個包嗎?你也沒要錢。”

洛央一想還真是,便也就不在這種事上細究了,“那行,這回就算我欠你一個人情,以後有需要我幫忙的事兒盡管開口。”

聽她這麽說,聶忍的嘴角小幅度地翹了下,一如冰河化凍。

洛央低頭,瞧見聶忍凍得開裂的手指、腳趾,泡得發白的傷口甚至還包裹著淤泥。已經把聶家兄妹倆當成朋友的洛央,老實說,心裏還挺不好受的。

想到聶忍那一手精湛的廚藝,洛央忽然福至心靈,抬頭灼灼地看向眼前的少年,“聶忍……”

“嗯?”

“你有想過擺地攤嗎?”

聶忍不解地望向她。

洛央的腦袋裏這時卻已經有了一個大概的思路,聲音沉穩地說道,“現在都已經改-革開放了,你去到縣城裏也看見過不少倒爺在路邊擺攤賣衣服,還有賣茶葉蛋,賣糖葫蘆的。你做菜的手藝我也嚐過,我覺得憑借你的手藝,完全可以在工廠附近擺個攤賣炒飯和蓋澆飯,隻要味道夠好,我相信多的是回頭客。”

“蓋澆飯?”聶忍有些不明白。

見他這樣洛央才一拍腦袋,她倒是忘了,這個時候好像都沒什麽蓋澆飯。可就是沒有,才新鮮啊!

洛央雙眸明亮,剛想要跟聶忍解釋什麽叫蓋澆飯,便注意到兩人身後的所有人都邊看他們邊竊竊私語著。

這才知道自己拉著聶忍說太久了的洛央,忙道,“你先忙你的,反正你和我奶奶就住隔壁。等你空下來的時候,你來找我,我再跟你解釋什麽是蓋澆飯。”

其實不僅僅是蓋澆飯,燒烤、龍蝦、麻辣燙等等,這些後來風靡夜市的小吃,聶忍都可以試試。以對方的手藝,相信總比挖藕賺的多得多。

洛央自己說不定都能參一股。

“好。”聽洛央還跟他約了下回見麵的事,聶忍用力點了下頭。

洛央前腳剛走,後腳聶忍便被一起挖藕的小夥伴們團團圍住了,所有人都在問他村花找他幹嘛,兩個人怎麽聊了那麽久。

待聽聶忍說洛央隻是在讓他去縣城的時候幫忙帶點東西回來。

“嘁!”

其中一人語氣輕蔑道,“我就說,好端端的她找你幹什麽?人家連鄭誠都看不上,怎麽會看得上聶忍。”

“張國柱,你夠了。忍哥哪裏不好了?外貌俊朗還肯吃苦,說不定洛央就是喜歡這種呢!”另一人打抱不平道。

“得了吧。”張國柱鄙夷地看了聶忍一眼,“洛央要是能看得上聶忍,以後我的張字就倒過來寫。一個無父無母的窮光蛋,給人家做上門女婿都沒人要,還敢肖想洛央,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盡管在長輩們的眼裏洛央的名聲不怎麽樣,可在村裏年青一代的心裏,長得漂亮精致的洛央所占的分量還是很重的,畢竟大美人誰不喜歡呢!

麵對張國柱的輕視,聶忍並沒有什麽反應,隻是悶不吭聲又回到了自己的崗位,再次摸起藕來。

自討個沒趣的張國柱,撇了撇嘴,也彎腰忙碌了起來。

日子一天天過去,嚴紅英的婚期也越來越近了。因為紅大衣還沒著落的關係,她媽在家裏就像個一點就著的火-藥桶似的,連嚴紅蘭她媽都不敢再隨便跟她嗆了。不知道是不是被她媽念叨多了,嚴紅英的心裏也開始有些沒譜起來。

眼瞅著後天她就要出嫁了,洛央那邊仍然沒有消息。她不放心地尋過去,卻隻得了個“快好了”的回答。

這一天下午,嚴紅英剛進屋子就看見坐在床邊的她媽,正在數著毛票。

“媽?”嚴紅英滿臉疑惑,“你,這是在幹嘛?”

“幹嘛幹嘛!”嚴媽將東西摔得哐哐響,“拿錢帶你去縣城裏買大衣去,還能幹嘛!我就你一個丫頭,後天總不能讓你穿著舊衣服出門。供銷社裏一件紅大衣就要九十八塊,他們怎麽不去搶?老娘也是信了你的邪,讓那個洛央給你做紅大衣,現在好了,衣服衣服沒有,時間時間還耽誤了。我怎麽就生了你這個討債鬼下來?”

嚴媽口中罵罵咧咧,嚴紅英這邊卻完全控製不了地鼻尖一酸。

她一直以為她媽從小就不喜歡她,才總是那樣不留情麵地罵她。卻從沒想到,她媽竟舍得拿九十多塊錢出來給她買衣服,嚴紅英目不轉睛地望著自己的母親,眼淚頓時大顆大顆地滾了下來。

她不哭還好,一哭嚴媽也有些繃不住了,想到女兒後天就要嫁了,以後母女倆見麵的時間就少了,婦女的眼眶也紅了。

“死丫頭,就會讓我操心……”

婦女口中埋怨,卻伸手慢慢擦去了嚴紅英臉上的淚。

就在這時,有人敲響了房門,母女倆趕忙擦幹淨臉上的淚,打開了房門。

來人是個村裏小孩,手裏抓著一把棗正津津有味地吃著,同時口中含糊不清地跟她們說,洛央姐姐的紅大衣做好了,讓紅英姐過去試衣服呢。

得了這樣的消息,母女倆訝異地對視了一眼。

最終由婦女拍板陪自家女兒走這一趟。

進了老太太的屋子,等洛央將做好的紅大衣呈現在嚴家母女倆麵前時,兩人不約而同地長大了嘴巴。尤其是嚴母,眼睛珠子都要被她瞪出來了。

良久,嚴紅英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她笑著看向身旁的母親,“媽,這回我算是給您爭氣了嗎?”

作者有話說:

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