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號碼
景煜屹的確沒在護士麵前說出什麽驚為天人的話。
但他笑著朝完璧如走過來,離開前還吊兒郎當對小護士補充一句,“如你所見,不好意思了啊。”
——就已經足夠惹人遐思。
那個小護士不管秦炅直這間房,自然不認識完璧如和秦斯銘。
必然產生了誤會。
完璧如得知後,簡直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她總不可能上趕著去和人解釋吧。
心裏的氣沒處發,偏偏爺爺發來消息讓他們回病房,過會兒一道去吃飯。
完璧如沿著醫院走廊,一個人悶悶不樂走在前麵。
景煜屹好似還很無辜。
他跟著她上了電梯,笑得坦然,“別的也沒說啊。”
完璧如別過臉,卻能在金屬質感的牆麵中影影綽綽地看出他的身形。
身高腿長的男人抱著臂,站也沒個正形,後背靠在電梯壁上,正低頭探著她。
“怎麽,生上氣了?”
哪兒敢。
更何況,這像道歉的樣子嗎。
完璧如沒理會,隻是拿起手機一頓操作,接著把轉賬記錄懟到他麵前。
一邊晃著手上的小藥袋,語氣不自然,“謝了噢。”
她於情於理也不好收下這個禮。
還是和他算清楚些好。
景煜屹目光掃過屏幕,好一會兒都沒再言語。
沒有備注,對話框顯示的還是自己的微信名,單單一個“Y”。
他垂眸看了會兒,又重新掀起冷白的眼皮。
沒應聲。
“你看不上啊,又不準備收?”完璧如看出了他的意思,低聲咕噥了幾句。
秀氣雙眉間泛著淡淡的褶皺,好似開始犯難。
景煜屹當然不準備為難她。
很快收回視線,恢複了方才不正經的樣子。
“沒誠意。”他輕嗤一聲,直起身子,視線放到電梯冰冷冷的門上,“要真想轉賬,走支付寶。”
視線中,女生不可置信的怒容倒映在電梯門上,“當初是你拿我手機加的微信!”
聲音脆生生,聽不出多大威懾力。
景煜屹沒有半點兒被指責之後的尷尬,模樣倒很是無賴,“那再加一個。”
他隨手掏出了兜裏的手機,指紋解鎖過後遞到她麵前,“號碼。”
完璧如頗為無語地搶過去,把自己電話號碼輸進了支付寶好友搜索框裏,“自己搜!”
而後氣勢洶洶把手機拍在他手心。
在景煜屹眼裏根本算不上多大力。
他掃視一遍屏幕上的這串數字,長指在屏幕上操控幾下,嘴角又**起了若有似無的笑意,輕輕“嗯”了聲,表示應答。
完璧如還保持著剛剛的模樣,身體微微背對他,埋頭在手機上鼓搗。
不過數秒,電梯停靠開門。
她沒理會他,氣鼓鼓往外走。
手機上響起一條新的到賬信息,景煜屹看了眼,還連帶著之前算的包間錢。
倒是和他分得很清楚。
沒糾結這一點。
他心情頗好地邁出電梯,闊步跟上前麵那個燕麥色棉服的身影。
-
完璧如之後就沒怎麽和景煜屹搭過話了。
尤其在餐廳的時候,專心致誌吃飯,也不插話。
秦炅直頭一回見她能謹記“食不言”的良訓到這種程度,還特意打趣了兩句。
完璧如麵上笑了笑,她也確實插不上什麽話呀,總不可能找景煜屹聊天吧。
一個上午就這麽過去。
來接梅姨和景煜屹是個年輕男人,完璧如想起自己那天在盛崎莊園見過他。
男人顯然也記得自己,大大咧咧開口問好,“誒,這不是上次那個二哥車上那個漂亮妹子!”
這話聽著很正常,細想又覺得略有曖昧。
好在梅姨和爺爺還在聊天,不會誤會什麽。
完璧如回以一個大大方方的笑容,“你好。”
按理來說,他們之後不會再見,也沒什麽自我介紹的必要。
男人卻很自來熟地報上家門,“我叫閻逍,從小跟著二哥一起……”
話說了一半,被景煜屹硬生生截止,“走了,阿逍。”
“噢,好嘞。”閻逍朝完璧如揮揮手,“妹子,回見啊。”
見他們要走,完璧如乖乖巧巧和梅姨道了聲別。
聽到閻逍的話後獨自在原地發懵。
奇怪。
應該沒機會再見了吧。
再次抬眼,隻景煜屹一人還立在車邊。
冬日的風自他身旁而過,男人額前的碎發被掀起些許。
這幾天京市回溫,雖沒有前幾日的霜雪,風裏還是帶著令人發抖的寒意。
他身上一件淺灰針織線衫,不足以保暖。
真是不知道,他每次穿這麽少,到底會不會冷。
無意識地盯了一會兒,完璧如未曾想他此時也正好掀眼看過來。
四目相撞的瞬間,細碎的亮光躍進他的雙眸。
她一陣慌亂,景煜屹卻泰然自若迎上目光。
男人狹長桃花眼微斂,有些勾人,似是向著這邊笑。
他迎風昂首,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薄唇揚著張揚的弧度,接著一開一合,似乎說了兩個字。
完璧如來不及分辨,他就已經跨坐進車內。
車的外表麵呈流線型,暗灰色,沒有那次那輛磨砂墨綠外殼的好看。
完璧如晃了晃腦袋,跟著爺爺回了醫院。
以免被記憶牽引,回到第一次與景煜屹相遇的凜冬夜晚。
-
許是正月的緣故,如藝坊的客流量比以往多了一倍。
店裏在售的手工製品種類繁多,除了完璧如擅長的鉤針製品,絨花、木藝、衍紙、布藝等也應有盡有。
接待的顧客大都是年輕女生或幼齡孩童,以購買成品的居多,此外便是要求定做的。
完璧如處理完今天的最後一個訂單,隔壁的刺繡店主薑薇妙正好找來。
“璧如,元宵燈會的攤鋪定下來了,咱們倆的攤位都在主場。”
完璧如聽聞,收拾完工作台上的材料,粲然朝著她笑,“真的?那太好啦。”
為了方便工作,她把劉海用毛絨發夾別了上去,此刻還沒來得及取下,整張小臉在燈光下白得晃眼。
薑薇妙幫她理了理碎發,溫溫柔柔地回,“不僅位置好,主辦方還準備讓我們主場的攤主跟著嘉賓一起遊園。”
“到時候吸引的顧客應該會更多。”
完璧如上次和秦斯銘提到的燈會正是這場。
主辦方結合了文創集市的形式,她和薑薇妙都被邀請成為了攤主。
燈會所在場地很大,分為主場及東南西北四個場位。
主場直達入口,又包含一個巨型舞台,客流量自然最大。
完璧如怎麽可能不開心。
她眉開眼笑和薑薇妙一起規劃了那天的售賣形式,良久才相互道別。
這才想起,她是和秦斯銘約定好了一起去的。
後天便是元宵,而他們還在冷戰。
自那天晚上的爭執,已經整整兩天。
誰也沒肯服軟。
輕微的歎息聲落下,完璧如漫無目的劃拉幾下手機。
知道秦斯銘一向淡漠,但他這兩天再沒打過電話、發過消息,完璧如未能避免地感到難過。
八年相處,四年相戀,於她而言幾乎是全部。
在秦斯銘眼裏,算得上是什麽呢。
一道清脆悅耳的女聲響起,打斷她的思緒,“老板,我來啦。”
倪潼取下厚厚的圍巾,大大咧咧把雙肩包扔在沙發上,“外麵冷死了,還是室內暖和。”
倪潼在京市念大學,寒假申請了留校學習,便完璧如店裏打工,主要負責在下午六點以後看店。
完璧如遞過去一個企鵝模樣的暖手寶,看著她圍巾上未融化的細碎冰粒,“又下雪了?”
“嗯,一點小雪。”倪潼點點頭,從包裏拿出眼鏡戴上,儼然一副開始工作的狀態,“老板,你回去小心一點哦。”
完璧如笑著應了聲,拿上掛在門邊的傘,和倪潼揮手道別。
涼意自她踏進停車場的那刻便包裹過來,緊緊環繞周遭。
完璧如不由打了個冷顫,剛走近自己的車位,倏然發現一輛熟悉的純黑SUV。
她端詳車牌的那刻,車內的人意有所指般打了個雙閃。
穿堂而過的寒風生冷,完璧如輕抿下唇,沒猶豫多久,最終還是上了車。
秦斯銘肅然端坐在後座,一身西裝合身妥帖。
聽見開門聲,他側眸看過來,眼底情緒讓人分辨不清。
不多時,完璧如捱不過車裏的沉悶氣氛,低聲咕噥。
“你怎麽來了。”
秦斯銘聽出了她語氣中還有不滿,還是很罕見地勾了下嘴角。
並非上次在病房裏的爭鋒相對,幾天之後,他的語氣已經和煦很多,“再不來,你更不願見我了。”
完璧如小聲“哼”了句,語氣嬌縱。
她絞盡腦汁,剛準備再諷刺兩句,誰知秦斯銘突然牽起她的手。
即便車內暖氣很足,他的手卻冰冷似外麵的霜雪。
完璧如本能地縮了下手,卻讓秦斯銘誤以為她還在生氣。
他的耐心這會兒還有餘,沒有冷臉或是其他。
隻是再起牽起她的手時,力氣比剛剛大了些。
完璧如本來也沒想過躲,卻被弄得有些不舒服。
還沒出聲,一個硬質方盒就被塞到她手心。
“給你的。”
秦斯銘為她打開,鑽石項鏈在並不明亮的車燈下依舊閃閃發光,璀璨奪目。
完璧如啞然眨了眨眼,又看向秦斯銘。
心裏有很多話想說,卻不知從何談起。
橫亙在他們之間的,根本不是一件小事。
如果隻是因為那根不值一提的鉑金項鏈,她壓根用不著生氣到這種程度。
莊園那晚的拋之不顧、探病早晨的那杯牛奶。
她不可能不介懷。
可隨著回憶一齊而來的,還有那些點點滴滴的過往。
他們在一起的這四年,幾乎全處於異國。
秦斯銘不愛用社交軟件,卻因為完璧如沒有安全感,把身邊發生的任何一件小事都分享給她。
知道她粗心大意,做事認真時會忘了三餐。秦斯銘會隔著時差,掐著點關心她是否吃了飯。
這些事她都記得很清楚。
完璧如從小跟著秦斯銘一起長大,他們這個圈子的人,她也多多少少了解過一些。玩得花的不在少數。
這就是上次在護士站,她為什麽誤會景煜屹的原因。
周圍太多風流浪子。
秦斯銘這種,連女朋友都不大愛碰的,絕對算是一股清流。
完璧如清楚知道他的潔身自好,矜持負責。
或許,正如他所解釋的,他和吳瑉柔早就斷了幹淨。
這麽多年都過去了,秦斯銘是什麽樣的人,她還不了解嗎。
怎麽能因為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而大動幹戈呢。
再次對上男人目光時,完璧如終於露出一個笑容。
她不自然地別過臉,假意不看他,“那你幫我戴上。”
秦斯銘眼底映出極淡的溫柔。
他一向知道,完璧如很好哄。
脾氣從來不藏著掖著,來得快,去得也快。
他戴項鏈的手法生疏,加上車內的燈光昏暗,好半天也沒弄好。
完璧如微微皺眉,沒在意,隻是問,“元宵燈會,你會來的吧?”
大概是因為分心的緣故,他動作一亂,連帶著扯到完璧如的頭發。
難受地鼓了鼓腮幫,她聽到秦斯銘的應答。
“來。”
作者有話說:
謝謝收藏和留評的小可愛們!
我會努力更新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