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煜屹哥哥

伴隨著山裏長長的蟬鳴, 這姑娘清脆的哭聲甚至有種能讓整座山震兩下的錯覺。

眼底劃過無措的情緒,景煜屹愣怔兩秒。

“……別哭了。”他破天荒開口安慰人,攏了攏後腦勺蓬鬆的黑發,莫名更想笑了, “你要再大點聲, 人家直接循著聲找過來, 你這可白躲了。”

完璧如聞言立馬噤聲, 白玉般的細手捂著唇,強迫自己不發出聲音, 隻留下一雙水汪汪的杏眼。

“別這樣,”少年看著她的動作,懶洋洋的聲音中帶著無奈的笑,“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個綁架犯。”

完璧如不服氣, “那你幹嘛掐我的臉!”

景煜屹理直氣壯地答。

“栽贓陷害。”

“我是要幫你擦土。”

他小心翼翼把人拉起來,觸碰到小姑娘手腕的那一刻, 心跳莫名加快了點。

笑容收斂, 景煜屹移開視線, 輕咳一聲, 不自然地數落句, “……跟個小花貓似的。”

完璧如還是鼓著臉頰瞪過去, 甩開他的手保持距離,沒回答男孩之前關於她是不是住在這邊的問題。

景煜屹也不惱,逗小孩似的有一搭沒一搭和她講話——不對, 本來就是個小孩。

好在接下來的幾句話, 完璧如肯接招。

零零碎碎也和他聊了有一會兒。

說她笨吧, 她知道不向陌生人透露信息。

說她機靈吧, 她在三言兩語中又把自己認識秦斯銘這事兒抖了個一幹二淨。

景煜屹很快就推斷出, 她是秦家最近接回來的姑娘。

這事兒他還算略有耳聞,此刻卻是第一眼見當事人。

景煜屹在那個時候就已經和秦斯銘合不太來,兩個人男生互相看不對眼,但也是能在長輩麵前裝模作樣,坐在一起好言好語說上話的程度。

——要是知道秦家初來乍到的小女孩這麽有意思,他高低也要去拜訪幾次。

景煜屹繼續問,“你叫什麽名字?”

“……”

完璧如眨了眨眼,沒說話。

很顯然,直白的詢問是套不出什麽東西的。

景煜屹幹脆作罷,思忖著之後有的是機會見,重新開啟一個話題,“你經常上這玩兒?”

見他不再盤問自己的個人信息,完璧如這才放下戒備心,“是啊。”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她才對景煜屹稍微產生了點興趣,反問:“你也經常來曄山玩嗎?”

直到他點了點頭,完璧如倏地換上了一副表情,語氣中是實打實的震驚和浮誇,還帶著中二少女所特有的相見恨晚。

“哇——!”

這其實也不怪她誇張。

完璧如身邊的幾個玩伴向來對戶外活動嗤之以鼻。

大家在小學之前還喜歡湊在花園裏一起玩過家家,再大了點接觸到電子產品,便整日沉迷於“奧比島”、“奧拉星”和“小花仙”等等網頁遊戲。

幾乎沒幾個人願意陪她來曄山。

完璧如眼珠子轉了轉,突然往景煜屹身邊湊了湊,“那我們還挺有緣的嘛。”

她站起身,朝這條路的上端指了指,終於在這場對話中開始向景煜屹展露出幾分友好,“你走過這段嗎,我可以帶你去看看。”

景煜屹淡淡拒絕:“不用,走過了。”

景宅的高度在秦宅之上,景煜屹是下山途中經過的這兒,而完璧如則是上山。

她指的方向,反而是景煜屹來的方向。

他今天本來就是想來看看的,半路遇見她就停下來了。

完璧如沮喪地癟了癟嘴,又聽見他開口,“不過,我能陪你一塊兒回去。”

她下意識搖頭,“我還在和他們玩捉迷藏呢。”

景煜屹毫不客氣地嗤了聲,“不是吧,太陽都快下山了。”

他實在是無法理解,“天馬上就暗下來,你還準備在這幹等著?”

“什麽啊。”完璧如在他麵前有點惱怒地跺了跺腳。

青春期的男生發育得比女孩晚,饒是如此,景煜屹還是比完璧如高了一小截。

她不得不仰著腦袋看他,一字一頓地聲明:“斯銘哥哥說了,會找到我的!”

斯、銘、哥、哥。

少年輕嘖了聲。

這個稱呼,怎麽聽著這麽難聽呢。

景煜屹眸光漫不經心地落在她臉上,幽幽道,“你們就沒約定過時限?”

這個問題讓完璧如苦惱地思索了一會兒,“……好像是,有的?”

過了半分鍾,她才從回憶中抽絲剝繭地想起來一句話,“我沒記錯的話,是半小時?”

景煜屹抬了抬眉梢,“你們這個無聊的遊戲什麽時候開始的。”

這個問題比剛剛停頓的時間更長。

完璧如苦著臉,錘了錘自己不爭氣的腦袋,“……我不知道。”

“……”

景煜屹蹙眉,轉換為另一種勸誡思路,“帶表了麽,時間差不多就回去吧。”

“真要在這兒等到天黑,到時候鬼哭狼嚎有你怕的。”

完璧如一截又白又細的手在他麵前晃晃,手腕光溜溜的,“你看我像是帶著表的樣子嗎……”

她不滿地嘀咕完,看到景煜屹明顯無語的表情,又不甘示弱地反問,“你帶了嗎。”

他同樣理直氣壯,“沒帶。”

“……”

完璧如無言片刻,再次泄了氣,騰的一下蹲在了地上。

她不想管這麽多了,還是很固執地告訴他,“斯銘哥哥會來找我的,而且,要是超過時限他就輸了,會請我吃雪糕!”

“哦。”

景煜屹扯了扯嘴角,言簡意賅地點評,“真蠢。”

以秦斯銘自私自利的性格,不會為了她特意過來找一遍。

難不成這姑娘要等到天黑。

景煜屹輕哼一聲,突然帶了點壞,商量開口。

“不就一根雪糕,你叫我聲哥哥,我給你買一冰櫃。”

小姑娘聽他這麽吊兒郎當的一句話,瞳孔登時放大,急急地開口,“你發神經!”

她對陌生人的防範意識還是挺高的,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當即就打算離開。

——也不算離開。

頂多氣勢洶洶地邁著小短腿,走兩步,在小道另一邊的石塊那兒……蹲下。

“……”

景煜屹還挺無語的。

就這樣了還記著自己在捉迷藏,再氣不肯跑回去。

而完璧如心裏可不止這麽想。

他們開始就劃定了區域,上曄山躲著本來就是違規,是完璧如胡攪蠻纏好一會兒才允許擴大為一條小路的高度。

要不是這樣,她就算不往回跑,也往上跑。

反正不搭理這個怪哥哥——

不對,他才不是什麽哥哥!

然而。

即便她已經把自己的疏遠表現得極其明顯,景煜屹卻沒有要走的意思。

就這麽隔著條羊腸小道,他閑適地坐在她對麵的石凳上,一隻腿曲起,另一隻則大咧咧地大直。

俊美的臉微抬,好整以暇看著她。

兩個小屁孩無聲對峙著。

約摸過了五分鍾。

又或者是十分鍾。

完璧如敗下陣來,目光一瞬不眨盯著他,眸底的情緒卻突然從氣惱變成了可憐。

她嘴一癟,肩膀一沉,突然拖長音,委屈巴巴地叫喚,“我一下子,是有點想回家了——”

“……”

景煜屹這時候覺得,率先敗下陣的明明是他自己。

少年笑歎一聲,迎著逐漸落山的夕光揚眉望她。

“行。”

“我陪你回家。”

-

那條路明明是完璧如在曄山走過的最特別的一條路。

是她唯一一次,在霞光萬道的天幕之下,踩著夏末樹下青綠的葉,伴著傍晚林間不知倦的蟬鳴,一級一級石階和別人共遊。

她卻把這段記憶忘得一幹二淨。

雨絲斜斜地被吹進來,落在小臂上,完璧如回神,有些遺憾地望向景煜屹,“……我理應要記住的。”

她語氣中還有一點對自己的懊悔和自責,“你說了之後,我才模模糊糊想起來。”

男人灑脫地牽起唇角,無所謂地笑了笑,“你沒忘。”

還能回憶起來,就說明沒忘。

隻是被擱置在了記憶的最深層,沒能在她眾多的青春前段中名列前排。

“那後來呢?”她追問。

“後來啊……”

景煜屹略一思索,還是言簡意賅地總結出來,“我沒去秦家找過你,但也在一些場合遇見過。”

偶爾是在學校,偶爾是在曄山,偶爾又是在其他娛樂場所。那個時候是初中,記憶相去太遠,她估計也記不住什麽。

再之後。

步入高中,便聽說完璧如喜歡上秦斯銘了。

那一刻,少年心事就被他打入了暗無天日的地段,景煜屹再也未向任何人提起過。

他從來沒想過爭或搶,並且對這種這種競爭性質的行為一向嗤之以鼻。

生活中唾手可得的東西太多,以至於在感情中,他難以把自己置於賽場上。

現在回想起來,其實也有點後悔。

看來年少的他,還是低估了完璧如在心中的唯一性。

要是早就知道,他再也喜歡不上任何人,景煜屹或許會在那些張揚肆意的歲月中把自己惡劣的性質發揮到底。

搶也得把她搶回來。

衣角突然被很輕的一個力道扯了一下。

景煜屹垂下眼睫,瞧見一雙水靈靈的眼。

小姑娘晃了晃他的手臂,試圖讓他開心點。

他釋然地笑,“不用這麽在意,小事兒。”

明明這件事最難捱的是他自己,景煜屹卻從始至終都在關心她的情緒,告訴她不要為此感到抱歉。

完璧如心中泛起酸澀,細白手指穿插過他的指縫,和他十指相扣,安慰似的晃了晃。

想起剛剛的回憶,她心下微動。

突然踮起腳,唇瓣湊到他耳邊,輕聲又嬌氣地喚了一聲——

“煜屹哥哥。”

發現男人細微的愣怔,她得逞地笑了笑。

接著,麵不改色心不跳地補充,“所以,時隔十幾年,你還會因為這個稱呼,給我買一冰櫃雪糕嗎……”

女孩子嬌嬌軟軟的話磨著耳朵,實在是讓人心猿意馬。

話還沒說完,她的唇瓣已經被封住。

清新的雨水氣息和獨屬於小姑娘的香甜氣交雜著傳過來。襯著周圍蒼翠欲滴的山景,他捧著她的臉吻下去,在斜風細雨中不斷加深。

景煜屹懲罰般地咬了一下她的下唇。

“春天不能吃雪糕。”

“……”

完璧如紅著臉,輕推他的胸膛,“不想買就直說。”

-

因為他沒輕沒重咬的那一下,完璧如在回家的路上都沒怎麽搭理他。

她氣悶地扭著頭看車窗外,一言不發地看著視野中空山新雨後的畫卷。

但,若是仔細觀察。

能發現她的耳尖經久不息地染上了一點紅。

——對,她根本不是生氣。

就是單純害羞。

誰能想到。

景煜屹真的惦記她了那麽久。

一切都和做夢一樣。

幸福化成無形的雲朵圍繞在她身旁,完璧如無時無刻不在雲端。

景煜屹也很奇怪,和她一起坐在後座,卻不講話。

悶頭劃動手機,看起來很忙的樣子。

完璧如怪異地看了他一眼,又很快收回視線。

算了,正和她意。

她還需要好長一段時間接受一下呢。

回到家是夜裏九點過。

完璧如一身的累,正準備馬上洗漱休息。

經過回程路上的漫長沉默,景煜屹在這一刻突然冷不丁開口,

“完玉兒,幫我煮碗麵行麽。”

“?”

且不說今天在景宅吃了多少奇珍美味——

這句突如其來的指使也太奇怪了,他什麽時候讓她下過廚?

完璧如莫名其妙,嘴上有些不滿,卻還是往廚房走,“你幹嘛,你現在餓了還是怎麽?”

皺著眉看他一眼,她咕噥著,“而且,突然讓我幹這幹那的,好不習慣。”

他抱著手臂懶懶散散地倚在餐廳的牆邊看她,沒開口解釋。

這幅態度讓完璧如有些憋屈。

之前不是還一副打算把她捧在手心裏的樣子,男人怎麽變卦得這麽快。

她心裏無語一陣,站在冰箱前拿食材。

白淨的手握在櫃門上,完璧如輕輕使力將其拉開,一陣詭異的花香直竄鼻腔。

打開冰箱的雙開門,裏麵是滿滿當當的紅玫瑰,新鮮盛放,嬌豔欲滴。

而男人狹促的聲音傳來,帶著笑——

“春天不能讓你吃雪糕。”

“但是春天能送你一冰櫃的玫瑰。”

“所以,”

“時隔經年之後的完玉兒,滿意這個承諾嗎。”

作者有話說:

景二喜提新稱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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