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連著好幾天,森芒被外婆盯著不準出家門,早晨他就盯著狗子們撒歡地穿過院子跑了出去,亞曆山大陪了他一會,也忍不下寂寞,聽從其他狗子的呼喚聲跑了出去。

坐在台階上的小孩憂愁地歎了一口氣,不過是捉了一條蛇罷了,而且自己沒殺了它,還把它扔到水裏去了,這個懲罰實在是太重了。

蛇可能對於很多人來說可能是場噩夢,但對於森芒來說卻不是,隻要了解它,打得過,就不會怕,森芒甚至學會了如何安全捕捉毒蛇。

他撥弄著台階邊上的車前草,看著草葉上的螞蟻一隻跟著一隻爬進了石磚的縫隙中。

原本心裏憋著一股氣堅持不進屋,但大夏天天氣太熱,堅持的時間比較短,最後還是不得不進屋去上課。

狄紹看著小兒子這副模樣心裏暗笑,但到了晚上他就笑不出聲了。

他接到了公司秘書的電話。

“狄總,不好意思在您休假的時候打擾您,近段時間原料漲價,比起我們與供應鏈工廠簽合同的價格時翻了幾倍,工廠要和公司談判重新定價,要我們多付四成的定金。”

“關於價格的問題一直談不攏……”

“還有與政府談的新項目,對方領導說想近期開個會,希望您能出席。”

晚風吹過院子,狄紹站在門邊看著屋內透出的光,意識到自己的假期要結束了。

他沒有完成自己來這裏的目的,努力了幾天小兒子還是對自己不冷不熱的,和嶽父的關係一如既往的僵持,但這段時間卻是他這一年來最放鬆的日子。

狄紹抬頭望向小樓樓頂,他去過那裏,那裏擺著幾張折疊床和一台天文望遠鏡,他知道森芒現在一定在看星星。

夏天夜晚屋頂涼快,驅蟲香燃燒的煙散在風中,抬頭就能看見滿天的星星。

森芒經常看著看著就睡著了。

這裏空間很空曠,在屋頂的森芒聽到了他爸爸打電話的聲音,但他不太聽得懂。

亞曆山大趴在一旁,把頭擱在森芒的大腿上,試圖讓森芒摸摸自己,但森芒沒有理它,他閉著眼睛聽著周圍的聲音,無論是屋內電視的聲音還是遠方連綿不絕的蟲鳴聲。

亞曆山大抖了抖自己的耳朵,狗的聽覺很強,它聽到了來自遠方陌生的聲音。

樓下它的同胞兄弟麥克白比它好動得多,它順著沒關緊的門縫中熟練地溜了出去。

“好像外麵有什麽動靜。”森芒閉上眼睛,再仔細聽,聲音很微弱,似有似無,是狼嚎。

森芒警惕起來了,他速度很快,趕緊穿上了自己的鞋子,把毯子往折疊**一扔,踢嗒踢嗒的聲音在樓梯間響起,他要把麥克白叫回來。

*

在遠離城市喧囂的鄉間中,人一般睡得很早,外公和外婆已經穿好睡衣準備睡覺了,忽然手邊的電話突然響起,外公打了個哈欠,從**起身去接電話。

“又是學生嗎?”外婆很困倦,“都這麽晚了,是不是實驗室那邊出岔子了?”

來電是本地號碼,外公皺了眉頭,接起了電話。

“這邊是葡瀘公安,請問是森老師嗎?實在抱歉深夜打擾,事情緊急望您諒解。”

“我們這邊接到消息,有三名旅客自駕到葡瀘山野宿,就在剛才我們收到了求救信息,他說他們撞上了狼群,兩人受傷。”

“聽說老師您家裏養了狗,對山裏的情況也比較了解,人命關天,希望您能協助警方救人。”

外公被這個消息驚得睡意全無,“葡瀘山這塊沒有狼群,一定是近段時間才遷過來的,現在有他們的定位麽?”

“在南邊葡子江支河附近的峽穀,距離老師您家裏大概40公裏,我們現在出車,半個小時後回到您家中,屆時我們一起出發。”

電話結束了,外婆起身攬上一件外套,“我去給準備一些急救用品和葡萄糖。”

外公也換上了外出用的防風外套,“我先去喂點東西給狗子們吃,它們下半夜估計不能睡了。”

外公拿著狗糧,開了院子的燈。

燈光照在了全副武裝的森芒身上。

“外公,麥克白又跑出去了!”森芒以為自己想出門被抓包了,為了不讓痛苦的懲罰加重,趕緊甩鍋給狗子,“我正叫亞曆山大把它喊回來呢。”

“怎麽偏偏在這個時候。”外公皺眉回想,“我記得我把門栓好了。”

“爸,應該是我剛才出門忘記關好了。”狄紹有些尷尬。

“現在不管它了,等它明早自己回來吧。”外公打開狗房的燈,撕開手中的新的狗糧倒入飼料盆中,叫剩下三隻狗狗的名字,“杉莫!諾亞!亞曆山大!過來吃飯了!”

“芒芒,剛剛我接到了公安局的電話,說有旅客在葡瀘山野宿遭到了野狼襲擊,警察待會會來這裏,我們今晚就要進山裏救人。”

外公摸了摸森芒的頭,“我怕路上還會遇上狼,所以我們要帶上狗一起去救人。”

森芒經常跟著護林員巡視山林,有的時候一去就是好幾天,沒人比他更熟悉這一塊的地形,外公的學生來想去山裏尋找對應的動植物棲息地時多數也是森芒帶路。

忽略年齡的話,他是個優秀的向導。

“他們現在在哪裏?”森芒收拾著起自己的包,往裏麵裝上麵包礦泉水和手電筒。

外公理順小外孫頭頂淩亂的頭發,給他戴上一頂帽,“葡子江南邊支河附近的峽穀。”

森芒從包裏掏出一張皺巴巴的地圖,就著狗狗吃飯的飯盆旁邊的小凳子上坐下,認真想著。

“那塊的地形是真會‘拐’人,一般去那也就迷路一陣子,並不是很危險,倒黴的是遇到了狼。” 外公也跟著他一起看,拇指在地圖畫的幾條路線上滑動,最後用手指敲了敲其中一塊草地,“他們應該在這裏。”

“這裏東邊一公裏步道岔路右拐有個哨所,很隱蔽,裏麵有藥。”森芒說,“我和白大叔一起做了個指示牌放在前麵這裏。”

外公愣了一下,想起了這位已經逝去的老友,這山間有什麽風吹草動他都知道,要是他還在,今天也就不用自己上陣。

“他永遠守護著這裏。”外公低頭在小孫兒額頭上留下一個親,“我現在打電話給公安局,讓他們聯係旅客,要是他們還有力氣堅持走到那裏,總比留在帳篷裏安全。”

二哥狄遠恒也聽到了外麵的動靜,夜晚的森林總是比白天的要危險的多,就算是和警察一起,他也擔心外公的安危,他走出門去,“外公,我和你一起去。”

“我也一起,我不放心。”爸爸狄紹說。

外公上下打量了一番這位前女婿,有點發福,看樣子平日就沒怎麽鍛煉身體,就怕他到時候救人沒出力,反倒成累贅就糗了,到最後丟的可是森家的臉,“不行,你很少走山路,對地形不熟,現在晚上恐怕更不方便。”

“外公我沒問題,我是學校長跑第一名,耐力算可以的。”

狄遠恒穿好運動鞋,拿上一罐紅牛,心想外婆留在家中等候,外公雖然體力好,但也年紀大了,需要人幫忙,這活他必須抗著。

“多一個人也好。”外公看他有些緊張,安撫他,“也不用太怕,狼怕人,隻要我們這邊人數多,帶點武器,它們不敢靠近,我們提前吃點東西,補充體力才是最重要的。”

“老頭子,東西準備好了,有點重。”外婆拿了一個大包出來,走到外公身邊把包放下,聲音壓低了幾分,“我把柴房那把柴刀放進去了。”

外公哭笑不得,“也不至於,狼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傷害了它們至少要吃五年牢飯呢。”

“真到危機的時候,顧不上這些條條框框。”外婆憂心忡忡,“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我來拿吧。”狄遠恒作為家中為數不多的青壯力,主動拿過外公的包背到背上,他的餘光注意到自己弟弟突然跑去雜物房,出來的時候包鼓了一圈,脖子上也掛上了一個哨子。

狄遠恒想不出一個小孩能帶些什麽秘密武器,但想到他對付蛇很有一套的模樣,說不定對這類狀況會很有經驗。

狄紹心裏不安,老少都出動了,他一個大男人是在沒有臉留在家中等消息,“爸,芒芒都去了,我也跟著去吧。”

外公一點麵子沒給他留,“那我問你個問題,上回爬山是什麽時候,山中樹多路窄,今晚我們最少得走20公裏,你這樣子走得動嗎?”

老頭子還不忘拉踩,“芒芒最厲害的時候一天能跑十多公裏,你行嗎?”

狄爸爸不說話,他確實很少運動,工作太忙,他最多也就是在家中健身房跑步機上跑十幾分鍾就歇了,耐力可能真的比不過自己的小兒子。

這幾天外公明嘲暗諷的次數多了,狄遠恒免疫了,沒有再想著勸和了,心裏的結沒解開,這事就沒到終止的那天,他的注意力始終放在弟弟身上。

森芒眼神亂飄,揉著自己發癢的鼻子,還騷擾狗子吃飯,一副心虛的模樣。

狄遠恒覺得事情沒有這麽簡單。

沒多想的機會,門鈴響了,門外傳來警察的聲音,“森老師在嗎?”

“在。”外公開了門。

“森老師您好,我是葡瀘公安。”警察出示了自己的證件,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小地方派出所警力並不多,這次突發事故幾乎把全線人員出動了,也才四人。

“我姓聶,這幾位是我的同事。”領頭的聶警官簡單地介紹了一下人員後,迅速向外公說著他們最新了解的情況,“那幾位遊客現在已經出發前往老師您說的那個哨所了。”

“他們其中一個人腿受傷了,狼聞到血味了,它們不會善罷甘休的,我們要盡快出發。”

外公點頭,也向幾位警察說明自己這邊的情況,“我的兩個外孫也跟我跟著一起去,小的這個雖然年齡不大,但是他對那塊地方很熟,不會帶錯路。”

警察互望了一眼,同意了,多一個人多出一份力,有多一份底氣。

“時間緊急,其他話我們路上說。”聶警官說,“我查了附近的地圖,距離那裏八公裏外有一條國道,我們先開車去那,然後再下車找人。”

警察開的是皮卡車,打開無頂貨箱的後擋板,森芒和外公把狗子們帶上去栓好狗繩,狄遠恒把他們的背包接了過來上了車。

人員齊了,皮卡車發動機啟動,迅速拐入公路,消失在夜色中。

女孩小腿傷口上的血往下流,浸濕了白色的襪子和鞋子,她痛苦地閉著眼,額頭上冒著冷汗,背著她的男生咬緊牙關,堅持步步地往前走。

另外一名男生舉著手電筒為他們照明指路,口中不知是為女孩鼓勁還是為自己鼓勁,“我們很快就到了,隻剩一公裏!隻剩一公裏了!我們就快安全了!”

“還行嗎?你累了就說,換我來背!”他精神繃到最緊,恐懼害怕和求生欲占據了他全部心神,他時刻注意著同伴的狀況和周圍的環境,生怕在手電筒照不到的黑暗處會突然竄出野獸。

緊貼後背的衣服被冷汗浸濕又被吹幹,陰風陣陣吹過身旁的樹林響起沙沙聲,綠瑩瑩的眼睛正盯著他們瞧。

作者有話要說:

哨所:意指警戒分隊或哨兵執行任務的固定處所。文中指的是護林員或者上山采藥的村民在山林中設立的休息場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