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正文結局(下)
一直以來的舟車勞頓, 讓甜姑一下子就睡到了日上三竿。醒來時,身邊早就沒有顧堰的身影了。
她有些懊惱,不過轉念一想, 如今也沒有了什麽急事,於是慢悠悠地收拾起身,穿衣洗漱。
她不過多賴了一會床,這小院裏的光景竟然大不一樣!
也不知道顧堰是怎麽做到的,不過一個晚上,這小院裏麵就多出了許多勃勃生機。
破敗的家具全被修好, 雞圈和鴨圈煥然一新, 柴房裏的柴堆起了老高, 水缸裏麵的水也是滿滿的。
如安在修剪草木, 福貴和顧顯城此時都已經不見了綜影,甜姑正要問, 就見福貴興衝衝地跑了回來,手上還提著一份早飯。
“娘子,快過來吃早飯!我看見村口有賣包子的!”
甜姑走了過去,驚訝道:“是一對婆媳在賣嗎?”
“對!不止,還有個男人, 隻是跛了腳,在一邊幫忙。”
甜姑了然,那也是對苦命的, 男人快三十多了還要上戰場, 婆媳兩被迫出來謀生。
不過, 聽福貴這麽說, 知道那家男人應當也是歸家了,即便留了點傷也不算什麽。團聚就好。
甜姑又看了一眼院中:“將軍呢?”
福貴笑的和一朵花一樣, 剛要開口說話,卻猛然想起了什麽,含糊道:“將軍去村長家裏了。”
甜姑哦了一聲,點了點頭。
她沒多想,隻當時顧堰要去給村長道謝。
沒多會兒,人果然就回來了。
隻不過……
不僅是他,還有幾個婦人家……
顧堰眼神明亮朝她走來,那幾個婦人也滿臉含笑地上前:“娘子,大喜呀!”
大喜?
甜姑有些疑惑地看了她們一眼,問:“我嗎?”
那幾人揮著手中的帕子笑道:“自然是!你不記得我了?”
甜姑看著最前麵那個,的確有些眼熟,但是一時想不起來,再看顧堰,神色有些緊張。
“四年前,是我給娘子和顧將軍牽線的!”
甜姑猛地睜大了雙眼。
是她,是當初的那個媒婆!
顧堰此時有些緊張也有些激動地拉住了她的手,道:“四年前咱們的婚禮我不是沒在嗎,再補一次。”
甜姑長大了嘴,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
“恭喜娘子!恭喜將軍!”福貴忍了好久,此時終於可以開心地宣之於口,如安在旁邊也很高興,激動地直拍手。
顧堰看著她道:“不會很麻煩,主要是想圓了這個遺憾,再在村裏擺一頓流水席,當然,這裏隻是為了我們補全遺憾,待回了京城,我還會給你一場更盛大的婚禮。”
甜姑心口軟地一塌糊塗:“不用……”
她嗓音哽咽。
“在這就夠了……京城的就算了……”
“不行。”顧堰不容拒絕。
什麽事都可以商量,唯獨這件事不行。
見他如此執拗,甜姑也不忍心拒絕,不過當下自是不必考慮這麽多……
說實話,她是很高興的……
那幾個媒婆亦是,一個個殷勤上前:“娘子和顧將軍的情況雖然特殊,那咱們就特殊著辦,我們和顧將軍商量過了,擇日不如撞日,準備起來也不麻煩,就定在三日後!也是個黃道吉日呢!這三日,顧將軍得委屈一下,出去住上幾日,三日後迎娶了新娘子過門才能回來呢!”
顧堰笑著應好,但是甜姑卻雲裏霧裏的。
她從這裏出嫁,讓顧堰出去嗎?
顧堰握住了她手,道:“我打聽過了,並不想讓你回那個家,你想回嗎?”
甜姑當然不想,當初,繼母曾經動過賣了她的念頭,又將她的退路全部堵死,她才不會以德報怨。
“不想。”
顧堰笑道:“三日後花轎會繞整個靈台縣一周,從這裏出發再回到這裏,你莫操心,一切有我。”
甜姑心裏暖暖的,她當然知道他會安排好一切,於是彎起月牙般的眼睛:“好。”
“我等你。”
-
說辦就辦,今日一早,顧堰便是去找村長商量此事。
當然,整個顧家村就沒有不同意的。
村民紛紛出來幫忙出力,別人家娶媳婦大概要準備一個月,可這顧將軍的喜事,別說三日,一日他們也能給辦的漂漂亮亮的!
顧堰這日下午當真出去了,甜姑也不知道他去哪裏了,原本她也不想讓他走,可媒婆說,大婚之前見麵不吉利。
哪怕是為了這話,他們也隻能暫時先忍忍。
如安在這邊陪著甜姑,福貴也留了下來,這三日的時間說慢也慢,可說快,那不就是一眨眼的事。
聘禮、嫁衣,流水一般地送了過來,雖說時間短,但是顧堰明顯處處用心,比四年前準備的還要好,他們這次回來分明沒帶多少人,甜姑也不知他是怎麽做到的。
總之,一場遲到卻又受到無窮祝福的婚禮,就這麽姍姍來遲了。
大婚前夕,甜姑竟然有些緊張。
想必這輩子,沒有幾個女子能和她一樣,嫁給同一個男人兩次。
顧堰還說回京還要……
她著實有些苦惱和甜蜜。
如安卻很高興,不斷幫她張羅籌備著,因為這次出來,娘子就帶了她一個婢女,如意都沒有這樣的好福分呢,這樣的經曆足夠她回去炫耀好久了!
“將軍當真用心,這嫁衣的尺寸和娘子剛剛好!”如安稱讚道。
可說起這事,甜姑就有些不好意思。
沒有人上門來量尺寸,他是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的……
想到一種可能,甜姑的臉頰就微微發熱。
一套出嫁的首飾也是金匠送來的,還有一顆顧堰從京城帶出來的夜明珠,但甜姑堅持要帶也一定會帶的,還是他當初親手給她雕刻的那根玉簪。
甜姑一直珍惜地收著,從不離身。
試了妝,如安又驚又喜:“娘子真美!一點也不比京城的好多貴女差!”
甜姑笑道:“你就哄我吧,我一個鄉下女子,怎麽和貴家小姐們比。”
“奴婢當真沒撒謊,奴婢見過的京城貴女們也不少了,娘子和她們比一點也不差,而且您還比她們有福氣!”
甜姑微笑,看向鏡中的自己。
今年她十九,的確是好年華。
應當還算幾分好看的吧……?
甜姑第一回 穿嫁衣時心情是複雜又難過的,可老天待她不薄,這一回,她極幸福,極高興。
顧家小院的燈一直到子時才滅,而顧家村的後山,一座墳頭的燈火卻是徹夜未滅。
顧堰今日傍晚,去了老娘的墳地。
他孤身一人前來,也沒讓福貴跟著。
這處墳墓不算氣派,但是對於幾年前的甜姑來說,一定是盡了全力才將老人家安葬妥當。
顧堰就這麽孤零零地坐著,一坐就是三個多時辰。
“娘……”
過了很久,他才終於開口喊了那個一直沒能喊出口的字眼。
而情緒,也在這聲“娘”之後,如洪水一般開閘,再也收不住了。
“孩兒不孝,孩兒回來看你了……”
孤零零的山頭上,顧堰終於放聲大哭。
他哭了許久,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全都哭給娘聽。
也像是一個許久沒有回家的孩子。
在某一個晴朗的午後,終於找到了回家的路。
…………
八月初三。
甜姑出嫁了。
一大早,所有顧家村的人全都趕了過來。
沒有哪家出嫁時是這般,她沒有親人,但此刻的每個人都像是她的親人,眾人不住地說著恭喜和吉祥話,喜婆們有條不紊,甜姑被收拾地漂漂亮亮後,就乖乖坐在床榻上等了。
沒過一會兒,外麵就傳來了喧嘩聲。
“新郎官來了!!!”
顧堰曾經的夥伴此刻都趕了過來,組成了迎親隊,村裏的男女老少自發分成了兩隊,男的,都站在新郎官這邊勇闖大門,女子,則全部齊心協力堵在門口不讓進。
想進是吧?
可沒這麽容易!!!
各種鬧婚的手段全都用上,扳手腕鬥酒吟詩作對全都來上一遍,村裏教書的老先生也過來了,催妝詩一首還不夠,得兩首三首,一直是把顧堰肚子裏那本就不多的墨水全部用完,這才堪堪罷休。
論武,自然是由四五個壯漢一起來,不過他們也完全不是顧堰的對手,沒幾下功夫,顧堰一個人就闖了所有的大關,來到了新娘子門前。
不知又從哪裏出來了一群小孩子,這好辦,顧堰撒了一把子糖和數不清的喜錢,這才終於得償所願,推門而入了。
他進來的一瞬間,甜姑放在膝蓋的手猛地揪了揪,顧堰大步走到她麵前,聲音急切又癡纏:“甜甜……”
甜姑心口一酥,朝他伸出了手。
四年前,她隻是牽著一根冰冷的紅繩出嫁。
這一次,顧堰將這 勞什子的東西都去了,親自握住她的手走了出去。
無所謂合不合規矩,從現在開始,他不會鬆開她片刻。
“新娘子出嫁咯!”
人群開始沸騰起來,爆竹也喜樂瞬間響徹了整個顧家村,在這樣歡天喜地的氛圍中,甜姑坐上了人生當中的第二個花轎。
她還是有些暈乎乎地,或許也是沒睡醒。花轎穩穩當當被抬了起來,一路喜樂不斷。
他那日說,花轎要繞著縣城轉一圈,這可是個費力的功夫……而且這樣的話,整個縣城都會知道這件事了。
這顯然是顧堰的目的,他就是要告訴所有人,也要給她最好的體麵。
甜姑都懂。
路上時,她還偷偷掀起了簾子的一角,顧堰穩穩當當地在前麵騎著馬,寬闊的背影給了她無限的安全感,甜姑終於意識到,這是真的,而不是夢境。
迎親隊伍繞縣城一圈,重新回到顧家村時剛剛過了午時,早上送著新娘子出嫁的那批人,如今又變成了迎親的。不過大家倒是很自然,花轎聽穩之後,喜婆就開始一步步地高聲喊著了。
跨火盆,拜天地。
這些事情甜姑之前也做過,但是,完全不一樣了。
一拜天地——
顧堰和她朝著門外行禮。
二拜高堂——
桌上放著顧老太太的牌坊。
夫妻對拜——
甜姑的心忽然就跳到了嗓子眼,她彎腰下去時,從蓋頭的縫隙中看到了顧堰的一雙黑靴,就這麽真實地站在她的麵前。
她也不知是怎麽了,眼淚猝不及防地就滴了下來。
顧堰同時也在彎腰,便看見了她繡花鞋上兩個圓圓的水痕。
他不懂她為何掉眼淚,隻能暫時將疑惑壓了下去。
送入洞房——
大將軍的洞房是沒有多少人敢鬧的,大家也深知這對夫妻的不容易,所以每個人都很默契的選擇了尊重和祝福。隻是在顧堰掀蓋頭地時候,大家起哄了一會兒,然後便乖乖出去,吃流水席了。
畢竟今天的流水席,那叫一個豐盛啊!
洞房裏,很快便隻剩他們兩人。
方才掀蓋頭的時候,顧堰就看得有些癡了,此刻坐在花朵一般地新娘子旁邊,竟像個毛頭小子一樣緊張。
“我……出去招待一下,不會很久,你先歇歇?”
甜姑也紅著臉,輕聲嗯了一聲。
顧堰走後,她才鬆了口氣,如安笑著在她耳邊道:“將軍滿心滿眼都是您呢!”
所有人都瞧見了,顧將軍的一雙眼,根本就是黏在新娘子身上下不來!
甜姑臉頰微熱:“替我更衣吧。”
顧家村的所有人幾乎都來了,甚至鄰村的人也來了。
雖然顧堰肯定忙不過來,但他如今是什麽身份?靈台縣的縣令聽說這事後能不出麵?所以這場流水席,簡直比過年還要熱鬧百倍。
眾人敞開了吃、敞開了喝,從午時一直到晚上,都不知道擺了多少桌,醉了多少人!
顧堰一開始還能喝些,後來,這杯子裏也隻能換成水了,招架不住!
而且,今晚這麽重要的日子,他可不能醉。
福貴也緊張兮兮的,一直在幫大將軍擋酒,好在村民們也單純熱情,不會下狠手去灌人,討個喜,大家都是有分寸的。
天色將黑,顧堰佯醉,慢悠悠的回了屋。
外麵自然有人打掃。
他推門而入,幾天前還有些陳舊地新房此刻當真變成了洞房,大紅的囍字,龍鳳雙燭,無一不昭示著一件事,今日,他終於把日思夜想的人給娶回來了。
他走向炕邊,甜姑也起身迎他,即便顧堰沒喝多少,但那也是實打實的糧食酒。
多少有些暈乎。
“醒酒湯喝了嗎?要先洗漱嗎?”甜姑體貼問。
顧堰隻是搖頭,衝著她一個勁兒的傻笑。
然後,就憑著自己的一股子蠻力,將人推倒了……
甜姑沒想到他這麽迫不及待,臉頰又紅了,誰知顧堰將人推倒後,也不是急著幹體力活兒。
而是就這麽抱著她,看著她,一動不動。
甜姑等了一會兒,覺得不對勁,問:“醉了?”
顧堰輕輕搖頭。
不知過了多久。
他忽然開口:“四年前,你是不是一個人在這裏等?你一定傷心難過壞了……我知道是我不好……”
甜姑沒想到他忽然說起這事,她詫異去看他,從顧堰的眼神裏讀出了無盡的心疼之色,不過此時的甜姑卻沒有了白日拜堂的傷感,她笑道:“不記得了。”
“怎麽會,你莫騙我。”顧堰明顯不信。
“真的不記得了……”甜姑彎著眼睛笑,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之前是有些,但是……經過那一晚,沒有遺憾了啊……”
那一晚,哪一晚?
顧堰是個喜歡刨根問底的人。
甜甜一開始還不願意說,最後架不住顧堰的死纏爛打,終於將那一晚,陳家村的風雨夜說了。
顧堰愣了愣。
“所以說……”
他像個後知後覺的毛頭小子,瞬間明白了什麽,那日他很是衝動,是想要她,卻又硬生生忍著,最後卻是甜甜朝他勾了勾手,這才有了那後來的事……
“那時候我雖不知道你的身份……但是不知為何想到了洞房那晚,所以……所以……”
甜姑實在不好意思說下去了,但是顧堰卻什麽都懂了。
他忽然大笑,猛地抱住了人,在她臉上親了好幾口。
這說明什麽!
說明即便當初甜甜不知道他是顧堰,但依然歡喜他,和他一樣!
他可喜歡死她了!
不過大笑之後,他又緊張了起來,因為他又意識到了另外一件事,他忽然問道:“那晚我是不是太野蠻了?弄疼你沒有?”
甜姑沒想到他會忽然問這個,臊了個大紅臉,但也沒打算揭過去,而是像抓住機會似的,憤憤打了他一下:“疼!”
那晚最開始,她都快疼死了!
顧堰沒經驗,她更沒有。
兩人都是摸著石頭過河,顧堰比她更生澀,隻會蠻勁,根本找不到路。
最後還是甜姑憑著曾經在河邊聽過的那些悄悄話和看過的話本子去引導他的……
結束後他還說了句什麽來著。
她真好?
甜姑一想起這事就臊的不行,打了他好幾下。
顧堰知道後心疼壞了,任由他打,還幫著她脫了衣服打!
也不知道真實目的是什麽……
最後,鬧著鬧著,呼吸到底是亂了。
兩人滾落在大大的炕上,這炕和陳家村那裏的一樣結實,顧堰很是滿意,隻是這次,他分外小心,就和第一次當新郎官的人一樣,從頭到尾,慢慢品嚐。
他是又耐心了,溫柔了,可這畢竟不是第一次啊……
最後倒是甜姑,呼吸比他還重了……
甜姑睜開了眼,咬著唇,想說什麽又不好意思說,幾次開口,卻又硬生生忍了下去,隻是抓住床單的小手騙不了人。
顧堰眼中閃過一絲笑,重新爬上她麵前,問:“甜甜想要什麽?”
甜姑:“……”
她緊緊閉著眼不肯說,顧堰也不急:“那我繼續了。”
“別……”
甜姑受不住了。
也不知他今晚是怎麽了,竟然從上到下一寸都不放過。
隻是她不睜眼,自然沒有看見顧堰同樣隱忍難耐的模樣,額角青筋暴起,明顯也很想將人拆吞入腹,卻也耐著性子,一點點的品嚐著。
甜姑受不住了:“你、你快些……”
顧堰於是低低一笑:“今晚龍鳳燭不能滅,這樣的好機會可不多……”
這話甜姑聽懂了。
從前繾綣時,他要求過很多次掌燈,但是甜姑就是不應,如今好了,可算被他找到機會,她也幹脆聽天由命,隨著他去!
不過後來,到底是顧堰也忍不住了。
兩人酣暢淋漓的那瞬間,都忍不住溢出了聲。
接下來的一切,是那麽的順理成章,也是那麽的水到渠成……
前麵有多溫柔後麵就有多狂亂,這樣的洞房夜,甜姑或許這輩子都忘不掉了……
……
寅時一刻。
她總算是能睡了。
顧堰躺平,也深深地喘息著。
滿足至極。
甜姑一根手指都不想動,於是他便伺候著人擦了身,等忙完,又是一刻鍾過去。
好在明日沒有什麽要緊事,或者說,接下來的日子裏都不會有要緊事。
顧堰側躺著看著懷中的人,心裏無限寧靜滿足。
……
顧家村的夜晚,寧靜又溫馨。
月亮被雲遮住,一切都昏暗了下來。
就在顧堰閉上了眼準備入睡之際,忽然,那許久未曾有的感覺再度出現了。
自從他想起全部又停了能律高僧的藥之後,這樣的夢境再也沒有過,顧堰也以為就這樣了,可這一次,他像是被什麽東西拉著一樣,又進入了那種混沌的世界。
他走在無數次走過的顧家村村道,可這一次,顧堰發現,好像有些不同了。
之前他見到的,都是從軍之前的模樣。
他是從前的顧堰,不是那個“顧顯城”。
可今日的他,穿著的是官袍官靴,身後跟著的是福貴,幾人正朝著顧家老宅去,而這時的顧家村,竟然滿目瘡痍,沒剩幾個人了。
顧堰疑惑的跟上,就聽見福貴身後還有幾個小廝低聲議論。
從他們的口中,顧堰得知此時竟然是梁祐十三年冬!!
竟然是還沒有發生的時間!!
瞬間,一種命運的宿命感洶湧而來,顧堰隱隱約約察覺到,這不是他生活的那個時空。
這個時空裏的顧顯城,在梁祐十三年冬,一舉殲滅了所有蠻夷,做到了那個許多人可望不可即的位置,但似乎,他並不快樂。
他神色是憂鬱卻又冷漠的,就這麽默默一路來到了顧家老宅裏。
這裏早已是一片破敗,比前幾日顧堰看見的還要荒廢許多。
而更可怕的是,周圍所有人家都是這樣。
顧堰心口漫上不好的預感。
他和“顧顯城”都經曆過戰事,自然知道這樣的情況隻會有一種可能——
不久前,顧家村遭遇了滅頂之災。
是誰!!
甜甜呢!!!
夢裏的顧堰深深地後怕了,他想怒吼,想去找人,卻發現無能為力,他無法在這個夢境中做出任何事來,而那個顧顯城,一動不動地站在顧家的小院裏,似乎在沉思著什麽。
顧堰呐喊,想讓他去找甜甜,卻忽然看見老宅裏走出了一個僧人。
看見對方的一瞬間,顧堰愣住了。
隻因這人長得和能律一模一樣……
但卻蒼老了許多。
“阿彌陀佛,你終於回來了。”能律對顧顯城道。
顧顯城嗯了一聲,滿麵複雜:“我……回來遲了。”
能律歎氣:“是有些遲了,但這都是命數。”
顧顯城眼中閃過一絲痛苦:“沒有人告訴我,沒有人……如果我早點知道,或許就不會發生這些事了!”
能律:“一切皆是命數,你無需這般自責……”
顧堰從他們的對話中,總算明白了來龍去脈。
顯然,這個顧顯城,是前世的他……
在梁祐十三年冬終於發現了當初的真相,但是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此時的顧顯城渾身上下都布滿了殺氣:“太子已死,我也算給她們報了仇。”
能律卻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可是,你心裏因此平靜了嘛?”
顧顯城沉默著不說話。
身後的人也不敢說話。
顧堰這才注意到,夢裏的顧顯城渾身都是煞氣,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卻也能結合這輩子的一些事,推斷出來——
顧家村的滅頂之災,是太子一手造成的。
或許,是為了小寶?
顧堰感到了深深地後怕。
接著,顧顯城和能律的對話飛一般地閃現著,能律又帶著他去了後山,這裏安葬著大部分顧家村的人。
顧堰一眼,就認出了宋甜甜三個字。
他幾乎是癱跪下去的。
顧顯城亦然。
能律道:“即便你報了仇,但是你如今……依然虧欠太多,如果給你一次機會,你願意去補償和彌補嗎?”
顧顯城痛苦萬分:“我要怎麽做……”
能律忽然轉身,看向顧堰所在的地方。
顧堰知他看不見自己,並未慌亂。
可下一瞬,能律卻看著他道:“如果給你一次機會,你願意補償她嗎?要知道,你這輩子最虧欠的就是她。”
顧堰脫口而出願意,可能律顯然不是要聽他的回答。
顧顯城慢慢從那方小小的墳前抬起頭來。
“願意。”
能律:“若要你付出代價也願意嗎?”
顧顯城跪在墳前,想起了當初靈台縣那個俏皮美麗的姑娘,眼神慢慢堅定:“什麽代價我都願意。”
顧顯城看著宋甜甜三個字。
“是我虧欠她,若有來世,我定加倍補償。”
“如何補償?”
顧顯城:“若真有來世,我當一生一世嗬護她,護她周全,若惹她半分傷心半分難過,我必感同身受,痛在身,疼在心。”
“此咒對佛祖發,若違背,萬劫不複。”
——
顧堰愣住了。
他恍然大悟。
在顧顯城說完那句話後,他被一股強大的推力推了回去。
同時,顧家村的顧堰睜開了雙眼。
快到卯時了,天未亮。
顧堰急忙朝旁邊一探,甜甜還在。
他一顆狂跳的心忽然落了下去,還好還好。
這才是現實。
他反應了片刻後,猛地抱住了人,甜姑剛剛睡熟,夢裏還不耐地嘟囔了一聲。
顧堰神色複雜地看著她,他如今什麽都懂了。
明白了。
為何她一哭,他就疼。
原來冥冥之中,一切早已注定。
顧堰忍不住湊上去親她,揉入骨血的那種。
他沉浸在巨大失而複得的複雜心緒中,而甜姑恍恍惚惚之間自然又醒了。
她以為他還要來,心中一惱,憤憤咬了他一口。
力道不小,顧堰一怔,卻繼續沒皮沒臉的湊了上來。
“甜甜……甜甜……”
甜姑終於被他弄醒了,無奈道:“你幹嘛呀……”
顧堰狠狠親了她好幾口。
“從今往後,我當一生一世嗬護你,愛你!你信我!”
甜姑不知他大半夜發什麽瘋,隨口嘟囔一句:“知道了……快睡吧,明天我還想去趕集呢……”
顧堰傻嘿嘿地笑了。
真好,真好。
他一遍遍地喊她的名字,像是找到了曾經丟掉的一件寶貝。
找到了,這輩子,便再也不會撒手。
【正文完。】